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喜事说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为过……
传胪大典这日,陆执穿着那身绯色的进士服进宫接受册封,云若在御街等着的时候,听到悠远长扬的礼乐,心也跟着澎湃,忍不住抓紧了身旁殷灵的手。
大典过后是游街,云若她们早就找好了位置,就等着新科进士们。
街旁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这是三年一度的喜事,大家都想来沾沾喜气,顺便目睹新科状元的英姿,回去了好督促自家的孩子努力读书。
本来殷灵是在一家茶楼找了个顶好开阔的位置,还在游街中间的那段路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但是云若在上头坐不住,非要拉着她往队伍的最前头来,往人群里挤,这新换的衣裳、画好的妆容,差点被挤乱了,不过看她跃然的样子,殷灵便随她去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看游街,好奇高兴是自然的,更别提里头还有对她来说不一样的人。
宫门缓缓打开,一声锣鼓震天,云若被鸣响弄得捂上了耳朵,人却伸长个脖子往宫门那儿看去。
几个举仪仗的宫人出来,然后就是一匹带着红色绸花的棕色高头大马踏步而来,陆执高坐马背之上,纱帽间簪了又粉又红的宫花,肩上披着红绸,单手执缰,脸上的笑比今日的太阳还要和煦。
百姓们看到了新科状元,都开始欢呼起来,不少年轻的姑娘们还准备了绢花,捏在指间挥扬,只求翩翩公子惊鸿一瞥。
陆执走在最前头,榜眼和探花落他一个身位,并行在他身后,再后头就是其他进士。
云若看着他远远走来,起初还因周围太过热情而有些拘束的她这会也放开了,她拿着手帕跟着大家一起欢呼。
待陆执走近了,云若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落在了她的位置,云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上他深有笑意的目光,她手上的动作都小了几分。
身旁一直在找徐舒柏身影的殷灵总算看见他了,她抓着云若的手继续欢呼,这会陆执已经快经过她这儿了,云若心间那点羞涩也褪去了,重新感受游街的欢乐。
等徐舒柏一走过,两人忙不迭上了马车,绕了条街赶到茶楼,进了她们包下的雅间,趴在窗边一看,队伍还在后头蜿蜒,一点一点往前挪着,走得慢极了。
但就这么慢慢候着队伍过来,云若也不觉得无趣,心中反而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期待。
这一番折腾,殷灵是累了,她坐着喝茶歇息,只待她说一声来了,她才慢悠悠过去。
这会站在楼上看,又是另一种感觉。若不是马儿走得太慢,说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为过。
旁边没人,她在高处呼喊太过显目,云若这下就趴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人从她面前走过。
人还在往前走,云若的目光也跟着他动,往前看去,她瞥见了庄月淮就在前头一家茶楼。
庄月淮也倚在窗边,现下陆执正经过她,她含笑看着他,就像她方才一样。
云若心下一惊,方才她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不知道庄小姐有没有瞧见她。
待徐舒柏走远,殷灵回头才发现云若不知怎的在发愣,没有一点动作的迹象,遂问道:“不是说还要跑去末尾等人,还去吗?”
云若回了神,有没有看到已经不是眼下她能控制的事了,要是庄小姐因此有了误会,那也是之后的事,今日世子的游街此生只有一回,自然是先看游街为重。想到这,她倏然起身,拉着殷灵出了酒楼,坐上马车,往游街队伍的尾巴去了。
庄月淮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一个巷子里,慢慢收回了视线。
“采宁,你上回说,你打听到世子收了一个通房,是那个丫头吗?”
看着自家小姐平静的面容,采宁有些不忍,低垂着头回复到:“回小姐,就是她。依他们所言,她跟着世子已经快两年了。”
得了肯定,庄月淮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本以为嫁给陆执,就不用担心担心后宅之忧,但想着镇国公的风流,要陆执不三妻四妾也难。虽然如此,陆执依然是众多世家公子里,最配得上她的那一个,不过一个两年前才跑出来的通房丫鬟,于她而言不足为惧。
传胪大典过后三日,镇国公府久违地设了宴,给不少人递了帖子,不用说都知道是恭贺陆世子高中状元,若是平时,多少人难攀上镇国公府。
此次宴席是陈姝一手操办的,无论前厅还是后院,皆布置得大气富丽,宴席之上,菜肴丰富,奴仆们来往其间,井然有序。
饮下友人敬的酒,还要再敬,陆执推辞了。今日他饮了不少,他酒量再好也受不住一直饮,找了个位置歇息的时候,他在人群中扫视了几眼,这才发现刚刚还在前厅的云若这会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陈姝正在更衣,准备同一些宾客到后院去赏赏花,李嬷嬷在一旁伺候着,一个小丫鬟突然进来禀告。
“夫人,杜姨娘身边的赵嬷嬷求见,说是想请您去凝香院一趟。”
陈姝整理衣襟的手一顿,脸上是明显的不悦。才将抱病回了她自个的院子,这才好一会儿,又要来烦她,真以为今天这大好的日子,她不会同她计较,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陈姝不耐烦问道:“她找我何事?”
“说是世子院中有个丫鬟跑到她院子里去偷东西,被她抓了个正着。不知如何处置,这才来让您做主。”
就这么一点小事,何必火急火燎来找她,还要她亲自跑一趟凝香院。
“这会儿倒想着让我这个主母做主,早先越过我去买丫鬟的时候,也没见她把我主母的威严放在眼里。现今我和世子都忙着,她上赶着来找不痛快,一个丫鬟的事,配拿在今日这场合来麻烦我们吗?反正是偷她院里的东西,让她自己看着办。”
小丫鬟退下,把夫人的话转述给了赵嬷嬷听,那平日里难缠的嬷嬷这回倒是好说话了,她才说完,赵嬷嬷没说什么就走了。
不一会儿,陈姝更好衣,领着一行女眷到后院赏花。虽然已到五月,但她命人将后院打理得不错,每个月都有应季的花开放,没有冷清的时候。
她一见上众人,视线不自觉被里面最端庄姝丽的那位吸引了。
“月淮,”陈姝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朝庄月淮招了招手,“到我身边来。”
“夫人。”庄月淮大方笑着走到她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陈姝将她扶起,让她挽着自己,一起往后院去。
有人说话,无论什么,因着今日来者皆是客,陈姝都会接一两句,不时庄月淮也会接上几句让人舒心的话,一路下来,陈姝也不觉疲乏。
众人逛累了,在陈姝早就命
人准备好的休息之处歇脚,庄月淮和她坐在一桌。
不知哪家的夫人瞧着庄月淮,心生欢喜,嘴上夸赞她道:“庄小姐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也不知谁家公子有福,能娶了你。”
“夫人,您可别说笑月淮了。”面对长辈的夸赞,庄月淮脸上是温婉可人的笑,语气里还带点娇羞,“月淮早就过了及笄之年,眼下也还没有哪家公子来提亲,想来是月淮还不够让人欢喜……”
她说及提亲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看向为首的陈姝,在场的谁不是个人精,自然愿意推波助澜一番。
“月淮此言差矣,怕不是无人提亲,是我们月淮盛名京城,寻常人怕是入不了我们月淮的眼?”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接上:“要说这些世家公子里,最得庄小姐心意的,应该就是今日这宴席的主人公吧?”
庄月淮对陆执有意陆执这件事,在京城里算不得什么秘密,大家都说待陆执金榜题名后,说不定就会立马向相府提亲,眼下她们也是好奇更多,镇国公府是否真有意与相府结亲。
听她们就这么说出了陆执,庄月淮虽是羞怯地笑了下,但还是时刻注意着陈姝的神情,生怕惹得陈姝不快,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幸而陈姝神情并无异样。她握住庄月淮的手,眼里全是对她的欣赏:“月淮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若是能做我的儿媳,我自是喜不自胜,只是不知道月淮愿不愿意?”
