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泳刚出狱,很明显没有钱赔偿一号。而一号他们也并不要诸泳的钱,律师的诉求很简单,让诸泳在监狱里尽可能得多待些日子。
乔桐给一号削了好几个苹果,又切成了小块,插上牙签。
一号很怕自己扮演的伤者不合格,于是不敢说话,沉默着吃苹果。乔桐心里并未完全平静下来,又担心累到一号,不敢再开口说什么,只安静地看着一号吃苹果。
直到彩凤回来了,她从医生那里知道了一号伤情严重,听力受损,十分心疼,现在提高了嗓门说话:“大哥!”
一号看向了她。
“大哥,你中午想吃啥不?”彩凤说:“我让店里送过来,啥都行。”
“辣的。”一号如实说:“想吃很辣的,还有酒。”
“这不行。”彩凤立刻推翻了自己刚刚的“啥都行”。
一号震惊地看着彩凤,头一次发现彩凤那么不诚实。
彩凤知道大哥很多时候都不像个常人,她不再问他,自己做了决定:“我待会订好了让店里送来。”
“让乔桐再陪陪你,大哥。”彩凤叮嘱:“我先回家,把二姐换过来,二姐在家肯定也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
一号很明白二号不会担心自己,她甚至不想来医院。
但刚刚彩凤说的话,让一号挺高兴,他矜持地点了头:“嗯。”
其实一号想的是对的,二号在家里确实没有担心他。
在警察和救护车分别将当事人拉走之后,胖花和土崽很明显地受了惊吓。
土崽很害怕,彩凤和乔桐去警局录口供了,家里只有乔老师和二号。土崽比其他孩子敏感,他意识到刚刚的事情对奶奶来说是个打击,于是他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拿着故事书,给奶奶读故事。
胖花用幼儿园老师教的表演,配合土崽。
乔老师慢慢平复了心情,带着笑看土崽:“土崽读得真好,胖花演得也好。”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乔老师慢慢困倦起来,二号将胖花抱走,土崽跟奶奶回了房间里,窝在奶奶怀里,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黑漆漆的,二号轻轻将门打开了。
黑暗无法遮挡她的视线,于是,她看到了窝在乔老师怀里的土崽大大地睁着眼睛,眼眶里都是泪水。
二号走进去,将土崽抱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现在,她怀里一边是胖花,一边是土崽。
“我把奶奶哄睡了。”土崽小声说。
二号说:“土崽真棒。”
土崽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他猛烈地哭了起来。胖花被吓了一下,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伸出手,用手指给土崽擦拭眼泪。
二号并不劝阻他们,让两个孩子肆意地宣泄着畏惧。
过了一会儿,等孩子们哭声变小了,二号才轻轻地哄他们:“没关系,没关系了啊。”
胖花哭声止住,小声地问:“妈妈,那也是坏人吗?郝一怎么样了?”
诸泳凶神恶煞的样子勾起了胖花之前遇到人贩子的经历,她紧紧地抱住妈妈的脖子,从妈妈的味道中得到了安全感。
二号点点头:“那也是个坏人,不过已经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郝叔叔怎么样?”土崽也问,他说着话,眼圈又红了:“我好怕郝叔叔死掉。”
胖花本来不哭了,但听到土崽说一号会死掉,她立刻大喊:“不要死掉,不要死掉!”
“不会死掉的,”二号安慰他们:“郝一好得很,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他。”
关于那个坏人,二号冷冰冰地说:“坏人也不会再来了。”
“如果再来的话,我会让他死掉。”
二号没意识到这种让人死掉的话,并不适合说给孩子们听。但胖花着实从这句可怖的威胁中得到了安慰。
她趴在二号的脖颈中,依赖地蹭了蹭:“我帮妈妈让他死掉。”
土崽也说:“奶奶很怕那个坏人,我也帮二姨。”
两个孩子有商有量地讨论着,怎么让坏人死掉。胖花说:“我有好多积木,扔在坏人脚底下,让他摔跤摔死。”
土崽也有自己的杀人见解:“我要把他填进马桶里,把他冲掉。”
二号觉得这些都没有可行性,但他们是小孩子,本来就不需要去做什么大事。
等两个孩子想出了很多种方法能够处理掉坏人之后,他们也渐渐不害怕了。
彩凤回家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孩子又在游戏房里排兵布阵。
彩凤招呼二号:“二姐,你去看看二哥吧,他受伤挺严重的。”她心里难受:“之前你就因为我挨打,这次要不是大哥,我和妈也得挨打。大哥那伤,看着挺重的……”
二号不想去,但她还没开口,胖花跑过来:“妈妈妈妈!,我也想去看看郝一!”土崽跟着喊:“我也想去看郝叔叔!”
最后二号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医院。
医院里的一号并不知道,他挺开心地计划着,待会二号来了,他们两个可以享受下久违的二人空间。
自从意识到二号是独属于自己的、特殊的二号之后,他便在意起她。
这种在意和之前上下级的在意不一样。
一号并不懂得其中的区别,但他想和她单独待在一起。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中间总是横着一个话很多的胖花。
待会,等二号来了,他们可以和谐地聊会工作,聊会轻松的、开心的事情,比如征服地球的下一步。
一号计划得好好的,但是二号刚进门,身后便探出两个小脑瓜。
“郝一!郝一!”胖花大声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啦?彩凤姨说你受伤严重,疼不疼啊?”
