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二叔
老钱这次在江市待得挺久的。
他心满意足,早早地把对钱斯明的称呼从“钱先生”变成了二叔。
老钱的父亲比钱斯明年纪大得多,前两年去世了,并不能知道亲亲儿子在外面给自己认了个弟弟。
钱斯明挺庄重,把仪式办得很合规矩,钱家总是出将领,很多支都断了,没剩几个人了。钱斯明就请了之前的几个老朋友前来做个见证。
钱斯明这些年脾气不好,孤僻得很,这些老朋友们其实并不敢来打扰他,每个月远远看一眼,看他还活着就放心了。
他们儿女成群,在家享着天伦之乐,出现在钱斯明的面前,其实是一种残忍。
万万没想到,钱斯明竟然主动给他们打了电话。
“找到了孙子孙女。”钱斯明是这么说的。
他的老朋友们挺吃惊,很怕是来骗钱斯明的。前段时间钱斯明被讹诈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很想帮他,但他们知道得晚,得知消息的的时候,那骗子已经死了。
他们只能偷摸在不远处看看钱斯明,看着钱斯明的样子,他们心里也有数。
这些年,老朋友已经去世了不少了。
钱斯明这个样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人老了,活的就是一口气,那口气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这些朋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给他收拾齐整,把事情办得体体面面的。
万万没想到,电话里的钱斯明,竟然斗志昂扬。
“两个好孩子,”钱斯明说:“被他们父母教得不像话,钱家的血脉,不能这么糟蹋了。”
在认祖仪式那天,几位钱斯明请来的老人,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严肃地进了门。他们提前商量好了,如果发现那个什么钱胜伟是来诈骗,想骗走钱斯明这些宝贝老玩意的,他们怎么都得主持下公道。
但一进门,便有些呆住了。
矮墩墩的胖子穿得亮光闪闪,手指头上戴着好几个大金戒指,玉兰也戴了不少首饰。
他们毕竟富的时间太短,没多少底气,心里发虚,习惯性地在重要仪式面前,把自己打扮得如同金店的展示架。
钱天天和钱秒秒更是穿着红衣服,带着黄灿灿的长命锁,像两个金娃娃。
钱斯明坐在最前面,他被老钱哄着也穿了身宝蓝色的唐装,脖子上带了个粗大的金项圈。钱斯明满脸的不乐意。
但老钱说了:“二叔,你看天天和秒秒都戴了,以后你就是他俩亲爷爷,和孩子们戴一样的,这不显得亲近吗?”
钱斯明最后一动不动,任由玉兰给自己戴上了。
那几个老人一进门,便看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钱斯明。
老钱很开心,今天之后,自己可就是名门出身了,以后海市那些什么上流阶层,可不能再看不起自己了。
他再搞个大博物馆,把二叔这些老物件都放进去,找报纸做做宣传。二叔不是愿意做好事吗,那就做,每年公司里拨点钱出来,学学有钱人,叫什么慈善,还是什么基金来着。
老钱美滋滋想着,以后自己可就是家里有博物馆,又有慈善基金的了,咖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啊!
老钱一看门口几个挺体面的老先生,他知道是二叔请的见证人到了。老钱给玉兰使了个眼色,玉兰立刻上前,给那几个老人递上了十分厚重的红包。
几个老人呆住了,这和他们想象得不一样啊。
他们路上还说着,这几个怕是来骗钱斯明的钱的,现在看,怎么感觉比钱斯明有钱多了啊。
老钱连忙上前自我介绍:“各位长辈,晚辈钱胜伟,是海市鑫鑫产业的董事长,这位是我的内人,是鑫鑫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兼财务总管,白玉兰。”
老钱正想介绍下钱天天和钱秒秒,一扭头,没看见俩孩子,他只能继续说下去:“此次认祖归宗,大善。”他昨天练习好几次了,挤出了不少文词。
但说到这里,他有些卡了,最后装不下去,只能大白话说了:“二叔本来不想认我,但实在喜欢孩子。我和玉兰没什么文化,等认祖之后,我把大的先留给二叔,以后等小的大点了,也给二叔送来。”
“我之后回海市,挑个好的建筑公司,给二叔建个大博物馆,以后可能有事还得麻烦各位长辈。”
钱斯明一通话说下来,几位老人也品出来点意思。
这是要借钱斯明的名头给自己贴金啊,说到底,还是有所图。
但这个有所图,就让他们放心多了。
说实话,他们年纪大了,现在又是新社会,他们对传承什么的看得没那么重。
加族谱就加族谱,只要他们能让钱斯明高高兴兴多活一阵,什么都不是大事。
钱斯明也没看到两个孩子,他起身去了后院找找。一会儿,店里的人便听到了后院传来的骂声:“兔崽子!事情能那么干吗!”
钱天天抱着钱秒秒跑过来了:“就这么干!”
刚刚兄妹两个偷偷溜去了钱斯明的房间,钱天天拿着钱斯明的印章,在钱秒秒脸上印了好几个红印子。
钱秒秒不懂事,还在笑。
钱斯明骂着钱天天,怒气冲冲从屋里拿了毛巾,浸了热水,要给钱秒秒擦擦。
钱秒秒还不乐意,觉得自己美极了,钱斯明一边骂钱天天,一边努力捏住钱秒秒的小手,给她擦脸。
旁边的几个人看着他们。
几位老人想到刚刚自己的想法,能让钱斯明高高兴兴多活一阵……嗯,怒气冲冲多活一阵,也行吧。
一号挺安静的,他一直坐在之前钱斯明爱缩的那个角落里,看着钱斯明。
一号今天也被玉兰简单打扮了下。
说实话,玉兰的审美还不如土崽,土崽还知道做积木花环的时候,搭配下颜色,玉兰简单粗暴,就是扔金项链。
一号长相并不和蔼,现在戴着一条玉兰给他的硕大金项链,十分得穷凶极恶。
但在他穷凶极恶的外表下,能源舒缓地流淌着。
一号什么都没想,他短暂地忘记了很多深刻的事情,忘记了他曾路过的星河宇宙,忘记了他要征服地球。
他只是简单地想到了晚上睡觉时,二号讲给胖花的故事。
“后来,好人得到了很好的结局,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二号这样说着。
这时候的胖花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胖花抱着二号的胳膊,含含糊糊地说:“妈妈,胖花花也要做个好宝宝。”
一号很少给胖花讲睡前故事,但他想,这次回海市后,他也要给胖花讲一个睡前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个奇奇怪怪的凶恶的老头。
他做了很多好事,最后他也过上了很好的生活。
一号看向前方,钱天天并不服,他被爸爸骂惯了,钱斯明这几句没带脏话的,对钱天天来说不痛不痒。
钱天天手里拿着印章,趁钱斯明忙着清理钱秒秒,他迅速地伸出手,在钱斯明脸上也印了一个。
钱斯明愤怒地看着钱天天。
钱天天灵活地转身,向后院跑去:“老头,你抓不住我!”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老头成了自己爷爷,马上就要来管教自己了,他不能再去打螺丝了,心里十分不服。
玉兰着急地喊:“别叫老头,多不礼貌啊,叫爷爷!听见了吗,你得叫爷爷!”