闻言,众人心中都了然,这是真有结亲的意愿了,看来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上两家的喜酒了。
庄月淮也是心中大喜,不过她时刻注意端庄有礼,她做出小女儿情态,小脸带着粉意,向陈姝表明自己的心迹。
“月淮心仪鹤回哥哥已久,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呀,承蒙夫人不嫌,若是能成为您的儿媳,是月淮的福气。”
这含羞的模样,足见她的欢喜,回答却是大大方方的,确实讨人喜欢。
“若能娶你为妻,是他小子的福气。”
八字还没一撇,有些人就巴巴先道起喜来,陈姝只是浅然一笑,没做理会,那些人自觉闭上嘴退下。
歇息好了,大家又提议着还有几处未逛,一行人又动了起来。
到了赏花处,三三两两围在一丛,说着话。
庄月淮挽着陈姝的手,如同母女般亲昵。
“夫人。”本来好好赏花的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陈姝的眼中多了些落寞。
想她是有话要说,陈姝问道:“怎么了?”
庄月淮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月淮之前见鹤回哥哥身边服侍的都是小厮侍卫,不知何时起,身边多了些丫鬟,偶尔还瞧见鹤回哥哥和她们举止亲昵……”
见陈姝脸上没有什么异色,她复道:“听闻她们是鹤回哥哥房中的通房,而且深得鹤回哥哥的心……月淮,月淮自知无权过问鹤回哥哥的私事,只是,月淮实在难以忘怀,遂斗胆来请教夫人,此事是否当真?”
陈姝一听她说,心中对那人已经了然。她知道庄丞相此生只有庄月淮母亲一个妻子,不曾想过找续弦,也没有纳过妾,庄月淮在乎这些,无可厚非,毕竟陈姝自己当初不也为陆达纳妾这事困了自己许久。
不过一个通房丫鬟,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若她真是在意这个,陈姝也不介意帮她拔出心尖这根刺,让她高高兴兴嫁到镇国公府来,日后也好无顾虑地辅佐陆执。
“没有的事,你切莫被那些流言扰了心神。过阵子,我便让人选个好日子,上庄府提亲。届时,你安安心心做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妃即可。”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像是给了她什么保证一般。
前厅那边,不乏有人还在饮酒,不过镇国公已经请着庄相吃茶解起酒来了。
“鹤回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如今他成为了我朝最年轻的三元及第者,我也与有荣焉。”
庄行俭这句话不含一点客套的说辞,全是他心中所想。
“丞相哪里话,犬子愚笨,都是丞相教得好。”陆达虽然是武将,但是官场上的这些东西,他并非不懂,庄行俭不客套,他可不能跟着不客套。
“镇国公谦虚了。”庄行俭顿了下,想说什么,却没继续下去。
陆达觉察到,给他递了话头:“庄相想说什么,不若直接说出来,你也知道我一介武夫,最喜直接。”
庄行俭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丞相请说。”
“鹤回和我家月淮,两个孩子自小相识,品行样貌家世才学,满京城再找不到第二对如此匹配之人了。两人如今正是婚配的年纪,我想,不若我们两家结为亲家,给这两个孩子牵上一条红线,促成这段佳话,你意下如何?”
原是如此。若是能和庄家结亲,于陆氏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眼下庄行俭竟然主动提出,想来占先机的还是他们陆家。
陆达笑道:“若能和庄相结为亲家,是我镇国公府的一大喜事。”
他这么说,庄行俭自然知道他也有意结亲,“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不便,晚些时候,我们再来详细商定这门亲事如何?”
“随时恭候。”
第52章 契约既然给了她这个盼头,她总归是想……
陆执高中,府中设宴,今日是府上的大日子,几乎各个院的奴仆都来帮忙了。
此前,云若正在前厅忙着,突然被云月拉到一旁。
“云若,云燕被扣在凝香院了,你想想办法救救她吧。”
云月语气焦急,说到后头,都带了哭腔。
云若虽还未弄清前因后果,但还是先稳住云月。
“发生什么事了?”
“云燕,她个没心眼的,跑去凝香院偷东西,被杜姨娘抓了个正着!”
“偷东西?”云若多少有些震惊,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凝香院偷东西。
看云月焦急的样子,云若知道来不及多问了,眼下只能先把云燕救出来再说。
但是,云若回头看了看被人簇拥着的世子,这个关口,总不能把世子带走。
瞧着打远处偷懒的左行,云若心中有了计划。
其实自从秋闱放榜过后,杜姨娘对她疑心更重,但还是没舍下她这颗棋子。
而云若自个忙着话本的事,根本顾不上,索性连骗都不再骗她,她前前后后遣了几回人来找,云若都视而不见,以这种方式表明了她的态度,杜姨娘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知晓她的意思,之后她便和凝香院断了往来。
自打她在世子身边服侍后,云月云燕后来又被调回了后院干活,但活都很轻松,有右安管着,也没人敢造次。
云若观察过她们一段时间,她们和杜姨娘也没了什么往来,应该是给不了杜姨娘想要的消息,早就安安分分在承熙院当差。
本以为她们几人不会再与杜姨娘扯上什么关系了,没想到云燕竟会来凝香院偷东西。
来的路上,她问了云月云燕偷了什么,云月也不知道,只说云燕这段时间都很不对劲。
云若稍加思索,云燕大着胆子要偷的东西,肯定是很有价值的。
钱财那些贵重的哪个院没有,应该不至于特地跑到杜姨娘跟前去偷。
凝香院独有的,对她来说有价值的,应该只有一样东西。
她心中有了答案,只待把云燕救出来才能知道是否如她所想。
云若带着左行赶到凝香院的时候,云燕已经被打了十几下板子,小厮们都是干重活的多,下手没轻没重。
云若三人进了凝香院,就见云燕被两个小厮压着手按在长凳上,腰臀处已经渗出了血。她的嘴里被塞上了布条,只能发出微弱的闷哼声。
三人匆匆闯入,动手打板子的两人被这架势吓得停了手,等着主子发话。
云若看着云燕奄奄一息的样子,心头一紧,云月想去看
看云燕情况如何,被一个老嬷嬷伸手拦下。
“看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杜娇抬手示意他们先停手,嘴上这么说着,好像并不意外见到她们。
云若行了个礼,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杜姨娘。云燕的事世子都知晓了。她怎么说也是我们承熙院的人,您就这么滥用私刑,恐怕不妥。”
云若身边跟着的侍卫,杜娇是认识的,刚才还在陆执身边的人,现在跟着云若来了她院子里,保不准是他亲自授意的。
“此事我已禀告了夫人,夫人也准了我自行处置,我这怎么算得上滥用私刑?”
杜娇早有准备,她这点话术唬不住人。
云若确实没想过这事夫人竟然知晓,她软硬兼施:“现今世子正在外待客,不便处理此事,特让他的贴身侍卫来把人押回。不若等过了今日,您再来承熙院讨个说法。”
杜姨娘哼笑着,问她:“你可知我为何要罚她?”
