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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大火太傅大人的小表妹?

只一夜陆达仍觉不够,他替陆执向礼部告了病假,将他禁足在祠堂,要他好好反省。

青烟袅袅,烛火将祠堂照得明亮,陆执在一众牌位下的案牍前写着过些日子宫中娘娘册封大典的仪式流程。

堂前一阵异动,陆执抬眸,左行急匆匆朝他跑来,神情慌张。

“怎么了?”

“南衣巷那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左行着急坏了,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不少。

南衣巷是云若府邸所在的位置。

左行缓了口气,“那边突然起了大火,云若她们……”

话还没说完,陆执已经起身大步走出了祠堂,左行立马跟上。

两人还未赶到南衣巷,浓烈的呛烟混杂着水汽,蛮横地闯进他们的鼻腔,让人窒息。

救火的邻里还没完全散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这场火起得突然,火势这样猛,差点殃及旁人。

“里头的人救出来了吗?”

“没呢,来的时候火舌冲天,哪有人敢进去。”

“我记得住在这儿的好像是个年轻姑娘,我家老婆子起夜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了呼救的声音,唉。”

“现在这个季节,燥热得厉害,怕是晚上点烛的时候不当心,这才……”

“说得是,也不知道那姑娘是做什么的,我好几次见着那姑娘家的丫鬟买了不少纸回去,家中这些东西堆多了,一不留神还真可能发生不好的事。”

残留的火星闪着猩红,不时发出崩裂的声音,烧得焦黑的房梁应声而断。靴鞋踩上冒着热的水洼,沾染上飘飞的灰烬,越往里走,越无处下脚。

人们好奇地看着那

个一身华服的公子,径直往废墟深处走去。

火暂时灭了,但里头肯定还是有危险,好心人劝慰了几句,没得到回复,想着怕是认识这家的人,眼下怕是正难受着,人已经走得太里了,也没人敢进去把他拉出来。

越往里走,热浪越冲,陆执掩着口鼻,逡巡着焦黑的痕迹。

院子里横着几具烧焦的尸体,陆执看了左行一眼,后者领悟到陆执的意思。

数量不对,他们派来的人没有那么多。

左行走近尸首旁查看,是自己人,虽被大火毁得面目全非,但是还是能看到其颈间有一道绽开的刀口。

紧挨着他的尸体上发现了一小块未完全烧毁的衣料,与他们寻常所穿的衣料不同,他用力扯了下来,起身递给陆执。

陆执用两指捻了捻,辨出来源:“军中将士常穿的内衫。”

左行心下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执,人名到了嘴边,陆执一个眼神,左行闭上了嘴。

“不一定。”

陆执环顾了四周,继续往里去。

所有房间都烧得厉害,原先的模样全然不见,一路查看到书房的时候,才发现这不大的一块地堆满了尸体。只是看到地上几具明显要娇小的尸首,陆执顿住了脚步。

左行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道:“世子,你去院子里等着,我来查看就行。”

陆执抬手拦住他,一言不发走上前。

他没有直冲尸体而去,而是先查看了一番书房的残骸,走到几具男尸旁边,发现了未被大火完全抹去的打斗痕迹,他还在尸体上找到了一根上好的弓弦。

眼前的三具尸体相连,可以窥见生前应该是有一番激烈的缠斗。没再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陆执这才朝另一边走去。

炭黑的横梁压着的尸体已经被烧得可见森白的脊骨,她双手垂在地上,似乎是想护着身下的人。

下面的人趴在地上,看不清面容,发鬓糊作一团,掩着一抹玉色。

陆执想,他大抵是看错了。

轻轻碰上便往四周塌开,曾经的柔软不复,陆执拂去后,熟悉的翠色映入眼帘。

明亮的火把放矮,衬得这抹青翠更加刺眼。

“世子?”

陆执回过神,缓缓将那支玉簪拾起,抬手擦去簪身上附着的灰烬,把它握进手里,簪尖抵上掌心,快要划破他的血肉,他也不觉疼痛。

“搬开。”

陆执冷声下令,左行立马把火把放至空出的地,将压着人的房梁挪开,掀开最上面的尸体,发现下面那具尸体也没有几处完好的。

只有腹与背紧贴着的那处衣料没被完全烧毁,其余各处都让人不忍直视。

左行重新拿起火把往上一照。这次他没有上手,只看了两眼,便可确认:“这身衣裳,是云若的。”

良久,才听得陆执回了一句:“嗯,是她的。”

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左行不再说话,他不知道世子此时心中在想什么,只能默默陪在他身旁。

冰冷的玉簪刺破他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陆执清醒了几分,他由上到下打量着这具尸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火把都已燃尽,四周陷入黑暗,左行终于听到陆执说话。

“走吧,我们先回府。等天一亮,你就遣人去报官。”

“遵命。”

官府的人前来查看,院中一共有十具男尸和一具年纪较大的女尸,书房里是三具女尸和一具男尸,根据院中的刀剑,初步判断这不是一场单纯的走水意外。但是大火将有价值的线索摧毁得差不多了,官府一时不知从何查起。

官府这边久久没有定论,外头渐渐传起了一些流言。

传言道,镇国公府世子陆执为了挽救陆庄两家的好事,迎娶丞相之女,竟将陪了他多年的外室残忍杀害,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并葬身火海,叹息这陆世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是个负心薄情,心狠手辣的人。

这般荒谬的言论自然没有几个人会信,只不过这谣言越传越厉害,一点消下去的势头都没有,这倒是让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慢慢觉得这些话有几分道理,因为有人听说早早准备定亲的两家近来都没有了动静,怕是已经黄了。为什么会黄,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让庄家不敢嫁女。

这坊间传言无辜中伤陆执也罢,近几日,朝中偶有官员也会私下议论此事,毕竟杀人放火,可是重罪,天子犯法尚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不仅是国公府世子,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担着连中三元的响亮名头,若真做出这般枉顾天威的事,那可不能轻易放过。

只不过这件事尚未定论,也只有一些人在后头偷偷议论,当着镇国公的面,他们是一声不敢吭的。

朝会散去,陆执今日不当值,出宫路上,碰到了同样不当值的太傅张廷邈张大人。

“陆大人。”

张廷邈从后面叫住他,陆执转身等他上前,两人一道往宫外走。

“张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家是世家,张廷邈的父亲官拜都察院左都御史,姐姐是如今的中宫之主,他自己早些年以探花的身份入仕,政绩斐然,年纪轻轻就高居太傅之位。

张廷邈即将而立之年,但看上去一身少年气,和陆执站在一起,也没几分长辈气质,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教导公主与皇子的时候,总是少了点威严,偶尔还镇压不住那群无畏的小鬼。

张廷邈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说明了来意。

今日给公主皇子们讲书的时候,他抓到昭平公主偷摸看些他不曾听说过的书,本来要罚她,但是昭平可怜巴巴求他放过,还力荐他去看看。

念着昭平近日来功课做得不错,他也只是稍加惩戒,没有罚她。不过瞧昭平如此情真意切,张廷邈也想去看看,了解学生的喜好,拉近与学生的距离总是好的。

不过一下学,昭平人就跑没了影,张廷邈不知昭平说的书何处有卖,记得陆执打小也是个爱看书的,想来问问他听说过没有。

“昭平公主说近来京中就流行看这些,还说我老古板,连这些都不知道。”说着,张廷邈想起昭平公主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他一个老师反倒被学生教训了,他忍不住发笑。

陆执嘴角带着笑,不知昭平何时胆子变大了,都敢和张太傅顶嘴了,他问:“什么书?”

