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第56章 房主今夜我能宿在此处吗

声音低沉有力,明明是平静温和的语调,却激得云若脚底生了寒意。

云若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才动了一点就被人紧箍住腰身,生了疼。

“为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语气平缓,但掩不住其中的愠怒。

明明云若是不怕的,可她的心就是揪了一下,她缩着脖子,适才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我还以为是贼人,有些害怕。”

头顶传来冷哼,气息扫过她的发丝,昭示着他好像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饶是她说的是实话,云若此时也莫名地有些心虚,她觉得身前的人好像要问的并不是当下这事。

“不过世子现在已经进来了,您要不大人不记小人过?”

两人此时这个姿势有些累人,说起话来都不方便。

还好陆执没有固执地不放开她,他一松手,云若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砰的一声撞上身后的门,她才抿着嘴停下。

一抬眼对上他戏谑的眼眸,云若立马垂下眼。只这么一眼,云若心神有些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不让进,一口茶也不让喝吗?”

瞧他这不会轻易离开的架势,云若只好先把人请进屋。

人一进屋,就注意到了她桌上的纸墨,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两眼,就被云若抽走了。

顶着陆执淡漠的目光,她赶紧将东西收拾干净放到一旁。

不是不让他看,是上头写得太过杂乱,还有她兴起随手画下的张牙舞爪之作,平白惹

人笑话。

不用她请,人已经坐下了,手臂搭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云若拎起桌上的茶壶,还有大半壶,就没重新烧水煮茶,就这么给他倒了一杯。

陆执看着她从头到位都不敢抬眼看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他抬起杯子,摸出茶水已经连温热都算不上了,抿了一口才知道是完全凉透了。

他放下杯子,烛火映亮他半边脸,看上去神色不善。

陆执问她:“这么不欢迎我,连一口热乎茶都不给我?”

云若转身,本想去烧水给他沏茶,可才走两步,她才转过弯来,人又不是真想喝她那口茶。

转身走到他面前,壮着胆子看向他,直言道:“世子光临寒舍有何贵干?眼下夜色深了,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对世子名声不好,世子就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陆执轻呵一声,孤男寡女?名声?两人缠绵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多了去了,眼下还怕共处一室?再者,他哪里不直接,不是她一见到自己就畏手畏脚的,他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她自个在心虚什么。

既如此,陆执就如了她的愿。

“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陆执一开口,就把云若问住了,果然要问这个。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陆执那边又接着道:“哼,那日还骗我说,等我从宫里回来就能吃上某人亲手做的糕点。结果呢,别说糕点了,连人都不见了。”

“我说那阵子怎么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早有了打算。怎么,怕我耽误了你的大事,这才悄摸声的准备离开?”

“走就走吧,一句话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也不告诉人去了哪里,还把自己的东西全留在我院子里,一件也没带走,怎么,难道那些东西没一样入得了眼的,都不在乎,都无所谓?”

说到这,像是怒气上了头,下一瞬就要爆发,为了压制,陆执把那杯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放久了的茶水苦涩更多,陆执却没什么感觉,那举手投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饮的是什么陈年佳酿。

室内一片寂静,对上陆执的虚觑,云若才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回复。

她拨弄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怎么从陆执口中说出来,她的行径好像有些恶劣。

可是转念一想,云若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促使她离开的原因不止一个,关于陆执的那部分,云若不想说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我就是不想再为奴为婢了,恰好有了这么个时机,我就没有浪费。”

“打算也是临时起意的,并不是怕世子耽误,只是我不确定,告诉世子了,我还能不能离开。那些东西,我都在乎,都喜欢,只是才赎了身,就被告知不能在府上多做停留,东西来不及收拾,这才没带走。”

云若边说边注意陆执的脸色,但他漠着脸,云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她的说辞。

“你以为,我会让你做一辈子的通房吗?”

云若脸上划过一丝讶色,她不知道世子怎么想到了这处,而陆执看她这幅神情,就知道或许这个才是她打算悄悄离开的主要原因,方才她说的那些,都只是她宽慰自己、模糊旁人的话术。

回想起那日,他如往常一样从宫里回府,一进院子就听左行说云若走了。

那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只问了一句去哪儿了,看左行欲言又止,他才知道这个走不简单。

去她房中一看,东西全乎得很,甚至他送给她的那个簪子都还好好放在她的小密匣里,一眼望去,它们的主人好像只是去当了一趟差,晚上就能回来。

听左行说了个大概,心中起了疑惑,立马让左行派人去寻云若的下落,而他则是去了荣安堂。

起初母亲还若无其事关心他,但当他再三提及云若的时候,陈姝的笑意终于淡了。

“一个通房丫鬟,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儿子只是想知道,母亲为何不问过我的意见,再处置我的人?”

“最初我就不想她留在你院子里,眼下我看她不顺,我身为后宅之主,处置一个丫鬟都不行了吗?”

陆执知道,这肯定不是缘由,他说道:“母亲管理后宅辛苦,这些小事自然是您说了算,只是还请母亲替儿子解惑,她何处做得不好,碍了母亲的眼?”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足以见他对此事的不满。

倒是低估了那丫鬟在自己儿子心中的分量,这下陈姝越发觉得顺水推舟将那丫鬟打发出府是正确的。

“她一个丫鬟,不安分守己,我最不喜这种人,更别说把她放在你身边。”

不安分?陆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引得陈姝脸色微凝。

“母亲倒是说说,她是怎么个不安分法?”

“你向来不问这些俗事,这么多女人,偏生就被她迷了眼,她定然有些手段。她身份低微,抬她做妾室我都犹嫌不足,这么个人留在你身边,安分得了一时,安分不了一世。就算今日不除,来日我也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不如早日赶出府去,以绝后患。”

“况且,”陈姝顿了顿,提醒他接下来的话才是最重要的,“我与你父亲商量过了,不日将替你登门拜访丞相府,顺道定下两家的亲事。”

陆执冷了脸,向陈姝确认:“替我哪门子的亲事?”

“自然是你和相府千金庄月淮的亲事。”

千丝万缕联系起来,这会陆执想明白了很多事。

陈姝以为陆执想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出声劝说他一个通房丫鬟而已,只是因为她日夜陪伴,习惯了,眼下才有些情绪,等时间久了,他自会淡忘。

不料等她说完,陆执整个人平静得可怕,他看向她的眼神异常坚定。

“母亲,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提亲,我绝不会娶庄月淮。”

陈姝被他这番态度激得怒上心头,一巴掌把桌子震得响动,她还没说话,只听陆执继续说道:“若您非要如此执着,那您可能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你!”陆执这句话刺得陈姝的心隐隐作痛,她没想到陆执竟会一点不顾年母子情分,对她说出这种话来。

她被气得捂着胸口止痛,陆执漠视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反了天了!”陈姝看着他果断离去的背影,气上心头,抓起手边的杯子扔了过去,啪的一声摔在陆执脚边,碎渣溅在他的鞋面,这丝毫没影响他离开的步子。

回忆云若的不对劲,可以溯及他秋闱过后,可能那时起,她就或多或少听到了类似他要娶哪家高门千金的说法。

她一贯把自己放在低位,心中有什么想法也只会闷着不说,尤其是在他面前。

眼下他直接问出来,也是希望她能直面自己的内心,给他一个回答。

“世子你在说什么呢,我之前本来就是丫鬟……”

陆执一把抓住她的手,云若对上他黝黑的眼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是这么想的吗?”

相顾无言良久,云若这次没有避开他的眼神,犹豫再三,她问了出来:“你会吗?”

不答反问,就说明她确实这么想过。

陆执摇摇头,语气郑重:“不会。”

“哦。”在他一瞬不瞬的目光里,云若只轻巧地回了这么一个字。

“哦?”陆执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云若抽出自己的手,说道:“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看她不甚在意的样子,陆执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可瞧见她微微上扬的嘴角,陆执又打消了怀疑。

他自己倒了杯茶,尝了一口,惊觉苦涩,刚放下杯子,就听云若开了口。

“对了,世子,你是怎么进来的?若是轻功翻墙过来的,应该有落地的声

音,我怎么一点没听到?”