钱斯明拿着毛巾,没顾得上擦自己的脸,他愤怒地追过去:“小兔崽子,不把你教好了,我誓不为人!”
钱斯明的那几个老朋友也着急地跟过去,劝他不要跑太快了。
钱斯明的骂声,整个店都能听见。
嗯,一号有些搞不懂,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这到底属不属于是个好结局?
但钱斯明的心脏极有活力地跳跃着,他脸上是十分生动的愤怒,塌掉的后背也挺了起来。
仪式过程中,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
老钱最后用两张红票子利诱了钱天天,让他规规矩矩,不再惹事。
钱斯明痛苦地看着这桩发生在他面前的肮脏交易,意识到自己任重道远。
他有些甜蜜、有些痛苦地和老朋友抱怨:“这孩子可聪明,就是不用在正事上。”
他絮絮叨叨的:“玉兰说他不写作业,又被老师罚了。总想去打螺丝挣钱,总说自己爱钱,但挣了钱,又给妹妹买玩具,从不吝啬……”
都是一些不要紧的琐事。
他们这些老朋友们之前时常会抱怨自家的孩子,这种抱怨是他们生活中极为常见并琐碎的一部分。
但钱斯明细细地说着这些事情,翻来覆去,并不嫌腻。
这是他时隔近三十年,第一次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碎屑。它们琐碎地落在他身边,渐渐堆积成一座鹅绒一样的小山,将他包裹其中,重新给予了他一些热度。
他们的习以为常,却是他的做梦都不敢想。
老朋友们没有打扰他,安静地听着。
仪式结束后,老钱和玉兰热热闹闹地招呼大家,去江市最好的饭店吃一顿。饭桌上,钱天天如丧考妣,知道自己就要被留给这个新爷爷了。
钱天天听到新爷爷说了,之后每天都有学习计划,誓要把他的学习成绩拉上去。
钱天天挺委屈:“爸爸妈妈,你们不要这个俊俏儿子了吗?”
玉兰心大:“你爷爷多好的人啊,还大学生!那年代的大学生,多值钱。能跟这样的人学习,求都求不来。”
但是钱斯明到底心疼钱天天:“不留江市也行,我在店里先把老物件都整理好,小伟不是说已经在联系人建博物馆了吗。到时候我把这些交接给小伟的人,然后我去海市也行,你们给我找个地方住就成,放学了,我再教教天天就行了。”
老钱满口答应:“那可再好不过了,二叔,你也别收拾太久,这孩子吧,你再不好好修剪修剪,真的被我俩养废了。”
他们热热闹闹地讨论着,一号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他仍然尝不到味道,也不知道饥饱,但心中慢慢生出了一种类似于人类吃饱了的感受。
那一刻,他很想分享这瞬间的感觉。
他有些想念二号了。
第52章 第52章耷拉的灵魂
一号头一次生出这么迫切想见到二号的想法。
整个宇宙,只有她能懂他的经历和感受。
他连饭都没有吃完,径直从餐桌上站起:“我要回海市。”
钱斯明那几个老朋友挺吃惊的,不知道一号这是怎么了。
但老钱和钱斯明早就习惯了一号这副样子,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去吧。”玉兰说:“小郝啊,给你安排的司机随时等着你,你叫他过来吧。”
一号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他不再多话,直接从饭店离开了。
钱斯明平静地摆摆手:“吃饭吃饭。”
一号走在昏暗的街上,并不在意周围,他速度很快,没多久便找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升空,向着家里飞去。
二号已经带着胖花回了自己家里。
她们刚回家,就听到了敲门声,二号开门,看到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男人。
男人将一包东西递过来:“我是您的邻居陈奶奶的儿子,真是多谢您了,这是我从工作的地方带来的特产。”
二号接过那包谢礼,平静地回答:“不用谢。”
随后,她便关上了门,将门口还想说些什么话的男人关在了外面。
男人呆住了,片刻后,他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往家走。
“妈妈说得还真不错,真不像是个好人呢。”他感叹:“谁能想到救了妈妈呢。”
二号将那包谢礼放在桌子上,胖花蹬蹬蹬地跑过来:“妈妈,这是什么啊?”
“礼物。”二号简短地说:“胖花可以打开。”
胖花得到了允许,才伸出小手,费劲地打开了包裹。这份谢礼很明显是费了心的,除了一些当地特色的贵重药材,还有专门给小孩的玉米软糖。
胖花开心极了,她抓住一把软糖:“一半给妈妈吃!”
然后她又说:“一半的一半给胖花花。”
“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给土崽崽。”胖花继续说着:“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给彩凤姨姨。”
她就这样一半一半一半地分下去,到最后,她也搞不清分了多少个一半了。
胖花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样分下去,这糖永远分不完了。
二号看着她,并没有告诉胖花,刚刚她发明了数学。
她还是个没上学的小宝宝,不需要知道这么深刻的东西。
最后,胖花选择了简单的办法:“给郝一一块糖。”她拿出一块糖,放在了桌子上,其他的陆陆续续分给了其他人,都比给郝一的多。
最后仍然剩了很多,胖花甜蜜蜜地说:“这些都是胖花和妈妈的了。”
只是一包软糖,胖花就分了很长一段时间。小朋友就是这样,他们有无限的未来,时间并不珍贵。
二号温柔地看着她,然后从那堆“胖花和妈妈的糖”里拿出两块,给了胖花,她无情地拿走了剩下的全部:“小朋友不能吃这么多,一天两颗。”
胖花觉得天都塌了,但这是她最爱的妈妈,胖花只能委屈地点点头:“好吧。”
她并不是那种吝啬的小朋友,对别人大方,对自己
也很大方,于是很快,便把今天两颗糖的份额吃完了。
软糖真好吃,胖花不断地回味着,舌头用力搜刮着牙床,想找到更清晰的余味。
给土崽的糖,还有给彩凤阿姨和其他人的糖,都被二号用小袋子装了起来。
现在桌子上孤零零地躺了一块给一号的糖。
二号去做饭了,胖花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
“郝一不喜欢吃糖,”胖花嘀嘀咕咕:“郝一肯定说,这是无用的东西。”她听了太多次一号说“无用的东西”,因此学起一号说话惟妙惟肖。
她的小手无数次罪恶地伸向了那块糖,但她的另一只手,又正义地打退了伸出的小手。
“胖花花,你怎么能这么做呢,郝一可是给你偷吃过小饼干的啊!”