云若顺着她的话问道:“请姨娘赐教。”
“偷东西这事可大可小,但我之所以会罚这个丫头,是因为她生了异心。”
那句生了异心,像是说的是云燕,但杜姨娘的眼神却没从云若身上挪开。
“姨娘教训得是,不过说句不好听的,打狗还得看主人,有没有异心,要不要罚,如今都不是姨娘说了算的。知道姨娘关心世子,但我们承熙院的人,还是承熙院自己管教为好。”
杜娇盯着云若,眼中尽是嗤笑。
这还只是个通房,就敢和她对着干,以后若真要让她当上主子,那还得了。
杜娇恼自己这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颗棋子都没留住。
不过其实云燕并没得手,杜姨娘打她这么重也只是为了泄气。
从秋闱到如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陈姝因着自己的儿子科举考得好,一直神气着,今日这宴席,她更是把显摆写在了脸上,杜娇看着都不爽快。
借口退了宴席,一回来就发现有人送上门来给她解气,她自然不会放过。
这会气也出够了,她们自己要来把人领回去,还省了她的事。
“罢了,看在你们都是从我院子里出去的份上,今日又是世子的好日子,我便放她一马,你们走吧。”
闻言,抓着云月的老嬷嬷松了手,云月连忙上前把人扶起来。
“那云若谢过姨娘。”云若和云月一起扶着云燕,准备离开,又听得杜姨娘说话。
“身为奴才,就要恪守本分,别想些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招人笑话。”
“奴婢们谨遵姨娘教诲。”
出了凝香院,云燕已经昏了过去,两人扶着她走得艰难,四下无人,左行让两人松开手,自个打横将云燕抱起,带回了承熙院。
幸好这个时候后院没什么客人,没被外人见着。
托左行去帮忙给云燕抓了药,云月守着她,云若的活没找人顶,还得先回去。
回了前厅,云若被人差去给镇国公和庄相奉茶,才把茶放好退下,就听二人说起了世子和庄小姐的婚事。
云若心中五味杂陈,不待她多想,就有人来告诉她,世子在寻她。
找着世子的时候,他和昔日的同窗一桌,应是被灌了不少酒,脸上是少见的醉意。
见她来了,他起身说道:“我先去醒醒酒。”
说罢给云若递了个眼色,由她扶着去最近的一个厢房,想把他扶到床上小憩一会儿。
陆执今日确实饮了不少酒,但此时还算清醒,他不过是想躲躲酒。
他坐上床榻,靠在床头出,出声唤住要离开的云若:“在这陪我会儿。”
说着,便起身环抱着云若的腰身,埋首在她小腹处,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浑身舒畅。
云若轻轻回抱,同他说:“奴婢去给您准备醒酒茶,您在这先歇息一会儿,奴婢很快就回来。”
陆执懒懒问了一句:“很快吗?”
“嗯。”
云若肯定地回了,陆执也还是没松手,凭着几分醉意,耍起了性子:“不要醒酒茶,只要你陪我。”
说罢,陆执还在她怀中蹭了蹭,云若无声地笑了,看来世子眼下真是有些醉了,平素清醒时,哪能见到他这耍孩子脾性的模样,她哄着他:“奴婢会陪着世子的。”
她贪恋了一会儿陆执的怀抱,还是哄着他松开了自己,去为他准备了醒酒茶。
到傍晚宴席才散了,陆执也是难得醉了,不过他酒后品相是出了名的好,不发疯不胡闹,给他找个地方他就能自个乖乖睡觉,一点不麻烦人。
左行才把人扶到床边,陆执就自顾自坐下,脱去鞋袜,翻身上床,拉上被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云若在旁边看着,想搭把手都没用武之地。
才躺好,一摸身边无人,睁开眼看到了床边站着的云若,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邀请她:“云若,和我一起睡。”
还没退下的左行一脸了然,趁着世子还没看见他,赶紧悄声退下。
云若蹲下身趴在床边,温声和他商量:“奴婢就在这陪着世子,世子您先睡吧。”
陆执今日是有些累了,听了她的话,握上她搭在床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睡得安稳了些,云若抽出自己的手,出了里屋,打算去看看云燕。
云月刚替她上了药,这会还没睡下。
云燕见她来了,想起身同云若道谢,云若连忙拦住了她,让她先安心养伤,其余的等伤好了再说。
不过云若还是想问清楚她想去杜姨娘院中拿什么,毕竟等明日世子清醒了,她好说与世子听,这样也好应付杜姨娘那边。
云燕低下头自觉做出了事,但没有隐瞒,从她贴身的衣物中拿出了一张破烂得不成模样的薄纸。
云若接过来一看,是云燕的卖身契,可再一仔细看,这上面似乎缺了些东西。
“这,你……”
云燕摇了摇头,叹息着:“这个是假的,我还没来得及把真的换出来,就被杜姨娘发现了。”
云若再一问,云燕便主动说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云燕在被家里卖掉之前,早与她心爱的男子私定了终身,男子随村里的人一起出了海,就为了赚了钱回来娶她,但是她家人却趁此机会把她卖了。前阵子,她碰巧遇到了来京城走商的同乡,才知道男子知道她被卖后一直在寻他,奔波劳累,不幸患了病,越拖越严重,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云燕愧疚不安,想着在镇国公府当差这些年,她攒了点银子,或许能给他治病,这才生出了逃跑的想法。她花了点银子弄了这张假的卖身契,趁着今日大家的心思都在宴席之上,她大着胆子想拿了卖身契就走,不成想被突然回来的杜姨娘抓了个现行。
“给我这张卖身契的人说,只要我能拿到真的卖身契,然后去官府就可销了奴籍,到时我就是自由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语罢,云燕低声啜泣起来。
云若看着手里的纸契,乍一看能唬住人,但细细辨认,还是能发现其中粗制的地方。
而且那人的话并没有说全,除了卖身契,还需要主子的印证,官府才会销去奴籍。
其实看到这张卖身契的时候,云若心头也颤了下。
她知道,依照本朝律法,如若主子买下奴隶时签的是活契,那按理来说奴隶是可以自赎的。
眼下这张卖身契上面写的就是活契。如若她们签的真的是活契,那只要有足够的赎金,得了主子的印证,那就可以恢复自由身。
“云燕,你可有见到真的卖身契?可知你这张纸契里的内容有几分真假。”
云燕点头:“我就是因为不识几个
字,怕拿错了,所以才请人帮我写了这张契。那人说知晓霓裳阁的规矩,他们只有这一种契,所以只添了我的名和去处即是我的卖身契。我拿着这张纸契一张张对了,才找到我的,就被杜姨娘扣下了。所以这纸契上的内容都是真的。”
如若都是真的话,那若是想脱去奴籍,倒也可以一试。
云若又细细看起了纸上的内容,寥寥几行字,写不满一张薄纸,却能将她们困在镇国公府一辈子。
她近来靠着话本,每月都会有一笔于她而言不小的收入,且按照这纸上写的行价,她的钱是足以支付赎金的,加上云燕的也还有剩余。
也就是说,若她想离开,是很有可能的。
而且她和无字楼签的契约是写完系列话本直至结局,她付了赎金后,也还有余力在这京城自得。
想到这,她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纠结不舍。可是她想起白日里,丞相和国公说的结亲之事,那点子纠结不舍又被她掩了下去。
云燕见自己说完之后,云若就陷入了沉思,还以为这纸上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她一脸担忧,声音发颤:“云若,莫不是有了卖身契,我也不能恢复自由身吗?”
看着原本就因受伤脸色苍白的人这下直接惨白,她趴撑在床上的手都在颤抖。
念及云燕的一片痴心,云若想着帮她一把也无妨。
云若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云燕,你且安心养伤,卖身契的事,我来想办法。”
闻言,云燕不可置信地怔了一下,下一瞬,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几欲开口,却泣不成声。
云若为她擦去眼泪,轻拍她的背,让她缓和情绪。
等云燕平静了些,云若复又向她确定卖价那里是否都是这么多。
云燕不知道云若为什么要问都,但她还是回想了一下,说道:“好像不是,有一张和其它三张不同。”
云若心下一惊,四人竟不是一样的卖价。
她只能让云燕仔细回想,还记不记得不同的那张,卖价的位置写的什么。
所幸云燕的记性不错,凭着那几眼,她粗粗描了大致的样子出来,云若仔细辨认着,可以大致肯定,那张不同的写的应该是一百两。
“哦对了,这个地方,”云燕指了指写她们名字的地方,“这处与这处是一样的。”
霓裳阁是以入阁的顺序叫的编号,而云若的尾数刚好是一。那便是说,她是那份不同的。
云若没想到,自己竟值一百两银子,按照卖身契上面说的,若要自赎,得赔付卖价的三十倍。
那她岂不是要拿出三千两才行。加上云燕的,总共近四千两。
寻常的丫鬟,一辈子都拿不出百来两银子,何谈自赎的可能,看来这所谓的活契于她们而言,与死契无异,不过是给了人一点盼头。
就像杜姨娘今日所说的,她们始终只是奴仆。在一些主子们眼里,是连狗都不如的东西,她们的命于主子而言如草芥般轻微,若是今日杜姨娘非要讨这个说法,要了云燕的命,真个镇国公府也不会说什么。
卑贱的下人,命能值几个钱,若是能让主子消气,那下人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在府里这些日子以来,云若一直是恪守本分的。但是,既然给了她这个盼头,她总归是想试上一试。
第53章 破约犹如她第一回入府时见到的那样……
打定主意后,云若开始筹钱。
云若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钱还不够。
她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小屋,看到世子这两年赏她的物什、送她的那些生辰贺礼,里面不乏有值钱的东西,还有这些年来她得的大大小小的赏赐,若是把这些都当掉……
最终云若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始终有些不舍,即使到时候她可能不能将这些东西带走,她也不想变卖。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向殷灵借点钱。
说明了来意后,殷灵二话不说,给她准备了银票,全然不提写借据之事。
云若一看银票的数额,慌道:“要不了这么多,而且,姐姐,这个借据是一定要写的,利息也得算,你若过意不去,给我最低利息就成。这么多钱,你若拿去做生意,必定赚得了不止这么点利息。”
“借据可以写,但这利息我不能算。多余的你拿着,你现在要自赎,离了镇国公府,身上怕是不剩几个钱。你若想继续在京城讨生活,身上没点本钱怎么能行。
虽说现在你的话本还有收入,但定然不敌头几个月,如果还想继续靠这个吃饭,你总得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才好继续写东西赚钱不是?
