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又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今天她拜托了员工和客人都去找孩子了,现在得给个交代。客人们今天都免单,帮忙寻找的客人再送一张额外的免费用餐券。
至于员工们,这个月也会多出一笔感谢费。
得到消息后,乔老师带着土崽也来了。
乔老师更害怕,她外套都没穿,更是忘了之前每天都要戴的纱巾,脖子上的疤痕露了出来,她和彩凤一样,看了胖花一眼,才彻底松了心。
乔老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靠在乔桐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乔桐一边抱着土崽,一边支撑着妈妈。
在睡前,胖花已经好很多了,不怎么害怕了,而土崽的情况更加糟糕,他本来就性格敏感,今天“胖花丢了”这件事几乎给了他毁灭性的打击。
他不吃不喝,呆呆愣愣的。
在看到床上睡着的胖花后,土崽才爆发出今天的第一声哭声,等他哭够了,二号给他喝了一杯奶,然后把他放在了胖花的身边。
两个好朋友睡在一起,胖花抱着妈妈的衣服,土崽拉着胖花的衣角。
两个孩子这一觉睡了很久,彩凤在饭店忙完过来了,两个孩子还在睡。在等孩子们醒来的时候,彩凤多次看向了二号。
“二姐,我让饭店送了饭菜……”彩凤小心翼翼地说:“给你也送一份吧。”
其实她想说的,二姐你带着胖花来我家一起吃吧。
但她不敢说。
她怕经过今天这事之后,二姐再也不愿意带着胖花去她家了。
彩凤刚说完,屋里有了声音,两个孩子醒了,土崽死死地拉着胖花的手,坚决不放开。明明事情发生在胖花身上,土崽却受影响最大。
胖花只能拍着土崽的小手安慰他:“没事啦,没事啦,胖花是大英雄,土崽崽就是二英雄呀。”
两个孩子说着童言童语,二号转头对彩凤说:“走,去你家吃饭。”
彩凤十分惊喜:“二姐,你还愿意去我家!”
二号能懂彩凤的意思,这事真的不怪彩凤他们。谁能想到胖花那么聪明,胆子那么大呢,二号下定决心,以后要多教胖花一些安全方面的事情。
二号点点头:“肯定愿意,今天我俩还住你家。”
彩凤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她哆嗦着拿起手机:“我给店里再打个电话,多送几个菜,孩子们喜欢的都要一份……”
晚上的时候,孩子们吃到了平常不让他们多吃的东西,他们讨论着,你一口我一口,慢慢将白天的不开心忘记了。
因为太过疲惫,晚上孩子们睡得很早。
二号陪着胖花,轻轻地拍着她的屁股,心中想着事情。
今天的事情,肯定不怪彩凤他们,胖花太过大胆,这个以后要教。
肯定要有人需要为今天的事情负责。
那两个人贩子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二号很想现在就动身,她的手指蠢蠢欲动,很想捏碎一些坚硬的和柔软的东西。
但胖花离不开她,
最后,二号联系了一号。
钱斯明还是那个样子,死气沉沉的,一号其实挺怕的。
夜里,一号听到隔壁的钱斯明辗转反侧,一号真切地为一个人类感受到了难过,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总感觉,如果这时候他离开了钱斯明的话,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时候,他收到了二号的信息。
一号霍然起身,他敲响了钱斯明的房门:“我有点事情要回海市。”
钱斯明开了门,肩膀上披着外套:“去吧。”眼中仍然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一号说:“我的女儿今天差点被人贩子绑架了。”
钱斯明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关心:“孩子没事吧?”
一号摇摇头:“受惊了,我得回去看看。”
钱斯明点点头:“快去。”他叮嘱:“孩子没事了,和我说一声。”
一号定定地看着他:“好,等我告诉你。”
那一瞬间,他确定就算他离开,钱斯明也不会死去了。
钱斯明有了新的惦记的东西。
一号连夜回了海市,他直接去了彩凤家附近,因为他这个时间回去不合理,所以没能进门。
他站在不远处,身处一片阴影中,整个人融在黑暗里。他的手指伸出了细长的触须,沿着彩凤的房子蔓延,然后从窗户的缝隙中伸进去。
它一路向前,直到找到了胖花和二号的房间。
细丝进入了房间里,二号平静地看着那缕细丝在房间里继续延伸,然后爬上了床,直到最后触碰到了胖花的脸颊。
细丝在胖花的脸上轻柔地拂过。
二号轻声说:“脖子,脖子受伤了。”
细丝便伸到了胖花的脖子上,轻轻地抚摸了一遍,找到了红肿的地方后,便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细丝从胖花身上撤退,像是小蛇一样,冷冷地耸立在二号面前。
二号和那团细丝对视片刻,街角黑暗中的一号点了点头。
细丝消失不见了,一号也走出了那团黑暗。
一号的手指摩梭着,想到了刚刚的触感。
于一号而言,胖花始终都是一个没什么用
的东西。但说实话,二号将她养得很好。
一号这些年见过很多小孩,他不得不承认,胖花是最不让人讨厌的那一个。
并且,对于他们占领地球的任务来说,胖花是其中很小,却很成功的一部分。抚养胖花的过程是一个项目,而她本身就是一个成功的阶段性成果。
而现在,有人试图偷走、伤害这个果实。
一号感受到了一股怒气。
他在钱斯明那里觉得相当委屈,对于讹诈钱斯明的坏人,一号很矛盾,觉得他们该死,又觉得他们罪不致死,所以只能请二号帮忙。
虽然最后得到了他满意的结果,但就过程而言,一号心中相当憋闷。
面对没有任何生机活力的钱斯明,一号感受到了无能为力,他的能量看起来平静,其实内里早就汹涌,像是一个酝酿喷发的火山。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发力的机会。
一号向着警察局的方向走去,他的身体一会儿融入黑暗,一会儿又出现在光明里,鬼魅得像是个索命的恶灵。
最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而在一株大树上,趴着一个圆球,向警察局的方向蔓延出无数的丝线。
“感谢你们,坏得这么彻底。”
这便是行动前,他唯一想说的话了。
第47章 第47章外星的惩罚
审讯室内,那两个人已经被送过来了。
经过了简单的治疗后,他们清醒过来。人贩子相关的都是很恶劣的案件,他们背后是许多个破碎的家庭。