她愤怒地谴责自己:“郝一还因为小饼干,被妈妈批评了。我怎么能偷吃郝一的糖呢!”
她煎熬着,终于等到二号把饭做好了。胖花跑向了二号,她抱住了妈妈,将头埋在妈妈的肚子上。
“妈妈,你来得太及时了,你拯救了一个耷拉的灵魂。”
二号:?
胖花最近会看点电视剧了,学会了里面的一些东西,但学不完整,比如刚刚,她想说的是堕落的灵魂。
但堕落这个词在生活中的使用率太低了,她很快便记成了耷拉。
直到睡前,那块糖都在胖花的脑子环绕着。
即将睡着的时候,她还在迷迷糊糊地说:“妈妈,让郝一把糖吃掉,胖花花不想变成耷拉的坏宝宝。”
胖花睡着了,二号不再注意伪装,她的眼睛不再眨动,像是死物一样僵硬着,发出惨白的光。在眼睛里,她工作着,处理最近拍的照片。
几分钟后,她便完成了最近的工作量。
随后,她也闭上了眼睛,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享受夜晚。
一号到海市之后,走了很远的距离,夜风跟随着他,残叶在他脚下打着旋。他到了小区里,打开了房门,走进了卧室门口。
他看到二号注视着他。
一号轻声问:“愿意聊聊吗?”
二号犹豫了下,看了眼睡得很香的胖花,轻柔地起身,关上房门,跟一号走到了客厅。
二号已经有一些人类的习惯了,尽管不需要,她仍然打开了客厅的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边,远远看去,其实有些温馨。
就像是普通的夜谈的关系很好的夫妻。
事实上,他们之间聊的,也是比以前更像人类的话题。
一号慢慢将钱斯明的结局将给了二号听:“真奇怪,明明是无关的人类。”他却受到了影响。
一号没说后半句,但二号明白他的意思。
“人类是有传染性的。”二号这样说。
但一号并不承认自己被传染了。尽管在他的数据链路中,那个名为钱斯明的颗粒已经变成了硬块,融入了那段链路中,再也无法隔离,但一号仍然不敢承认这一点。
“之前我认为人类是和我们无关的物种,”一号谨慎地措辞:“当然了,我现在仍然是这么认为的。但也许,他们也是有优点的。”
“关于这点,我想我们之间是有共识的。”一号意味深长地说,二号的手轻轻抖了抖,她点点头,认可了。
“因此,我在考虑,在下次和母星的汇报中,将这点共识加进去。”一号严肃地说:“我并不是想让母星对人类多仁慈,只是也许这也是有用的信息。”
二号同意了。
他们并不会影响母星的决策。
即使二号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爱胖花,但她仍然没有阻止过一号将胖花的生长过程反馈给母星。
他们抚养胖花,本就是为了伪装和人类的生长数据。
他们是为了母星服务的机器人,为了母星而生,也会为了母星而死。
对母星的忠诚,是刻在每一根链条中、不可更改的原始数据。
房间里有了动静,胖花从床上爬起来,没有看到妈妈,她很想哭,但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不再害怕,眯着眼睛,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她走向二号,二号将她抱起来,胖花便接着睡了。
但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号。
她想起了惦记了很久的事情。
“郝一……”胖花含含糊糊地说:“桌子上给你留了糖,很好吃,要吃掉……”
因为钱斯明,一号的能量正处于最温柔的阶段,胖花的这句话很轻易地打动了他。
“人类真的很奇怪,”他再次重申:“他们总是在和其他的人类建立连接。”
他步入了人类中,便也不可避免地,被人类产生了牵绊。
一号看向了二号,在意识到自己和人类有牵绊的时候,他便发觉其实自己和二号也有着牵绊。
甚至他和二号的牵绊比其他的都要深。
母星那么多二号,却只有她是自己的二号。
他们共同抚养了一个孩子,她为他挡过星球碎片。他们共同度过了无数光年,又在地球上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情。
这些把她变成了于他而言,独一无二的二号。
尽管她固执,数据分析缓慢,冷淡、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一号忽然不想向母星申请换一个二号了。
一号看向了二号,他确定自己此刻的目光与之前不同。而二号并没有注意,她只是看着胖花。
二号什么都没有说,她抱着胖花走到了卧室门口,打算继续陪着胖花睡觉。但即将关闭卧室门的时候,她微微扭头:“糖记得吃掉,她特意给你留的。”
一号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沉默了片刻,体会着情绪的滋味。片刻后,他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
他闭上眼睛,开始整理最近的关于钱斯明的全部资料,他要把钱斯明完完整整地汇报给母星。
二号躺在床上,胖花趴在妈妈身边睡得很香。胖花时常会说,她喜欢妈妈的味道。但是事实上,二号没有味道。
她模仿了胖花的味道,而胖花喜欢那股味道,总是趴在妈妈身上闻。
最后,谁都说不清,到底是她的味道更像她,还是她的味道更像她。
二号察觉到了一号在工作。
他们仍然坚持着向母星反馈信息,但仍然没有回复。
二号不知道母星还有多久才能找到他们。
也许找不到了。
或者晚点找到也行。
人类寿命很短暂,胖花应该也不会比陈绒绒的寿命长太多。
二号想着,如果等到胖花变成了老太太,呼吸停止,她的能量也无法激活胖花的时候,她便将胖花埋进有很多落叶的地方。
胖花喜欢落叶。
那时候,二号便会跟着她一起,躺在落叶的下方。
小胖花,老胖花,都是她最爱的胖花花。
第53章 第53章征服地球,从胖花上幼儿……
胖花天天在家快快乐乐的,但这并不是个办法。
小朋友总是要去上学的。
尽管二号不舍得,但也决定要把胖花送去幼儿园了。
对这事,彩凤挺热心:“土崽那个幼儿园还不错。”彩凤的评判标准十分淳朴:“饭好吃,土崽在幼儿园里吃得多。”
但吃饭对胖花来说不是个问题,她在哪儿吃得都多。
是喜欢的肉肉菜,就开开心心多吃一些,是不喜欢的绿绿菜,就愁眉苦脸地吃饱饱。
尤牛有时候爱逗她,说在胖花面前放坨粑粑,可能也能吃上一大碗。
胖花自己也十分想上土崽那个幼儿园,二号尊重了她的意见。土崽十分高兴,说以后上课的时候,他要和胖花拉着手。
但听到爸爸说他要上中班了,胖花是小班,土崽觉得天都塌了。
他在家哭得惊天动地,明明就在一个幼儿园,却不能在一个班里,他觉得上天实在太过残忍。
仅仅四岁,他便体验到世界上最痛苦的情绪。
乔老师心疼土崽:“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土崽崽再上一年小班也没关系。”
彩凤跺脚:“妈,你也太疼他了!以后惯坏了怎么办啊。”
乔老师十分有经验地说:“我教了这么多年学,怎么不知道呢,其实啊,幼儿园学不到什么东西,在小班玩或者
中班玩,没什么区别的。”
乔桐在旁边和土崽商量:“那等开学了,你的同学们都上中班了,只有你还是小班,他们可能笑话你,你能接受吗?”