土崽也关切地问:“郝叔叔,郝叔叔,你打针了吗?是屁股针吗?屁股针可疼了,不过你受伤了,是要打针的,别怕,我给你呼呼。”
一号:……
他觉得自己现在受了比诸泳那一巴掌更重的伤。
两个小崽子的嘴不停地开合,从中冒出了无数无意义的垃圾话。无序的噪音,像是一拳又一拳,无情地揍得一号头昏脑胀。
他被烦得不行,直接关闭了声音接收装置,躺在床上装死。
乔桐阻止两个孩子:“别闹郝叔叔了,他受伤了,我们回家吧。”
确认郝一确实活得好好的之后,胖花和土崽终于愿意和乔桐回家。不过在离开之前,胖花来到了一号的床前。
她庄重地说:“郝一,你今天保护了乔奶奶和彩凤姨姨。”
土崽也跟着说:“郝叔叔保护了我们。”
胖花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你确实配得上做小英雄的父亲。”土崽上前两步,将他们从玩具箱里挑出来的积木王冠戴在了一号的头上。
他们走了之后,一号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心有余悸:“如果宇宙中布满了人类幼崽,而不是星球碎片的话,我们无法这么顺利抵达终点。”
二号不愿意理他,病房的门开着,路过的人能看到里面的场景,二号刻板地扮演一个合格的妻子。
尽管十分地厌烦胖花和土崽,但一号对他们的称赞还是喜欢的。
人才,宝贝,优秀的领导,现在他又是个英雄了。
他将那个塑料王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嫌弃
着:“这东西,地球上至少有十万个。”
但尽管这么说着,他却偷偷摸摸给那个也许是十万分之一的王冠拍了张照片,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存储里。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却猛然发现,自己这样做,和二号没什么区别。
所幸,二号并未发现他的举动。
二号折叠好了被子,轻声指责他:“你表演受伤的时候,应该选个更合适的位置,当时胖花看到了你倒下,她吓哭了。”
一号不服气:“她长大了,应该接受一些伤害了。”
二号激烈地反对:“她只是个小宝宝,永远不需要接受伤害!”
他们对视着,并不认输。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乔桐又来了,他来陪床,让二号回去休息。
二号并不留恋,转身就走。
乔桐看着她的背影:“二姐不高兴。”
一号点点头:“我受伤了。”因为他受伤了,吓到胖花,所以二号不高兴。
但显然乔桐有自己的理解。
他真心实意地说:“大哥和二姐感情真好啊。”
一号:?
第57章 第57章美人鱼
二号心情并不好。
她搞不懂怎么回事。
在意识到自己爱胖花之前,她忠诚地执行一号的指令,全心全意地为了母星。但当她意识到自己对胖花的爱之后,她就似乎活了过来。
她从一个机器,变成了人类。
她是一个忧心忡忡的人类。
她是母星的前锋,而她彻头彻尾地爱上了一个人类。
她爱着这个人类,却要为母星占据这个人类的地球。
矛盾的逻辑在她身体内碰撞,发出微小却尖锐的火苗。
这让她略微有些痛楚。
二号在童话书上看到过美人鱼的故事,她觉得这个故事很不合理。
首先,没有美人鱼。
其实,就算有美人鱼,美人鱼和人类也属于不同的物种,审美并不一致,美人鱼不可能爱上人类。
再退一万步,美人鱼爱上了人类,也不必为了人类承受那样的痛苦,还在结尾变成什么鬼泡沫。
二号觉得这个故事很荒唐,她不希望胖花受到这个离谱故事的影响,于是略过了这一章。
而现在,二号走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外表看起来十分平静,其实体内处处都有逻辑的碰撞。
她便忽然想到了那个故事。
那一刻,她便有些理解美人鱼了。
机器本来应该崇尚坚固,处理器也应该以数据处理速度为要求。
而她,却真心实意地觉得胖花柔软的身体相当可爱,而胖花翻来覆去地说着一句话,语序凌乱,颠三倒四,也让二号觉得胖花聪明极了。
她的审美,率先背叛了她的本能。
二号沉默着,她的思路分成了两根,一根思索着美人鱼,一根在想着一号。
说实话,她挺羡慕一号的。
一号未曾对人类动心,他坚决地贯彻着母星的指令,不会有矛盾冲突的问题。
二号并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误入迷途,还是觉醒。
她搞不清问题的所在,也找不到解决的途径,于是越发地不高兴了。
而归根到底,这次让她不高兴的源头,还是诸泳。
二号的步伐停下,她换了方向,向着警察局走去,诸泳便被关押在那里。二号到了警察局附近,找了一家酒店。
“你好,钟点房。”
她走进了房间,脱下了外套,放松了一下肩膀。然后她按照之前一号曾告诉过她的方法,从指甲中探出几根丝线来。
她身体所使用的材料比一号更先进,迅速地爬进了围墙,进入了关押诸泳的房间里。
诸泳在睡觉,那些细丝爬上了床,轻轻地爬上了他的脸颊,从他微张的嘴里伸进去,最终停留在他的咽喉中。
乔老师说过,当年她差点死了,幸亏有邻居是医生,及时堵住了出血口,才抢来一线生机。
根据乔老师的抢救案例,医生写了几篇论文,也顺利晋了职称。但在此之后,再也没有同样情况的人得救了,称得上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奇迹。
细丝在诸泳的咽喉中停留片刻,然后在顷刻间迅速膨胀,诸泳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异常,便无法呼吸了。
他剧烈地用手去抓自己的喉咙,试图把里面的东西抓出来,却徒然发现什么都做不到。
他从床上摔下来,猛烈地挣扎着,脸色渐渐变红,一只手在努力抓挠喉咙,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
二号站在房间里,平静地看向天空。
天空飞过了一只鸟,她欣赏地看着那只鸟,盘算着什么时候带胖花去趟动物园。
诸泳快死了,那团丝线松了松,他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但他刚喘了两口,便再次堵塞。如此数次,在诸泳挣扎时,身体碰撞到椅子,发出很大的声音的时候,二号才终于从他的身体里退出来。
丝线悄悄撤回,于此同时,二号想到了另外几个熟人最近也在这里蹲局子。
当年试图拐走胖花的两个人贩子,涉案太多,这两年警察一直在根据他们的线索追查孩子,因此一直未能判刑。
但今天既然来了,二号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她的丝线顺路便拐进了另一栋监房里。
在钟点房的时长结束之前,二号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将房卡交到前台的手中。
“谢谢,我休息得很好。”她礼貌地道了谢,向家中走去。
晚上,临睡前,胖花第一次听到了美人鱼的故事。
“从前,有一条美人鱼,她生活在大海里,里面很漂亮,但是生活也很乏味。”
胖花认真地听着,忍不住插嘴:“妈妈,这条美人鱼长得好看吗?”