没有时间让他们恢复伤势,现在只是不会死就足够了。早点得到其他孩子的线索,就能早点拯救一个家庭。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头上包着纱布,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看对面的警察。旁边房间里,他的同伙伤势更重一些,半张脸上都包着纱布。
尽管伤势很重,但他们心态很稳。他们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准备再透露一个字。
关于今天被捉到,他们坚称是误会就好了。
至于之前的那些孩子们,他们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反正警察没有线索。只要他们不说,他们就无罪。
而今天的事情,顶多关他们几天而已。
事情僵在了这里。
一个年轻的警察已经询问了无数遍,有些心浮气躁了。他的师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舒服就出去歇一会儿。
年轻的警察很想继续下去,但他知道自己的不安状态如果被对面发现了,就更难有进展了。于是,他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到了审讯室外。
他的领导在外面抽烟,地上已经有了一堆烟头。
“还是不说?”领导问。
小警察点点头:“什么都不说。”他看向了外面的天,猛然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杯:“妈的。”
他痛苦地蹲下来:“领导,你知道吗,我工作以来遇见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人贩子的。”
“那对夫妻人很好,一个是老师,一个是会计,很好的家庭,他们的女儿丢了。孩子妈妈哭得几乎要昏过去,孩子爸爸一边哭,一边跟着我到处贴寻人启事。”
“我们找了很久,半个月后终于找到了。”
“领导,”小警察说:“你知道吗,孩子妈妈告诉我说孩子很有音乐天赋,像奶奶,也许以后会学艺术。”
“她还给我看了孩子的照片,孩子穿着粉色的裙子,被爸爸抱着,在动物园看天鹅。”
“但领导,孩子被找到的时候,被埋在猪圈里。”
小警察捂住了脸:“买家说他们本来想买个男孩的,但是要价太贵了,就买了个女孩。但买回去后,家里老人闹得厉害,说女孩没用。”
“他们想把孩子退回去,但人贩子也不要了。”
“领导,他们不要就把孩子送回去啊,孩子父母的寻人启事上写了,愿意出钱把孩子买回去啊!但是买家生了气,回去就把孩子掐死了。”
“那么爱漂亮的孩子,到了他们家两天,天天挨打。她妈妈说她很爱干净,最后却被随便地埋在了那么脏的地方。”
“孩子父母过去认尸的时候,我真的宁愿不告诉他们找到了。全毁了啊,一个家庭,几个人,全毁了啊。”
领导猛得抽了一口烟。
他们做了这行,看了很多人间惨剧,本应该更理智一些。
但他们是人,他们的心跳动着,流着滚烫的热血,便永远无法真正地旁观。
领导把一根烟扔给了小警察:“你抽一根提提神,调整下心情,我先进去熬一熬他们。”
夜渐渐深了,审讯室内的气氛依旧焦灼。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之前有过小偷小摸被抓的经历,对警察的这套流程很熟悉。
老警察再次厉声呵斥:“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等我们找到证据,你再说就晚了!”
男人嬉皮笑脸起来:“警官大人,不都说了是误会了吗?”他装出一副可怜样:“我之前是有些不好的经历,但现在已经重新做人了,你看你们警官也得给人个重新做好人的机会吧。”
隔壁房间的同伙仍旧一言不发,甚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们心态很稳,甚至比外面几个刚入职的小警察都稳。
老警察和领导对视一眼,意识到事情很麻烦。
他们还能在法定流程内关他们几天,但这几天里,如果还是没有撬开他们的嘴的话,也只能释放了。
外面的小警察砰得一声,将手砸在了墙上,指缝中有血流出来。
如果不是有执法记录仪的存在的话,他更想把这一掌打在他们的脸上。
但这一掌后,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冷静了很多,他端着盛满水的杯子再次走进了审讯室。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开门的瞬间,有几条透明的细丝也跟着他游了进去。
小警察坐好后,领导便出去了。
小警察和师傅一唱一和,再度开始了一场审讯,他竭尽全力,用尽了所有学校里和工作后学会的技巧,但没能将审讯推进半步。
很多时候是这样的,正义会缺席。
档案室里有一个抽屉放满了卷宗,里面的名字沉默着等待他们那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正义。
一号趴在树枝上,他观察了一会儿,搞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他原本是想将他们直接杀死的,说实话,地球人类太多,并不是什么珍惜物种,死上一个两个的,并不怎么要紧。
但警察局里的人太多了。
并且,一号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知道了警察们的意图。他们想发掘出更多的线索,拯救孩子们。
一号并不在意其他的孩子,人类小崽子们都相当讨厌,并且不是一号的项目成果。
但他想到了钱斯明。
一号终于行动了,他的细丝在审讯室的角落里蔓延,发射出微小的磁场,屏蔽了执法记录仪的拍摄。
因此,记录仪内一切照旧,并没有查探到异常。
而人眼无法看到细丝,一号就这样无痕进入两个审讯室,探到了那两个人的椅子边沿。
一根细丝到了戴眼镜男人的脚边,男人的裤子有些短,脚腕露了出来,那根细丝游到了光裸的脚腕上,猛然扎了进去。
另一根细丝到了另一间审讯室中同伙的脚边,他的秋裤扎在了袜子里,细丝便继续向上游了,找到了一块光裸的肚皮,也扎了进去。
他们同时感受到了脚腕和肚皮微微有些痒,略微晃了晃身体,并没有在意。
小警察坚定地继续询问着,另一个审讯室里,也在继续。
老警察心里倒是有了些判断,估计今晚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得看明天的情况。
但忽然间,戴眼镜的男人尖叫起来:“你们做了什么!”