土崽一点没犹豫:“为了胖花花!”他什么都能做!
就这样,土崽和胖花开开心心地迈进了幼儿园的大门。
胖花第一天上学,有些不熟悉,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加上旁边有个留级生土崽帮着她,教给她怎么用餐盘吃饭,怎么在幼儿园排队玩玩具。
胖花在幼儿园的第一天,就开心!极了!
土崽欣慰地看着胖花和其他小孩玩跷跷板,因为胖花比较重,占据了主导地位,她的腿在地上用力一蹬,便把自己翘上去了,对面的小孩尖叫着下来了。
等胖花到了最高点之后,她的体重便开始发挥作用,开始向下了。
胖花力气够大,在她的控制下,跷跷板上升下降的速度很快,相当刺激,周围好多小孩都想和胖花玩,乱糟糟的,土崽就组织他们排队等着。
看着这样受欢迎的胖花,土崽也骄傲极了,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胖花是他最最好的朋友。
胖花玩得很高兴,她有点渴了,但还有小朋友在排队等着和她玩跷跷板,胖花只能大声地喊:“土崽,我想喝水!”
土崽便蹬蹬蹬地跑到了教室里,把胖花的水杯拿了过来,他守在一边,等着胖花玩完了,就把水杯给她。
中班也下课了,往这边过来玩玩具了。
其实土崽在上一次小班里并没有多少朋友,他性格安静,不怎么能和其他小孩玩到一起去。虽然他总是和胖花说幼儿园可好了,但主要是想收获胖花羡慕的眼神。
那些中班的孩子已经有些看不起小班的了。
但老师教过他们,大家都是好朋友,要一起玩。因此,大家玩玩具的时候有序排队,并不争执,十分和谐。
不过,有几个中班的小孩看到了土崽,他们走到了土崽面前,大声地说:“你留级了!坏小孩才留级!”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恶劣的话,而是听家里人说过类似的事情。他们认定了这是个事实。
“不是的。”土崽说:“我不是坏小孩,我是好小朋友。”
他胆子小,现在也不敢大声为自己辩解。
之前也是这样的,去年上小班的时候,土崽安安静静地画画,就有小孩抢走了他的画笔,土崽也不敢抢回来。还是老师帮忙,在班里多次教育孩子们,并且提高了对土崽的关注度,才没有继续发生类似的事件。
那些中班的孩子围着土崽,一人一句:“坏孩子才留级!”
“你是坏孩子!”
他们童言无忌,并不知晓自己的话其实是在塑造另一个孩子的人生。被这么多人这样批判着,土崽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是坏孩子吗?”他在心里难过地想着。
如果大家都认为我是坏孩子,那是不是证明了我真的是错的?
但胖花在,胖花并不是个会被其他人影响的小孩。
她将跷跷板控制到两边平齐,对面的小孩双脚也着地了,胖花才从跷跷板上下来,另一边的孩子着急了:“我才玩了两下,还不够呢,胖花,我还想玩!”
但胖花没时间理他了,她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土崽的身边,用力地挥舞小手:“土崽才不是坏孩子!”
“他是为了陪胖花才留在小班的!他是最好的小朋友!”
那几个中班的孩子面面相觑,这和他们的认知不一样,因此困惑起来。
但有一个孩子想起来了家里的哥哥,他肯定地说:“土崽肯定是坏孩子,我哥哥上初中了,也没有因为我上小班留级!你骗人!”
胖花紧紧地握着土崽的手,这给了土崽力量,他学着胖花的样子,将肚子挺起来,但他肚子不够圆鼓鼓,说实话,没有胖花那么有气势。
土崽大声喊:“我喜欢胖花,所以才留下来的!你哥哥没有留下来,说明他不!喜!欢!你!”
那个孩子呆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难道,哥哥真的不喜欢他吗?
他忽然难过起来,哭着跑开了。
尽管打败了一个中班生,但其他的中班生看到自己的朋友被土崽气哭了,现在他们将土崽视为了敌人。
“你为了她留级,”一个孩子凶巴巴地说:“你是她的狗吗?”
他时常听到邻居吵架,因此很明白这是骂人的话。
土崽愣住了,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胖花的狗。
天天哥哥和秒秒妹妹有一只小黄狗,很可爱,几个孩子都很喜欢那只小狗。
天天哥哥有时候会抱着小黄狗睡觉,和小黄狗一起玩,这样说来,跟土崽和胖花的关系没什么区别。
他有时候也会睡在胖花床上,总是一起玩。
土崽觉得没错,他理直气壮:“对,我是胖花的小狗!”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还“汪汪”了几声。
那边,还在排队等胖花玩跷跷板的孩子们聚集起来,他们跑过来,跟着土崽一起:“我也是胖花的小狗!”
“我也是,我是小白狗!”