二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继续讲了下去:“有一天,这条美人鱼游到了岸边,她看到了岸边有一个人类的小孩。”
“那条美人鱼心想,天呢,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啊。”
“于是,那条美人鱼为了那个人类的小孩,上了岸,她变成了一个人类。”
胖花激动地打断了二号:“妈妈!妈妈!我知道了,这就是胖花和妈妈的故事对不对?”
“妈妈找到了我,然后妈妈就把我生下来了!”
胖花轻轻把手放在二号的肚子上,郑重宣布:“我知道,之前我在妈妈的肚肚里。”
“后来呢?”胖花开心地问:“是不是她们过上了开心的生活?”
“对,她们过上了开心的生活。”
胖花嘀嘀咕咕:“她们还一起捡到了郝一。”一号住院了,胖花有点惦记他,愿意把他加进和妈妈的甜蜜故事里。
胖花自己继续编了下去:“她们去捡石头,去游泳……”
她说了很多曾经一起和二号做过的事情,她越说越困,慢慢地睡着了:“妈妈……”胖花含含糊糊地说:“妈妈明天……要告诉胖花花……她们的结局……”
胖花彻底睡着了,二号抱着她,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其实故事的结局,她也不知道。
但就这样,带着一点可以忍受的痛苦,永远地陪在她的人类小孩身边,也许对美人鱼而言,就是最幸福的结局了吧。
乔桐在医院陪了一号一晚,他很感激一号,但他不善表达,于是想帮身体不适的一号做所有的事情。
乔桐端来了洗脸水,然后把毛巾浸湿,用湿毛巾给一号擦脸。
一号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他以为这是什么住院的人的特殊规则,比如必须让家属洗脸之类的,于是拘谨地接受了乔桐的帮助。
之后,乔桐又拿着牙刷给一号刷了牙。
但在下一步,他们遇到了一些问题。
乔桐看着一号的腰带:“大哥,你现在要小便吗?”
一号含糊地应答:“也行吧。”
乔桐便为难地把手伸到了一号的腰带上,但这时候,护士走了进来,她看到了这一幕,惊叫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她大声嚷嚷:“你们老婆不是今天都来过了吗!你们这是干啥呢!”
“不是,不是,这是我大舅哥,他受伤了,我得帮他!”乔桐极力解释。
护士并不相信:“他伤的是脸,是耳朵,和手啥关系!”
乔桐如遭雷击,他终于反应过来,刚刚他做的都是没有必要、多余且无用的事情。一号瞪大了眼睛看他,眼睛里有些疑
惑。
“那……”一号试探地问:“我还小便吗?”
乔桐看着一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继续帮他了。
幸亏护士还在,她嘟嘟囔囔地将一号扶起来,让他自己去卫生间了。
这是一号住院的第一天,还算安宁。一号躺在了床上,盘算着之后胖花和土崽不来的话,自己的住院之行,应该还是比较平静的。
这样平平静静的日子,他想多过几天。
但第二天,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呼啦啦来了不少人。
老钱和玉兰来了,一号一天没上班,他们也没在意,只当他又发了什么神经,但一般情况下,一号一天没上班,晚上也会打个电话来请个假的。
昨天晚上,老钱没接到一号的电话,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他和玉兰赶到了医院,老钱骂骂咧咧的:“老子这几年混出头来了,竟然有人打我的人……”
他和一号承诺:“我多找几个律师,肯定让他多待一段日子。”
“你是老子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老钱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有点得意,一句一个老子。
但钱斯明带着钱天天和钱秒秒也进来了,老钱自动消声,文雅地说:“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什么都不必担心。”
但钱斯明已经听到了,他眼睛一瞪:“回去和秒秒一起抄书!”
老钱彻底不敢说话了。
临近中午时,黄石头和陈红花也来了,他们送来了不少饭菜。
“我炒的,”黄石头憨憨地说:“最近的新菜,你尝尝。”
陈红花小心地看一号的耳朵,不住安慰他:“以后肯定能好。”
黄鹂也从大学里过来了,她下午没课,看到一号的时候,黄鹂的眼睛都红了:“郝叔叔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受伤?”