张廷邈说了好几个名字,有些陆执没听过,但是其中一个他倒是熟悉得紧。

是云若写的话本。

“陆大人可听说过?”张廷邈看他有些愣神,辨不清他这反应是为何。

“听过。”陆执敛了神色,对张廷邈说,“京中无字楼应该都有卖,张大人可去那儿看看。”

得了确信,张廷邈笑着道谢,这一番话说下来,两人一起走到了宫门口,张廷邈府中马夫病了,今日未搭乘马车来上朝。

他要去无字楼,有一段脚程。两人顺路,陆执便邀他上车,捎他一程。

途经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店时,张廷邈叫停了马车,他同陆执解释:“家中来了个小表妹,没带什么行囊,我就在此处下,刚好去里头给她带几身衣裳。这一程多谢陆大人了,改日到我府上做客,藉时我好好招待你。”

“张大人客气了。”

送别张廷邈,车夫轻喝马儿,马车慢慢挪动起来。

“太傅大人的小表妹?世子你认识吗?”

左行频频回头,远远瞧见张大人似乎在

和店家比着姑娘的身形,方便挑衣。

陆执不关心这些,他问左行:“还没找到人吗?”

陆执听到了否定的回答,沉默了好久,才沉声道:“继续找。”

轻晃的马车晃得他心烦,陆执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第62章 传言谁知道有几分真假

张府。

“大人回来了。”

下人见张廷邈一手拎着书,一手抱着成衣店包好的包裹,赶紧上来迎接。

书交给小厮,让他放到自己的书房中,晚些时候他自个儿整理就好。而衣裳,则是让丫鬟送到别院去。

“哟,大人,您要买什么东西,直接吩咐小的们不就好了,您何必亲自跑一趟。”

管事看到张廷邈这大包小包的,觉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有些失职。

张廷邈不觉,什么事都让下人来做,那岂不是要懒散成废人了,不过是买个东西而已,回府路上顺手的事。

“我也是今日路过店铺的时候突发奇想,下次一定叫你们。对了,江姑娘今日好些了吗?”

前几日,他家丫鬟在后门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一大早被吓得丢了魂。

恰逢张廷邈还未出门,听了这消息过去时,几个小丫鬟怯生生缩在门墙,问她们人是死是活,她们也说不清楚,他只好自己上前探查。

女子玉面朝下,一只血手耷拉在门栏上,许是摔倒之后还想着敲门求救。从蝴蝶骨至腰侧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周身的血水已变得暗红,不知伤了多久。

两根修长的手指探入冰凉的颈侧,张廷邈眉头轻蹙,指间往里挪了一寸,来来回回找了好处,终于察觉了一点微弱的律动。

“快去请大夫!”

他眼眉蓦地舒展开来,顾不上叫人,一把将人翻过面来,手穿过两膝之下,搂着她的腰背把人抱了起来。

起身间,张廷邈手上使劲,好像扯到了女子背上的伤口,只听得怀中的人一声幼兽般的轻唔,脑袋一偏,埋进了他的胸膛。

张廷邈要迈出的步子顿了顿,他低眸瞧见她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他好像也切身体会到她此刻的疼痛,可他眼下无力,只能冲着跑远的小厮吩咐了一句“要快”。

本就小跑着小厮听了这催促,更是一点不敢耽搁,两条腿倒腾得更快了。

这之后,张大人便把那位姑娘安置在别院,请大夫帮忙医治。

她伤得严重,失血过多,其间还发了烧,折腾了四五日才有所好转,前几日才清醒过来,不过问她身世,得到的是模糊的回答,张廷邈猜她或许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近来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回来就问问她的情况,有时还会去看看她,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张廷邈就是想去。

正要给姑娘送衣裳的丫鬟闻言停下回话:“回大人,江姑娘今日气色比前头几天都好,才先给她换药的时候,伤口愈合情况也不错,只是……”

张廷邈看她一眼,眸中隐隐有些担忧:“只是什么?”

“江姑娘这几日都闷闷不乐,奴婢想应该是病中太过无聊了吧。”

原来是病中无聊,张廷邈那抹担忧褪去,想起昭平公主说那些书都是眼下京城时兴的,很是有趣,就叫住还未走远的小厮,从里头挑了几本,打算带给她。

“走吧,我同你一起前去,顺道看看江姑娘。”他这话是对丫鬟说的,丫鬟诶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别院去。

为她疗伤时,丫鬟为她换下了身上的血衫,抱着来问他如何处置,当时张廷邈挑起干净的一处看了看,是不错的料子,想着她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只是待她醒来后一问,只说她姓江,偏偏京中没有江姓的大户人家,这倒是让张廷邈对她的身份无从查起。

他和江姑娘说过几次话,她年纪虽小,谈吐间气质却不俗,温文有礼,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虽然多是他一问她一答,但他还挺喜欢同她说话。

张廷邈一进别院就瞧见了她,看上去确实好多了,今日都能下榻了。

她正坐着和院中的丫鬟说着话,脸上还有几分病色,但比起最初见到她时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已经好很多了。如瀑的青丝垂在她肩头,一袭不贴身的青色长裙落地,她眉眼弯弯,含笑望着对面的小丫鬟,斑驳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恬静又美好。

张府少有女眷,除却这些个丫鬟,府中只能翻找出张廷邈的姐姐还没进宫时穿的衣裳,大多已经不是当下的小姑娘爱穿的,而且她的个头小,穿着并不合身,所以今日他路过成衣店的时候才想着给她买几件适合她的衣裳。

下人们发现他的到来,纷纷转身朝他行礼,她也缓缓站起福了福身。

“张大人。”

张廷邈颔首回礼,请她入座。

两人相对而坐,她颔首低眉,没有看他,张廷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关心她。

“江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只见她轻然一笑:“谢张大人挂念,我好多了。”

张廷邈呆呆哦了一声,两人便都没了话。

丫鬟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两人面前,将其打开,里头粉嫩可娇的衣裳显了出来。

“姑娘你看,这是我家大人今日特意给你买的新衣裳,你瞧瞧喜不喜欢?”