陆执瞥她一眼,见她小脸上写满疑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进来的。他又端起杯子,虚晃着到嘴边过了一转,这才缓声回她:“东南角有个暗门,你没锁上。”

“原来如此。”云若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然后瞬间怔住。

什么暗门?她不是没锁上,她是压根不知道!

云若倏地转头看向他,目光似要把他看穿,可那人还是神色自若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这宅子里有暗门?”

陆执放下杯子,定定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云若看着他的神情复杂。

果然如她猜的那样,殷灵说的那个友人就是陆执!可是地契上真真切切写的不是他的名字,云若不解其中门道,直接发问。

“到底怎么回事!”这会轮到云若质问他了。

陆执轻咳一声,说:“这是我私产购置的宅子,你不必担忧,且安心住着就行。”

知道云若离府后,陆执立马派人去找,他自己也去了君子台见殷灵,后者见到他倒不奇怪,还大大方方问他有何贵干。

问她云若在何处,她先是不说,非要等他目露寒光才憋出了一句不告诉他。

陆执气笑,不过一个京城,她不说,他也有法子找人。

殷灵却反问他,人找到了,他打算如何。

陆执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陆执只告诉她,他已有打算,总之不会让人受了委屈。

二人相识多年,殷灵自然知道他说不会让人受委屈,肯定能做到,她也就没再为难陆执,告诉了他云若身在何处,以及日后的打算。

知道了人在哪里,还会留在京城,他一下子松了口气,庆幸人没走远,他还能找得到。

她要陪好友,陆执也不好前去打扰,将自己这处早先购置的私宅交给了殷灵,没让殷灵提及他,怕云若知道了不接受。昨儿个殷灵告诉他云若已经打算搬进去了,他当完差就来找她了,不料等到天黑了都不见人,本打算今夜再见不到人就去找殷灵麻烦,还好一来就见她院子里点起了灯。

陆执囫囵说了个大概,云若听完勉强买了账,想起殷灵拿了很多图纸给自己挑,心下一惊:“那么多间宅院,你怎么就确信我会选这间?莫不是你都买下来?”

那么多?

两人一合计,想着大致应该是殷灵也为她准备了宅子,只不过云若偏偏在就挑中了陆执准备的这一间。

无论怎么说,现在云若确实是住进了陆执的宅子,她很喜欢此处,还用心地计划着布置,眼下让她换,她也有些不舍,这样想着,云若起身走向梳妆台,从里面拿出准备好的银票,还多添了两张,递给陆执。

陆执没接,用眼神询问她什么意思。

“既然你就是这个宅子的主人,那我要买,不得把钱给你?”

看他眼中多了寒意,云若一紧张结巴了一下:“你,若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添。”

话音刚落,陆执忽的站起,向她靠近,云若边退边继续和他谈判:“不卖的话,租也是可以的,这就当租金。”

云若的背抵上了柱子,退无可退,人还在朝她走来,她蓦地抬高手,银票扫过了他的下颌,陆执总算停了下来,再往前一小步,两人就要贴在一起了。

明明知道说出来的话会让他不高兴,但她还是要说,陆执真是拿她没有办法,知道自己不拿这钱,她定然住得不踏实,于是随便抽了几张。

“这些就够了。”

云若还要开口,被他一个眼神看了回去。

陆执抬眸望了望高悬的月亮,知道时候不早了,他垂首看她,眉眼带笑:“今夜我能宿在此处吗?”

第57章 喜欢我只珍视自己的心意

银白的月色透过窗纸洒进堂内,站在这其中的陆执周身像是被镀上一层柔和,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只是,云若却不敢。

诚然世子那句不会让她知道陆执对她不是全然没有一丝情意,这令她心中欢喜,但云若很快又记起镇国公与庄丞相的话,不日两家敲定此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是世子不想,恐怕也不是他能轻易左右的。

怪只怪云若出身卑微,即使脱了奴籍,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攀上镇国公府的世子。

就算世子有心,最多也就能给她一个妾室身份,她虽钟情于世子,但她不愿为人妾室,把自己拘在那方寸天地,日日看主母脸色讨生活,明争暗斗,好生没趣。

虽然这几年,因着世子的缘故,她没见过什么后宅斗争,可是这种事她听了不少,如若有朝一日她也成了其中之人,云若不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倒不如一个人了无牵挂,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但起码可以随心而为。

这世道,女子想要安身立命本就不易,她现在既可以不依附别人而活,何不试着自己走一走。

是故就算听了世子那番话,她也没敢多想,没敢追问世子究竟是何意,其实也有害怕世子真说出纳她为妾的话,会让她因此伤心却还是难舍心中那份喜欢。

念及此,云若已在心中拿定主意,既已离了府,那就要与世子划清界线,不能再有任何纠缠。

见她迟迟不语,陆执又添了一句:“什么都不做,我只想睡在你身边。你不在这些日子,我总睡不好。”

此话不假,在她离开的这阵子,陆执想了很多,其中最要紧的一点便是,陆执清楚地知道,他不想失去云若。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眉眼也耷拉了几分,像是在倾诉委屈。

云若看他这样,心中不免生了丝怜惜,可她还是坚定着要划清界线的念头,语气生硬:“不行。”

云若看向陆执的眼眸淬着眷恋,说出的话却带了点无情。

陆执一下撇了嘴角,问她:“为何?”

云若移开视线不看他,和他讲着道理。

“世子,如今我已不是你房中之人,你我二人已无任何关系,且不说您是新科状元,礼部主事,国公府世子,我如今只是一介平民,此间寒舍,怎敢让您屈尊于此。”

“已无任何关系?”

明明云若是平常的语气,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她像是在诉诸不满。

他眉头微蹙,单手扶上柱子,将她半圈在身前,“看来你刚才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云若微不可察地往另一边挪了挪,下一瞬他的另一只手也撑上了柱子,这下她完全被圈住了。

在他如炬的目光下,云若不敢抬眸,她吸了口气,目视他胸前黑色的衣襟,问道:“不知世子说的是哪句话的意思?”

一声细微的叹息响起,陆执不知道,眼前的小家伙怎么就养成了这聪明又不聪明、胆大又不胆大的矛盾性子,本想引着她自个儿开口发问,眼下看来他还是别同她绕关子了。

“我说,我不会让你做一辈子的通房,因为我想娶你为妻。”尾音落下,陆执明显感受到眼前的人怔愣了,她终于抬眸看他,眼中是惊滞的空洞。

好半天才将他重新看进眼里,小嘴张张合合,最后呆呆说出了一句:“给您喝的是过午茶,不是烈酒啊…”

言下之意,说他此刻不清醒呢。

陆执忍不住垂头低笑,好一会儿,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奇异,陆执直接吻上了她的唇,没等她推拒,挤进她没有闭紧的牙关,缠上她不知所措的舌,将刚才那点苦涩的余味渡给她。

“不是酒,我现在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云若这会稍稍从陆执突然表明的心迹中缓过了神,内心因为他那句想娶她为妻久久不能平息,可是她始终不敢沉沦这份温情,她怕自己一陷进去便无法自拔,届时他若抽身离去,那

她会落得何般境地?

“国公已与丞相商议不日便要定下你与庄小姐的婚事,你们二人各方面都是良配,我只是一个庶民,怎敢肖想世子的妻子?”

陆执将她唇上的湿意抹至唇角,看着她朦胧的眼眸,温声说着:“我不会依父母之命娶不爱的女人。什么门第、家世于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只珍视自己的心意。旁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可不是什么乖乖孩子,只要我不想,没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还有,”陆执轻轻摩挲她脸颊的肉,这才发现她好像瘦了些,他继续纠正她话语里的错误,“你和我不是毫无关系,我们是相互喜欢的关系,不是吗?”

陆执嘴角扬着笑,虽然带着问意,但眼眸里全是确然。

云若甫一张唇,就被他手指抵上,“你只需告诉我,你喜欢我,是也不是?”