听乔桐说了事情的缘由之后,陈红花觉得挺骄傲:“郝先生和钱先生之前就这么帮我们,一直都是好人。”
钱斯明不住点头:“好,好……但小心啊,身体可不是什么小事,下次直接报警。”
黄石头说:“我明天还来送菜。”
大家都说明天还来,下午的时候,尤牛也来了,小赵也来了,他新开的婚庆店忙得很,但也说这几天都来陪一号。
尤牛说他姐他姐夫明天也来看看。
乔老师和彩凤也来了好几次,乔老师来的时候每次都得哭一会儿。
胖花和土崽也跟着乔老师来了,相当嘈杂地讨论着英雄的事迹。
陈绒绒也带着儿子儿媳过来了,带了果篮和几个八卦的老太太,她们先是关切地询问了一号的耳朵,然后便打探起一号的家庭生活。
一号的病床成了一个小型的聚会据点,十分热闹。
一号想多住几天院躲清静的计划戛然而止,他落荒而逃,并且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住院了。
第58章 第58章被制定的命运
一号和二号并没有去见过诸泳,彩凤将这事接了过去。
她知道乔老师和乔桐看到诸泳的时候,情绪有些失控,便从不让他们前去。
老钱也提供了帮助,把自己公司的律师介绍给彩凤,一起处理这事。
但不管如何,一号受的伤也只是个轻伤。他倒是能给自己制造出重伤来,但诸泳不是超人,一巴掌也只能有这么重的伤势了。
就算律师再厉害,诸泳的刑罚也有限,过段时间,他就又可以出来了。
乔老师相当感激彩凤,在诸泳找来的那一天,是彩凤挡在了乔老师面前,之后又是彩凤在解决这件事。
乔老师十分愧疚:“我都没给彩凤做过什么。”
其实,她也是为彩凤做过事的,当年还给一号的二十万,是乔老师卖房子的钱。
但乔老师十分坚定地认为自己得了彩凤太多的好处,很为了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
她说:“如果我也能帮到彩凤就好了。”
但这些话,乔老师没有讲给彩凤听,她只说给了二号。
二号不怎么说话,乔老师和她说话时,没有压力。
乔老师和二号倾诉之后,彩凤也私底下和二号说了事情的进展。
“诸泳还是不服,他不甘心。”彩凤叹了口气:“警察和律师在的时候还好,但只面对我的时候,他骂骂咧咧的,说等他出来了,还会来找我们。”
“他说了狠话,说就算找我们一次,他被关一次,他也会来。只要被放出来了,他就来找我们,看谁能熬得过谁。”
“他想要什么?”二号问:“人总有想要的东西。”
“他想和妈复婚,想要我的饭店,想要亲孙子。”
“但是乔桐,没有生育能力。”二号说:“诸泳不可能有亲孙子。”
“是的。”彩凤脸上露出一些恶心的愤怒:“他说让我给他生。”
这句话挺复杂的,二号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令人作呕。”二号做出了判决:“他应该死掉。”
彩凤点头:“对,但是没办法。”
彩凤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二姐,祸害活千年,他这样的人,才不容易死呢。二姐,真奇怪啊,老话总说恶有恶报,但这种人的恶报到底在哪儿呢?”
她并不知道,在二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宣布了诸泳的结局,现在他们需要考虑的,是方法。
一号和二号曾经立过行为准则,他们不会去干涉人类太多。人类自有自己的道德和法律约束。
因此,上次即使那么想让讹诈钱斯明的人死去,一号仍然下不了手。
这次大抵也一样,一号仍然是个机器,不会认为诸泳犯了死罪。
但二号已经无法忍受,等到诸泳再次伤害了乔老师和彩凤的时候,那已经是非常坏的结果。
上次胖花看到了诸泳大闹的场景,便让二号极为心疼,她无法接受诸泳还会出现在胖花面前,让胖花听到一些“让彩凤生亲孙子”之类的污言秽语。
二号有办法说服一号。
一号躺在床上静养,手里拿着一本书,他没有使用装置快速收录信息,而是像人类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看了下去。
“还是有些意思的。”一号说。
二号看到了那本书的名字——《坏小子爱上我》。
这是一号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在书店里随手买的最近的畅销书。
“不要让胖花看到。”二号提醒一号:“我不想让她和坏小子有什么关系。”
一号嘟囔了一声:“她已经足够坏了。”
但他听从了二号的建议,将书名遮掩了一下。
外面彩凤和乔老师在陪孩子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被找到的时候,胖花和土崽发出了人小崽子特有的欢快叫声。
在大人的关心和引导下,胖花和土崽淡忘了诸泳带来的恐惧。
二号和一号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把诸泳解决掉。”
一号立刻摇头:“这是人类自己的……”
二号打断了他:“我们应该尽快去西北戈壁探索人类的前沿武器。”
一号下意识点头:“对。”
“我们会离开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诸泳又找过来的话,彩凤他们很容易出事。”
一号安静地听着。
“他们是我们的社交关系,”二号说:“他们出事了,我们的社交关系崩塌,影响任务。”
有些道理。
一号思索了一番,他仍然认为诸泳罪不致死,但诸泳打了他一巴掌,更重要的是,他是任务的一个变量。
“可以。”一号慎重地同意了:“因为他影响了任务,不是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
“明白。”二号回答:“您仍然是一名优秀的一号。”
在当天夜里,他们便开始行动了。
晚上,二号将胖花送到了彩凤身边:“今晚胖花跟你们睡。”
“好耶!”土崽叫起来:“今天胖花和我一起听巨人的故事!”
胖花本来还想问问妈妈为什么不跟自己睡了,但她立刻被巨人的故事吸引了:“巨人发生了什么事?”
土崽和胖花说起了昨晚的前半截故事。
彩凤问:“二姐今天怎么不陪胖花了?”