小警察精神一振,这是对面第一次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小警察冷静地说:“我们什么都没做。”
“不可能!”男人继续尖叫着:“我的腿好疼,啊!有蛇在咬我!它从脚上爬到我膝盖上了!还在向上爬!”
“疼死我了!”男人嗓子都失音了:“你们这样违法的!”
他做惯了犯罪的事情,但在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让法律来保护自己。
小警察有些懵,他旁边的老警察看了眼执法记录仪,觉得有必要证明下他们的清白。
老警察走到了男人面前:“我们什么都没做,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你的裤子脱下来,让你看看。”
“不要脱!”男人疼得太阳穴血管爆出:“疼死了!直接拿剪刀剪啊!”
外面有人送来了剪刀,警察便将他的裤子剪开,果然,他的腿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但疼痛是真实存在的,好像是一条蛇钻进了他的肉里,在用力地向外挣扎,他的骨头、**和肌肤几乎要被相互剥离……
他惨叫得实在太过厉害了,警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演什么戏。老警察严肃地告诉他:“不要装病,这样是无用的。”
之前也有人会装病,来躲避审讯。
虽然男人喊疼喊得很真实,但老警察上前看了看,他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男人挣扎着看向自己的腿,痛点在移动,他看向那个痛点,恍惚间看到那里的肉有些微微的凸起,并且在向上移动。
“你们看啊!那里啊,那里有蛇啊!我的腿里有条蛇啊!”男人全身都在颤抖。
“啊!啊!”
“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不要爬到我身上!”他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他好像看到凸起更加厉害,并且向上的速度更快了。
再往上的话,便是他脆弱的器官了,他不敢想那里若是被攻击,是多么得生不如死。他更怕的是那条肉里的蛇,从他最珍惜的器官中破土而出。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便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立刻改了话语:“但我知道一些线索!”
他大声喊出来:“之前海市北边若来饭店丢了个孩子,被卖到了吴山村!”小警察立刻在旁边记录下他所说的信息。
在男人说过这句话,痛感奇迹般地停了一会儿。
男人得了喘息之机,他警觉地再次闭了嘴,但立刻,痛感再次继续了。
为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他只能继续说了下去。疼痛使他有些神志不清,他慢慢有些遗忘了自己应该隐藏的信息。
“湖市东来村,我找到了一个两岁多的男孩,卖到了杯庆镇!”
他不管不住,只要能不疼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警察笔下匆匆,记下了所有的信息,不遗漏一个字,每个字都是一条命,都是几个人的人生。
一号很平静,他并不管那个人在说什么,只要他闭嘴,一号便在他的肉里前进一点,同时细丝的端头散发出刚刚一号在植物上提取的汁液。
这种汁液混合物,能使痛觉扩大五十倍,并且让人始终清醒。
一号在男人身上做的事情,不会对他产生任何伤害,甚至医院都检查不出来伤痕,但痛感十分强烈。
等到那个男人满脸眼泪地求饶:“我知道的全说了……”
一号在他的肉里又前进了一些距离,得到的始终是一样的惨叫和答案,细丝才从里面回撤出来。
本来一号还想对隔壁房间的人做同样的事情,但那个同伙似乎被惨叫声吓破了胆。
警察拿着记满了失踪儿童信息的本子走进隔壁房间,念了几条之后,同伙便也抖抖索索地交代了。
交代完之后,他充满希冀地问:“警官,我也算坦白吧?应该能从宽吧?”
警察看着记录本,他说的信息大多和前一个人说的信息重合,警察又检查了一遍,确认信息没有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立刻便召集人手连夜开始行动了。
一号悄悄从树上下来,只能先这样了。
他犹豫着不太敢和二号说,怕她对他的处理方案不满意。
一号将刚刚的情况传输给了二号,片刻后,他等到了二号的回复。
“可以,他们先接受人类的判决,”二号语气冷冰冰的:“我们的惩罚可以之后实行。”
第48章 第48章您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胖花挺快乐的。
她一向都是一个心大的、快乐的小朋友。
昨天的事情确实很可怕,但她已经被二号说服了,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打败了坏人的大英雄。她在游戏房里骑着摇摇马:“驾!驾!”
她意气风发,要骑着黄色的小马去征战沙场了。对面立着几个玩偶,那便是她选定的敌方军队了。
不过,被她册封的二英雄不够有气势。
土崽在胖花身边也骑着马,喊着:“驾!”但他声音小,胖花觉得自己的军队都蔫巴巴的了。
她扭头,严肃地对土崽说:“你要大声一点,和我一样。这样,驾!驾!”
土崽小声说:“我想尿尿。”
胖花急忙催促他:“那你快去,不要尿裤裤了,你今天的裤裤很好看。”
土崽看着她摇摇头:“我怕你又走掉,遇到坏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土崽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
胖花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妈妈和我说过了,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如果我还想探险的话,我会告诉妈妈,也会带上你的。”
土崽被安抚到了,他点点头,夹着腿冲到了外面:“奶奶!奶奶!尿尿,快尿裤裤啦!”