这些个丫鬟都是在张府待了好几年的,知道自己大人是个木头性子,不善言辞,府上没个女主人,主子不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操心了,见大人将这江姑娘留下来,三天两头来一趟别院,大家都在猜测主子是个什么心思。

偏巧眼前这个丫鬟还是个人精,见两人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没了下文,她在旁边看着都心急,这不立马上前把话头引了出来,话里还强调了特意两个字。

张廷邈一贯没有架子,待府上的人亲和,在这些小事上,下人们偶尔没大没小他也不会计较,但是看着江姑娘因为丫鬟这话朝他投来的眼神带了惊讶和怔愣,张廷邈蓦地有些局促,他觑了丫鬟一眼,丫鬟掩不住上扬着嘴角站到了一边。

“张大人真是破费了,您这些日子送了很多东西过来了,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

说到最后,张廷邈见她面上带了些愧色,还以为是这些东西让她觉得负担,他连忙开口:“江姑娘别听这丫鬟乱说,这是,这是我请人给我表妹做的衣裳,但绣娘弄错了尺寸,我瞧着倒挺挺适合你,想着你这身衣裳有些大了,这才带来给你,姑娘你别嫌弃才是。”

一旁的丫鬟听了真是怄自家主子,送东西哪有他这么个说辞的,让人江姑娘听了怎么想。

丫鬟转眼一看江姑娘,她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是真相信了?

“怎会嫌弃,张大人给表小姐准备的衣裳,料子必然是好的,看着花样也很时兴,张大人真是用心了,只不过倒是让我捡了这个便宜。”

张廷邈见江姑娘露出了清甜的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姑娘不觉得我这番做法无礼就好。”

丫鬟看着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她倍感无力。

“敢问张大人手里拿的是什么书,见大人拿了一路,想来应该是很珍贵吧?”

顺着江姑娘的视线,张廷邈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要送给她解闷的书一直没拿出来。

他将书递给她,“瞧我这记性,听她们说你病中乏闷,便拿了些闲书过来,你无事时可以看看。”

江姑娘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去,翻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张廷邈以为有什么问题,还未开口,就听她说:“看上去很有趣,多谢大人了。”

“姑娘无须客气。”

这是两人说得最多的话了,一个一味说谢,一个浅然一笑说着无须客气,两人不厌其烦,这别院里照顾江姑娘的丫鬟都快听腻了。

不过她们主子就是这么个没趣的人,不然也不

至于皇后娘娘给他牵了不少线,都没什么水花。这位江小姐是大人除了家中亲戚外接触得最多的女子了。

起先,大家都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尽心救治这位来路不明的姑娘。等她醒来后,大家发现这位姑娘性子极好,待人温和有礼,不端架子不拿乔,她们都挺喜欢她。最重要的是,她们或多或少都能看出自家主子好像待这位江姑娘比较上心,念着府上许久未有喜事了,都有些躁动。

但是她们不清楚这位姑娘究竟是何身份,知道主子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主子竟然没让她们小心点江小姐,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张廷邈确实派人查过她的身份,但是单凭一个江姓,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人根本无从查起。

唯一算得上与她相关的事,大抵就是她受伤倒在张府外的那晚,京中南衣巷一处府邸生了大火,府中主人和下人无一生还,后来官府勘验,最初说很有可能是盗贼侵入烧杀抢夺,虽然后头不知怎的又扯上了陆执,但始终没有定论。

张府与南衣巷离得不算远,张廷邈也有想过,会不会江姑娘也是遇上那帮贼人,这才不幸遇难,但江姑娘说她已记不清当日所发生之事,他也没法继续深究,目前只希望江姑娘早日恢复,余下的晚些再说也无妨。

张廷邈又陪她坐了会儿,听得她轻咳了两声,便立马叫人把她扶进屋子里,怕她着凉起烧。

正巧到了她吃药的时候,张廷邈知道她吃了药之后习惯睡上一会儿,念着礼数,自个起身离开,没惊动她。

晚上,丫鬟们一边帮江姑娘换药,一边同她说话。不知谁提了一句南衣巷,她们便说起了南衣巷的那个案子。

“你说传言中说的,放火和杀人都是国公府的那位世子做的,可不可信?”

“咣啷——”

半趴在案上的江姑娘好像被药粉刺痛了伤口,手上一个不备,碰翻了茶杯,另一个丫鬟连忙过来扶起茶杯,拿了帕子来把水渍擦去,怕把江姑娘的寝衣弄湿。

“呀,是不是奴婢弄疼姑娘了?”

上药的丫鬟以为是自己撒多了药粉,心中有些不安。

江姑娘摇了摇头,宽慰她:“没有,是我不小心。”

丫鬟继续给她上药,但手上动作更细致了些,这下也不敢说话分心了。

一向只喜欢听她们说话,不时接几句嘴的江小姐今儿个像是转了性子,这会儿主动问起话来了。

“你们说的南衣巷大火是怎么回事呀?”

江姑娘问得小心,难得她主动关心起旁的事,丫鬟们不想让她扫兴,便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全告诉了她。

“早先听说国公府家的世子要与丞相府的小姐结亲,但是前些时候不知从那儿冒出来个老婆子,说是她清白的孙女被哄着没名没分跟了世子好几年,还怀上了世子的孩子,但却被世子狠心地灌了一碗药小产了。此事一被抖落,差点将两家的好事毁了,国公府怎么可能罢休,于是便找人了结了那不安分的外室,要给庄家小姐一个交代呢!”

说到后头,这个丫鬟有些惋惜,好似在可怜那位真心错付的外室。

另一个丫鬟听了,蹙眉摇头:“不对,没有小产这回事吧?你从那儿听来的?”

上药的那个丫鬟打好结,给江姑娘穿上衣裳,也加入了她们的对话:“我也没听说小产这回事,不过我听到的是,婚事毁了,世子恼羞成怒,这才杀了那外室,之所以放火,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腹中怀有身孕。”

“啊?”

几个人一合计,各种说法都有,但是说来说去,凶手都像是国公府的手笔。

江姑娘在一旁听她们议论,脸上带了点心事。丫鬟们后知后觉说这些话有点不好,便随便找了个由头结了这个话头。

“算了,都说是传言了,官府也久久没有定论,谁知道有几分真假,江姑娘就当听个乐子。”

见几人不再说,江姑娘也轻然一笑,点了点头。

时候尚早,还不到江姑娘平日歇息的时候,丫鬟拿来白日里大人带来的闲书,问她要不要看。

江姑娘接过,翻了几页,想到了什么,问她:“不知可否给我找些纸笔来呢?”

她主动解释道:“闲着没事,我想练练字打发时间。”

江姑娘第一次主动同她们讨东西,自然是能找来的,另一个丫鬟得了眼神,立马心领神会,跑着去了大人的书房。

张廷邈听说她要纸笔练字,这算不上什么要求,他亲自给她备了一份,嘱咐丫鬟别让江姑娘久坐累着,丫鬟笑着说知道,匆匆赶回了别院。

她们几人陪着江姑娘练了一会儿字,又到了晚上喝药的时候,便劝着江姑娘休息会儿,一人给她端药,一人收拾着她刚练好的字,怕弄脏了。

丫鬟在烛下一照,不由得感叹:“江姑娘,你写的字真好看!”