“我有点事情要做。”
彩凤的心里一咯噔,不知怎么的,听到二姐说有事情要做,彩凤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安。
一号和二号出了门,他们向着警察局走去,那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二号当然想直接把诸泳杀死。
但诸泳是海市人,虽然在监狱里待了很多年,但他仍然有些狐朋狗友,也有些亲戚,并没有断了联系。这次他能顺利找到乔老师的住处,也是那些认识的人暗中提供了信息。
如果他忽然消失,也许会有人报警,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诸泳要死,但必须死得有理有据。
警察局里有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陈年旧案,案宗里的人已经去世,没有等到属于自己的正义。
一号和二号打算找到还在世的凶手,让这个凶手来解决诸泳。
诸泳不可能莫名其妙死在警察局,也不可能可疑地死在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会引起怀疑。
从上次的山水画事件中,他们已经熟练掌握了借刀杀人。诸泳没有团伙,那么他们为他选定一个凶手,一个很有经验的凶手。
他们两个融入了黑暗,然后向着警察局伸出了触须。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卷宗,一号将里面的信息全部记录下来,包括案发现场的脚印,掉落的烟头,两滴血迹。
二号无事可做,领导干活的时候,员工不能闲着,于是她潜入了人贩子的监室,蠕动着探入了他们的膝盖。
惨叫声响起,值班的警察不耐烦起来:“又来,不会是想装精神病脱罪吧。”
他嘟囔着:“总装病,每次都叫医生过来,每次都没有异常。”
尽管心中不满,他仍然按照流程过去,尽职尽责地检查了他们的身体情况。
一号和二号定期对人贩子实施惩罚,直到他们死刑那天,才能得到解脱。
等一号忙完的时候,二号才同时结束了工作。
他们收回全部的身体,两个圆盘趴在树上,在附近无人经过的时候,他们才变成了人形。
“找到了全部的信息。”一号说:“里面有几个案件的凶手,我评估还在海市。”
他将信息传递给二号:“开始寻找。”
那是海市很多年前的案件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到达海市。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一个下雨的下午,一个发烧了在家休息的女孩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她的房间靠近路边。
她的母亲请了假在家陪她,女孩昏昏睡着觉,短暂醒来的时候,说自己想吃黄桃罐头。
黄头罐头是很贵的东西,但女儿生病了,母亲也愿意让她好受一点。
“我出去买罐头。”这一句便是这辈子母亲最后一句和女儿说的话了。
母亲抱着罐头回家的时候,只看到了女儿倒在地上的尸体,和地上混乱的脚印。
之后,有个年轻的男孩同样死在了家中,留下了掉落的烟头。
在随后的几起案件中,凶手再次掉落了证据,几滴血,几根头发。但人类的科技水平很落后,现在并没有能够分析这些证物的机器。
而对一号和二号而言,这些东西的存在,便相当于把一个人类全部展示在他们面前。
海市很大,但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在诸泳出来之前,他们能够将那个凶手找出来。
他们只要将海市划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方格,然后每天去探寻方格中人类的信息,总能发现那个凶手的痕迹。
那个人应该四十五岁左右,头发稀疏,身高一米七二,鞋印四十三码,其实脚是四十二,他故意穿了大码的鞋。这样的人有很多,但一号和二号已经收录了那几滴血的全部信息。
只要找到了相似的人,一号和二号便会将细丝潜入他们的身体,即刻便能完成信息的比对。
当夜,一号和二号便从海市的南部开始,检索了一部分区域。
彩凤发现,大哥和二哥最近挺忙的,吃完饭刷碗时,她忍不住问了身边的二号。
“二姐,你和大哥最近工作很忙吗?大哥受伤刚好些,是不是得休息休息啊?”
二号摇头:“他好了。”
彩凤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们,只能闭了嘴。
但片刻后,二号主动开了口:“你知道,雨天杀人案吗?”
彩凤点点头:“我听妈说过,当时人心惶惶的,妈说第二个案子死去的男孩的妈妈是她同事,唉,一家人可惨了。”
彩凤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都没有二号需要的有效信息。
她和一号,仍然只能排查。
诸泳还有二十天才出来,一号和二号并不着急。
在他们排查了第十一天的时候,二号收到了一号的信息:“找到了。”
二号向着一号的方向赶过去,他们遥遥望向前方的一个小卖铺,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男人坐在门口,温和地看向了外面放学的孩子们。
前方一个男孩向着他跑过来,嘴里喊着“爸爸”。
男人站起来,朝着男孩跑过去。
看到男孩的瞬间,一号和二号就明白了男人不再作案的原因。
他有了孩子。
“真奇怪。”一号说:“他明明热爱自己的血脉。”
却用最凶残的方式,杀害了别人的血脉。
但这不是他们考虑的重点。
这是他们为诸泳选定的刽子手。
诸泳出来那天,颇有些志得意满。
他会继续纠缠芸芸,直到她愿意和自己复婚,然后他会让那个挺漂亮的儿媳妇给他留下点血脉。
桐桐废了,没用了,但他们诸家可不能断了根。
儿媳妇管理的那些酒店,以后都得听自己的。
诸泳大步向前走着,并没有注意到远处两道机械的冰冷视线。
他兴高采烈地走在了他们为他制定的死亡上。
第59章 第59章恶与恶
诸泳当天并没有去找乔老师,他很深刻地反思了上次的经过,认为是自己没有打扮好看。
如果他穿着好看的西装,再拿着一束花的话,也许芸芸就愿意原谅他了。
当年媒人介绍他和芸芸认识的时候,他便穿着西装,拿着花,像个绅士一样,请芸芸吃饭,还给她挪椅子,所以芸芸才心动,和他结了婚。
但诸泳现在没有钱,就算他不需要买西装,他也需要钱生活。
他向来觉得自己不凡,只是年轻时怀才不遇,没有什么好机会,才没能出人头地。所以他时常心情不好,有时候会拿芸芸发泄。
但男人吗,打人是正常的,诸泳想着,也许他自己是有点错,但更大的问题还是在芸芸身上。
如果她能更懂事一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些软和的好话哄哄他,他其实并不会那么生气。
主要还是乔芸的责任,诸泳坚定地想,她没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使自己失去了被提拔的机会,甚至她都不是个贤妻良母,没有教好儿子,差点使他们诸家断了根。
不过还好,还有儿媳妇。
儿媳妇的生意做得大,以后自己接过来,把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自己就是全国知名的企业家。
儿媳妇看着比芸芸聪明点,以后自己多疼疼儿媳妇,让芸芸看看,也学学。
以后再把诸家血脉续上,诸泳美滋滋地想着,怎么不算是成功的人生呢。
但在得到这些之前,他需要找个地方住。
他需要钱。
诸泳之前有过工作,但他并不喜欢坐在办公室里,他辞了职,下海,想成为大老板,不过没成功。
现在情况特殊,他倒是愿意暂时干点活,搞点钱了。
诸泳往前走着,想着搞钱的法子。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老太太走着走着,忽然摔了个跤,她向着诸泳伸了手:“帮帮我吧。”
诸泳很善于做些不费劲的场面事,他随手将老太太扶起来。老太太立刻抓住他的手:“你把我送到我家吧,我走不动了,我给你钱。”
老太太手里有一张钞票,之前的诸泳肯定看不起这点钱,但他现在情况特殊,犹豫了一下便接收了这个任务。
反正他无事可做,扶着老太太上了公交车,转了几趟车后,到了一所学校旁边。
诸泳并没有察觉出异样来,他不善于思考,没有想到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太太怎么会去那么远地方买菜。
这也是他做生意从没有成功的原因之一。
下车后,老太太又给了他一张钞票。
老太太不算和蔼,脸上的表情是笑,却挺僵硬的。
“谢谢你,”老太太说:“你是做什么的?”