乔老师便急匆匆应声:“来啦来啦,小马桶已经放好了。”
二号就在隔壁房间,桌子上放着一些照片,她在认真地看照片,从里面筛选出合适的,送给杂志社那边。
她一直密切关注着隔壁游戏房的情况,听到胖花的话,她的嘴角微微挑起。
胖花真的很好,犯过的错都不会再犯。
二号思索起其他的人。
那两个人贩子,暂时往后搁置,等到判决后,她再行动。
估计是个漫长的等待,警察们前往了各地寻找孩子们,还得很久时间。
但是不急,二号不怕等待。等待时间越长,也许她能想出更痛苦的惩罚办法来。
那么,还需要处理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陈绒绒老太太今天扬眉吐气,她是姐妹团里不怎么出色的那一个,既收集不到足够有趣的信息,还不会什么才艺。
但从昨天,她拯救了小胖花之后,她在姐妹团的地位直线上升。
每个姐妹都过来问了一遍当时她的想法,陈绒绒便将当时的心态讲了一遍又一遍。
“我一看这不是隔壁的胖花花吗,那个男的怎么说她是男孩呢。”陈绒绒说:“我立刻便冲了过去,用拐杖打中了他的头。”
“胖花花掉在地上,我把她抱起来,看到孩子都快晕了,我心疼得不得了。”
这是第一遍的版本,等到后来,这个版本就变成了——“我远远一看,就觉得不对劲,直接冲过去揍他。”
“人贩子手一松,孩子快要掉到地上了,我手立刻伸过去,把孩子接过来。哎呦,我手怎么那么快啊,就跟超人一样。”她夹杂了私料,明目张胆地夸奖了自己。
“孩子到了我怀里,笑得甜蜜蜜的,抱着我脖子说谢谢奶奶。”
姐妹们意识到陈绒绒的表述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但她是功臣,她们宽宏大量地没有指出这一点。
旁边八十三的那位也在不停嘟囔:“我拿砖头把人贩子的头砸破了。”她很纳闷:“警察怎么还不来抓我呢?”
她们
在公园里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儿,约定过几天去警察局问问有没有什么新线索,或者有没有什么需要她们做的。
聊完之后,她们便各自回家了。
陈绒绒向自己家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心里美滋滋的。她的手有些红肿,是当时拿着拐杖敲人贩子的时候,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时不觉得,后来才发现肿了。
但她挺不在乎的,只是个小肿包罢了,能救个孩子,就算断条腿,她都愿意。
她向前走着,忽然在楼道门口看到了一个身影。
“您好。”二号彬彬有礼地和她打招呼。
陈绒绒蛮热情地上前:“你好啊。”
她们做了很多年邻居,见面次数却不多。其实陈绒绒大概能意识到,他们在躲自己。
之前陈绒绒对他们有些不满,但现在她把这些不愉快全忘了,热情地向前:“胖花花怎么样啦?”
“挺好的,”二号说:“她在小朋友家玩得很开心,她的爸爸回来了,陪着她。”
“那就好,那就好。”陈绒绒不停地点头。
“谢谢您。”二号深深地鞠了个躬。
陈绒绒的脸都快笑烂了:“没事,没事,孩子叫我声奶奶,这不是应该的吗。”
二号在心中找着理由,她的视线移动,看到了陈绒绒手上的那块红肿。二号脸上露出了刻板的惊讶表情:“您的手受伤了。”
二号一把抓住陈绒绒的手:“天呢,这也太严重了。”
陈绒绒试图将手拔出来:“没事,一点小伤。”她拔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二号诚恳地说:“这是为了孩子受的伤,我不放心,您必须跟我去医院看看。”
陈绒绒十分抗拒:“这么点小伤,去什么医院啊。我年轻的时候,胳膊被划了老大个口子都没事,这点算什么啊,不去,不去!”
但她根本无法挣开二号的手,被她拖着,上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陈绒绒还在挣扎,司机多次从后视镜看,若是陈绒绒再年轻点,二号再是个男的,司机肯定觉得这是在强抢民女了。
但现在的情况很奇怪。
司机多看了一会儿,终于听到老太太在说什么。
“去什么医院啊!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
司机忍不住笑起来:“这老太太,孩子带你去医院,是关心你,这是福气啊。”
听到这话,陈绒绒终于闭了嘴。
她的儿女工作很忙,为了工作的晋升,去了外地,应该还得几年才能调回海市。
所以她总是和老姐妹们厮混在一起,不然空荡荡的屋子,太冷清了。
她从没听到过别人夸赞她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陈绒绒看向了车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那样吧。”
陈绒绒以为二号会带她去人民医院做个简单的手部检查,但这路线,她越看越不对劲。
最后,车停在了一家昂贵的私立医院门口。
“不用吧。”陈绒绒说:“就手上一个小包,哪至于这样。”
二号还没开口,司机就替二号哄好了老太太:“哎呀,您老是真有福气啊!”
陈绒绒一声不吭,跟着二号下了车,她脚步都有点飘了。
她飘飘忽忽跟着二号进了医院,看着二号给窗口的工作人员递了一把钱。陈绒绒略微清醒了一点:“怎么那么贵!”
她大声问:“你别是被骗了吧,光检查个手,怎么用得着那么多钱!”