此情此景,云若说不出违心的话,她轻轻点了点头,陆执看了,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这就够了。”唇上的手指放下,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矮身下来,云若以为他又要亲自己,下意识闭上了眼。

陆执看着她轻颤的眼睫,无声地笑了。

唇上没等来柔软,反倒是额头抵上了温热。

云若睁眼,陆执的俊脸占据她所有视线。

“云若。”他唤她,语气较之方才,郑重了许多,“你若是信我,便在此处等着,等着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为妻。我以我的前程、我的性命担保,你愿意相信我吗?”

前程性命这些太过沉重,听得云若心中一滞,她不知道自己竟能和这些相比,她明明是几十两银子就能买到的贱民,哪里比得上他的前程,他的性命。

云若从来不知道,陆执把她看得这样重。发现自己喜欢陆执后,困扰她更多的是害怕,怕他在自己心中分量越来越重,怕自己在他心中没有分量,怕自己哪天也做出同话本中那些为情所困的痴女一样的傻事,所以她一直避着这份情,只盼着自己能早日脱身。

可如今他这番话真是牢牢将她束住,一点不想挣脱了。陆执没说他要如何做,但云若知道他想娶她为妻,绝非易事,但她这会胆子大得想信他一回,大不了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世子不必赌上这些,反正我暂时也没想去别处,在这里等等世子也无妨。”

她语气轻然,好像与陆执说的不是同一回事,但是陆执知道这回她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那便足够了。

他的鼻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笑道:“那说好了,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

“嗯。”云若搂上他的腰,陆执也顺势将人拥进怀里,他埋首至她肩颈,闻着让他安心的清香。

半晌,他闷声问:“所以,今夜我能宿在此处吗?”

带着点余热的夏风吹过,陆执站在阶下看着欲关门的云若,觉得多了几分萧瑟。

“夜深了,世子早点回府吧,别耽误了明日当差。”

朝他挥了挥手,不管他如何严肃的神情,云若关上了门。

陆执听着她往方才指给她看的暗门去了,啪嗒一声,暗门也被她锁上了。

左行挠着脑袋走到陆执身边,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左行以为,云若突然一声不吭地走掉,肯定是对国公府有所不满,但平素她基本只在承熙院,不满的多是承熙院,可她与院中的人都很交好,没见和谁急过眼,看她什么都没带走,特别是世子特地命人打造的那支簪子都被世子拿在手里,而世子知道人的下落了还不赶紧找过来,左行觉得云若离府多半是与世子有关。

云若在不在国公府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就想知道云若会不会因为世子连带着不跟他玩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是有点惋惜没了这么个好朋友的。

“世子,你和云若说清楚了吗?我以后还能来找她玩吗?”

陆执不知道比起他和云若如何,左行竟然更在乎云若还会不会和他一起玩,真是养了个没心肝的东西,没看到他都被赶出来了吗?

“不能。”陆执说着,转身离开。

左行惊呼了一句为什么,跟上去要原因,陆执一瞪,他就老老实实闭了嘴。

翌日,云若正在书房写话本,就听着有人在敲门,一打开门,就见着左行乐呵呵和她打招呼。

云若应了他,见他身后跟着人,正问他怎么来了,他一挥手,身后的人就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进了院子。

“世子说你府上没什么东西,让我们来给你送点。”

人进来得太突然,云若错过了拦人的最好时机,这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停往她各个房里塞东西。

云若把左行请进来,看他身后还多了两个姑娘,年岁看上去和她一般大。

看云若盯着自己身后看,左行立马和她介绍:“玉珠、玉玲,你一个人住着,不免孤单无趣,有人给你做个伴也好。你平日里不是要写话本,那多费心费力,可以让她们帮你打扫打扫,烧水沏茶,做做饭什么的。”

左行没直接说是丫鬟,只说作伴帮忙,云若知道这肯定是陆执的心意,也没拒绝。

这宅子她一个人住着确实有点大,有人陪着是会安心些,两个姑娘看上去青稚,对上她的目光,都是腼腆地笑着,应该是好相与的。

左行一行人安置好新添的东西,没多留,左行和她说好得空了就来找她玩后就带着人走了。

留下云若和两个局促的丫鬟面面相觑,云若和她们通了姓名。

跟她们说了不用拘谨,也不用守什么规矩,三人像朋友般相处就好。

两个人只说好,但是还是低眉顺眼,有些胆怯,云若想着才相识,等以后相处久了就好。

云若和玉珠玉玲两人一起清点左行送过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安放到合适的位置。

收拾好正房,云若又去了书房,见里头摆了两大箱书和不少字画,想着陆执倒是舍得。

将书都摆在书架上,云若又把字画打开来看,喜欢的就挂起来。其中多是陆执的手笔,曾挂在陆执房中的那幅林溪鹿饮图也在,云若环顾四周,最后把它挂在了书桌对面的那面墙上,她一抬眼就能看到。

她还没理完书房,玉珠收拾好了厢房,拿着一张弓过来找她。

“姑娘,这个放在哪里合适呀?”玉珠觉得这挂在厢房好像不妥,这东西摸起来就很贵重,她又不好乱放,只能来问云若。

云若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次出游,陆执比试赢下的彩头,当时被他送给了徐舒柏,她说着要把它挂起来观赏,没想到陆执真去找人要回来了。

云若想着他这小孩子耍赖般的行径,忍不住轻笑一声,玉珠被她笑得一脸疑惑。

“给我吧。”

云若敛了笑意,从玉珠手中拿过那张弓,站上还未搬回原处的椅子,让玉珠帮忙找个合适的位置。

左移右挪半天,总算和那幅画对上了,云若将弓挂上去,走到玉珠的位置一看,正正好,虽然不是同样的东西,但是相对而看一点也不违和。

玉珠不懂这些,但她看着也觉得很自然,云若和她相视一笑,两人继续整理起书房来。

这下云若昨夜写的那些要买的东西也不用买了,陆执不仅都送来了,还带了很多她用不上的东西,昨儿个还显得空荡的宅院,这会看上去有些拥挤了。

傍晚

的时候,云若才和玉珠玉玲吃过饭,正在收拾碗筷的时候,陆执来了。

见此情景,陆执倚着房门感叹:“怎么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一口热乎饭。”

云若见他,也没多想,脱口而出:“你怎么又来了?”

那个又字像是刺痛了某人,陆执蹙眉眯眸,正了身形,慢慢朝她走去。

“什么叫又?不欢迎我?”

玉珠玉玲识趣,麻溜收拾好退下,要带上门,被云若制止。

这太阳还没落山,关门闭户作甚。

“哪里是那个意思,世子可别冤枉我。”

陆执哼了一声:“就算不是不欢迎,那也肯定是不期盼我来。”

云若品出点味,这样的陆执倒是鲜活少见,其实闲下的时候,云若也有想过他何时会再来,不过她偏不这么说。“期盼你来做什么?我今后都忙着呢,哪有闲心想这些。”

“嘶。”小丫头现在翅膀硬了,不仅不哄人了,还净说些让人心寒的话。

陆执站在她面前,云若一点也不怵,抬眼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陆执一把将人抱住,低头含住她的唇,他还没动作,她倒先探了进来。

陆执勾起唇角,心道,还好,嘴还是软的。

由她这个主人尽了兴,陆执才钳住她的下颌反攻了回去。

唇瓣分开的时候,两人喘息都重了几分,云若抱着他的腰,问他要不要用膳。

陆执轻笑,真当他是来吃饭的。他今日还有差事未办,不能在此久留,他只是路过附近,忍不住过来看看她。

没想到这丫头竟一点也不念着他,真是让他心有不甘。可是一转念,不念着也好,那说明她有自己的事要干。

说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办,云若赶紧催着他离开,还让他以后无事不必常来,不然影响不好。

陆执嘴上说着好,心中却不这么想。

往后的日子,陆执几乎日日都来,有时候待不了一会儿他就会走,有时还能和她一起吃顿饭,不管云若怎么说,他嘴上应着,次日他还是要来。

不过这日,云若想着他前一日说,他今日要出城办差,回来的时候怕是会晚,就不来找她了,云若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眼下夕阳西下,真没人来,她还有些不习惯。

云若用过晚饭,和玉珠玉玲她们在院中纳凉,玉玲手巧,做了消暑的小食,三个人边说话边吃着,那叫一个舒坦。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迟疑的敲门声,三人皆是一愣,玉珠一边说着会不会是世子来了,一边放下手中的吃食去开门。

云若轻笑:“不是说今日不来吗?”