你写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写完的,还得等无字楼那边的后话,就这些,我还怕你不够用。总之,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云若拿着银票,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后头的事她都还没仔细想过,云若才将这个想法说与殷灵听,她由衷为她感到高兴,不遗余力地帮助她,还替她想好了以后,仿若两人是至亲的姐妹,互相帮扶是应该的。
殷灵见云若眼眶泛红,水眸晶亮,惹人怜爱,她捧起云若的脸,轻笑道:“我既认了你做妹妹,哪有妹妹需要帮助,我不帮忙的道理,你能恢复自由身,我替你高兴,也让我为你尽一份力吧。”
云若最终还是收下了,借据还是写了,不过殷灵没写利息,期限也定得长,一点不正经,像是写着玩一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云若放好银票,殷灵收下借据,才问她如何打算。
过几日,陆执就要走马上任,到宫中当差了,云若想,就趁着陆执不在府中的时候,去请夫人做主。
夫人虽有些严厉,但并非不近人情,只要她向夫人陈明,她想夫人应该不会为难人。
这日,陆执照常进宫当差,虽然没上任几天,但他学东西快,没多久就适应了。
待陆执乘坐的马车走远,云若拿上她早准备好的银票,和云燕一起去求见夫人。
“夫人,世子院中的两个丫鬟求见,说是有事要请夫人做主。”
陈姝翻着手中的书,不甚在意:“又要我做什么主?”
“回夫人,那两个丫鬟好像是想赎身离府。”李嬷嬷顿了一下,特地提了一嘴云若,“世子房中的那丫鬟也在其中。”
“哦?”陈姝视线从书上挪开,抬眼看了李嬷嬷一眼,确认她没认错,合上书,起身朝正堂走去。
“既然想自赎,那便去请杜姨娘过来,人是她院子里出来的,得听听她这半个旧主想法才是。”
闻言,李嬷嬷立马差人去凝香院请人过来,又让人把外头那两个丫鬟先叫进来候着。
杜娇不太情愿地来到荣安堂,正琢磨着陈氏找她有什么事,就看见了在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
怎么?觉得那日受了委屈,今日才来找陈姝说理?
简单行礼寒暄过后,杜娇落了座就问道:“不知夫人唤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这两丫鬟,”陈姝随意挥手,两人随即上前跪在地上,“愿依律法,付出相应的赎金,来换姨娘手中的卖身契以脱奴籍。她们来求我这个主母做主,无心留在我镇国公府的人,自然早早打发了为好,我也就同意了,现在就得麻烦姨娘把二人的卖身契拿来,银货两讫,
放她们离府。”
不是杜娇想的那回事,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垂首跪在地上的两人,还真是两个敢想的东西。
察觉陈姝正看着自己,杜娇转头看向她,微微颔首。她思索了一下,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回夫人,不是妾身不成人之美,只是妾身买下她们的时候,签的是死契,恐怕她们就算是有钱,也走不出镇国公府。”
听罢,陈姝扫了眼两人,心道这两人怎么连这些都没弄明白,就来请她做主。如若是死契,那即是她想借机放人,官府那边也行不通。
云燕不懂什么死契活契,她只听到自己恐怕不能恢复自由身,心中慌神,看了云若一眼,寻求帮助。
云若冲她眨眨眼,示意她不必慌乱。和云燕对了细节的次日,云若去找殷灵帮忙确认霓裳阁是否真的只有一种纸契,殷灵在京城里人脉广,打听这些并不困难。
霓裳阁的卖身契素来只有一种,早些年确实是只用一种死契,但这几年改为了这种与死契无甚差别的活契,云若她们那个时候签的契的确是活契。她不知为何杜姨娘说她们签的是死契,但云若相信殷灵的消息无误。
“回夫人,奴婢确信姨娘当时签的是活契,不若请姨娘拿出卖身契交由夫人一看,便可知奴婢所言不虚。”
云若这话倒是提醒了陈姝,杜娇是个不识字的,不止她,整个凝香院都是胸无点墨的俗人,是死是活,恐怕也无人知晓。
杜娇本想一口回绝,陈姝却先她一步点头,允了云若的说法。
“那便由两位嬷嬷走一趟,去凝香院中把二人的卖身契拿来,本夫人一看便知此事今日该如何了结。”
不给杜姨娘主仆说话的机会,李嬷嬷已经走到二人面前,说了个请。
赵嬷嬷看了杜姨娘一眼,看她垂下眼皮,只好领着李嬷嬷走了一趟凝香院。
堂中气氛不佳,饶是云若有**成把握,她也在心中捏了把汗。
还好嬷嬷们脚程快,不到一炷香就回来了,李嬷嬷把装着卖身契的盒子递到陈姝面前,陈姝拿起一张扫了两眼,抬眼对上杜娇欲问又止的神情,微笑道:“姨娘,这丫鬟说的不错,这确实是活契。只要她们分别拿得出三千两和九百两银子,即可将自己的卖身契拿回去了。”
听到前半句话,杜娇一下冷了脸色,但听到后头,神色又缓和了几分。
这么多钱,两个丫鬟怎么可能拿得出来,看来这活契与死契也没什么不同。
得了夫人的肯定,两人心中都松了口气,云若从袖中拿出备下的银票,同陈姝说道:“夫人,这是我二人的赎金,请夫人过目。”
眼看云若真拿出了银票,杜娇有些坐不住了,她不敢相信一个小丫鬟哪里来的本事,这么多钱说拿就拿。她堂堂国公府姨娘,要想攒这么多钱都莫不是真偷了自己主子的钱?