诸泳没想认真回答,他拿着两张钞票,已经心满意足,随口说:“没啥事。”
老太太继续说:“你要是想赚钱,我倒是有点活需要你干。我看你是个挺好的人,这事给你我放心。”
说实话,这事漏洞百出。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普通的老太太随便拿出这么多钱给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诸泳刚从监狱出来没多久,光着头,看起来并不像个好人样子。
但诸泳自命不凡,对这件事情并不觉得奇怪。
其实,要是在他看来,他这么与众不同的人,应该被跪拜才更合理些。
老太太提出有赚钱的活给他之后,诸泳脸上露出了你眼光不错的表情,他轻浮地问:“做什么?累了我可不干。”
“我儿子想在附近开个文具店,不知道生意能不能好。你看,对面有个小卖部,你帮忙记着点,这个店里一天有多少人买东西,他家挣钱多。”
这事听着挺累的,但老太太立刻说了:“一天给你五张票子。”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诸泳就喜欢这样的事,他立马应了:“行,但钱得先给一半。”
老太太答应了,数了几张票子给他了。
诸泳便站在了那家小卖部的附近,他干活不怎么认真,过一会儿便张望一下,看看孩子们买了什么东西。
他拿着一个本子,一支笔,刚开始还愿意在本子上记记人数,后来便懒得写了。
但他只是站着,也挺奇怪的。
没多久,店主就注意到了诸泳的存在。
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站在店门口,向着诸泳点头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经注意到了诸泳。
但诸泳没对他笑,店主的笑慢慢收敛了起来,他盯着诸泳,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
诸泳耐性不好,只待了半天,便拿着定金去找了个酒店睡下了。
但第二天,老太太如约给了他剩下的钱,并且答应这钱还能再给几天。
之后,诸泳便每天都在小卖铺门口站上半天的时间,小卖铺生意确实不错,诸泳一边看着进出的客人,一边在心里骂店主赚钱容易。
店主在店里坐着,拿不定诸泳是在做什么,也曾试图去找诸泳问问,但得到的都是“我随便看看”之类的敷衍回答。
若是店主清白,他早就报警了。
但他心里有鬼,他曾经杀死了几个年轻的孩子,手里沾满了血,并不敢去找警察。
店主慢慢开始怀疑,门口那个总是盯着他看的,到底是不是过去他犯下的血案的亲属找来了?
店主心里有了些埋怨,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人死不能复生,过去就过去了,来找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颗纯坏的种子目光偶尔在半空中交锋,心里都是对彼此的恶意。
但诸泳虽然艳羡店主的小卖铺生意好,不过他心里念着彩凤的连锁饭店,每天只老老实实地挣着五张票子,并没有去偷抢一把的念头。
而店主心存顾虑,也没有对诸泳动手的打算。
场面僵在了这里。
一号并不喜欢拖延:“太慢了。”
一号和二号在不远处观察着情况,对现在的进度很不满意。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二号说。
“是的,应该让他们动手。”
二号还在思索的时候,一号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二号:“如果有人要抓走胖花,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们。”二号不假思索地回答。
一号点了点头:“我们有办法了。”
次日下午,店主的胖儿子放学回家之后,在饭桌上大口地吃肉,一边吃,他一边问:“爸爸,今天有个年纪很大的叔叔来学校找我。”
店主正在盛饭:“哦,那个叔叔说什么?”
“他问我喜欢下雨天吗?”男孩天真地说:“我不喜欢下雨天。”
店主整个人都凝固了,他冷冷地看向了儿子。
男孩毫无察觉,继续说着:“可他说,你爸爸好像很喜欢下雨天呢。”
“爸爸,你喜欢下雨天吗?”
他当然喜欢下雨天,他喜欢雨天的泥泞,喜欢穿着大一码的鞋子,潜入一些人的家里,然后用手中的短刀刺入那些鲜嫩的**,看他们年轻的脖颈喷射花一样的血液。
雨声将那些人的呼救声掩盖,他满意地看着自己伪装的四十三码脚印在渐渐冷去的尸体旁边留下了印记。
但他的儿子,他最爱的宝贝,也许长大了会欣赏父亲曾经的成绩,但他现在不应该知道这些。
店主低下头,盛了一碗汤,放在了孩子身边。
他确定来找儿子的人肯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现在必须要解决掉了。
忽然,男孩看向了外面,惊讶地喊:“那个年纪很大的叔叔怎么在外面啊?”