“我是大黑狗!”
他们此起彼伏地叫起来,到处回荡着“汪汪”的声音。
刚开始那个骂人的孩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冲击了,扭头一言不发地跑掉了。
胖花一下子拥有了很多小狗,她为难地看着他们:“妈妈不让我养小狗啊。”她怕他们难过,立刻又说:“但我可以陪你们玩跷跷板。”
孩子们欢呼起来,按照刚刚的顺序排起了队,刚刚那个被打断的孩子率先坐在跷跷板上,因为他刚刚玩到一半被打断了,胖花友情送给他一次。
次数到了,那个孩子心满意足地从跷跷板上下来。
土崽仍然在帮忙组织队伍,并且规定好了次数,不让胖花太累。
入园第一天,胖花便荣膺最受欢迎的小朋友第一名。
老师们也很喜欢她,乖乖吃饭,睡觉香香,和所有同学交朋友的小孩,谁能不喜欢呢。
临近放学的时候,二号早早到了幼儿园门口,她倒是不担心胖花怎么样了,只是很想念她,想问问她今天有没有开心。
放学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孩子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胖花拉着土崽,飞快地跑了出来。
二号一手牵住一个孩子,学校老师核实了二号的身份,夸赞道:“您把胖花养得很好。”
二号真心实意地笑了:“谢谢你,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二号牵着他们向前走去:“今天怎么样?”
胖花细细地回想着:“吃了两个鸡蛋……”
“为什么是两个?”二号问:“不是一个小朋友一个吗?”
“土崽不吃鸡蛋,我帮他吃掉了。”
二号温和地教育他们:“可是那本来就是一个小朋友一个的啊,如果土崽总是不吃的话,以后会越来越瘦,太瘦了会没有力气。”
“胖花吃得太多的话,跷跷板都玩不了啦。”
两个孩子点点头,表示知道错了。他们偷偷对视了一眼,觉得二号说的有道理,之后他们还是各吃各的吧。
土崽不要把鸡蛋给胖花了,胖花也不要把绿绿菜给土崽。
“我还有了很多小狗,”胖花兴高采烈地说:“但我记得妈妈说不想养狗,就拒绝了他们。”
这话太抽象了,一时间二号也没有理解。
土崽小声说:“现在胖花只有土崽一个小狗了。”胖花上幼儿园一天,就有了好多朋友,土崽不再是
胖花唯一的朋友,挺失落的。
但胖花拒绝了其他的小狗,土崽是唯一的小狗,这让他得到了安慰。
二号明白了,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辱人的话,平静地回答:“胖花做得很棒呦。”
二号将他们带到了彩凤饭店,点了两份儿童套餐,他们乖乖地吃着儿童套餐,一边吃一边讨论幼儿园的事情。
在他们的聊天中,出现了二号不知道的名字。
二号微笑着看着胖花,甜蜜又忧伤地发现胖花开辟了新的没有她的小世界。
胖花挺习惯的,不习惯的是二号。
也许自己应该忙碌起来,二号想,工作忙起来就不会一直想念胖花了。
她准备去收集更多的地球资料,反馈给母星。
征服地球,从胖花上幼儿园这天开始。
第54章 第54章最好的礼物
二号和一号表明了自己想要增加工作量的想法,一号高兴极了。
他心里盘算着,应该让胖花早点去上幼儿园的。
一号给二号分配了探索地理和分析天空行星路径的任务,之后的每天,胖花去上学,二号便也忙起来了。
偶尔,二号也会出个短差。
她告诉胖花是杂志社需要妈妈去拍出更好看的照片,这便能哄弄得胖花使劲拍手,觉得妈妈好厉害。
事实上,二号是飞去了世界各处,收录各地的地理信息。
她的“飞去世界各处”,有时候是坐飞机,有时候是字面意义地飞过去。
在胖花的幼儿园生涯中,二号坚持着这项工作,用了两年时间慢慢将之前一号做的工作补齐了。他们建立了地球十分完整的地形图,也因此发现了一直想知道的前沿武器研究基地的大概位置。
荒漠中,海中小岛,以及一些人烟罕至的地方。
一号将他们生成的地球全景模型投放至空气中,欣赏着:“地球的表面地理探索完毕,真是一项大成绩。”
二号坐在沙发上:“是的。”
一号颇为得意地看着模型中重点标注的红点,那都是他们预估的前沿武器研究基地的大概位置。
“人类应该觉得他们很聪明吧,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没有人的地方。”一号说:“但也幸亏这样。”
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忽然有了密度较高的人类信号和电力磁场,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
人类这个安排很好地避免了人类敌人,但也方便了外星探索者。
“先去戈壁。”一号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这里附近有几个村庄,我们可以先伪装成游客前往,摸清那里大概的情况后,之后也许可以使用我们的技术潜入其他基地。”
“好的。”二号没有其他意见。
之前由于一号和二号轮流频繁外出,他们干脆搬到了彩凤家里,让乔老师和乔桐帮忙看顾胖花。
主要是二号不放心,她怕自己某天没有赶回来的时候,一号又会给胖花疯狂吃小饼干。
虽然胖花已经是大班的小朋友了,但仍然十分没有自控能力。
住在彩凤家里,起码能保证胖花每天都能吃到正常的人类饭菜。
乔老师十分欢迎胖花一家人的到来,她话不多,因为脖子受伤严重,说话声音也不大,细细的,但其实她挺喜欢热闹的。
并且,“土崽没什么朋友。”乔老师说:“他和他爸挺像的,乔桐小时候也没什么朋友。”
但土崽和胖花在一起的时候,会开朗很多。
彩凤工作很忙,彩凤饭店正在开拓海市外的市场,她有时候也要去外地。
彩凤的事业越做越大了,除了饭店之外,她还给小赵的婚庆店提供餐饮,还给一些厂子提供盒饭。
乔桐本来是不忙的,他为了陪土崽,从公交司机去了清闲的后勤部门。但现在,部门收到了新的通知,交通局要建立新的业务中心,打算从基层部门招募一批人手。
乔桐所在的部门便在招聘范围内。
土崽现在已经快七岁了,准备上小学了,乔桐和彩凤商议了之后,准备参加考试,如果通过了,他便能去交通局工作了。
因此,乔桐白天会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和学习。
家里时常只有乔老师一个人,胖花一家搬过来,便热闹了许多,孩子们闹腾腾的,才像是一个家。
到了周末的时候,就会更热闹一些,乔老师喜欢这样的氛围,时常带着笑,她看着这一切,觉得满足极了。
“人活着才有盼头,”有时候她会和彩凤聊天:“当年好多次,我都想过一了百了,但不知怎么的,还是坚持下来了,也许是为了乔桐。”