江姑娘把碗放在托盘上,嘴角带笑:“你认得吗?”

丫鬟摇了摇头,“我只是看着你写的和大人的一样,那肯定是好看的。”

江姑娘还没说话,另一个丫鬟先开口打趣:“她哪里认识呀,她这是在讨江姑娘欢心呢。”

那丫鬟嗔了一句,大家都笑开来。

时候不早了,江姑娘也没再练字,喝完药就歇息了。

丫鬟们见江姑娘睡下,吹了灯,退了出去。

云若转身看了一眼窗外交叠的身影,心想,自己该离开了。

第63章 复得怎么,看到我哭你很高兴?……

小厮匆匆跑到别院,一时不备,差点与一丫鬟撞上。张廷邈放下手中的信笺,问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厮忙稳了身形,低头道:“回禀大人,镇国公府世子上门拜访,现正在前厅等着大人呢。”

“哦?”张廷邈敛了失意,嘴上喃着陆大人来得突然,但说好的要招待,他自不会怠慢。

下人刚把茶点摆上,张廷邈就已经赶到了前厅。陆执起身相迎,被他请入座。

两人寒暄了一番,张廷邈也没弄清他的来意,直接问到:“你今日怎么想着来我府上做客?”

陆执说:“办完事途经贵府,就想进来讨杯茶喝,听大人这语气,莫不是,张大人不欢迎?”

“哈哈哈,怎么会?”

陆执这话让人轻松起来,张廷邈请他品茶,两人说了会话,又听他问。

“大人不是说府上来了个表妹,怎么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见着表小姐,是不是我在这让表小姐拘束了?”

张廷邈不知陆执为何突然提起他那日胡乱说的表妹,不过看他不甚在意,像是随口一问,以为只是礼节性关怀一下,便只好找个合适的由头应付。

“她是我远房的表亲,途经京城,只在我这小住几日,现下已经离开了。”

陆执轻道了句原来如此,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表小姐,而是向他请教起过些时候皇上要侧封的贵妃娘娘的喜好。

这下张廷邈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造访了,“原来陆大人兜了这么大圈子,就是想来问我这个?”

陆执面上带着笑,“这毕竟是我在位办的第一件要紧事,自是要让贵妃娘娘欢心,不能辜负了皇上的厚望。”

张廷邈表示理解,他也听礼部尚书提过,这状元郎一来谦卑得很,很快就熟悉了礼部的事务,当起差来很是用心,不日必能有所大用。

他虽与皇上是舅甥,但不在宫中长大,对宫中这些主子的喜恶不了解也实属正常。眼下这位未来的贵妃娘娘正得圣宠,皇上将此次的册封大典交给刚上任的陆执来办,想来也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认可,他在这上面多花点心思是自然的。

张廷邈向来待人真诚,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皇家秘闻不可宣扬,他也就把自己所了解的全都告诉陆执了。

这一说就是半个时辰,到最后张廷邈叮嘱他还是得小心别犯一些触怒天威的错误,毕竟皇上首先是君,而后

才是陆执的舅舅,如若陆执犯了错,皇上就算顾着陈姝的面子,也不可能完全不罚他。

陆执领悟到了张廷邈的好意,同他道过谢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陆执后,府上一下安静下来,张廷邈还有些怅然。

他摸了摸胸前,拿出那封信笺,看着上面简短几句话,心中空落落的。

江姑娘竟这么不辞而别了。

她前两日还因着身子好些了,问他可不可以偶尔出门走走,他将人留在府上是养伤的,并没有拘着她的念头,自是让她随心而为,以后这些事都不用过问他。

江姑娘听了他的话由心底生出的笑意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柔和温暖,张廷邈被她的笑意感染,心间暖了一整天。

可她今日出门闲逛,和丫鬟们走散了,等丫鬟们找到她留下的这封信笺的时候,早已寻不到她了。

目光落在那句后会有期上,张廷邈实不知真的还能见到她吗?

陆执坐在马车里,向外看了一眼张府的牌匾,蓦地顿感无力。

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是找不到她。

跟他出行的侍从上前来悄声说到:“左行那边有消息了。”

“走。”

君子台。

殷灵正伏在案前整理杂乱的账本,越整越乱,性子一下子上来,把案上的东西全扫在了地上。

南衣巷失火这么久以来,虽然陆执笃定云若并未被杀害,但是他们也一直未找到云若的下落,这段日子,她寝食难安,眼下什么事都做不成。

甚至有几个瞬间殷灵会怀疑云若是不是真的葬身了火海,只是陆执不能接受,这才自欺欺人。不过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其说殷灵相信陆执,其实是她更希望云若真的相安无事。

门外传来敲门声,明明她已经吩咐过这段时间别来打扰,殷灵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谁啊?”

屋外的人不应声,又敲了一道。殷灵大步过去,没好气地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漫天的火气消了个干净。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听到她软软地叫了一声姐姐的时候,泪瞬间涌了出来。

“臭丫头,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吓死人了!”

殷灵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嘴上凶着,但凶着凶着就带上了哭腔。

殷灵这一嗓子动静不小,引得邻近的人四处寻找源头。

云若眼里也蕴了泪,笑着轻抚她的后背宽慰她:“好啦,我这不是好好出现在你面前了嘛。外面人多眼杂,我们进去再说。”

殷灵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立马松开云若,将她拉进屋里。

一进屋,殷灵先将云若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没看到她受了什么伤,紧张的弦才松了些。

这下她才打量起云若现在的这身打扮,从头到脚都是娇嫩的粉色,面颊因为重逢的欣喜而泛红,整个人看上去端庄得像哪家的小姐。

“快跟我说说,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掌柜的,您出来看看吧,外头不知怎么闹起来了,把官差都招来了。”

外头的人语气急切,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殷灵眼下更焦急着云若的事,被他这瞎叫唤的功夫弄得心烦,冲门外骂了一句:“什么都叫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外头的声音弱了下去,但隐约可听见骚动,云若握上殷灵的手,“姐姐,你先去看看,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知道有了这么个事,殷灵自是放心不下,但好在现在云若人没事,前因后果晚点知道也无妨,她只好让云若安心在这等着,哪里也别去。

云若乖乖点头,送她出了门。

关门的时候,云若到官差在三楼一间一间搜着雅间,好像在找什么,来往的客官想看又不敢看,三三两两聚在栏前,细声讨论着缘由。

关上门,云若正欲回到屋内,余光透过窗纱,瞥到了一个背影。她忙打开门,人影错落,那个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云若一时心急,顾不得太多,一脚迈出了房门想去追。眼见身影马上要消失,云若加快了步伐,在回廊转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进了旁边的屋子。

入目是一片漆黑,那人的力气大得吓人,抓住她的后颈往他的那处按去。

一声惊呼被人堵在喉间,来人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攫取她的气息。

他探进来的瞬间,云若便认出了他。她高悬至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放松着自己刚才因紧张而绷直的身体,主动迎合着。