诸泳今天来得晚,这活他越干越没有动力,钱攒得差不多了,他要买西装,去找芸芸了。
诸泳在小卖铺周围溜达了一圈,便离开了。明天,他便去买西装,今晚,他想去好好吃顿饭。这几天真是辛苦了,自己明明马上就能拥有好几家连锁饭店,还能这么勤劳地干活,真是不错呢。
店主和孩子吃了饭,然后,他骑着自行车,将孩子送到了前妻的家中。
前妻开了门,警惕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有点事。”店主说:“孩子跟你住一天。”
前妻有点害怕,她下意识看了眼天空,发现并没有下雨的迹象。
店主阴狠地看着她的动作,她将孩子接过去,低着头:“好的。”
今天没有下雨,她安慰自己,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作为朝夕相处的妻子,她怎么可能对一些事情没有察觉,但她不敢说。虽然她努力地离了婚,但她还有父母姐妹,孩子也被他留在身边,她只能闭了嘴,遭受着良心的折磨。
她将孩子抱在怀里,珍惜地抚摸着。
其实挺好笑的,他作孽,却是她受折磨。
他怎么不死啊,女人虔诚地祈祷着,让他死了吧,让海市上空漂浮的灵魂安宁,把她的孩子还给她吧。
神灵并没有听到女人的祈祷。
但诸泳吃完了一顿顶好顶贵的饭,醉醺醺地走在回酒店的小路上,他忽然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诸泳喝了好几瓶洋酒,行动不利索,但他在监狱里呆久了,警惕惯了,立刻扭头看向身后。
他满心以为会是个野猫之类的,他便可以踢上一脚,再顺便骂上一句“死东西”,但他转了身,却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店主冷冷地站在墙边,死死地盯着诸泳。
这个猎物并不符合他的审美,说实话,若是无冤无仇,他对这个上了年纪的秃头男人没有动手的一丝欲望。
但现在他们有了仇怨。
店主挑剔地说了一句:“老了点。”
诸泳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经拿着刀冲过来了。
诸泳下意识躲闪,瞬间,他想骂人,脑子里想过无数的念头,怪不得那个死老太婆给他这么好的伙计,原来是挡了人财路。
他那个浅薄的大脑,直到现在了,仍然只有钱这回事。
不过即使他智力超群,也不可能想到有外星来物化作了他的样子,对连环杀手提出了挑衅。
诸泳确实上了年纪,但他体格强壮,身高一米八五,一米七二的店主在他面前有些不够看。
并且诸泳在监狱里练出了一副好身手。
诸泳的高大对上了店主的年轻力壮,诸泳的好身手对上了店主手里的短刀。
“不就是个破店吗?”诸泳捂着受伤的胳膊骂骂咧咧:“老子以后接了饭店,多少钱拿不出来!老子花钱买你这条狗命!”
店主什么都没听见,他的脸被打肿了,耳朵里嗡嗡的:“你家不就是死了个人吗?”他神经质地笑:“凭什么来影响我的好日子!”
他们驴头不对马嘴,对彼此的杀意浓重,却无法制服对方,场面一时间僵持在这里。
一号和二号并不着急,他们变成了圆盘状,柔软地盘旋在树枝上,就像是达利画中融化流淌的时钟。
一号的装置运作着,记录下人类搏斗的场面,他们的视线冰冷,不远处渐渐飞溅的红只是资料的一部分。
第60章 第60章清白的外星来物
月光亮白,均匀地洒在了大地上。
但洒不进人类的屋中,也进不去小巷里。
女人抱着儿子,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细细地描摹着孩子的眉眼。
这孩子长得像她,并不像他那个猪狗不如的父亲。
孩子性格也像她,但之后呢?
她畏惧着,孩子在他身边长大,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还会不会仰着头,快活地喊着妈妈?
忽然,她觉得外面有些声响,下意识喊了一声:“妈妈,下雨了吗?”
苍老的声音回答:“闺女,没下雨。”
老人很奇怪,女儿离婚之后,总是很怕下雨天。
神啊,女人不停祈祷着,无望地祈求一个不用再畏惧下雨天的未来。
胡同里,两个人的战斗也到了最激烈的阶段,诸泳的肚子被划了一刀,流出了大量的血,他觉得很痛,不停地呼哧着喘息。
奇怪,诸泳想着,之前他打芸芸和桐桐的时候,不觉得有这么痛啊?
芸芸惨叫的时候,诸泳总是觉得她在装样讨可怜。
没想到,被划了一刀后,真的有那么痛。
但还是芸芸的错,她如果再温柔一些,他又怎么可能打她呢?
店主的刀上全是血,他狠狠地握住刀,随时准备上前捅上致命一击,但他的脸全都肿了,胳膊也骨折了,现在眼前摇晃。
一号平静地记录数据:“他们的肾上腺素分泌很多。”
“肾上腺素的增加,会促进身体的反应能力,提高警觉性、增强力量和耐力,减少反应时间,对战斗力有明显的增强作用。”二号总结。
但说实话,这些增加的战斗力,在面对母星时,仍然不堪一击。
不过,总归算是个有效信息,今天两个人类的死亡能作为实例,向母星汇报。
一号二号的视线停在诸泳身上,他们心无杂念地等待着他的死亡。
但在店主拿起匕首的最后一击时,不知道是海市上空漂浮的灵魂,还是抱着儿子的女人不断祈祷的神灵,发挥了一点作用。
一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水,垂直降落,滴落在店主的眼睛里。
在他眼前茫然的一瞬间,诸泳拼命上前,从他手中抢过了短刀。
诸泳就像对乔芸一样,把那把刀插进了店主的脖颈里。
乔芸那样的奇迹并不会发生第二次,诸泳的这一刀稳狠准,破开了店主的喉咙。男人捂着喷血的喉咙,慢慢倒在了地上。
被破开喉咙的男人躺在自己的血液中,眼睛大大地睁着,不甘地看向这个世界,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并不公平。
明明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能影响他现在的日子呢?