“但你看,我坚持到了现在,果然得到了最好的东西。”
彩凤拉着乔老师的手:“哎呀妈,现在算什么最好啊,你等着吧,以后肯定会更好更好的。”
彩凤是真的很敬爱乔老师,她在乔老师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来自年长女性的爱,很细腻,很长久。
但彩凤不记得母亲了,因此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母爱,但她想回报这份爱。
彩凤挺忙的,但她悄悄找了乔桐、一号和二号:“过两周妈妈要生日了。”
她认真地规划:“我想给妈妈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你们那天能不能提前腾个空出来,妈妈看到你们都在,会很高兴的。”
他们都答应了。
土崽和胖花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也很想为乔老师送一份礼物,但他们没有钱,只能自己做。
土崽的手挺巧的,从上次送给胖花、然后被胖花授予一号的花环中得到了启发,他们打算亲手给乔老师做一条项链。
“西西之前送了我好看的小珠子,”胖花说:“我们从里面挑几个好看的吧,可以加到项链里。”
西西是他们的同学,最爱和胖花玩跷跷板,目前是胖花第二好的朋友。
胖花把自己的宝贝盒子拿出来,珍重地打开了第二层,里面有十几颗塑料珠子,土崽在里面挑了一会儿,严格地比较了大小和圆润程度,从里面选择了最好看的三颗。
但乔老师是大人,三颗珠子并不够做一条项链。
土崽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公园玩的时候,捡到的漂亮石子:“石头也可以,很好看。”
他们本来想让乔老师带他们去公园找石子,但又怕被提前发现了惊喜。于是找了二号。
“妈妈,可以带我们去公园吗?”胖花知道妈妈最近很忙,乖巧地问:“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二号不会拒绝胖花的合理要求,她放下了手里的杂志,带着他们出去了。两个孩子在公园的小路上蹲着,认真地找着漂亮的石头。
“为什么找石头?”二号问。
胖花说:“要给乔奶奶做项链。”
土崽补充:“要给奶奶做世界上最好看的项链。”
二号看着他们两个,忽然想起乔老师在她不在的时候,将胖花照顾得很好,起码没有再让胖花疯狂吃小饼干。
就像陈绒绒的儿子给了她感谢的礼物一样,二号意识到自己也有必要送一些感谢的礼物了。
等两个孩子每人装满了一个小背包的时候,他们终于回了家。
晚上,趁着夜深的时候,二号出了一趟门。
第二天,两个孩子在挑选石头的时候,二号将一块透明的石头送给他们:“这是我和郝一送给钱老师的礼物,可以加到你们的项链里。”
二号已经将那块石头进行了简单的初步加工,看起来圆润,但切面不多,并不璀璨。
“好吧。”土崽觉得这块石头并没有胖花的塑料珠子好看,但这是郝阿姨和郝叔叔的心意,他便同意了。
“这也是石头吗?”胖花困惑地问:“我们在公园里没有见到这种石头。”
“是的,”二号回答:“这是地球自然生成的硬度最大的石头。”
她意识到孩子们并不理解这句话,于是补充:“这是祝愿,希望乔老师的身体也那么结实。”
胖花将那块石头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着,但并没有看出这块硬度最大的石头和塑料珠子的坚硬程度有什么区别。
于是,胖花将那块也许能排进世界钻石重量前五十,却被随意地穿了个孔的石头,放在了她的塑料珠子里。
他们兴致勃勃地挑好了石头,然后打算去找钱天天,让天天哥哥用他们家的机器,帮忙给石头
穿孔。
一号带他们去了厂子里,钱天天接待了他们。
钱天天现在瘦了很多,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俊俏的男孩。他微笑着:“土崽和胖花来了。”
他牵着他们的手,向里面走去:“我帮你们约好工人叔叔了,待会见到叔叔要说谢谢哦。”
钱天天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他现在成绩不错,有了自己的理想,他仍然对机械感兴趣,但不再只想打螺丝了。
他想读书,考很好的大学,学习机械专业,在提升流水线的效率方面做出一些成绩,这样能使自己家的工厂变得更赚钱,同时工人们也能轻松一些。
钱斯明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他。瘦了的钱天天更像他的珲儿了,但钱斯明很明白,珲儿早就去世了,钱天天是另一段崭新的人生。
“爷爷,”钱天天回头喊:“你不来看看吗?”
钱斯明连忙点头:“来了,来了。”
他精神矍铄,走路的速度甚至让一号都有些跟不上了。
一号礼貌地问:“你还想死吗?”
钱斯明一愣,他笑起来:“早忘了。”
他幸福地叹了口气:“现在好多事情要忙啊,天天的英语成绩不好,秒秒也在练字了。”
“对了,博物馆那边又收了一些文物,等着我去写点提词。基金会也是,搞了个活动,组织病情减轻的孩子们一起去看海。黄石头一家都去,黄鹂写了稿子,她主动说要发言鼓励其他孩子们,小伟和玉兰也说一起去参加。”
“我不想死了。”钱斯明诚实地说:“现在,我只怕活得不够久。”
钱斯明和一号站在机器旁边,看工人把胖花和土崽挑出来的石头挨个钻了洞。
钱斯明知道了这些石子的用途,想了想,他从兜里拿出来几颗白玉珠子:“钱家传下来的老物件,本来是一串,现在就剩这么几颗了,给他们,也算是有了用处。”
玉兰也知道了孩子们的事情,她相当豪爽。虽然现在在钱斯明的熏陶下,已经不把自己打扮成金饰展示架了,但她仍然有买金首饰的爱好。
第二天,她便托人给土崽和胖花送了几颗颇有重量的雕福字金珠。
在大家的帮助下,这条项链越来越充实了,上面有硕大的钻石、有历经千百年历史的白玉珠,有精致的金珠,还有公园里捡的漂亮小石子和幼儿园里得到的彩色塑料珠。
它们和谐地被穿在一根线上,都是一样的珍贵。
土崽很细心,他还和胖花找了一块纱巾,系在了项链上,如果乔老师想遮挡自己伤口的话,纱巾便有了用处。
生日那天,乔老师收到了这份礼物,她终于知道了孩子们这几天躲着她在做什么。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这一天,她相当快乐,甚至喝了一些酒。
她并不知道,在她感受人生中最幸福时刻的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高大的光头男人正在找路人问话:“您好,您知道第六学校的乔芸老师搬去哪里了吗?”