她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了。她只想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粗重的气息打在她的面上,让她有些慌神。

“要跑哪儿去?嗯?”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不待她回答,又钳住她的下颌含上她的唇,啃咬起来。

云若脚上发软,连连后退,陆执往前紧贴着她,两人一步一挪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直到身后抵上圆木的坚硬,她慌不跌双手后撑着桌沿,那股要坠不坠的感觉才淡去。

他蛮横地在她嘴里搅动、吮吸,云若舌根发麻,已经不由她控制。桌布被她抓得不成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发出破碎的嘤咛。

他渡过去的涎水太多,她含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他迫使她抬起头,舌卷着微凉又送入她的唇间,看她咽了下去,才给了她几息休息。

“还要去哪儿?”他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整个人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恍惚。

她缓缓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眼里闪着晶亮。

“去找你。”她尾音黏腻,含着诉不尽的思念。

“呵。”陆执轻笑开来,这会心神慢慢回笼,满心满眼只装得下她一人。

他伸手去掀她的衣裙,这转变太快,云若忙去抓他的手,却被他躲过。

“我,许久没,沐浴过了——”

她的速度终究没有他快。

久违的情热弥漫在两人交错的气息间,云若只能埋首在他肩头,化作柔情的水缠着他。

他干涸的心终于得以甘泉,他终于活过来了。

他太着急沉溺于她,两人的衣衫都来不及褪去。

陆执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上了桌子,饶是如此,她也够得艰难。

他握着她的肩,想将她往桌上按,却见她摇了摇头。

“背上有伤,还没好。”

这短短几个字,就让陆执才将汲取的生机溃散了大半。

“趴着……”

云若的话还没说完,腰间的襟带被他扯去,衣衫滑落肩头,陆执将她抱下桌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丑陋的伤口宛如蜈蚣从她左边的蝴蝶骨蜿蜒至右侧的腰窝,黑色的线隐匿于她白皙的肌肤,尽管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成一条粉缝,但是他还是能通过此窥见曾经翻飞的血肉。

那个时候的她,一定很疼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一阵阵抽疼,疼得他快喘不上气来。可他觉得这点疼大抵比不上她被利刃划破瞬间的疼痛。

他垂头吻上伤口的周围,极尽温柔。

云若被这轻柔弄得仰起脖颈,但却无济于事。从蝴蝶骨到腰窝,一寸一寸,一处不落。

最后他咬着她腰侧的嫩肉,心疼道:“瘦了。”

云若伸手去寻他,被他抓住撑回了桌沿。

他锢住她的腿肉,复又重回温暖。

云若咬住自己的下唇,将喟然全数掩在唇齿间。

她的脊背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也随之动作,似在向他宣告此处被它占领。

想起她曾经光洁的背,陆执心间就窒得发疼。

他倾身而上,吻着她的肩,让她放松。

云若此时被欢愉混沌了头脑,不知他让她何处放松,但还是照做。

才一放松,就被他拉着往床榻去了。

他躺上榻,看着还在床边晃神的云若,低声诱惑。

“四娘,自己上来。”

红账烛暖,魅惑人心。

云若被这一幕激得昏了头,一手抓着床沿一手攀上他的肩,颤颤巍巍爬

了上去。

她的身形总稳不住,时而不能将他看得清楚。幸好有他扶着她的腰肢,不然云若不知要跌哪里去。

云若瞧着他额间凸起的青筋,如狼震慑猎物的眼神,紧抿的薄唇,她才知他此次是不同以往的急切。

眸中的他愈发模糊不清,眼神逐渐迷离,脸上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昳丽。

明明一切因他产生,但飘忽的她好像随时就会离他而去。

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倏地坐起身,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此刻的柔软、温暖、沁香切切实实地告诉他,眼前是他失而复得的至宝。

过去近一个月积攒的情绪终于消解,两个人汗湿的身躯紧贴得没有一丝嫌隙。

陆执摸着她的脑袋,退开看了一眼,又把她按进他的肩窝,心底是说不出的满足。

云若被他这动作弄得失笑,指间滑过他的脊骨,问他:“这是在干嘛?”

“看看是不是真的?”

闻言,云若往后仰着身子,小嘴一瘪:“这会才想起确认真假,怎么,不是真的你也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体力行的警告弄得软了身子。

他眯着眸子,露出危险的气息,“脾气可以乱发,话可不能乱说。”

云若这下才注意到他眼角的湿意,她捧住他的脸,凑到他跟前。

陆执垂眼睨她,被她挤得嘟囔的嘴还在说话:“怎么了?”

云若仔细端详着他那双黝黑的眸子,迟疑问道:“你哭了?”

“没有。”说着,陆执眼眸往上一翻,手还试图拨开她,但她微微使劲,嘴里发出不满的声音,他就没了动作。

“没有吗?”云若的话语间全然说着不信,陆执语调平稳地嗯了一声。

云若看他嘴硬,捏着他的下颌,上手在他眼尾揩下一点湿意,举到他面前,脸上带了点得意,“这是什么?”

陆执不甚在意得看了一眼,语出惊人:“爽的。”

原本还未散去的旖旎被他这句露骨的话驱得干净,云若没好气锤了一下他的胸膛,意欲翻身而下,但被他紧紧抱住。

云若挣了一下,发现只是白费功夫,还让他得了趣,于是作罢。

她气鼓鼓趴在他的肩头,一言不发。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陆执终是服了软。

“好了,是有点想哭。”陆执转脸亲了亲她的脸颊,问她,“怎么,看到我哭你很高兴?”

云若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她哼了一声,没有立即回他,装出委屈的腔调,问:“你真以为我葬身那场火海了?”

陆执摇了摇头,他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颈间,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再开口,声音有点闷:“我早发现你不在那里,可是没亲眼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的心始终是悬着的。”

陆执顿了顿,喟叹道,“我很害怕。”

在云若继续追问前,他先问了她:“云若,先和我说说那晚发生了什么好吗?”

第64章 夜半害怕失去你

虚情和林老妇套话后,云若只好暂时让她和林母住在她府上。

林老妇一住进来,就在几人面前摆起谱来,作威作福的样子真是死性不改,但云若也不能把她如何。

那夜,云若还在书房写话本,玉珠陪着她。玉玲给林老妇送宵夜,平白在她那儿受了气,不愿服侍她,送完就回了书房,向两人抱怨。

云若听了也没说什么,她们抱怨有度,说话不过分,也没有坏心思,只是实在觉得过分的地方才会说两句。云若知道自己祖母的性子多么讨人厌,但为了不让她再做些傻事,只好暂时把她放在眼前。

云若明令告诉两人其余地方可随便去,但书房没有她的允许不准进来,林老妇对这满屋子只有纸笔没什么值钱东西的地方嗤之以鼻,也不爱来,这一块地方倒是成了玉珠玉玲的净土,没事的时候就爱来书房里陪着云若,就是干站着也不觉得无聊。

夜渐渐深了,玉珠打起了瞌睡,外头突然传来的声响把她吵醒了。

“四娘?”