由李嬷嬷转递过来,陈姝看了看,数目不错。
“不可能!”杜娇脱口而出,陈姝斜了她一眼,她才自觉刚才有些失态,杜娇稳了稳心神,继续道:“夫人,她们两个小丫鬟才入府多久,哪里能得这么多钱,怕不是去哪偷了抢了,夫人您不能就这么轻易信了她们。”
说到这,陈姝的确也有些怀疑二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若真是手脚不干净,辱了国公府的名声,那她可不会轻易放过二人。
早料到自己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可能会惹人生疑,她特地让殷灵好好写了一张借据,只为了应付此种情况。
云若并不畏惧杜姨娘的怀疑,她看着夫人脸色微变,她镇定辩解道:“回夫人、姨娘,奴婢们确实攒不来这么多钱,这些都是奴婢同人签了借据借的,不偷不抢,绝没有做有辱国公府颜面的事,请夫人姨娘明鉴。”
既然是她自个借的钱,那似乎一切也没什么好说的,杜娇虽然不悦,但是当着陈姝的面,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见杜娇无话可说,陈姝也早就表明态度,那这下就是收下赎金,把卖身契和印信给了她们,这事就算是了了。
陈姝让人准备了印信,连带着卖身契一起给了云若,然后就让她们尽快离府,到官府销了籍,往后她们与镇国公府就再无瓜葛了。
打发走了众人,李嬷嬷回来复命。
“还真是一瞌睡就有人来递枕头,算她此番走运,自个先离了府,不然……”
后头的话陈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拿起剪刀修剪盆中的枝桠。
李嬷嬷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何意,本来若是今日云若不来这一遭,过阵子,陈姝也会寻个由头,将她逐出府去。
庄家小姐对世子一片痴情,庄丞相本就只有她母亲一人常伴身侧,她的父母是如此,她自然也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已经知道这个通房的存在,难免心有芥蒂。两家要结亲,当然得拿出一点诚意,为了一个丫鬟伤了庄小姐的心可不值当。
出了荣安堂,她们被陈姝安排的人直接送出了府,连承熙院也不能再回一趟,已经有人替她们收拾好了包裹。
“照规矩,国公府的东西,你们不能带走,这些就是你们能带走的所有了。”
云若看了看,里头只有两身衣裳和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样和世子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有样东西,云若想带走,她拉着嬷嬷的手,好声问道:“嬷嬷,还请问您有没有见到我梳妆台上的一根玉簪?”
收拾东西的嬷嬷心虚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甩开她的手:“什么玉簪,我没看到?就算是有,又岂是你能带走的?我说了,就这些东西,你们拿着赶紧走吧,我们还有活要干呢!”
说着,直接将两人推出了偏门。暗红色的木门从里面被关上,犹如她第一回入府时见到的那样。
云燕包裹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想必是被那些下人眛去了,但此时两人已不是国公府的人,这扇门是跨不进去了。
两人四目相顾,事已至此,一些身外之物,不要也罢。两人背着包裹,拿着卖身契去了官府。
确认文书没问题后,官员在奴隶造册上找到她们的名字,盖上废章,把她们写到平民造册上,此后,她们就是普通人了。
从官府出来,两人都有点恍若隔世。走在大街上,两人说起接下来去哪儿。
云若不知道她的家乡在何处,和无字楼签下的契约也还没完成,所以她暂时还不会离开京城。而云燕则是打算回乡,得一路南下,怕是需要一定的盘缠,还有她的有情郎,如今缠绵病榻,也是需要用钱之时。云若把她身上余下的钱分了一些给她。
云燕纠结一番过后,收下了,毕竟此刻的她真的很缺钱。她小心翼翼将钱收好,随后和云若保证:“云若,谢谢你借了这么多钱让我赎身,还有这些,五年之内,我一定会还你的。”
“好,那到时候你还来京城找我。”
“嗯。”
云燕应下,现在天色还早,还能赶路,云燕归心似箭,和云若在一条街口就这么道别分开了。
眼下脱了奴籍,她想先去找殷灵和沈岁桉,告诉二人这个好消息。
云若先去了君子台,殷灵听了自然高兴,还打算给她设个宴,云若领了她的好意,劝住了跃然准备命人准备宴席的殷灵。
“你就别为我忙活了,晚点我还要去沈府,和岁桉说说话。自开了春后,她身子一直不见好,已经有两个月不能出府来了,正巧我现在一身轻松,去陪她解解闷也好。”
殷灵觉得她说的也是,这样的好事是该亲口讲给沈岁桉听,说不定还能冲冲她的病气,她不得空前去,让人从库房里拿她新得的百年人参,托云若带给她补身体。
云若抱着殷灵的人参离开了君子台,临走时,殷灵叮嘱她记得早点回来,她已经为云若备好了房间。
若是愿意,殷灵说云若可以就在君子台落脚,反正君子台那么大,容下一个她不是问题。有人收留她自然是好,如果云若找不到合适的宅院,她也打算先赖殷灵一阵。
云若晃晃悠悠到了沈府,自家小姐没什么朋友,只带过这一个姑娘来过府上几回,沈府看门的家丁都认识了她,不用通报,就放她进去了。
她走到沈岁桉闺阁外的时候,青鸢正端着药从另一头走来,见到她很是高兴,领着她进了屋。
“小姐,你快看谁来了!”
青鸢把要递给一旁的小丫鬟,上前将沈岁桉的床帏别起,沈岁桉无力地睁开眼,看到云若的时候,扯出了一个笑:“你来了。”
气若游丝的一句话说得云若心间一颤,竟不知沈岁桉病得如此严重。见她手撑着床想要起身,云若忙坐至床边将她扶起。
沈岁桉此时浑身乏力,自个靠床都难坐起,云若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半抱着她。
她想说话,云若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药碗,轻声问她:“我们先把药吃了再说?”
沈岁桉轻轻点了点头,青鸢端起碗坐到床边,将药一口一口吹得温热了再喂给她。
没喝几口,一个小丫鬟拿着几支火红的石榴花进来了。
“小姐,夫人来了。”
第54章 伯母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喜爱自己女儿……
话音刚落,沈母冯青已经进屋来了。
沈岁桉和沈母之前没有这些虚礼,青鸢适时停下喂药站起身,沈岁桉看向沈母,朝她笑道:“娘亲。”
一见着女儿,沈母也露出了笑意。
云若这会不便起身,只好颔首行礼,沈母回了一个笑:“云若来了。”
说着要去替她的位置,云若说着没事,她扶着就好。
此前沈母见过她几回,她是这么些年女儿交到的第一个好友,没来府上时,女儿还经常在她面前提起,沈母见云若第一眼就记住了她,是个面和心善的姑娘,待自家女儿也真诚,女儿喜欢,她也跟着喜欢。
沈母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拿过青鸢手中的药碗,亲自给沈岁桉喂药。
很快药便喝完了,沈母把碗递给丫鬟,拿起自己的帕子为她擦去嘴边的药渍。
青鸢把东西递给下头的小丫鬟后,搬了个凳子在床边,接了云若的位置。
“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是因为云若来了的缘故吗?”
沈母这话引得两人相看了一眼,都轻笑开来。
喝了药,沈岁桉的身子好受了些,也是不想让沈母担心,她这会说话不像刚才那样艰难,还能和大家伙开开玩笑。
“当然是因为云若。但不止她,还因为娘亲,因为青鸢她们。有你们伺候,我这病都好得快了些。”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沈母握住她的手,没那么冰凉,她点点头,道:“是好些了,这小手都暖和不少。”
一边说着,一边为沈岁桉梳理有些凌乱的青丝。
云若陪着母女俩说着话,不时几个丫鬟们也会接几句,整个屋子里一片轻快。
云若坐在沈母身侧,她能看到沈母来了后,满心满眼都是沈岁桉,目光不曾挪开片刻,除去怜爱,看着女儿憔悴的病容,沈母眼中的心疼更多,但是都被她藏在眼底。
沈母和沈父早年两情相悦,两人那时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都去得早,也没有兄弟姊妹,两人成亲之后,就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着。
刚成亲那几年,沈父要准备科举,家中清贫,两人也就没准备要孩子,后来沈父不负众望成了进士,在县里做了官,将沈母接进好宅子里,日子慢慢好了起来。没多久,沈母有了身孕,两人都因此高兴,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沈母生了一天一夜,才迎来了这个孩子,可这喜气没持续多久,夫妻二人就发现女儿带了病,看着蜷缩在怀里,小小的粉嫩的孩子,两人舍不得抛下不管。
两人开始寻医问药,本县的、隔壁县的问了个遍,没人能诊出来到底是什么病,该怎么治。沈父以为是因为地方太小,大夫可能没见过这种疑难杂症。
看着啼哭的女儿,憔悴的妻子,沈父决定到京城去。辞官是不可行的,没了那点俸禄,连养活一家人都成问题,可别说给女儿治病。
于是沈父一路奋发,终于在几年时间内凭着出色的政绩入了皇上的眼,被调到京城来做官,在京城落了脚。
只是沈母没想到,哪怕是宫中最好的御医也诊不出沈岁桉的病况,只能用药吊着一条命。
但还好,一路仔细呵护着,沈岁桉也慢慢长大了。
只是女儿本来就是她的掌上明珠,偏偏她的这身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有时见女儿被病痛折磨,沈母总会埋怨自己不好。
没说多久话,沈母见沈岁桉精神头已经不如最初那会儿了,而且念着她可能还想和云若说点悄悄话,也就没再打扰她,嘱咐她好好休息后,就带着下人离开了。
“累了吗?要歇会儿吗?”云若也注意到她的脸色差了些,本来想来和她说说话,这会倒是更担心她的身子。
沈岁桉摇了摇头,说着“不累。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就这么让你走了,可得好好和你说说话才是。”
她想说话,云若自然会陪她。云若拉住沈岁桉朝她伸过来的手,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今日来同你说件好事。”
云若没直接说,而是给她买了个关子。
沈岁桉果真起了好奇,问她:“什么好事?”