玉玲猜测:“说不准是提前办完事了?”

云若看着桌上吃得差不多的小食,问玉玲有没有多做,见她点了点头,云若麻烦她去厨房再拿些出来,玉玲应了声起身离开。

那边玉珠开了门,发现门外并不是陆执,看着眼前的人,玉珠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门外是两个女人,一个稍显年轻点的扶着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皆穿着粗布麻衣,身上风尘仆仆,两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破,老人佝偻着背,一只手杵着拐,玉珠越看越觉得像是乞丐。

“敢问姑娘,林四娘,是不是住在这儿?”

第58章 祖母此情此景,她倒不希望被他看见……

林四娘?

玉珠打量起眼前的人,拿不准她们的身份。

她们的主子名唤云若,但是偶尔听得世子会叫一两声四娘,云若也会应,想着可能是姑娘的乳名,能这么唤云若的,应该都是亲近之人。这两人看上去都像是云若的长辈,但是相处这么久以来,除了沈家小姐和君子台掌柜,玉珠还未听云若提起过旁的亲人。

在玉珠打量二人的时候,那两人也在打量她。

瞧她身上穿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料子,那光亮的,应该值不少钱,头上带了几个银簪子,花上还镶了珍珠,看这身行头怕是不便宜,不知道是何身份。

“你们是?”

两个人交换了视线,既然没说这儿没什么林四娘,心中大致认定没找错地方。

老妇人看着眼前稚嫩的小姑娘,扔掉手中那根随手拾来做拐杖的枯枝,颤颤巍巍上前,饶是有人扶着,玉珠都怕她站不稳,连忙伸出手,一下子被老妇人抓住她了手臂。

只见她摆出喜极而泣的样子,嚎着嗓子哭诉。

“小姑娘,我是四娘的祖母,她是四娘的亲娘,我们一路北上寻亲,吃尽了苦头,两只脚都快走断了才找到这儿来,麻烦你带我们去见四娘吧……”

老妇人说得恳切,沟壑纵横的脸挤皱在一起,让她看不清老人的浑浊的眼睛,只听到她嘶哑的嗓子哭得哀戚,旁边那个饱经风霜的妇人也跟着抽搭。

玉珠哪见过这阵仗,整个人茫然地扶着怀里的老妇人,生怕她那佝偻的身子一不小心就跌坐在地上摔着了,想先安慰两人的情绪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人家您别哭,我家主子是叫四娘,但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四娘,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告知我家主子再来和您确认可好?”

老妇人往自己儿媳妇那儿递了个眼色,看来那位贵人说得不错,四丫头果然野鸡摇身一变成了凤凰,竟还当上主子,使唤起奴婢来了。

知道眼前这小妮子是四娘的奴婢,林老妇收敛了情绪,一个奴婢都能穿戴得那么好,那四娘如今岂不是穿金戴银,过上了富人家的日子!

想到这,林老妇心中暗喜,想着自己很快也能过上这种日子,一下子脊梁骨都挺直了。她松开这丫鬟的手,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再开口,语气已经没了刚才的凄惨。

“那你快叫你家主子出来和我们相认,然后请我们进去吧。我们为了寻她,赶了快一个月的路,眼下正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呢。”

玉珠的手还僵在半空,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老妇人突然转变的态度,迟疑着收回手,隐约觉得这老妇人面相看起来就不是善茬,正想着要不要先把人赶走,再和云若说这回事,后头就传来了云若的声音。

原来是云若在院子里隐约听到哭声,而玉珠开个门去了那么久也没回来,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她赶紧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玉珠正欲转身和云若解释,不料被身后的人挤到了旁边,再一抬眼,两个人已经进了门,那老妇人则是直接扑进云若怀里,也不管自己一身风尘是否会沾染到她身上。

“四娘,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云若僵直着身子,任由身前的人搂抱着,两步开外,那个生养她的女人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怯生生地站在那儿,以粗布擦拭着泪,一对上她的视线却立马低下了头。

自打她被祖母卖了之日起,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见着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人。

看着眼前这张全是褶皱的脸,掬着可亲的笑,一口一个四娘地唤着自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殷切,这些曾经祖母只会对弟弟露出的模样,如今也在她面前做出来了,云若却没由来的觉得胆寒。

没听见云若说话,林老妇离开她的怀里,但手还是死死抓着云若,像是生怕她跑掉一样。

刚才在门外乍一看,林老妇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她家的四娘,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水灵了,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料子摸上去别提多软和了,还有头上的这些个簪子珠花,手上居然还镯子,俨然一副小姐做派。

进了宅子才发现里头的宽阔,把儿子孙子接过来住完全不是问题,没想到她老了还能看到林家发达,这下她死了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四娘,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们了,我是祖母,她是你娘啊!”

看着云若直愣愣的眼神,林老妇一点没觉得心虚,一个小丫头片子,再怎么厉害能神气到哪里去,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养大的,她不信这丫头能不顾及

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玉珠见云若呆滞在原地,但没有推开老妇人,也没有否认她的话,明白老妇人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她们真的是云若的家人。

云若一直一言不发,场面有些微妙,玉珠连忙先将两人请进屋内。

最初的惊愕过后,云若的思绪开始回笼,祖母和母亲怎会突然上京来?

当时祖母讲自己卖给牙婆的时候,她也在场,祖母全然不关心自己会被卖往何处,只盼着能多卖点钱。

在没进霓裳阁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买来了京城,祖母她们如何知道,而且这偌大的京城,她们又是怎么寻到她这府邸来的?

眼下云若平静下来,愈发觉得祖母和母亲的到来很是蹊跷,不知两人意欲何为,她目前只能小心为上。

她随后进屋的时候,两人已经落了座,但是目光却在不停地打量屋中的陈设,视线扫过一些玉器,眼里不自觉闪着亮,手脚蠢蠢欲动,看着云若进来,才没直接上手。

玉玲端着小食过来,见突然多了两个乞丐般的妇人,一下子楞在了原地,才向云若投去疑惑的目光,就听林老妇开口:“是吃的吗?快拿过来,赶了一天的路,我和你娘还没吃上一口东西呢。”

见云若点了点头,玉玲才把小食拿了过去。

林老妇一看,一小碟白花花的糕点,这有什么好吃的,看这府中陈设,怎么也是不愁吃穿的样子,就拿这点东西,当打发叫花子呢!

心中虽然有气,但林老妇并未表现出来,毕竟三年未见四娘,不知道如今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性子有没有变,眼下得先试探试探。

“四娘啊,祖母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就这点东西,哪够我和你娘吃的,你再让她们做点吧。”

云若也想知道她们的来意,只能先顺着她们,吩咐玉玲去厨房烧几个菜。

见丫鬟老老实实去烧菜了,林老妇漾开了笑,她招呼着云若坐下说话,摆了几分主人的姿态。

云若没说什么,坐到了二人的对面,两人衣衫褴褛的样子,云若有些终究有些不忍,让玉珠帮忙替她们换了身行头。

等衣裳换好,玉玲也备好了饭菜。两素一荤,都是些家常菜,谈不上丰富,但是油水很足,这是林老妇和林母这几十年都没吃过的。

待两人狼吞虎咽的时候,云若这才和两人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们怎么来京城了?又是如何知道我住在此处。”

闻言,两人快速滑动的筷子顿了顿,林老妇拿着碗筷的手缓缓放在桌上,叹了口气:“你五妹前阵子病了。”

听她提及五妹,云若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林老妇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们本想就这么让她去了,但是当初和你一道被买走的同村的那个张家丫头,似乎也是被卖到了哪个好人家,发达了之后神神气气回了村里。”

祖母说的张家丫头她知道,是和她一起进的霓裳阁,只是没和她分在一等,云若先被杜姨娘买走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

“你娘本想向她借点银子去给你五妹找个大夫,结果那丫头说你如今在京城的大户人家里做丫鬟,怕是混得比她还好,说我们自家女儿都不帮忙,她一个旁人哪有上赶着替别人家女儿帮衬的道理,就不愿借钱给我们。你娘虽然是个闷葫芦,但终归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这才急匆匆拉着我上京城来寻你,想让你救救你五妹。是不是?”