叫声不大,听得出她的小心,玉珠玉玲看了云若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去开门。

“为娘晚上睡不着,在院子里瞎逛逛到厨房去了,见里头有这些,就做了点甜汤,看你还没睡,就想着给你送一碗过来。”

林母进来后,没敢上前,她端着托盘站在刚进门的地方,拘谨得很。

自她进来就放下笔的云若看着她,一时有点恍惚。

明明才三十多的年纪,就已经面色蜡黄,沟壑纵横,鬓边也有了白发,明明是和她差不多的身形,但始终低眉含胸,不敢正眼看人,云若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像是她偷了谁的衣裳来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才过去两年多,母亲比她离开家的那年更加苍老了。云若忽然发现,在那个家,她也一直在被吸血。

母亲在家里从来没有说话的权力,听祖母说,她是父亲用一只牛犊换来的媳妇,可值钱了,但是苦于一直没为林家生下儿子,常年遭受着祖母的挖苦谩骂。她那几年一个接着一个生,一点不敢歇息,终于在嫁过来的第九年生下了六弟,她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了些。

只是在自己的女儿遭受和她一样被林老妇打骂的时候,她从来不敢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女儿一回,林老妇说嫁就嫁,说卖就卖,她不会有一句怨言。也许对她来说,她自己活下来就已经很艰难了,顾不上她身上掉下来的这些血肉了,毕竟这些都不是她想生的。

云若抬了抬下颌,玉玲上前接过了托盘,玉珠上前收走了她的手稿。

一碗紫色的芋头甜汤放在了她面前,里面没多少汤,芋头盛满了。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丰收的季节,母亲就会给全家煮这种甜汤,只是她们永远只能尝到汤里的那一点甜,吃不到一点能饱腹的东西。

眼下已是深夜,她并不饿,这一整碗,好像显得有些多余了。

云若没说什么,只喝了口汤,比记忆中的味道要甜上很多,她现在已经没那么爱吃甜了。

云若放下勺子,抬眼对上了林母带了点期待的目光,没说出她想听的话。

“五妹还好吗?她真的病了?”如果说云若对林家还有什么挂念,那就只有她的五妹了。五妹虽然只比她小了两岁,但也算是她带大的,毕竟姐姐们嫁人后,五妹就是她在林家唯一在乎的人了。

林母眼里那点亮光倏地黯淡了,她没想到云若还念着五娘,顿时有些心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若一眼便察觉了她躲闪的目光,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蓦地提高了声音质问她:“你们把五妹怎么了?”

林母被吓得浑身震了一下,她对上云若带了点凶的目光,哆嗦着说出了让云若心寒的话。

“虽然卖你的钱足够还债,但是你祖母觉得那鳏夫给的聘礼实在不少,就把你五妹嫁了过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完全弱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会才记起她所说的是她的亲生骨肉。

云若听完,思绪飘荡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这两日对她们还是太好了。

彼时的五妹还不到十四岁!祖母怎么忍心,母亲又怎么一点不拦一下,至于她那个从来不会做主的父亲,她也没指望过。

云若看着眼前绞着衣袖一脸无措的林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自己,她倍感无力,一口气憋在心头发泄不出来。

相看良久,云若始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眼下把气发在她身上已然没用,她不过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云若正欲送客,却听得院子里一声惊呼,是林老妇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冰刃相接的刺耳声。

几人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一个护卫猛地摔在了书房的门上。

书房内的几人交换了视线,瞬间都紧张起来。

“姑娘,你们先在里头躲好,千万别出来!”

本来打算出去的几人,听了这话,玉珠玉玲看向云若,不知怎么办才好。

透过纸窗,能看到杀手来得不少,他们显然是冲着书房里的人来的,一窝蜂往这杀来,若不是陆执派来的人正拼死抵挡,这会她们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而且,她们的人已经落了下风。

几人本想借窗而逃,但发现不知何时窗户已经被人封死了。

眼下无处可逃,四人都被困在书房里,若是她们的人不敌,杀手破门而入,那她们只

有死路一条!

云若当机立断,让她们各自找了防身的东西,吹灭了书房的蜡烛,分散在书房各处找地方先躲着,伺机而动。

云若她们才躲好地方,院子里就已经没了声响。她们的人武功虽然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最后还是死于凶徒刀下。

哐啷!书房的门被粗暴地踹开,凶猛的杀意瞬间侵袭书房狭小的空间。

护卫们已经竭尽全力,将凶徒杀得只剩两人。两人一人一边,不遗余力地搜寻着书房的每个角落。借着月色,云若能看见他们脸上滴落的血珠。

突然,玉珠的那个方向传来声响,把朝云若这边来的人吸引了过去。两个凶徒相看一眼后,一齐朝玉珠藏身的书架那边去了。

长刀高高举起,在冷月的照耀下闪着寒光,云若对玉玲打了一个手势,看她点了点头,两人以迅雷之势冲向凶徒,待二人察觉猛然转身之际,偌大的陶瓷花瓶已经砸碎在两个凶徒的面门。

云若和玉玲这一砸都是使了十二分的力,瓷片落在地上的时候,两人的额角都渗出了血,碎渣落进他们的眼睛里,让他们一时睁不开眼。

玉珠连忙将手中厚重的书狠狠砸向两人头破血流的脑袋,惹得两人破口咒骂。

云若拉起躲在最里面的林母,叫上围打凶徒的两人赶紧跑。

不料两个凶徒都是练家子,尽管眼睛看不清了,但是还是可以听声辩位,在四人两两拉着走到书房门口之时,凶徒握刀炫身朝她们的方向挥来。

“啊——”四人分散躲避刀剑,往两边倒去。

两个凶徒默契地一人一边,接连挥着刀向身前的人砍去。

“玉珠!”

云若只听到玉玲一声惊呼,但她此刻顾不上那边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凶徒快劈下一刀,林母吓得腿一软,叫都来不及叫,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推倒在地。

云若自己也猛地撞在了墙上,划拉——

利刃划破她的衣裳,连带着她的血肉一道被拉开,疼得云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四娘!”

云若被滔天的疼意折磨得双目失神,但很快被这尖锐的叫声刺得清醒了几分。抬眼看到墙上挂着的弓,立马把它取下来握在胸前,猛地转身才发现林母死死抱住了凶徒的双脚,让他寸步难移,云若这才躲过了他的追砍。

但此时凶徒一刀接着一刀怒砍到林母身上,刚才还在叫她的人,现在已经没了声响,只凭着最后一口气紧紧抱着夹着她脑袋的两只脚。

云若周遭蓦地寂然,只听到了血水汩汩往外流的声音。

要死了吗?