“我脱了奴籍,往后就是自由身了。”
闻言,沈岁桉一下子来了劲,她不靠着青鸢都能坐起,由衷为她感到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沈岁桉关心地问了几句,云若一一答了。
“不如先在我家住一阵子?左右我现在病着也不能出门,你留下来陪陪我?等其他那些东西安顿好了,你再搬走也不迟。府上清净,鲜有人来打扰,你也可安心写话本,这样我也能看上热乎的。”
云若还没说好与不好,沈岁桉便已经想着若云若和她同住该多好,不待她应,就开始让青鸢去为云若准备房间。
云若见沈岁桉这会忙起来,气色都好了几分,也不忍回拒她。
她病中太过孤寂,本就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整日缠绵病榻,都没什么朝气了。
反正云若现在也是如浮萍飘荡,在哪里驻足一下都可以,想着在找好落脚的地方前陪陪沈岁桉也好。
听云若应了,沈岁桉喜上眉梢,要不是她下了塌走不了几步,她怕是要亲自为云若准备房间。
过了这个劲,沈岁桉的身子便乏了,云若等她歇息了后,才由青鸢陪着去了客房。
差人给殷灵送去口信,最近她会借住在沈府,殷灵嗔了她一句偏心,又说住在沈府也好,有她陪着,沈岁桉病中也能好过些。
晚上的时候,沈母又来沈岁桉房中陪她用膳,看她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还有些惊讶。
一听是因为云若愿意留下来陪她几天,她这才高兴得多准备了几道菜,沈母表示十分欢迎云若做客寒舍。
见女儿今晚多吃了半碗饭,沈母很是欣慰。
诚然做父母给的再多,有些东西也不是他们想给就能给的。
沈母见过沈岁桉小时候向往地看着那些成群结伴的孩子,她虽然嘴上不说,面对她的询问,也只是懂事地说没什么,但沈母也看得出来,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如今女儿能有一段真诚的友情,沈母为她感到高兴。
女儿的人生总算又完整了些。
用完膳,沈岁桉喝了药,身子又爽利了几分,这会都能下榻和她们到院子里看看夜色。
起了风,几人不顾她的留恋,将她半架着回了屋。
“你要是再这么贪欢,下回我们可就不放你出去了。”
云若将人按在榻上,温升说着让沈岁桉寒心的话。
沈母在一旁接话:“云若说得对。”
虽然不能顺她心意,沈岁桉此刻一点儿也不难过,她乖乖喝下今日的最后一碗补药,不让她们操心。
这会不早不晚,搁平时沈岁桉可能就睡了,但眼下她心中情绪还未平息,不想这么早就歇息了。
“云若。”沈岁桉唤她,“不如你讲个话本故事给我娘亲听?我娘亲一直想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但我只会看,总说不好,每次说个开头,身子就乏得厉害。正
好你来了,你说与我娘亲听听可好?”
沈母一听,视线落在沈岁桉身上。
冯青是个不识字的乡野村妇,女儿的字是夫君教她认的,平素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总爱捧着本书看,冯青想知道,女儿喜欢的是什么,也好在她无趣的时候聊些她喜欢的东西陪她解闷,直接问女儿,女儿总说不了多久就会累,还要坚持说给她听,此后她担心累着女儿,也不常问。
冯青也试着让夫君教她识字,想自己去看,但是她太笨了,学得慢,还耽误夫君时间,于是她只能作罢,尽量在别的地方补偿女儿。
没想到女儿竟把这事也放在了心上,还怪起了她自己,冯青心中一股酸涩,觉得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云若注意到沈母有些低落的情绪,猜到了几分原因,她笑着说:“当然可以,我说个最近新看的,老少皆宜,夫人应该会喜欢。想来你也没看过,也说给你听。”
听云若这么说,沈岁桉起了兴致,嘴上说着好,又挽上沈母的手,坐等云若开讲。
不想坏了女儿的心意,沈母收拾好情绪,笑着和沈岁桉一起,等云若开口。
云若讲的是一个比较家长里短的短话本,比较轻松有趣,很贴近普通百姓的生活,沈母理解起来也不困难。
她讲话本也不是按着书讲,她是揉碎了依着她的行文习惯来说,一下子又多了别样的风趣。有好几处说完,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等她说完,沈母脸上洋溢着笑意染上的红晕,沈岁桉此前没看过这种话本,也听得认真。
最后云若还留了点悬念,让她们猜测,各有各的说法,结果一个人都没说对。
“那事到底是谁干的?”青鸢猜了好几个都不对,还因为太过离谱惹得大家发笑,这会青鸢是最想知道答案的。
云若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可把青鸢急坏了。
“好了,我就说到这里,大家自个去猜吧。”
云若也是跟人学坏了,就这么吊着她们的胃口,让人心痒,因此快急哭了的青鸢又把大家逗笑了。
“娘亲,你猜到了吗?”沈岁桉摇了摇沈母的手,仰头看她。
沈母轻轻摇了摇头,回她:“猜不出来。”
“我猜到了。”说着,沈岁桉凑到沈母耳边,轻声说了她的想法。
沈母听完,也觉得合理,便夸赞道:“还是朝朝厉害。”
朝朝是沈岁桉的乳名,整个沈府只有沈母会这么叫她。
“咳咳,”云若故作正经,“岁桉,你可别误导夫人,要知道上次你猜我写的凶手可都猜错了。”
沈岁桉抿上嘴,冲着云若嘻然一笑,云若没绷住,随她一起笑了。
沈母笑着看向沈岁桉,只要女儿开心,她就知足了。
一篇话本说下来,时候也不早了,沈母扶着沈岁桉躺下,为她掖好被子,这才和云若一起出去了。
云若和沈母一起走在廊下,月华洒在地上,两人一路无言。到了云若的房间,沈母才停下,看着云若,欲言又止。
到最后,沈母如长辈般亲切地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语气诚挚:“云若,谢谢你能来陪岁桉。”
“夫人别这么说,岁桉是我的朋友,这都是应该的。”
沈母看着眼前纯澈温柔的女孩,知道自己的女儿遇上了值得深交的人,为女儿感到庆幸。
“既然是岁桉的朋友,以后也别叫我夫人了,怪生疏的,如果不介意,不如叫我一声伯母?”
云若抬眸看向冯青,见她眼里满是慈爱,一股暖意涌上心间,她怔了怔,缓缓叫了冯青一声:“沈伯母。”
冯青笑着应了声诶。
“你就安心地住在府中,有什么需要就同伯母说,就当这是自家一样,不必客气。”
冯青语气温柔,话语间全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这是此前云若未曾感受到的。
不知为什么,云若眼中涌上泪意,怕吓着冯青,她垂下眸向她道谢。
“多谢伯母。”
冯青说完想说的话,便不再耽误云若回房歇息,目送人进了屋,她才由身边的嬷嬷陪着回了屋。
夜间,云若躺在床上,虽是陌生的环境,心中却很踏实。回想起沈伯母和岁桉的相处,只觉得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让人动容。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喜爱自己女儿的母亲。
镇国公府,凝香院。
陆平本来想径直回府,但听了今日府中的动静,还是转头来了母亲的院子里。
杜娇今日没捞着什么好处,还受了气,看到陆平来了,坏了一天的心情才好了些。
让人坐下,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来看她。
“听说才将,那两个院子的,闹得不太愉快?”