说到最后,林老妇还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一口一口扒拉饭的女人,林母连忙应了声:“对啊,四娘,你五妹她现在情况不好,急需银子救命。”

若真像她们说的那样,那张家丫头最多只知道自己被卖到了镇国公府,可是她离开镇国公府搬到这里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她们怎么能找上门来。

“你们去过镇国公府了?”云若问到。

两人面面相觑,林老妇一脸茫然:“什么镇国公府?我们哪知道这个,都是那个张家丫头说的,我们听了她的话,按着她指的路线找过来,真就找到了!恐怕也是你和你五妹姐妹情深,老天爷都在帮忙,没让我们走弯路。”

这下,云若可以肯定两人的到来绝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简单。倘若五妹真的病了,她们只会巴不得五妹早早去了,就算真想救,哪里会舍近求远跑这么远来找她,这背后肯定有猫腻。

云若未置可否,只让二人先吃饭。等她们停了筷,云若开始赶人:“祖母,你当时把我卖给牙婆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林家的女儿了,五妹的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你们这次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云若话还没说完,林老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甩开林母拉着她袖子的手,打断她:“四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混得好了,当上有钱人家的小妾了,就忘了根了?你男人在哪里,让他出来,我倒是要问问他平时是怎么管教你的,竟让你变成了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

林老妇也是没想到她都说上五娘了,四娘竟然不为所动,还说什么不是林家的女儿,狗屁!她身上留着她林家的血,死都是林家的鬼,想起那位贵人说,四娘为了攀上有钱人家,给人家做妾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一怒之下也就口不择言说了出来。

而她向来是个泼辣性子,她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不好惹,嘴上不把门,眼下骂得还算是好听的了。

玉珠玉玲还是第一次遇上林老妇这种人,眼见人气急败坏骂起人来,还骂得如此难听,两人上前护着云若,想帮忙还嘴,但却被云若止住了。

林老妇这种人越有人和她吵她越来劲,云若早已习惯了这种谩骂,脸上没什么波澜,她注意到林老妇话语间的漏洞,问:“是谁告诉你我给有钱人家做妾的?”

林老妇现在虽然在气头上,但还是没继续说漏嘴:“还用谁告诉吗,你看看这府邸,这些金的、玉的,还有这两个伺候你的丫鬟,你一个乡野丫头,哪里能住上、用上这些东西,肯定是攀上了哪家有钱的少爷。那些个有钱人家,谁会娶你这么个臭丫头做正妻,你肯定是来京城学坏了,上赶着给别人做妾,这才有现在的这些东西。”

竟然能说出有钱的少爷、正妻这些话,云若更加觉得此事不简单,不过云若暂时想不到,两人到底是听谁说了什么,怎么直奔她来,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肯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如今两人看起来像是要钱,但是以林老妇的性子,云若不相信她们拿了钱就会走,她们肯定还有别的企图。

云若不想和她们多做纠缠,“我不管你从哪里听了这些话,我只告诉你,你被骗了。再有,我已经说了,我和林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们今日这顿饭、身上这身衣裳就当我施舍给路过的乞丐的,你们赶紧离开我府上,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云若直接让玉珠玉玲将人赶出去,两个丫鬟早就想这么做了,刚碰上人,就被林老妇一把推了回来。林老妇毕竟干了一辈子的活,虽然年纪大了,一身力气还是有的,玉珠玉玲不备,被她推得踉跄。

“好你个林四,竟敢这么跟长辈说话,还想对我不客气,我看你是忘了小时候的痛,欠收拾了!”说着,林老妇一眼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要去拿,玉珠连忙上去阻止,眼下的林老妇健步如飞,哪里还有刚才在玉珠面前颤颤巍巍的样子。

可是玉珠终究慢她一步,林老妇拿起掸子转身就抡到了玉珠身上,玉珠不备,被打了个正着。她这一掸子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把玉珠打趴在桌子上,疼得够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玉珠!”云若和玉玲都听到了唰的一声,知道这一下不轻,玉玲上前要去抢掸子,但是林老妇乱挥着,她还没靠近就被打了几下,疼得不敢伸手。

云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生生挨了几棒子,一下子抓住掸子的另一头,林老妇一下子挥

动不了,一双浑浊的眼狠瞪着云若,云若心中虽然有点怯,但还是怒气更多,她瞪了回去,不料林老妇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云若打得歪了脸,耳鸣头晕。

“姑娘!”清脆的巴掌声把玉珠玉玲吓得连疼都顾不上,起身过来准备帮她,可是林老妇一个眼神朝林母瞪过去,林母立马上前拦住了两个丫鬟。

“死丫头,我现在就替你老子重新管教管教你,看你还敢这么没大没小不!”说着,想抽出掸子,但被云若死死抓住,下一瞬,云若一使劲,掸子就被她夺了过来。

云若也干了十几年的活,力气不比她小,林老妇终究还是年纪大了,敌不过年轻的云若,被她带得差点摔倒。

“你再在我府上胡闹,随意打人,小心我把你送到官府那儿去。你若不想,我劝你们婆媳二人趁早离开!”

“哼。”林老妇冷哼一声,她这辈子没遇上过官老爷,她才不怵这些,“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个官差还会管老百姓这点家务事,我看你来京城这些年,真是没学点好的。”

“这里是我林家的宅子,我凭什么离开?我今儿个不仅不会离开,我还要住在这!还有,我还要你明日就找人回老家把你爹和你弟弟都接到京城来,这样我们一家子就又可以团聚了。”

云若听着她这冠冕堂皇的话,心中生了怒气,真是好不知廉耻的老家伙,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任由她摆布的林四娘了,断不可能让她把这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她果断回绝:“不可能!”

林老妇歇了这一会儿,又来了劲,见她这么不听话,撸起袖子举着手又要去打她。

林老妇始终当了云若十几年的长辈,她要打,情急之下云若没有还手的意识,只伸手去挡,但有人先一步抓住了她挥在半空的手。

“哎哟!”

林老妇被人掀翻倒进椅子里,林母连忙过去扶她,却被她扫开,再一回头,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色衣裳手拿佩剑的高大男人。

“左行?”

云若没想到左行会出现在这里,他既然在这里,那是不是世子也来了?

此情此景,她倒不希望被他看见。

左行低声说了一句世子还没办完事,云若这才收了分散的心神,先专心解决眼前两人。

林老妇看着两人说悄悄话,看那男人穿得也不错,还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少爷,她破口大骂:“还说自己没给别人做小妾,你们两个当我这把老骨头眼瞎是吧,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当我看不到吗?”

左行听这老东西这般胡言乱语,平常惯爱嬉笑的人也板起了脸,“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说着,左行拔出了手中的剑,寒光凌厉,林老妇被吓得连连后退。

说来说去,她还是个欺软怕硬的,她这辈子哪里被人用剑指过脑袋,这下被林母搀着,腿都打起了哆嗦。

“你这是干嘛,天子脚下,你敢乱杀人,小心坐大牢!”