私立医院的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带着笑解释:“不是光检查手,您的女儿给您选了全套的身体检查,需要住院一天,所以比较贵。”
陈绒绒的眼睛都睁大了,她还没说话,工作人员继续说下去了:“这可是最贵的套餐呢,您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啊。”
陈绒绒心里又舒服又别扭,她跟着二号向里面走。
私立医院确实比公立医院好看,医生护士都是笑着的。
护士将她们带到了一个单人房间中:“您在这儿住一晚,检查分两天做,饮食要听从医嘱,会有护士来负责您这边的,有不了解的,您问您的专属护士就行。”
这也太高端了。
陈绒绒坐在了床边,心里七上八下的。
分给陈绒绒的专属护士来了,刚开始陈绒绒还有些不适应,但那个小护士特别会聊天,没一会儿就把陈绒绒哄得合不拢嘴了。
二号看了一会儿,放心了,她和陈绒绒打了个招呼:“您先住着,我回去陪陪胖花,明天再过来。”
陈绒绒摆摆手:“去吧去吧。”
小护士来送二号出门,出门后,二号说:“有些检查的项目,我没和老太太说,她可能不太配合,麻烦你了。”
小护士拍拍胸脯:“这您放心吧,我专门负责老年人的。”
“放心,您家老太太逃不了任何一项检查。”小护士脸上露出了一抹险恶的甜美笑容。
陈绒绒入院的时候有多快乐,出院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出院的时候,二号来接她,陈绒绒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给她一个好脸色。连嘴甜的小护士在背后说:“您老真有福气啊,再见啦。”
陈绒绒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坐在出租车上,板着脸回了家。
等到第二天见到老姐妹的时候,她才情绪爆发,声泪俱下地说着自己的经历:“那医院是好啊,好得我都掉以轻心了。”
“那护士长得甜,说话甜,干的不是人事啊!她哄我不吃饭,喝什么甜水。”
“喝完我框框拉肚子,但她骗我,我就信了啊!”
“是我傻啊,那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啊。也怪我,那护士确实给我念知情确认单了,但我没好好听,直接就签字了。”
“到底怎么了啊?”其他老太太们催促着问。
陈绒绒屈辱地低下头:“医生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戳我**……”
一群老太太咋咋呼呼起来,她们一起愤怒地辱骂胖花的妈妈真不是个人,竟然带老太太去干这种事。
在她们骂二号的时候,二号已经拿到了报告。
她走到了老太太们的身边,平静地听着她们抨击她。
等到她们累了,停歇下来,二号看向了陈绒绒:“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她说:“结果不太好。”
陈绒绒呆呆地看着她。
“大肠癌。”
这一句出来的时候,陈绒绒的脸都白了。
她的姐妹们也不敢说话了,忽然间,有人小声地开了口:“是那个戳屁股的检查做出来的吗?”
但二号还没说完:“是早期。”
陈绒绒仍然呆呆的,风吹过她的白头发,她没有丝毫的动作。
二号并没有管她的反应,她刻板地模仿了医院的工作人员:“早期好治,您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啊。”
第49章 第49章富贵一号
陈绒绒去医院接受治疗了。
二号说得对,早期能治,也好治。
陈绒绒一直都挺要强的,从不麻烦儿女,但这次住进人民医院后,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儿子女儿打了电话。
之前她不打扰儿女,但现在她病了,她想儿女偶尔也能陪陪她。
她并不是虚荣,也不是想当个别人嘴里有福气的老太太,她是真的想他们了。
没几天,陈绒绒的女儿就到了,风风火火地拿了不少东西。
在医院里,她的女儿跑上跑下给她办理手续,陈绒绒心里生出一点甜蜜的难过来:“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啊,”她的女儿说:“妈妈,你这么多年里,联系我们只说好事,不说坏事,不让我们担心,已经够好了啊。”
“放心吧,妈妈。”她的女儿说:“我这几年没怎么请过假,领导体恤我,给了十几天假期呢。”
“你哥……”陈绒绒有点失落:“怎么没来啊?他比你还近呢……”
她的女儿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哎呀,我哥那玩意,没良心呗。”
话音刚落,病房外就有了声音:“好啊,小点点,你说你哥坏话!你哥我白对你好了。”
陈绒绒儿子来的时候,东西竟然比妹妹更多,陈绒绒都惊到了:“怎么那么多东西,就跟搬家了一样。”
她的儿子点点头:“妈,你猜对啦,确实搬家了。”
他走过
去,轻轻拥抱了她:“妈妈,这次我回来了,不走了。”
他已经在外地的分公司呆了很多年了,也是时候调动了,他已经和公司提了申请,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就能被批准,再也不用离开海市了。
“丝蕴先回家了,妈妈。我们搬来的东西太多,我着急来见你,丝蕴就先回家一趟,一会就过来。”
陈绒绒听了这天大的好消息,不停地点头:“让丝蕴休息休息,明天再来也行。”
她心中升起巨大的满足感,儿子儿媳都来了,以后能经常见到了。
就是女儿,以后还是难见到。
她的儿子看出了妈妈的心思:“妈妈,妹妹毕竟是体制内,得听国家的。”
陈绒绒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
她的女儿其实也心疼妈妈:“妈妈,明年吧,我估计明年就能调动了,回原籍还是方便的。”
陈绒绒立刻拒绝了,她习惯了体谅儿女:“不用,不用,听国家的,看你个人发展吧,我好得很,不用为了我影响你们。”
一家人其乐融融,那一刻,陈绒绒甚至都有些感谢自己的病了。前几年,儿子女儿都忙,甚至过年时都是她自己,或者他们两个只能回来一个。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团聚在一起了。
忽然,陈绒绒的儿子问:“妈妈,你这个病是怎么发现的?”