不,她还不想死。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她死死握住弓身,猛地提起一口气,两步上前,将弓弦套到那还在挥刀的凶徒脖颈间,迅速翻绞,弓弦立马锢紧了他的脖子,骤然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刀应声落地,凶徒将手伸进弦与肉之间拉扯,云若背抵上他的,咬着牙用尽她此刻余下的所有力气往下拽着弓身。

弓弦坚硬,很快勒进凶徒皮肉,他挣脱无果,反手勒住云若的脖颈,云若瞬间气息不匀,力气泄了大半。

凶徒这会已经顾不上扯开弓弦了,只想先弄死云若脱身,他收紧手上的力,但云若屏住气不知何处又生出了气力,全集中在手上,她猛地往下一拉,听得凶徒呃唔一声,手上松了劲。

云若得以喘息,但与此同时,两端弓弦“铮”的一下从弓身上脱落,拉扯的力瞬间消失,云若跌落在地,她的手摔在冰冷的刀剑上面,她无暇思考,一把握住转身一刺。

噗嗤——

温热的东西溅到她脸上,如山重的身躯向她倒来,她已无气力躲闪,被他压倒在地。

再有意识的时候,云若先是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低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为首的吩咐后,云若模糊看见几个黑影在查看,她凝神屏息,又有身上的尸体做掩,在这深夜里他们并未察觉。

“先撤!”

没找到活口,他们的任务也算完成,这地上的血已经冷了,怕被人发现,第二波人很快撤走了。

云若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她扫视了一地的狼藉,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后怕里走出来。

她跌跌撞撞走到玉珠玉玲身旁,看到玉玲被玉珠护在身下,刀剑贯穿了两人,另一个凶徒仰面倒在林母脚边,手求救般抓着林母的衣裙,脖子上扎满了碎瓷片。

玉玲白日里帮她研磨的时候弄脏了衣裳,云若接了一身给她,玉珠撒娇说她也要,云若连声说好,让她自己挑了身,两个人高兴的笑颜浮现在云若脑海中,当时鲜活的两个人现在只剩下死气。

但云若现在来不及伤心,那些人很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短短一个时辰内有两拨人前来杀她,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拨,她现在必须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临走之时,为了营造自己已死的假象,云若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戴在了玉玲的头上,然后用烛火点燃了书房。迈出书房,云若最后一眼看了看那还抱着凶徒双腿的女人,心头很不是滋味。

她撑着一口气走到暗门处时,又有人翻身进了院子,她紧贴着墙根隐在黑暗处,发现原来是第二拨人去而复返。他们发现书房已经起火,眉头紧蹙,迅速蹲下身在一个尸体上摸出了一块红木牌子,然后又添了一把猛火,这才离开。

云若一直等到火势已经慢慢朝她所在的地方来了才轻轻打开暗门离开。此时她脑袋已经不太清醒了,她只知道自己要跑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想活下来。想再见一见陆执。

几个濒死的瞬间,她心中最后想到的只有他。那时云若才知道,陆执于她而言,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重要。

她一路往背离南衣巷的地方跑,跑到精疲力竭,跑到步子重如千金,跑到她觉得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流尽,她才敢软下脚,倒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再醒来,就发现救我的是太傅大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我,所以我不敢暴露身份。张大人误以为我是哪家小姐,我没有否认,但是不能让他察觉我在撒谎,只能装作记不得了。幸好张大人是个不拘小节的好人,没有为难我,反而尽心尽力为我疗伤。我听闻外头有传言那夜行凶的人是你指示的,我就知道是有人在陷害你。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死了,我这才从张大人处溜了出来,想找你商量解决办法。”

云若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的所有经过,仿佛又经历当晚的险情一般,现在还有点后怕。她埋进他温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那股寒劲才散去了些。

“两拨人,红木牌子……”陆执重复着她提及的关键,心中原本的猜想逐渐清晰起来。

陆达常年带兵,手下确实有一支心腹

精锐,听他号召,以一块红木牌子为信物。这红木并非普通木头,而是陆达早年戍边征服不安分的异族时,所得的他族信奉的神木,陆达不信这些,但还是将其缴获为己用。

陆达训练多年的心腹,定然不会轻易丧命于他的手下,而且还带着这么彰显身份的信物。

“怎么样,你对凶手有头绪了吗?”

云若下巴抵上他的胸膛,眼里写着探求。

“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吧?”这句话是陆执问的,云若如此笃定自己是被陷害的,加上她回忆时的细节,他觉得凭云若的聪明,大概已经确定了凶手。

云若没说话,伸出手在他胸膛处规规整整写了一个字。一笔提手,云若定定看着他,等他反应。

陆执勾唇,笑意却透着凌冽,向来温和的人周身散着肃杀的凶意,云若知道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

“我会让他血债血偿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透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云若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执,但她说不出劝慰的话,因为那晚的刀子不仅落在了她的身上,也划伤了她的心间。

自打清醒过来后的每个夜晚,她总是会一次又一次梦到那夜,鲜血喷了她满身,她逐渐湮没在火海里,挣扎不休。

但看着眼前目露寒意的人,云若觉得有些不适应,她将眼前的人抱得更紧,诉说她藏在心底的情绪。

“当时真的好吓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执抱着她,用笑意掩去凝重,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你怎么就认定我是被陷害的,万一真的如传言中所说呢?”

云若长长地嗯着,像是在思考,最后像是认命般说道:“那就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真心错付咯。”

陆执垂首吻了吻她的发顶,许诺般说着:“不会,不会让你错付。”

云若轻扬唇角,在心底悄声回了个知道。

就在两人正温情的时候,陆执突然听到胸前传来低低的带着质问的声音:“所以,你害怕的什么?”

陆执轻抚她的手一顿,心道怎么说了这么多话,还没忘记这茬。

“嗯?”陆执假装没听清,看她仰头,立马错开她的视线。

一双小手将他的脸扳了下来,陆执看着她认真的面庞,眉眼蓦地化开,眼底涌上说不尽的温柔,轻叹一声,说:“害怕失去你。”

云若被他的温柔看得心间一软,她问:“害怕得快哭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矮身靠上她的肩头,轻然说着:“特别,特别害怕。”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像是疏散了一口憋在心头很久的闷,他一说完,云若能感觉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云若摸了摸他的头,“别怕。”

云若说完发觉自己话语的苍白,说完自己就轻笑了一下。

陆执忽的站直身子,看向她的眼里带了点小幽怨,云若更加苍白地解释着:“没笑你。”

陆执看脸上多了急色,唇角忍不住上扬,破了功,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先开口转移她的注意。

“今后一段时间,你先暂居沈府可好?”

云若的思绪果然被他带走,有些不解:“为何?虽然那座府邸被烧毁了,但是我还有这一双手,可以自己赚钱再买个府邸,就算买不到那么大的,买个小一点的也行啊。”

陆执握上她的手,面色柔和:“我知道你很会赚钱,但是这一次,听我一回,就待着沈府可好?我与沈大人同在六部当差,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他是个不错的人。他是朝廷命官,你住在他的府上,我也比较放心。”

陆执看她愈发茫然,又说了个由头,“而且你和沈小姐不是好朋友吗?听沈大人说,最近沈小姐病愈发严重,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这阵子,你就在沈府陪着沈小姐?”