这会倒是想起用官老爷的威风了,但左行一看她就是个纸老虎,不和她废话,只问云若是不是要把她们赶出去。

云若盯着林老妇和林母胆怯的眼神,心中冷哼一声,点了点头。

“听到没,识相点的赶紧走,不然——”说着,左行的剑往前逼了几分,林老妇差点被身后的椅子绊倒,她恶狠狠瞪了云若一眼,只说了一句“死丫头你给我等着”,连忙拉着林母走了。

左行追出几步,看人已经出了院子,这才回去,看三人都带了伤,准备去给她们买药。

“左行,”云若叫住他,“先不必顾着买药,你且跟着她们,看二人往何处去了,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

左行面色凝重了几分。

“我怀疑她们背后有人指示,麻烦你帮个忙,探查一下。”

说什么麻不麻烦,不论别的,云若也是他的朋友,他帮个忙是应该。

左行答应后,到了门口才想起自己这趟目的,他告诉云若:“世子说他的差事还没办完,今夜来不了了,让你别等他。”

云若心里嘀咕着谁等他了,一天天干着正事还想着这些,不过也多亏了他今派了左行来,不然的话不知道要和林老妇纠缠到何时,要是真让她二人赖在了府上,怕是不好找她背后的人。

心里这么想着,她嘴上还是回了句知道了,让左行赶紧跟上。

待左行走了,三人才开始收拾残局,刚才一番打斗,不少东西被林老妇扫落在地上,收拾好了,三人又互相掀了伤口来看,从箱子里找出了药,互相上了药。

原本三人还在院子里悠闲地纳凉,不成想突然遇上了这档子事,云若觉得很对不起玉珠玉玲。

即使云若没说,玉珠玉玲二人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也怪不得云若,而且她们两个作为丫鬟,今日没有保护好云若,心中难免愧疚。

几人互相宽慰,等了许久,总算等来了左行。

“果真如你所料,我想她们应该确实是受了谁的指示。”

第59章 闹事柴还得添,这把火还得烧得再猛一……

依左行所言,他一路跟着两人,先是到了一家客栈,应该是早就定好了房间,直接进去,没有小二拦着。他走的时候打听过,探知这二人已经来京城好几天了。

左行行至二人所在的房间窗外,隐约听见她们说起什么贵人所言不假,商量着什么按那个人的计划接着进行。

林老妇和林母说话小心,倒不是察觉自己被盯上,而是从未出过远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点草木皆兵。

之后便是林老妇对林母的责骂,说她无用,只知道站在旁边看,一点忙都帮不上,还问她想不想翻身过上好日子,做上京城公子哥的丈母娘,让村子里那些看不起他们林家的人都无话可说。

只提及贵人,看来那人应该比较谨慎,没向祖母她们透露自己的身份。至于这个做京城公子哥丈母娘的说法,怕不是那人以此诱骗林家,让她们以为有了飞黄腾达的机会,这才巴巴赶上京来。为救五妹的说辞,云若是一点不会相信的,如果是这个缘由,云若还觉得可能性大些。

看自己刚才提起镇国公府,两人的反应,说不清她们知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京城公子哥是谁,但是祖母方才还误以为她与左行有什么,想来是不认识。

这人既然能费尽心力将她的家人寻来,必定有其目的,如果说是针对她的,未免也太过大费周章。

莫非,是冲她身边人来的?

与她相关的人不多,如若真是如此,恐怕很有可能与世子有关。

念及此,云若神情肃穆,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祖母她们的计划是否会伤及何人。

想着这些,云若翻了好几个身,心中总是不踏实,身子困乏,但却不敢睡。

今夜无月,闪电划过夜空,白烁的亮刺得她拉过被子蒙上头。风拍打着门窗,一阵闷雷声响起,过后云若隐约听到衣裳摩挲的簌簌声,惊得从床上一个挺身坐起。

“谁?”

又是一道白昼般的亮光,云若看到了一身黑色劲装的陆执站在几步开外,警惕的心瞬间落了地。

“吓到你了?”

“嗯。”云若确实被吓到了,他这一声不吭摸进姑娘家闺房的坏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陆执见吓着了她,不再慢吞吞地挪着,大步上前,几下脱去了自己的外衫,把人挤到了里边,自己卧在了外面。

“不是说事情还没办完?这么晚了也不回府?”

他动作太快,云若还来不及拦,人已经抢了她半边被子,她只好往里挪了挪,害怕那点位置不够他躺,可别把世子摔着了。

才挪了一点,就被人拉住了,他微微用力,云若半趴在他身上,被他搂住了腰。

“事情办完了。”他说,“想你了,就来了。”

陆执就这么直白地说着他

想她,云若一晚上的愁绪被冲散了些,她也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膛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轻声说了一句:“我也有点想你。”

本以为他听了会欣喜,但他只是把她的手抓到面前,撩开她的衣袖,借着外头的亮光看到了上面乌青的淤痕,心中被揪了一下的疼。

这些年,都没让她受过什么伤,她的祖母倒好,一来就把人打成这样。

“疼不疼?”

这点伤只是看上去严重,起初那几下疼过劲了也没什么了,云若回他:“不疼。”

陆执把她的手放至胸前,叹息着:“撒谎。”

“好吧,其实有点疼。”云若顺着他的话说,“世子要给我讨个公道吗?”

“你说,想让我做什么?”公道自然是要讨的,他也听左行说了对方应该别有目的,不止是针对云若来的。只是她们终究是云若的亲人,不知道云若是个什么态度,如果云若心软,他总归要顾及她的心情。

陆执这么一问,云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且,抓出把她们引来的幕后之人才是更重要的。

云若用手指绕着他的襟带,说道:“先看看她们究竟想做什么。不管她们想做什么,都不能让她们如愿,到时候断了她们的念想,让她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云若最清楚,像祖母这样的人,有过希望之后再发现绝无可能,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陆执心想果然是个不知道狠心二字如何写的小家伙。

铺垫了许久的雨终于下起来了,屋内的两人相拥着,享受着这份安宁。

想起自己猜测的,害怕会对陆执造成影响,云若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带着担忧:“我怕她们的目的不简单,世子你能不能派人注意着她们,我怕她们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真不知道她怎么还担心起自己来了。陆执抚上她的脸,说道:“知道,你不必担心我。明日我便派些人保护你,今日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云若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执办完差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打算宿在城外,但听了左行的话,他放心不下,还是赶了过来。看到人了,心中的石头才落下,这会子温香暖玉在怀,困意很快就涌了上来。

“我床都捂热了,今夜就别赶我走了吧。我眯一会儿就去上朝,不吵着你。”

话这么说着,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让人想赶也赶不了了。

云若没说话,只是帮人掖好被角,轻轻躺在他的身侧,默许他占去她的半张床。

翌日,陆执前脚刚走,后脚他的人就来了云若这,四个高壮的男子穿着家丁的衣裳,装作下人的模样在她院子里干些杂活。府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云若还有点不适应。

林老妇和林母午后又找上了门,看到开门的一个高大的男人,两人一时都有些畏怯,本来神气的林老妇一下弱了气场,她低声下气说着想找云若好好聊聊,但下人谨记陆执的命令,没等人把话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吃了闭门羹的人也不敢像昨日那样放肆,反而摆出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态度,在门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四娘,我们林家生养你一场不易,没好好教导你,让你不清不楚做了别人家的外室,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能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跟着别的男人,祖母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

言辞恳切,说到最后还带了哭腔,几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只有云若听得里头的假惺,平白恶心。

但是过后,云若觉出里头的不对劲,讨说法,她要讨什么说法?

再打开门的时候,外头已经没了人影,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匆忙带着人往镇国公府方向去了。

远远望着,镇国公府一片平和,不像有人闹过事的样子。

带着疑惑往回走,走至去丞相府的那条街的时候,听到来往的路人议论纷纷。

“那个老婆子说她的孙女是陆世子的外室,可信吗?”

“谁知道呢,不过陆世子不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子不找旁人就找他,怕是有几分可信。我就知道,那些名头都是虚的,哪有男人真能像谪仙一样,这陆世子也是个俗人。”

“名头都是做给旁人看的,要我说,管别人作甚,自己快活才是最重要的!”

“我倒是好奇这能把陆世子迷倒的姑娘长什么样子,若是绝色,那陆世子还舍得让她只做个外室吗?”

“别管什么外不外室了,不是说今日陆家和庄家好事将近,今儿个镇国公都上门来提亲了,结果闹成这样,且说这门亲事能不能结得成吧!那外室再怎么绝色,肯定也抵不过庄小姐啊!”

“你说得有理,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哪里比得上相府千金。”

“不过我没想到,世子竟会看上这样的乡村野妇,原来所谓的不近女色,是因为没遇上合胃口的!”