第55章 第55章一束花的阴影
乔老师生日那一天,大家都喝了点酒。
彩凤从酒柜里拿了瓶很好的酒,瓶身裹着一层银色的铝箔纸,衬着透明微微发黄的酒体,仿佛发着光。
她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又给胖花和土崽倒了两杯饮料,用的一样的高脚杯,仪式感满满。
乔老师先喝了一口:“水果味的,真不错。”彩凤点点头,喝了一大口:“黄石头说好喝,我给饭店采购了不少呢。”
乔桐往日里不喝酒,今天也跟着喝了点。
一号偷偷看了二号一眼,看她垂着眼不说话,这便是不反对的意思了。一号端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度数很低,”他告诉二号:“你也可以试试,很奇妙的感觉。”
最后,二号也被他说服了,果然感受到了一些奇妙的感觉,好像她整个机器都要飘起来一样。她忽然理解了一号为什么对喝酒这件事有点上瘾了。
最后,大家都带着些醉意睡着了,第二天都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准备心安理得在家里悠闲一天。
但乔老师毕竟年纪大了,她睡不了太久,第二天一早只是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就起床了,她穿着彩凤给她买的粉色家居服,一边哼歌,一边做饭。
等到这群年轻人起床的时候,便能吃到早饭了。
胖花和土崽是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他们也醒得很早。胖花醒的时候,以为妈妈还在睡,她蹑手蹑脚起了床,轻轻在妈妈脸上亲了亲,然后便出去了。
但她刚出门,又走回来。
她看着一号,紧紧皱着眉头。
幼儿园老师说了,如果宝宝亲亲爸爸妈妈的话,爸爸妈妈会很开心的。
但是对于一号,胖花下不去这个嘴。
最后,她为难地将手指放在唇边,又敷衍地将手指放在了一号的脸颊上,便算是完成了这个仪式。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跑出去了。
二号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小背影,感受刚刚脸颊上的温柔触感,她觉得自己能回忆很久,直到把那个触感刻入存储里。
但在这样珍贵的早晨,一号忽然开了口,他同情地看着二号:“胖花没有触碰我,她怕传染给我人类的病毒。”
一号的眼神真实地可怜着二号,二号脑中猛然想到了三个字:“傻东西。”
二号甚至没有理他的意思,任由一号自己喋喋不休。
胖花跑去了客厅,却发现土崽已经在餐厅坐着了,他面前放了一盘花生,正在努力地剥花生,待会乔老师会用花生拌个凉菜。
胖花坐在土崽旁边,帮着一起剥花生。
乔老师在厨房里煎鸡蛋,先煎了两个出来,给孩子们一人一个。看着孩子们大口吃着鸡蛋,乔老师再次回了厨房里,她往铁锅里倒了油,将油烧热之后,她便将肉倒了进去,锅里响起了巨大的呲啦一声。
她热火朝天地炒菜,在锅铲的声音中,大声地唱着歌。
忽然,门响了,土崽对着厨房喊:“奶奶,有人敲门!”
胖花蹬蹬蹬跑到了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她想到妈妈说过,小朋友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于是站在门口等着。
土崽去厨房叫了乔老师:“奶奶!奶奶!”
乔老师在锅碗瓢盆的声音中,没有听到。彩凤正好在楼上上厕所,她走下来:“我来啦。”
彩凤打开了门,看到了外面一个上了年纪的高大的光头男人,他很瘦,面容端正,但他的眼神让彩凤不是很舒服。
男人的目光粘腻地打量在彩凤的身上,她穿的长袖睡衣,但男人的眼神,却像是要看穿了她一样。
彩凤感到了不适,但她不适的时候并不会后退,而是挺直了腰板,严厉地询问:“你找谁?”
男人没有回答。
厨房里,大火爆炒的阶段终于结束了,乔老师往锅里加了些水,开始炖起来。声音小了,她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乔老师听到了彩凤的声音,于是擦着手,向外面走去:“怎么了?”
乔老师毫无防备地走到了门口,她迎面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如遭雷击,当场脸色煞白,僵直在原地。
那个男人盯着乔老师,他终于笑起来。
彩凤头一次知道,竟然有人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像个恶魔。
“哎呀,”男人轻轻巧巧地说:“这不是我的前妻吗?”
“那这个,”男人玩味地笑起来:“应该就是我的儿媳妇喽。”
乔老师全身都开始发抖了,她有时候会和彩凤说起自己过去的经历,每一次说起,她都比上一次更加云淡风轻,好像已经全不在意。
但今天,当这个给她制造了多年噩梦的男人站在面前的时候,乔老师可悲地发现,自己和当年也许没什么区别。
她仍然被他压制,无法反抗,她的身体在叫嚣着畏惧。
彩凤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她迅速拉起了乔老师的手,将乔老师往自己身后推。
“滚!”彩凤对男人大喊:“你滚出去!”
“虽然芸芸和我离婚了,但是我总归是桐桐的爸爸,也是你的爸爸啊。”男人轻佻地说:“是不是啊,儿媳妇?这
个家也是我的家啊。”
他装模作样地叹气:“我刚出狱,实在没地方去,收留我吧。”
他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比较粗糙,像是在路边揪起,随便地扎了扎。
若是乔桐早上散步,给了彩凤这样的礼物,也许会让她高兴。但这样一份礼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彩凤只感到了一阵恶寒。
乔老师在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啊!别打我!”
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痕都在喊着疼痛。
那时候,他在外面不开心了,回家要用她发泄怒气的时候,总会给她带束花。等她伤痕累累地躺在了床上的时候,他又会拿束花过来。
仿佛送束花,便能抚平她的伤痕,将一切都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而她试图向外界求救的时候,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小诸对你不坏吧,我看他总给你买花呢,夫妻间小吵小闹而已,一会儿就过去了。”
直到她最后差点死在了一场所谓的“小吵小闹”里。
但花却成了她的阴影。
彩凤努力抱着崩溃的乔老师,她声嘶力竭地大喊:“滚啊!你滚啊!”