诸泳脱了力,刀从他的手中掉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上的血仍然向外流着,他心中生出了茫然的骄傲来:“和老子斗……”
他没有力气了,手指都动不了,但他相当惜命,努力地想要恢复体力,然后他便可以爬到巷子口求救。
以后的大好日子等着他,他可不能死。
他要找到那个死老太太,狠狠地将她打个半死,等她恢复了,再打个半死……
但这时候,诸泳听到了一个声音。
“怎么没死呢?”那个声音疑惑地问,并不带其他情感。
诸泳拼命地扭头,看到了那个他正在咒骂的死老太太站在巷子口,认真地看着这边。
头一次,诸泳心中生出了畏惧来,他的嘴唇忍不住抖索,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个令人失望的人类。”二号在老太太的外表下平静地说:“活着的时候让人失望,死得也不让人满意。”
二号近距离地采集了一些血液样本,她没有走过来,怕影响这个完美的案发现场。
她的触须吸取了足够的用作分析的血液后,便伸出一部分,到了死者的手腕中。在诸泳惊慌的视线中,尸体瞪大了眼睛,被手腕拖动着向前。
诸泳绝望地看到了那只似乎活过来一样的手,从地上捡起了短刀。
那只惨白的手,十分灵活,甚至还操纵着短刀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尸体比活人好控制。”树上的一号记下了新的资料。
二号没有再耽误,她直截了当把短刀插进了诸泳的脖子里。
在诸泳惊恐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早就没有气息的尸体握着一把刀将他的脖子捅开,他感受到了当年乔芸的痛苦,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思考到底是谁的错了。
短暂的挣扎后,两具尸体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二号将第一具尸体的手轻微地调整了一下,便退出来了,她和一号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一起向彩凤家中走去。
他们气氛十分和谐,平静地讨论着刚刚完成的事情。
“我都想好了警察会怎么描述这个案情了。”一号说:“诸泳抢劫,两人争斗中死亡,通过线索发现另一死者为连环杀手。”
“现场很简单,”二号说:“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明白案情。”
他们没有进入案发地,留给人类的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现场。
他们两个仍然是清白的外星来物。
在事情解决之后,一号和二号不再外出,他们将胖花接回了家里,开始正式地计划起去西北戈壁寻找人类前沿武器的事情。
一号和二号的行李很简单,他们不太需要什么东西,只要伪装的像是人类出行就好,麻烦的是胖花的行李。
“要旅游啦!”胖花高兴得不得了:“我要带着乔奶奶送的大纱巾!”
胖花和乔老师呆久了,学会了一些老年人的审美,非常坚定地要拍几张披着大纱巾的照片。
纱巾确实挺大的,装进背包里,占据了不少的空间。
然后,还有胖花的换洗衣服,胖花要看的书,还有她爱吃的玉米软糖。
“妈妈,我们要去多久?”
二号想了想:“不太确定。”这是第一个探索武器的任务,她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可能是十天,也可能是一个月。”一号说。
胖花聪明地眨了眨眼睛:“也可能是一年对不对?”
现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一号无法否认。
“我一天可以吃两颗软糖,”胖花说:“如果去一年的话,我可以带很多很多软
糖过去。”
但她的数学现在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庞大的计算,甚至,她也不知道一年是多少天。
“一年是多少天?”胖花天真地看向了二号:“妈妈,我要数软糖。”
一号适时地开了口:“一年是四十天。”
二号扭头看一号,一号严肃地点下头,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胖花觉得不对:“一年好短啊……”她嘀嘀咕咕的,但思考了一会儿后,又觉得一年的时间短了是一件好事,她很快就可以放烟花了。
二号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大盒软糖,之前陈绒绒的儿子送的糖早就吃完了,但胖花遇到了陈绒绒的时候,表达了对软糖的喜欢,于是,他们又收到了一大箱。
收到那箱糖的时候,二号头一次意识到礼物这个词带来的并不全是快乐和祝福。
“妈妈,一年是四十天,我一天能吃两个软糖,我能带多少软糖过去?”
二号努力不去纠正这句话里的常识性错误:“八十个。”
胖花现在能数到一百了,八十在她的能力范围内,于是她快乐地去数糖了。
胖花数糖是个漫长的过程,一号和二号得以清净地继续收拾行李了。他们收拾着,东西越来越多,胖花的头花,胖花的奶粉,胖花的水瓶,胖花的小毯子……
一号忽然停下了,他严肃地看向二号:“我们为什么要带这个东西?”
“因为我们很可疑。”二号说:“她是伪装。”
这是事实,二号是一定要带胖花的,一号也被伪装说服,继续收拾越来越庞大的行李。
胖花那边终于将八十颗糖装好了,她严肃地将糖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对她而言,八十颗糖有些太重了,但一号二号不吃糖,胖花也只能自己担负了这个甜蜜的负担。
“我要去和土崽告别。”胖花说:“他很羡慕我能和爸爸妈妈出去玩,我要安慰他,也答应他会给他带礼物了。”
“没问题,明天我们去土崽家吃饭,他们要给我们送行。”
晚上,胖花有些心神不宁,她总是偷看那个装了八十颗糖的背包,二号装作没有看到她的视线。
等到一家三口躺在了床上的时候,一号语气平板地念完了一个睡前故事。
胖花终于哭了出来:“对不起,妈妈,还有郝一。”
她抽抽嗒嗒的:“我不是个诚实的小朋友。”
“我对你们撒谎了,我数了八十二颗糖。”
胖花放声大哭,从晚饭的时候,她便意识到自己错了,越来越愧疚,不停地在心里谴责自己,几乎要认为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孩子。
“妈妈对我那么好,郝一也给我吃小饼干,可我竟然多拿了两颗糖……”胖花趴在二号的肩膀上,泪水浸透了二号的衣服。
二号温柔地拍着胖花的后背,她的视线和一号的碰撞在一起。
他们刚刚像神一样,高高在上,安排、旁观了两个人类的死亡,而现在,另一个小小的人类因为自己的一点不完美而痛哭流涕。
一号刚刚说了比两颗糖更大的谎言。
他们从神灵的宝座上掉下来,掉到了一个比这个小人类更矮的位置上。
那一瞬间,一号那颗顽石一样的心都被胖花的哭声触动了,他想到了钱斯明。
头一次,一号对胖花认了错:“对不起,胖花花,其实爸爸说了谎话,一年是365天或者366天,不是四十天。”
胖花的哭声止住了,她被这个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
但她原谅了一号,在妈妈的陪伴下,胖花去了客厅,将两颗糖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不管一年有几天,胖花只拿了四十天的糖哦,”她认真地说:“胖花又是个好胖花了,郝一也是好郝一。”
关于妈妈,那是不必说的,因为妈妈总是完美的、没有任何错误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