几人谈笑着走远,说到最后,发出意有所指的笑声,让人听了不快。

只是眼下云若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没想到祖母竟如此胆大,敢闹到丞相府来,还真是不知者无畏!若是被人当成贼人欲加害两位朝中重臣,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一路上听着那些人说着那老婆子可泼辣了,哭天抢地的,一口一个恳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诉求的却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私事,还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有围观的百姓看着,竟也闹得两位大官拿她没办法。

云若赶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不像旁人说的那样局面混乱。

随手抓了一个路人问刚才闹事的人去哪儿了,听他说被丞相府的侍卫给吓唬走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寻过去,在一家面馆那里见到了人。

此时的林老妇像打了胜仗的公鸡,洋洋自得地吃着东西,一点不顾滚脏了的衣裳,抬起手就将嘴角的汤汁擦在了衣袖上。

放下碗见到站在桌子对面的云若,林老妇眼中带了轻蔑。

“哟,怎么,知道我能帮你成为世子妃,就舍得认我这个祖母了?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一路找来,云若虽然焦急,但也在心中理着今日这一出为何会发生。

眼下林老妇闹的这一出,很可能会影响陆庄两家结亲,不过她所说的世子妃一事简直是无稽之谈,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竟然会相信这种话,被人利用得哪天丢了命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儿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云若把她们先叫回了她的府邸。

一进门,云若也不和她绕关子,开门见山问道:“谁跟你说,这样能让我当上世子妃的?”

林老妇揣着手,没给云若一个眼色,依旧嘴硬。

“没谁跟我说。”

云若怎么可能相信,没有人告诉她,她会恰好挑在两家议亲之时上门闹事,她都不知道今日镇国公会去丞相府,她一个才来京城几天的外乡人,怎么能准确找到人?

“祖母,你清醒点吧,林家想攀上陆家,简直是白日做梦!别说是正妻,连你瞧不起的妾室都是奢望!”

林老妇哪里听得进去云若的话,她现在一心想靠着云若攀上好人家,这样整个林家就能过上村子里那些人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她的宝贝孙子以后也不用跟着吃苦了。

“你说什么鬼话!我管他多么富贵的人家,睡了清白人家的女儿,还不给名分的事,我老婆子这辈子就没听说过!你不争不要是你没本事,不是我们林家没本事。要是让十里八村的人知道你连个妾都做不成,我这张老脸往那儿丢?”

云若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她真是鬼迷心窍了,不知道权贵的厉害,随便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她们这些蝼蚁般的平民,她今天捡回了一条命还不知道珍惜。

云若冷静了一下,这些和林老妇说不通,那她就换一种方法。

“你真以为我不想嫁个好人家吗?你可知我是被那家人赶出来。”说着,云若故作伤心,语气无奈,“祖母,你知道你今天冒犯的是谁吗?”

林老妇被她这番转变弄得摸不清头脑,但还是挺着胸,嘴上振振有词:“我管他是谁,反正我是占理的,老天爷来了也会站在我这边的。”

云若长叹了口气,带了点哭腔:“老天爷管不了他们!他们都是天子跟前的人,手中有的是权势,想杀人随便找个由头就是了,更何况像你这种外乡来的,你今日扰了他们的好事,当下没把你怎样,是因为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暂时放你一马。等夜间派人抹了你的脖子,把你丢到乱葬岗去,连由头都不用寻,谁会关心你一个老太婆的死活!”

林老妇被她这话说得是又气又怕,她本来不信云若的话,但看她一脸悲然的样子,想起当时那些人还未拔刀,那些围观的人就被吓得连连后退,林老妇开始后怕起来。

其实她哪里知道她今天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只是有人告诉她,搅黄了这门亲事,云若就有可能当上大户人家的主母。她当时见了那座宅子,两只浑浊的眼都被富贵得清亮了几分,一时只想着一定要攀上这样的好人家,完全没想到这些人是不是她惹得起的。

见林老妇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漏了怯意,云若知道暂时是唬住她了,于是她紧接着问道:“祖母,你真当四娘出来几年就忘了本吗?只是如今我自身也难保,所以才那般对你和母亲,只希望你们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被人利用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出的这些馊主意,你都要被人推进火坑了,再不说,我如何能帮你?”

云若假装关心她,这般情真意切,说到最后还为此心急,林老妇一时也拿不清情况了。

说到底,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婆子,平时的豪恒也只是仗着那点子阅历可以在一个小村子里打压打压后辈,如今来了这富贵危险的京城,她那点子威风早就耍不起来了。

真怕自己若死在这遥远的异乡,再看不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不能埋到林家祖坟的位置,林老妇一下子慌了神,终于开了口。

“是有人和我说,你攀上了好人家,那家公子喜欢你得紧,只是苦于父母要给他安排别的婚事。若是我和你娘肯上京来为你撑腰,搅黄了这门亲事,那你就可以嫁给显贵,我们林家也就能跟着发达了!我们能到这京城来,知道你的住处,今日我能找到那儿去,都是他帮的忙,出的主意,但是我不知道那厮是谁,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云若知道事已至此,林老妇肯定不会再瞒着自己,是她想得简单了,这种事肯定是派下人去做,主子必然不会轻易露面。

不过知晓此人的目的是搅黄陆庄两家的亲事,那便是有了方向。

林老妇这会知道害怕了,拉着云若的手求她庇护,云若一边应付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谁最有可能干出此事。

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个人。

晚膳后,陆达黑着一张脸从荣安堂出来,本来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但心中有气,转身去了凝香院。

一番发泄过后,陆达抱着杜娇,等着下人抬水进来。

“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竟也处置不好,还让她兴风作浪到此时,我看陈姝这个主母是当昏头了!”

身上的火是消了,但是他心头的获还没消,此刻有温意懂事的杜娇陪着,他一点也没给陈姝这个正妻留情面。

杜娇拍着他的胸口,柔声叫他别气。

“那今日家主与丞相议亲议得如何?丞相该不会生气了吧?”

杜娇倒是巴不得这一闹,这门亲事就能作废,但很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生气谈不上,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若不是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的,这事根本没有一点影响。亲事照议,只是有点伤了月淮那丫头的心。陆执也是,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既不影响两家亲事,家主就别生气了。今日家主辛苦了,待会儿就由妾来服侍家主吧。”

陆达这会子气消得差不多了,嘴上笑着,将杜娇抱得更紧,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杜娇心中早有准备,正如陆达所说,这点事可能还不足以让庄家拒亲,毕竟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算嫁进来之前没有,保不准嫁进来之后也没有旁人。如今两家人是铁了心要结这门亲,看来只能从要结亲的两人身上着手了。

柴还得添,这把火还得烧得再猛一点,这样才能烧断这根红线。

第60章 黑夜既然如此,那让这个碍事的消失不……

昨日林老妇那一闹,一些风言风语传了起来,毕竟大家都还记得新科状元游街时的气派,如今没过多久,竟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老婆子纠缠上了,单是这件事就够人谈笑了。

庄月淮昨日虽没亲眼见着自家门口的这场闹剧,但是她也听说了那泼妇说得难听,明里暗里骂着自个儿。庄月淮知道自己不必为这种人的话生气,可是还是不免听进去了一些。

“鹤回哥哥当真养了外室吗?”有通房就罢了,竟然还养了外室,还说什么陆执喜欢得紧,这让旁人听去了,免不了会议论。

采宁也只是听了个大概,两家父母要议亲,小姐不便出面,所以昨日她们都陪小姐在院子里等着好消息,不料等来的是这种让人气愤的事。

“不如奴婢去打探一下那个所谓的外室现在在何处,到时小姐你把她打发了不就好了?”

庄月淮瞥她一眼,采宁自觉说错了话。真是年纪小不懂事,说得轻松,这种事她堂堂相府千金怎会屑于去做,既显得她气量小眼里容不得沙子,又像是自己连个野女人都不如一般,那边一点动静,自己就杀上门彰显身份。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这充其量是他们镇国公府的家务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插什么手。

正烦躁着,突然有下人来报,陆世子来了府上,现在正和相爷在书房议事。

“可有听到二人在说什么?”

婢子摇了摇头,她一见着人就赶紧来禀告小姐了,没顾上这些。

庄月淮心里忐忑起来,昨日两家终归因为那一闹没把事情定下来,不知陆执此番亲自上门,是不是来和爹爹商讨婚事。

她坐立难安,索性不等,想当面问问陆执旁人所言是否为真,还有前阵子他托人捎来的信是否是他心中所想。

镇国公府设宴过后不久,陆执知晓两家意欲结亲,他特地差人送了一封信给她,庄月淮欣喜打开,不料上头只寥寥几句写着他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无意娶亲,希望她可以觅得真正的良人。

伤心之际,庄月淮心有不甘,她不信陆执对她一点情意都没有,就算没有,放眼京城,除了她还有谁能与他相配?