他面容严肃:“你和我打电话说了之后,我真的害怕得不得了。四处打听,问了人之后才知道,这病很难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一般都是晚期了。幸好你是早期。”
陈绒绒的眼神看向了窗外:“你们记得之前我说过咱家有个……看起来不像是好人的邻居吗?这事吧,还真多亏了她。”
将检查报告给了陈绒绒之后,二号便不管了。
她其实并不在乎陈绒绒,这样的老太太到处都是,陈绒绒并没有什么特殊。
但她救了胖花,这便使她和地球上的其他老太太变得不一样起来。
在胖花这件事上,二号感谢她。
并且,胖花已经记住了陈绒绒,经常会说起来“那个救了英雄胖花的英雄奶奶”。二号不想让胖花太早知道陈绒绒的死讯。
陈绒绒去了医院,二号便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事情,不再过问之后的发展。
所以,她也并不知道,陈绒绒的姐妹团在知晓了这个消息后,大大地受到了启发。她们去医院给陈绒绒送花送水果,陪她聊天之后,也都去挂了个号,体检去了。
之前,她们并不在乎体检,都是身体实在不舒服了,撑不下去了,才去医院看一眼。
因为陈绒绒的事情,她们才有了紧迫感。
医生都觉得挺奇怪,聊天时说起来:“最近来了好多老太太做肠胃镜啊。”
她们比陈绒绒幸运,并没有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不过毕竟年纪大了,多多少少有点其他的疾病。她们乖乖听了医生的,拿了药,杜绝了之后恶化的可能性。
等陈绒绒痊愈之后,她们便会再次一起聊天、一起唱歌,是一群快乐又健康的老太太了。
在二号处理陈绒绒的时候,一号在陪胖花。
胖花在选树叶送人当礼物的时候,总是把倒数第二差的给一号。但其实,她心里也是不讨厌一号的。
这次由于胖花的经历,一号对她更多了些耐心。
乔老师在房间里给胖花和土崽缝衣服,他们玩得太热烈了,袖子都扯开了。乔桐去上班了,一号坐在游戏房门口看着两个孩子。
胖花和土崽在用积木建设城堡。
土崽的积木很多,除了盖房子的木头积木,还有一种带卡槽的塑料积木,能相互卡在一起。
土崽刚刚用卡槽积木做成了一个圆形,像是花环一样,土崽郑重地把花环送给了胖花。
但胖花头比较小,从头上直接滑下来,到了她的脖子上,也是很好看的。但胖花还是比较胖胖的,脖子也短短的,花环戴在脖子上,便很大地影响了她的动作,城堡建设都变得缓慢了一些。
“不行,”胖花严肃地说:“我们城堡不够大,无法容纳足够的士兵。”
她将花环摘下来,如果随手放在地上的话,有些对不起土崽的心意。
胖花看向了门口的一号,她蹬蹬蹬地跑过去,将花环放在了一号的头上,庄重地说:“以土崽的名义,送给英雄之父。”
英雄之父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地接受了这个馈赠。
若是往常,一号定然会说出一些话来,他惯常会抨击胖花:“无用的东西总是做无用的事情。”
但这次,一号保持了安静。
很明显,对于一号的反应,胖花也觉得有些奇怪。她忘性大,根本想不起来一号是心疼她了。
她觉得郝一今天变成了一个好郝一。
于是,在土崽又做出了一个积木王冠之后,胖花再次将王冠送给了一号。
二号从陈绒绒那里回来之后,看到了便是一个面无表情,但是头上戴满了王冠和花环,脖子上还有项链,耳垂上夹着大颗粒塑料宝石的富贵一号。
“很漂亮。”二号说:“显得你像个好爸爸了。”
一号冷漠地说:“我大概明白了,好爸爸就是要当孩子的玩具。”
二号不再说话,但在一号不知道的时候,她拍下了一张一号的照片。二号想告诉他,这副样子并不会有损他的威严。
但她觉得一号听不懂,直接选择了闭嘴。
“关于钱斯明,”一号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钱斯明因为担心胖花,想得到胖花的消息,这几天肯定会好好等着一号。
但之后呢?
他死气沉沉,精神和身体都自主地选择了衰败。
关于这件事,二号没有办法。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会儿,一号最终说:“我再去陪他一段时间。”
“但我上次出发的时候,并没有跟玉兰和老钱请假。”一号说:“我明天会去请假,然后再次前往江市,也许会多待一段时间。”
二号点点头:“收到。”
下午的时候,彩凤早早回了家,她十分开心,亲自下厨,做了不少饭菜。饭桌上,彩凤不停地在说话,乔老师和乔桐看着她笑。
彩凤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说:“我最爱的几个人都在这里了。”
“和做梦一样,”彩凤说:“人的日子怎么能过这么好啊。”
乔桐给她夹了根青菜:“以后还能更好呢。”
彩凤笑起来:“今天我和黄石头试新菜的时候,他也这么说呢,说日子怎么能这么好啊。”
“黄石头今年打算继续参加全国厨艺大赛,去年得了铜奖,他还不满意呢,说今年高低得整个金奖来。”
“对了,黄鹂今年要考高中了,她成绩好,红花姐可有干劲了,说等黄鹂大学的时候,给她买个房子,再买个小车。”
“他们惦记着钱先生,说等黄鹂中考之后,把录取通知书给钱先生一份。”
一号安静地听着,偶尔给胖花夹个菜。
钱斯明帮过的人生活得这么好,他怎么能死心呢?