说起这个,杜娇心中又好受了些。
“是啊,不知道母子俩说了什么,竟摔起了杯子。”
陆平听说了这事,夫人放了世子院中两个丫鬟出府,陆执从宫中当差回来,没见着人,直接跑到荣安堂,不知说了什么,离开的时候,两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一个丫鬟,不止气着了我娘,还让他们母子二人起了间隙,还真是有本事啊。”
不用打听,他都知道那两个丫鬟里必有一个叫云若。
杜娇看自己儿子眼中泛着精光,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是因为一个丫鬟?”
陆平没打算和杜娇说太多,只提醒杜娇:“娘,你听说了吗,国公府欲与丞相府结为亲家。”
杜娇瞪大了眼,这事她确实不知。
“庄小姐要嫁谁?”她心中还存在一丝妄想。
陆平嗤笑母亲的不自知,反问道:“还能有谁?”
原来如此。她就说今日陈氏明显是偏向那两个丫鬟的,才把事情说定就把人赶出了府,原来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儿子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不近女色。
陆执现在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还在宫中身居要职,若是以后真娶了相府千金,那这个国公府,哪还有她们母子二人说话的份。
“这门亲事,不能成。”
陆平不以为然:“瞧您这话,这是您说不成,就不成的吗?”
杜娇看向自己的儿子,想着自己的儿子一向聪明,他既然提起这件事,肯定有他的想法。
“平儿,你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对上杜娇期盼的目光,陆平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第55章 府邸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云若在沈府住了几日,许是因有人陪着,没那么难熬,沈岁桉的病色都少了很多。
待在沈府的日子很轻快,沈府将她视为贵客,不限制她什么,她在沈府很是自由。沈府比不得国公府大,府中奴仆不算多,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只有沈岁桉房里的年轻丫鬟比较多,但是都待人亲和。这几日在青鸢的陪同下,云若把沈府逛了个好几遍,上上下下的人也认识得差不多了。
沈大人和沈夫人都将下人们视作半个家人,下人们也是如此,他们同样和主子一样疼爱自家小姐,所以不需要沈夫人严厉治理,府中人都自觉把沈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沈夫人便不用在宅院之事上花费太多心力,可更加用心陪伴沈岁桉。
可以说整个沈府都是温馨的,云若在这里待着一点不拘束,不过云若总不好一直住在沈府,闲了几天,云若觉得自己已经生了些许惰性,想着话
本即将要写新的续集,她不能再悠闲下去,还是得找个地方暂时安定下来,专心写作。
只是云若对京城地价这些了解不多,还得请殷灵帮忙。所以她挑了个殷灵清闲的时候去了君子台,打算请教殷灵买宅子的事。
这事对殷灵来说不难,她本也断断续续有在相看,早已经看好了一些,云若才说了来意,殷灵就已经拿出了好几张图纸,让云若挑选。云若一看,都是位置不错,价格也在她承受范围内的,她一一比较着,想挑出最适合的。
殷灵给她倒了杯茶,瞧她看得认真,殷灵问起心中的好奇:“你且看着,不过,你回我个问题呗。”
云若边看边回她:“姐姐请问。”
“你离府这事,一点没和陆执说?”
云若才比出来眼前这间宅子的不足之处,经殷灵这么一问,她忘了个干净,只好又从头比较。
“姐姐怎么想着问这个?”自离府后,云若就告诉自己要尽快忘了在国公府的一切,如今她要开启新的生活,若是沉浸在过去,也是有害无益。
在沈府的时候,身边有那么多人陪着,很少有独处的时候,云若就很少想起承熙院,虽然夜深人静难以入睡的时候,她会好奇此时陆执会在做什么,但第二天醒来,就记不得这些了。
“虽然你没说过,但是看得出来,你对陆执有几分情意。”殷灵说着话时一直注意着云若的神情动作,面上虽然没显,但那手上的动作却顿了顿,殷灵便知她是将一些东西藏进了心底。
“你就这么一声不息地走了,没跟他告个别什么的?”
“世子——”才几日没叫这两个字,眼下再叫云若却觉得有些别扭,“他新官上任,应该正是忙着的时候,我一个小丫鬟的事,还是不叨扰他了。”
殷灵品着她的话,提出自己的疑惑:“你觉得这是叨扰?”
云若被问得默了一下,说道:“不是吗?这点小事,应该也影响不了世子什么,平白告诉他,碍着点主仆情面世子还得应付一下,可不就是叨扰?”
说完,云若自顾笑了起来,语气都轻然了些。
听到这里,殷灵察觉了些许问题,她又问:“你觉得,你对陆执而言,是可有可无之人?”
云若不知道,她从来不敢细想这些。
她和世子始于过于亲密的接触,是寻欢,是纾解,在此时,无论他做出什么平时不会对旁人做的事,也实属正常,更何况世子骨子里就是个温润得体的人,在这些事上对另一半温情、纵容一些,云若并不觉得意外,所以她有时也会放纵自己沉溺其中,只是没想到这一沉溺就难以自拔。
她是别人塞进他院子里的,世子留下她或许并不是出于本意,也许是一时兴起,反正承熙院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所谓,所以她一直告诉自己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发现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后,云若更不敢去想那些,就算是想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徒增烦恼,还不如糊涂一些。
对上殷灵探寻的视线,云若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或许不算?起码还是个可教的学生吧。”
殷灵眉眼上挑,微微点头,像是认可云若的说话。
其实她知道云若听懂了自己的问题却不回答,不管好的坏的,她都一棒子打死。这种性子可不算好。
不过她也知道,国公府较普通人家来说,情况较为复杂,云若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是不敢轻易招惹的,她如今也不是刚入世的小姑娘,懂得越多,考虑的东西也就越多。
殷灵没再问什么,看她有几张图纸看了又看,想来是挑得差不多了,那些事再说,眼下先挑宅子要紧。
“如何?”
云若将一个单进的三合院摆在最上方,指给殷灵看。
比来比去,云若还是最喜欢这间。
它坐落的那条街比较清净,但整体的位置不算偏远,离君子台和沈府都比较近,来往也都方便。
云若将那张图纸拿起来看了又看,心里喜欢得紧,但有些不敢相信这样好的宅子叫价是所有里最低的。
“姐姐,这处宅子瞧着不错,怎么如此便宜,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云若想起话本里看的什么鬼宅冤魂那些,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殷灵一看那宅子,心中一滞,嘴角扬着不明显的笑意。这么多间宅子,她怎么就偏生挑中了这一处。
她在心里想着说辞,同云若解释到:“隐情谈不上,这是我一友人的宅子,所以给的价比较实惠。”
云若心中了然,原来是看在殷灵的面子上,看来是她想得太多了。
“就看中这处了?不再看看别的?”
殷灵觉得其它宅子都挺不错的,毕竟是她亲自从众多好地界里挑出来的,肯定不比这处差,想不明白怎么她就一眼看中了这处。
“嗯。”云若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第一眼瞧着便喜欢,其它的看起来都差点意思。不过这只是图纸看着不错,她还想看看宅子实际的样子,才好决定要是不要。
“姐姐,我能先去看看这处宅子吗?”