庄月淮没把那封信当回事,只等着亲事定下,但没想到中途好还是出了岔子。今日陆执前来,她总有不好的预感。

她赶到书房的时候,陆执已然离去,只剩庄行俭在案前练字。

见到她,庄行俭放下笔,笑着招手让她过来。

“这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怕不是来见爹爹的吧?”

虽然父亲像以往一样打趣她,但庄月淮能觉察到父亲那点异样的情绪。

“爹爹,鹤回哥哥,他来和您商议了何事?”

眼下她只想知道此事,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庄行俭看了女儿那痴情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月淮,爹爹知道你对鹤回有意。你是我的宝贝女儿,他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你俩若是能成就一段佳话,我自然是最乐意的那个。”

一听庄行俭这么说,庄月淮就已经知道陆执方才同他说了什么,明眸一下涌上了泪花,“爹爹……”

庄行俭心疼女儿,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句让她伤心的话。

“可是,感情这事是不能强求的。”

豆大的泪珠滑落,女儿瘪着嘴无声地哭泣,含泪的眼眸就这么盯着庄行俭,里头说不清的委屈,看得庄行俭心疼。他起身轻轻搂住了女儿,女儿挣扎着推开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在一旁等她缓过伤心劲来。

庄行俭知道,女儿现在如此伤心,不止是想要的感情没能如愿,还有自己身为她的父亲却不能全然依着她的缘故,这全是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庄行俭都会给她,偏偏她现在最想要的,庄行俭却告诉她不能强求,心中有些落差罢了。

庄行俭不后悔娇宠庄月淮,也不觉得现在的她是在任性。庄行俭只怪自己因着男女有别,没能好好教导女儿感情方面的事。起先他内心也是希望自己百年之后有陆执照顾月淮,他便能安心地走了,所以他有意无意也在撮合两人,只是两个孩子缘浅,今生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做知己、做兄妹皆是很好的,只不过她现在有些一根筋,转不过弯来。

世间好儿郎这么多,他的女儿又不差,总有一天

能遇上命定之人。大不了他多活几年,多护上他的宝贝女儿几年,一直陪着她寻到值得托付的人便是。

现在庄月淮正伤情着,跟她说这些道理,她也是听不进去的,反倒可能越发觉得父亲不爱自己了,庄行俭只能后头再慢慢告诉她这些。

陆执与自己的老师表明他无意求娶庄月淮后,老师虽然惋惜,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他,不会勉强。庄家这边算是解决了,但是还有自己这边。

陆执知道,父亲母亲虽然在很多事上面说不到一处,但两人对于他的亲事都是十分看中的,一个希望希望能帮助陆家巩固地位,一个骨子里认准了的门当户对,就算不和庄家定亲,还有别的世家可以相商,陆执必须告诉他们,他的亲事,他自有打算。

此言一出,陆达怒不可遏:“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读书,应该知晓,这是礼法里清清楚楚写着的,多少年来不都是如此!总之,这事你自己说了不算!”

陆执跪得挺直,脸上没有一点怯意,“请父亲母亲暂时不必操心儿子的婚事,儿子眼下只想在仕途上做出一番成就,求父亲母亲成全。”

陆达见他如此固执,相持半天,说来说去就是要他们别管他的婚事,不管是不是暂时的,陆达都觉得自己大家长的权威受到了冲击,他自然不会同意。

念及那个外室,陆达问他:“莫不是你真被那个什么外室迷了心窍,连丞相千金都不愿意娶?”

“儿子没有外室,请父亲不要妄加揣测。”

这种平白辱了云若名声的话,陆执自然要反驳。

陆达才不信他的话,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又觉得自己的儿子竟为一个外室分不清何事该为,心中很是气愤,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连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陆达冷哼一声,看着一旁冷眼相待的陈姝,说了句:“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陈姝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倒不觉得自己儿子是因为什么女人才拒了这门亲事,确实两家提得太急,陆执才刚入仕,想要好好干一番事业也无可厚非,她只是觉得儿子没意识到好家族的助力对仕途的重要性。

不过虽然庄家很好,但也不是非庄家不可。毕竟她和皇弟的这层身份在这里,皇弟对陆执也很看好,他的仕途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如若实在对庄家千金无意,那也可以试着与别家小姐相识,只不过一定是要家世清白的姑娘。

是故,陈姝对陆执说:“你若实在不愿与庄家结亲,那便不结。想在朝堂有一番作为后再说这些事也不是不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先起来吧。”

陆达没想到陈姝竟驳了他的话,这不就是间接驳了他的面子?

啪地一声,陆达把桌子上的东西都震得挪了位置。

“他要跪就给我跪着!”陆达目视前方,没给陈姝一个眼神,“你虽有管家之权,但是整个镇国公府,还是我说了算。”

陈姝懒得与他争辩这些,把他惹生气也不请罪,高坐在椅子上,一点也不服软。

陆达最看不惯她这清高得不可一世的样子,曾经贵为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的父皇当做牵制自己的绳链下嫁给了自己,妄想靠她让他做他们陈家一辈子最忠诚的狗。

刚成婚那几年,两人没过几日新婚日子,陆达就去了边关,回来后没有柔情蜜意,对他带回来的妾室百般阻挠不让进门,还真当这个家是她说了算。这些年来两人也是相看两厌,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一对怨偶,谁也看不惯谁,但是就是因着一道圣旨牵起来的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着,互相蹉跎,怕是老死也不休了。

父和母高坐堂上较着劲,流着两人的血的儿子跪在下方,饶是外头艳阳高照,屋内也冷极了。本该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如今倒是说两句话就要拔刀相向的架势,要是让旁人看去了,不知要如何唏嘘。

三人僵持了很久,陆达犹觉陆执读书没读明白,认不清道理,要罚他去祠堂跪着清醒清醒。陆执不动,他强硬地叫人将他押到了祠堂,看着他。

这事闹得不好看,各个院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窃喜的窃喜,事不关己的不甚在意。

晚上,陆达又去了凝香院。

整个镇国公府,只有荣安堂那块地界他不爱踏入,每去一次都气得他心绞。

杜娇早备好了饭菜,伺候他用过了晚膳,陆达听杜娇说着些体己的话,皱了一天的眉总算舒缓了些。

“那与庄家这门亲事,就这么黄了?”

杜娇在陆达面前不会顾忌这些,有什么想问的就会问,陆达也愿意说给她听。

“也不全然。”陆达说着,“起码庄小姐对那小子还是有意的,只不过庄相如今变了心意,这门亲事可能就没之前那么简单了。”

杜娇为陆达捏肩放松筋骨,试图为陆达解决烦扰。

“您不是说,世子是因为念着外头的那个,这才抗拒这门亲事,既然如此,那让这个碍事的消失不就好了?”

“嗯?”陆达看向她,眼中先是疑惑,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杜娇语气轻然,“您极力想促成这门亲事,也是为世子着想。世子还小,这些事看不明白很正常,您身为父亲,有些事为孩子做了决断,就是孩子们眼下想不明白,等以后自然会知晓您的苦心不是?”

杜娇这番话陆达很是受用。这种慈父的名头,旁人愿意给,他自然乐意担着。

“你这也话说得也不错,且让我再想一想。”

杜娇笑道:“妾只是随口一说,能帮上您就好。妾只知道,无论您怎样决断,都是最英明的。”

陆达朗声笑道:“就属你会哄人开心。”

是夜,更夫打着更,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独自感受夜晚的幽宁。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几声敲打,更夫又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眼尖的更夫看到前面有几枚铜钱,几步上前,嘴上念叨着今晚运气真不错,蹲下将铜钱捡起,吹去上面的脏物,收进怀里。

这下更夫的心情出奇地好,期盼着一会儿还能捡几个铜板。

又敲打了两下,才扯了嗓子,没叫出口,远远瞧见远处冲天的火光,一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