乔桐听到了妈妈和妻子的叫声,他从楼上冲过来,想看看怎么回事。但在他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也失去了理智。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乔桐向前冲去。
彩凤拼命地拉住他:“不要这样,不要为了个烂人毁了自己!”
乔桐却彷佛失去了知觉,小时候的事情,他记忆并不深刻。很多人都能清楚地记得上学时的事情,而乔桐的记忆却像是蒙了一层纱。
像是为了保护自己,他选择遗忘了很多东西。
如果记忆深刻的话,他便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那个没有将妈妈拯救出来的无能的自己。
他忘记了自己当时多么瘦弱,被捆绑着打得奄奄一息,只记得面对母亲的磨难时的无能为力。
这份潜藏多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猛烈地撞碎了他的理智。
彩凤死死地拦住他:“不要这样!想想土崽,想想孩子啊!”
土崽和胖花站在门口,紧紧地牵着手,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号和二号也出来了,他们立刻将两个孩子抱进了屋里,不让他们面对这样的场景。
男人听到了土崽,他再次笑起来:“这是我的孙子吗?”他笑容本来还算和煦,但立刻变得狰狞了起来:“当时把我送进监狱,不是就说你失去了生育能力吗?嗯?”
但他的狰狞转瞬即逝:“不过总归是一件好事,儿媳妇给我传宗接代了。”
他满脸欣慰:“芸芸,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却是对得起我们诸家的。”
二号在房间里抱着两个孩子,小声安抚着。一号走出来,按住了乔桐,彩凤立刻去旁边搀扶乔老师。
一号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传宗接代几个字,他颇为困惑:“传宗接代?”他语气平板地念起传宗接代的定义:“传宗接代,指继承家族血脉,延续后代。”
一号诚实地说:“土崽和你的血脉没有关系,彩凤并没有给你传宗接代。”
被一号牢牢控制住的乔桐慢慢回归了理智,他大笑起来:“土崽不是我生的啊,他是彩凤带过来的。”
刚刚还在得意的男人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什么!你个贱种,养别人的孩子!”
乔桐控制不住地大笑:“是啊,我是贱种啊!但我养着别人的孩子,也知道怎么当个爹,不像有些畜生!猪狗不如!”
男人恼羞成怒,大骂着:“你怎么能这么对父亲说话!诸桐!”
一号礼貌地纠正:“他不叫诸桐,他叫乔桐。”
男人彻底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号以最无辜的样子,达成了对男人最大的伤害。乔桐止住了笑容,他学着一号的样子,以一种相当礼貌又机械的样子介绍:“我,乔桐。”
“我老婆,汤彩凤。”
“我儿子,汤乔。”
“这里没有姓诸的,”彩凤厉声说:“请你离开。”
男人在监狱被教育多年,但现在凶残本能再也抑制不住,他大步向前,高高地举起巴掌。
本来已经平静的乔桐,再次被勾起了当年的记忆,努力在一号的手里挣扎,想去为当年的妈妈、当年的自己,拼一个生死。
彩凤急着喊:“乔桐!乔桐,我们还有孩子,我们有幸福的家庭,为了这样的人,毁了我们的人生,不值当!”
乔桐现在人高马大,并且面上满是愤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男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拳脚立刻转了方向,朝向了乔老师和彩凤那边。
一号反应很快,他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男人的右手。
男人在监狱里待了很多年,干了不少体力活,也时常和狱友打架,导致他蹲了比原本刑期更长的时间,他的身体有着不合年纪的强壮。
但一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男人便不能再有半分动作,那一刻,男人不敢置信,他的手腕像是被石头一样压住了一样沉重。
但立刻,他下意识又挥舞了另一只手。
一号向来容忍度不高,不会忍受人类的恶意,他想回给男人一巴掌。
而一号的一巴掌,能使男人当场昏厥过去。
但在即将动手的那一刻,一号忽然想到了彩凤的那句:“……为了这样的人,毁了我们的人生,不值当。”
要是他把男人打倒了,警察来了,也许会发现一些异常。
一号也不想为了这个男人影响任务。
彩凤说得对,不值当。
于是,他没有反击,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中,男人的一巴掌狠狠落在了一号的脸上。
一号直板板地倒在了地上,他的信息检索已经完成,太阳穴的位置匀速缓缓肿起,显露出一个青紫的狰狞伤痕。
“啊,”一号安详地说:“我要死了。”
他怕刚刚场景混乱,大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于是再次重申:“啊,我要被打死了。”
楼上,二号提前打电话叫来的警察到了,他们冲过来,将男人按在地上。
“不可能!”男人大叫起来:“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伤!刚刚他的劲特别大……”
没人听他继续说下去了,警察将他带走了,一号也被送到了医院。
男人又要被暂时关押起来了,至于关押多久,这要看一号打算让自己死到什么程度。
第56章 第56章扮演病人
一号来过很多次医院了,不过之前都是来看望别人,这回是头一次自己躺在了病床上。
他感觉挺稀奇的,努力地扮演一个合格的病人。
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听力受损的伤者,这个扮演对他来说并不算困难,只要将听力装置调整接收模式就可以了。
彩凤和乔桐很担心他,去警察局做了笔录后,立刻便到了医院。乔桐不停地问:“大哥,现在怎么样?”
“头晕吗?”
“耳朵还疼吗?”
乔桐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今天一号为了保护乔老师和彩凤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心里难受得很。
由于一号现在扮演的病人听力受损,所以他可以选择最简单的回答方式。
“啊?”
“啊?”
“啊?”
这让彩凤和乔桐更加担心了,乔桐给一号削苹果,彩凤偷偷跑出去问医生情况。
刚到医院的时候,一号便做了检查,刚开始,一号还有些担心自己会露馅,但他立刻发现自己的担忧没有什么必要。
人类的医学并没有发展到十分先进的程度,在医生的目视和一系列简
单的检查后,便是机器的检查了。
看到检查机器的时候,一号彻底放了心。
欺骗机器,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一号并没有发现,他已经从原本的信仰科学,变成了现在习惯性地欺骗科学。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医生都有些惊讶了:“这伤得也太重了,不像是一巴掌打出来的……”
医生多看了一号一眼,一号有些紧张。
但医生随即点点头:“不过打人的坐过牢子。”他说服了自己,给一号的伤情证明上盖下了一个正式的章。
拿到证明后,彩凤联系的律师便去了警察局,开始处理之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