“这是自然。”
得了准话,云若也不含糊,立马就准备去,殷灵怕她需要人帮忙拿主意,也跟着去了。
见殷灵直接拿出了钥匙开门,云若有些吃惊,听她说道:“他人不方便,就把要是给我,让我代劳了。”
既是殷灵的友人,如此拜托也并无什么不妥。
进了院子,云若注意便在宅院上了。
正房坐北朝南,里间采光不错,装点比较齐全,不用多添什么都已适宜居住,左右两厢房比较简单,不过若是云若一个人住,倒也没什么影响。
院子里种了一棵矮桂,现在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加上宅院四周都有绿荫,看上去很是有生气。
正房旁边的耳房改成了书房的样子,里头不乏书架和桌椅。此处清幽,坐在屋子里一抬眼就能看到院子里的矮桂,倒是很适合云若写话本。
转了一圈下来,云若很是满意,殷灵见她一点不掩饰喜欢,也不再劝她看看别的。
“你若真喜欢,可以随时搬进来。”
云若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殷灵避开眼,扯着枝叶,语气满不在乎:“他已经把地契给我了,我怎么安排都作数,只要到时候能把钱给他就行。你现在若是想继续在沈府住一段时间,把这宅子收拾一下再住进来也行。若是怕打扰沈府,不嫌这里简陋,那今夜在这里住也无碍。”
云若没成想殷灵的这位友人竟和她交情如此之深,买卖还没做,地契先拿了出来。而且即使云若再不了解低价,这宅子的价格都应该不止殷灵告诉她的那点。难道是殷灵为了帮衬她,这才编了个友人出来?
想起自己看中这间宅子的时候,殷灵好像就有些不自然,越想越觉得她说的友人很可能就是她自己。云若绕到殷灵身前,止住她乱折桂叶的手,殷灵垂眼看她,神情自然,但云若没漏掉她眼底滑过的那丝异样,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姐姐,这宅子莫非就是你自个的吧?你想帮衬我,才说是你友人的?”
殷灵显然也被她这想法弄得一怔,随即笑道:“我若是想帮你,还用绕这些弯子,肯定直接把地契拿给你,然后敲锣打鼓恭贺你搬居新宅。”
云若一想也是,依殷灵的性子,她自不会拐弯抹角。可是刚才殷灵眼中的异色并非她的错觉,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思绪再往前倒,方才在君子台的时候,殷灵突然提起了陆执。想到两人因为徐舒柏的缘故,也是认识了将近十年,莫不是殷灵说的这位友人是陆执?
想到这,云若脸色都难看
了几分,她抿嘴看着殷灵,半晌憋出了问题:“难道你说的那个友人是……陆执吗?”
第一次叫陆执的名字,虽然不是当着他本人的面,但云若莫名有了惧意,说到他名字的时候,声气明显弱了不少。
殷灵一听并没有被猜中的尬然,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怎么,你希望是他?”
看她的反应,云若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如若真是陆执,云若可能心情会比较复杂,可能会猜测陆执是何用意,但现在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她又有点不是滋味。总归她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奢望。
云若摇摇头,没说希不希望。
“我只是想着,已经欠了姐姐很多了,我现在还可以自足,怎能不知耻地一直向你伸手要帮助。”知道殷灵肯定又要说她不介意帮自己,云若先一步开口,“不过我要是真有困难,肯定会麻烦姐姐的。”
见她这么懂事,殷灵满意地点了点头,言归正传,继续说宅子的事:“那就这间宅子了吗?你点个头,这宅子转眼就是你的了,要是看别的,还真没这么快。”
云若又把里里外外看了一转,还是觉得很中意,最后点了点头。
殷灵干事是个利落的,这边才点头,她就从袖中拿出了地契,把云若眼睛都看直了。
她在云若面前展开地契,指着上面的名字说:“看仔细了,这个才是我的友人,我可是用心地满足你们二人的需求,没偏心任何一边。”
云若看了一眼,这宅子确实有原主,想着自己刚才那番自作多情,云若腆然一笑,眨巴着眼表示自己错了。
“这宅子现在物件算齐全,你若是想直接住进来可以后头慢慢添东西,或者先添再住。”
云若今日本想只是想看看,身上没带钱,这会怕是和殷灵做不了交易,但是殷灵现在已经把她当成宅子的主人了。
和殷灵说了自己没带够钱,殷灵一点不在乎:“你还能赖账不成,也不必给我,等他晚些时候回来了,你再给他,现在若是想住就住,他不会说什么的。”
云若看殷灵再三强调这个,想来两人的关系真的是比较亲近,全然不必跟彼此客气,她也就不再担忧这些,开始考量殷灵说的两个方案。想到自己暂时也没什么要添置的东西,她也没什么东西,直接搬进来后面有需要了再添置也无妨。
最后便说好了,先搬进来。殷灵给了她地契,让她把钱备好,过阵子她的友人就会来取。
几个时辰内,云若就在京城有了属于自个的宅子,她还有些恍惚,觉得像做梦一样。
和殷灵分别后,她高高兴兴回了沈府,和沈岁桉说了这事,沈岁桉还有些惋惜云若不能在府上多住些时日,不过当云若告诉她,她买的宅子离沈府不远,云若一炷香的脚程就能过来找她的时候,沈岁桉又高兴了,招呼着几个丫头收拾了许多云若用得上的东西,送到了她的宅子里,这下云若是真不用添置什么东西就可以住上很久了。
不过沈岁桉还是舍不得,非留云若再住一晚,云若也没有推辞。
夜间,两人共卧一榻,说着些悄悄话,犹如姊妹般亲昵。
翌日,云若在沈府用了早膳才离开。回家的路上,她先去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买了许多写话本需要的东西,然后买了些吃的,还买了供夜间照明的蜡烛,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缺的,想着回去先把家里整理整理再说。
打开院门,清幽的凉意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舒爽。
云若把东西放回书房,挽起袖子开始清扫起来。整座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清扫完正房和书房,云若就有些累了,厢房暂时用不上,她就先放着,又把院子收拾了,给院中的矮桂修剪了枝桠,浇了水。
坐在树下乘凉的时候,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在心中规划着在何处摆盆花放棵草,还有各个房中要放些什么来装点,想着这些,云若觉得适才的疲累都消散了,整个人说不出的舒坦快意。
这会已经临近傍晚了,今日收拾屋子太累,云若懒得生火做饭,吃了白日里买的点心果腹,待屋子里再暗了些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始点灯。
从屋内,到屋外,到院中,最后是门口,云若往回看,烛焰晃映出一条小路,沿着小路,能看见照得通亮的正房。房门大开着,晚风灌进去,桌上的纸张想要飘飞,却被镇纸压住,上面是她刚写好的,明日要去采买的东西。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云若觉得温暖。
她把门栓放好后往回走,走了两步,看到不规律的青石板,她起了玩心,踮脚踩着石板中间,左蹦右跳往前去,若是踩着了石缝,便往回走两步再往前,就这么来来回回好几趟,十几步的路让她走了百来步才到了台阶下。
她拎起裙摆,正要拾阶而上,便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云若停下步子,声音也消失了。只有殷灵和沈岁桉知道她住在此处,眼下天都黑了,谁会来找她?
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想着可能是风声,两声沉闷的声音又响起,这会云若确定就是敲门声了。
她心中提起警惕,往院中走了几步,没再往前,而是等着是否还会有敲门声。
云若在心里企盼着外头的人吃了闭门羹就自觉离去,别再惊扰。
等了好一会儿,没再听见声音,云若想着人应该是走了。
她迈着轻巧的步子挪到大门后,确认自己已经锁好了门,心中松了口气,再往后倒了两步,看到快有三个她这么高的院墙,心里的石头又落了几分。
应该是宅子前主认识的人,看到院里点了灯,这才来确认,等前主回来,宅院彻底易主之后,她就在门外挂个“林府”,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找错了。
一阵凉风吹过,云若被吹起了鸡皮疙瘩,觉得有些冷了,想着赶紧回屋休息。
正想着明早买完东西后就开始写话本,她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云若被这突然出现的肉墙撞了个踉跄,她腾得呲牙咧嘴,往后要撞到门上时,被人一把捞了过去。
饶是双手抵了一下,她还是整个人摔进了身前的胸怀。
云若脑袋结结实实砸了上去,她有点疼,却没敢吭声,甚至没敢仔细呼吸,更别提抬头去看身前的人。
鼻间清冽的味道熟悉得让人心慌。
云若心中叫苦,还不如是贼人!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除去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只余下风摇晃树枝的簌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