但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过得好,他才敢死心吧。
钱斯明是个很复杂的个体,一号搞不明白。每次遇到钱斯明的问题,一号的思维便会变得卡顿,逻辑也会冲突。
而一号上了瘾,对钱斯明着了迷。
次日一早,一号便出发去厂子里,找玉兰和老钱请假。
玉兰又不在办公室,但老钱在。看到一号的时候,老钱吓了一跳:“你怎么来那么早?”
老钱已经习惯了一号的随心所欲,迟到是常事,前两天无故缺勤,老钱也没觉得什么,只要他能安全回来就好。
说实话,老钱对钱天天都没这么纵容。
他关切地问一号:“今天这么早来,是睡不着吗?”
虽然现在用不着一号了,但老钱这么大的产业,都是从一号
开始的,老钱记得这份恩情。他为一号想办法:“怎么会睡不着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老钱真心实意地为一号考虑着:“不然我找人给你挂个专家号看看去?”
一号摇摇头:“我来请假。”
一时间,老钱心里五味杂陈,几天的勤都缺了,今天说来请假了。但话又说回来,他竟然还知道请假,是不是说明心里其实有他这个老板?
一号只说了四个字,老钱就把自己哄好了,他高高兴兴问:“干啥去?”
一号一直困惑于钱斯明,既然老钱问起来了,一号便也愿意说一说。
老钱原来翘着二郎腿听着,手里还端着茶。
但听着听着,他的腿放下了,茶杯也放回桌子上,他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像个学生。
听完之后,老钱不禁感叹:“好人啊。”
他摸了摸湿润的眼睛:“那么大年纪了,还做到这种程度。”他反省自己:“我年纪轻轻的,挣了那么多钱,却从来没想过做点什么好事。”
他摇头:“前几天,有报纸想来采访我。我给他们花了钱,想搏个好名头,比如人民企业家什么的,名声好了,以后和政府打交道也方便,能做更多的生意。”
“但想了半天,我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报纸那边只能把厂子里工会组织的一些活动放在了我头上。”
“玉兰去看第三家厂子的选址了,”老钱叹了口气,又骄傲,又有些焦虑:“这钱拦不住地往我这儿淌,可我毕竟根基不深,总归是个暴发户,有些高级的人不屑搭理我。不像刚刚你说的那位先生,叫什么来着,不愧是名门世家传人。”
一号回答:“钱斯明。”
老钱还在感叹:“这才是传承,这才是真正的名门……”
忽然,老钱猛然从椅子上坐起:“叫什么来着?”
“钱斯明。”一号不喜欢老钱记不住钱斯明的名字,于是重申:“他叫钱斯明。”
“也姓钱啊!”老钱高兴极了,他一拍大腿:“小郝啊,你帮我搭根线呗,我想跟钱先生聊聊,成不成?”
老钱兴奋地满地乱转:“钱先生缺钱做好事,老子最多的就是钱啊。我搭上钱先生,也许几年后,也能被人称上一句钱先生呢。”
他絮絮叨叨的:“钱先生,嘿,钱先生。”他已然认了这个称呼,美得冒泡。
一号看着他,持有悲观态度,并不觉得老钱能有什么用,钱斯明缺的也并不仅仅是钱。
但他现在并没有其他办法。
那就试试吧。
第50章 第50章两个孩子的交易
一号这次没有上次那么着急,并没有飞过去,他想坐客车过去,但老钱拦住了他。
“厂子有车队,”老钱说:“咱俩谁跟谁啊,我的司机就是你的司机,随便用。”
当场,老钱便打了个电话给车队,安排好了。
一号在老钱那儿喝了杯茶,便出发了。
路上,司机对一号挺好奇的,他来厂子工作两年了,只听过郝一的名字,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司机从后视镜里不断看他,但一号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司机研究他太过认真,开车便不怎么小心了,反正路上没什么车,不用担心。
他正在后视镜看一号,忽然,一号的脸转过来,视线直直地对上了。
“前面有载着重物的货车,”一号说:“如果你还是这个样子开车的话,我们就会和那辆货车的左侧发生碰撞。”
司机被他一惊,收回了视线。
他觉得一号也许是精神有些问题,但刚冒出这个想法,前面果真出现了一辆拉着钢筋的大货车。
司机不敢再三心二意,过了会儿,才从可能车祸的余悸中缓过来。
但缓过来后,他忽然有些记不清了。刚刚是个转弯吧?
是转弯的话,郝一怎么能知道前面有辆货车?
不可能,司机慢慢否认了刚刚的模糊记忆。那不是个转弯,是条直路,郝一只是视力比较好而已。司机说服了自己。
但不知怎么的,刚刚他心中生出的想闲聊几句的心思,全都都消散了。
就这样,这一路安安静静的,一号到了江市。
公司派车确实比坐客车方便一些,不用等路上站点停靠上下客人。
太阳还没落山,一号就到了钱斯明的店里,司机和他说了一声:“我先去酒店休息会儿,您有事随时联系我,老板说过了,这段时间让我听您的差遣。”
一号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店里。
门虚掩着,仿佛还能迎客,却明摆着是一副敷衍的态度。
一号进了门,便看见钱斯明缩在店的最里面。天不冷,小老头却穿了一身厚厚的棉衣,他在这世上已经汲取不到什么温度了,只能努力护住身上那点残留的热意。
也许等那点热意也全都消散的时候,他便离开了。
看到一号进来,钱斯明问:“孩子怎么样?”
一号点点头:“没事,当天受了点惊吓,第二天就好了。”
他说起其他知道的信息:“那两个人贩子吐露了不少信息,警察已经去寻找了。”
“好事,好事。”钱斯明不住地点头。
他点着头,忽然迟钝地反映了过来:“孩子刚受了惊吓,你怎么不陪陪孩子啊?”