云若听到沈岁桉病重的时候,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她下意识点了点头,但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还会有什么危险吗?我要在沈府住很久吗?而且,你怎么像是在交代什么后事一样?你有什么打算不能和我说吗?”

不自己单独住,借住在殷灵这里也无不可,怎么就突然要她住在沈府,而且一些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云若一时没想明白。

“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危险,其余的我晚些时候再告诉你,好不好?”

云若看到他犹豫再三,最后说出了这句话,她想或许是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她从来不会对他有疑,只好答应。

她有些失落,但突然想到什么,向他确认:“你会不会有危险。”

陆执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说:“放心,不会。”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云若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第65章 真凶让她光明正大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陆执牵着云若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和殷灵撞了个正着,云若被她意味深长的两眼看得抬不起头。

“你俩在里面干什么呢?”

殷灵明知故问,陆执一手揽过云若,轻笑道:“浓情蜜意,不可言说。”

殷灵轻嗤,一把将云若拉到自己身边,“没用的男人,只会油嘴滑舌。”

几人回了殷灵的房间,云若又说了一遍当晚的经过,听到她手受伤,殷灵攥紧了拳头,恨不得自己当时在场。

“所以你们俩的意思是,第一拨来刺杀的人是陆平派来的吗?”

云若看了眼陆执,让他先说。

“歹徒身上穿的确实是军中将士常穿的内衫。镇国公是在军营带兵,但是陆平这几年也一直跟着他在军中历练。若是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还使唤不动几个人,那他也太过无用。不过让我对他起疑的是尸体脖颈的刀口。”

刀口?

“镇国公手下的人都会一种特别的刀法,可以一刀致命,但是其形成的伤口比较特别,两端高中间低,就像是人笑起来时唇角的模样。以他们的刀法杀人,切口会很流畅,比故意学出来的要好看很多。有几具尸体致命伤是在胸口,但我发现他们脖颈间有这样类似的伤口,觉得应该是有人故意在让人怀疑到镇国公身上。知道这个1细节的人不多,恰好小时候我与陆平一起跟镇国公习武时,听他提起过。”

陆执两兄弟还有和镇国公一起习武的时候,云若都没听他提起过。

“仅凭这个只有你们父子三人知道的刀法?”殷灵还是有些没想明白,陆平要争什么冲陆执去不就好了,何必对云若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痛下杀手。

“左行查到,把云若家人带到京城来的人,也是他。”

“而且,近日京中关于我的那些传言,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什么?”云若和殷灵都没料到陆平竟然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在知道云若家人找上门的时候,陆执就已经派人去查过,有人在城外的时候见过两个妇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因着她们接过了一大包看上去像银子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无意看到了马车上递钱的人,左手虎口处有一道骇人的伤口。

小时候陆平调皮,他的贴身侍卫为了救他时,被狼爪抓伤,左手虎口处也留下了一道伤口。

前两天,左行一直在蹲守那人,终于等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把他绑了,最初还宁死不招,左行多折磨他一段时间后,什么都说了。

这些年,陆达一直很用心栽培陆平,给他几个心腹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事很少有人知道,陆平派他们做事的时候,也会特意叮嘱不带着木牌,但是这次,却是让他们故意带了一块在身上,目的就是让他们行凶之后,故意留下证据,让人误会。

只是他没想到,他派出去的人,不仅没能完成任务,甚至没能活着回去复命。

“陆平在得知陆庄两家有意结亲时,就已经开始计划这些了。以钱财为饵,不惜千里迢迢去寻来云若的家人,带她们上京,利用她们的无知和贪婪,先搅浑这趟水,散播谣言后,对云若下手,将这件事闹大。若是杀了云若和她的家人,死无对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风言风语传得多了,假的都有几分可信。”

说到现在,因果都已明了。

“所以他做这些,就是为了……”

殷灵眼神在两人身上大转,没说出后话,陆执自己接了话:“伤害我,和我爱的人。”

世家之间,子女一多,为了权势、名利,甚至是为了多一分宠爱,手足相争是常有之事,并不稀奇。

下已经清楚了陆平的意图,殷灵还有疑惑:“那第二拨人又是怎么回事?”

陆执看着云若,示意该她说了。

“他们看到满院尸体的时候也很震惊,确认没活口之后就匆匆撤退了,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见他们去而复返,因为他们为首那个后知后觉察觉异样,回来查证,却刚好看到才烧起来的书房。”

殷灵问:“查证什么?”

“我想应该就是世子所说的刀口。他们也是发现那个刀法和他们的相似,但是显然不是他们的人,隐约想到了或许是故意引人猜忌上他们的主子,所以为首的下令让他们搜身,真让他们搜出了他们的人才有的信物,这是那个头头没想到的,为了混淆线索,他们也跟着添了一把火,想要毁尸灭迹。不过,火势还没完全蔓延开来,就已经被附近的百姓救下了。”

“所以,镇国公确实也派了人想去杀你吗?”

云若摇了摇头,“不知道。”

“无论如何,他深夜派人前往,总归是没安好心。就算不是杀人,也会做别的对你不利之事。”

这句话是陆执说的,他话中毫无波澜,陈述着毋庸置疑的事实。

其实云若也有疑惑,既然镇国公的手下已经发现猫腻,那这么久了他有没有发现这一切都是陆平的手笔,如果他发现了,也还是选择包庇陆平吗?

云若看着一脸漠然的陆执,最终还是没再问什么。

虽然知道了背后真凶,但是碍着这层身份,殷灵想知道陆执会如何解决此事。

陆执说:“我说了,会让他血债血偿。”

其实本来陆执接到了左行的消息,是要亲自去听陆平手下的供词的,但是途中一直守在君子台的人传来好像看到了云若的消息,他一时顾不上那边,匆匆赶来,就想亲眼看看云若是否平安。

既然如今云若已经回到自己身边,那他也是时候去跟陆平算清楚这笔账了。

醉仙楼,京城最有名的青楼。

暗光浮动的红帐房间里,陆平以丝绦蒙眼,摸索着什么,嘴里还叫着絮娘你在哪儿。

起初还有娇娇的声音应他,但一阵响动过后,整个房间都冷了下来。

陆平察觉不对劲,猛地扯下覆眼之物,冷光刺眼,眼前人影晃动,他眯着眸子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来人。

他把丝绦往桌上一扔,大喇喇坐在坐在凳子上,半倚着桌子,嘴里满是嘲弄:“哟,这不是我那高风亮节的大哥嘛,您不是向来不染俗尘,怎么今日也会踏足这花柳之地?怎么,你也想来开开眼界吗?”

陆平这些话于陆执而言,无关痛痒,他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道:“南衣巷的事,是你干的?”

嘴上虽然是在发问,但是眼里透着骇人的冷意,全然是看凶手的眼神。

“南衣巷?”陆平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陆执,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哦了一声,灿然笑开,“原来大哥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