一号诚实地说:“我不放心你。”
钱斯明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从一号嘴里听到这么像样的人话,一时间心情都复杂了:“……谢谢。”
他被那句难得的人话触动了,忽然多了点说两句的意愿。
“其实你不用陪我。”
“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钱斯明说:“你该去陪陪孩子。”
一号认真地说:“我听到了黄鹂的消息,她现在很健**活得很好。”
钱斯明点点头:“我知道,那孩子经常给我寄信,她的爸妈也时常给我打电话。他们还给我寄了钱,不过那钱我已经用出去了。”
“他们过得这么好,是你的功劳。”一号说:“这难道不能使你开心吗?不能让你好好活下去吗?”
一号问得相当直白。
钱斯明也只能回答得直白点:“我这一生,其实挺不幸的。我父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之后不久,我母亲也跟着去世了,我并不怪她,他们感情好,她随他而去,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我的爷爷奶奶很爱我,但爷爷在当时的环境里……他成分不好,去世的时候并不安详,即使这样,临死前,他仍然让我做个好人,好好过这一生。”
“之后,我遇到了很好的女孩,幸运地成为了她的丈夫,生下了一个儿子。”
“但是孩子十岁的时候,我的妻子也去世了。”
“之后便是我的奶奶,奶奶去世前已经看不见了,她的手胡乱地挥舞着,喊着斯明命苦啊。”
“难过的时候,我趁孩子睡着,去他们的坟前坐一会儿,喝杯酒。直到有一次,我的儿子哭着找了过来。”
“我还有个孩子,从那天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在夜里去过他们坟前了。”
“我当时想着,虽然我命不好,但珲儿能过得好就行了,我必须好好的,看到珲儿结婚生子,过好他的一生,那么我也算是善终了。”
“但是十四岁那年,轮到珲儿在学校做值日,我便做好了饭,安心在家等他。等了又等,珲儿都不曾回来。”
“最后我出门去找他,”钱斯明平静地说:“珲儿就躺在家附近不远的胡同里,已经冷了。”
“江市的治安不怎么好,你应该知道的,但前些年更糟糕些。有人在那边打群架,珲儿路过,他们以为珲儿是对方的援手,将他打死了。”
“我时常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去接他。”
“我一蹶不振,从此确认,我奶奶说的是对的,我命苦啊。”钱斯明泣不成声:“但我的珲儿命更苦啊,他最爱习字,又怕弄脏,总是隔着玻璃描摹,竟也像模像样。”
“我没了什么盼头,浑浑噩噩地活着,过了很多年。”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那个来卖假文物的人,我拒绝了他,却从报纸上看到了他们父子的死讯。”
“从那天起,我觉得我既然还活着,就应该做些有用的事情。”
“但现在,黄鹂他们活得这么好,并不需要什么了。上次那个讹诈我的人也死了,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只是个凡人。”
“我并没有多大的能力,也许早些年,我就应该像我的母亲一样,跟着珲儿离开了。”
原来的他本就没有了生活的动力,只是被想帮助别人的力量支撑着。但上次那伙人来讹诈他,被打得躺在地上的时候,撑了钱斯明很多年的那股气便消失了。
他没了任何牵挂,断了与这世间的所有联系。
钱斯明平静地说着自己的人生,一号也安静地听着,他慢慢分析出来一个结果。
钱斯明并不是想去死了,他只是没有力气去活了。
这是很复杂的情况,一号没有解决的办法,他只能说:“我的老板想来见见你,行吗?”
钱斯明抬头看一号。
一号解释:“他很有钱,想给你一些钱。”
这应该是要捐钱的意思,只是一号的表达怎么都很奇怪,钱斯明怕自己会凉了好心人的热心,点点头:“见见再说吧。”
一号当晚就给老钱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老钱便出发了。
他本来不想带玉兰的,玉兰这几天太忙了,但是玉兰听说了是这么值得尊重的老人家,坚持也要一起过来拜访。
他们两个都来了,钱秒秒肯定不能放在家里。
但既然钱秒秒都来了,单独把被老师惩罚在家写作业的钱天天留下也不是那么回事。
老钱把钱天天呵斥了一顿,让他也跟上了。
钱天天很无所谓,上车后,他便嬉皮笑脸地逗妹妹玩去了。
钱秒秒是个和钱天天不一样的孩子,尽管才一岁多,她就已经比钱天天文静多了,拿着小画板,一个人就能画上好一会儿。
一路上,钱天天把钱秒秒逗哭了好几次。
老钱烦不胜烦,骂了钱天天也没用,只能蒙头睡觉了。
玉兰挪到了钱天天和钱秒秒中间,把他们隔开,终于安稳了一会儿。但钱秒秒相当记吃不记打,过了会儿,她便探出头,把手里的小饼干努力地递给哥哥。
钱天天接过小饼干,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太恶劣了,对钱秒秒道了歉。
兄妹两个和谐了一会儿,共同分享了半袋小饼干。但还没到下一个休息区,钱天天劣性再发,又把钱秒秒逗哭了。
坐在中间的玉兰:不如把我杀了算了。
下午,他们便到了江市,没有直接去古董店,而是先去了酒店。
老钱专门换了身新的西装,但他矮矮胖胖,昂贵的西装穿上,也不是个多体面的样子,更像个暴发户了。
钱天天在旁边看爸爸:“你这么丑,怎么生出来我这么个俊俏玩意?”
老钱本来在开开心心照镜子,听到钱天天这句,简直要烦死了:“俊俏!俊俏也是像年轻的你爹!”
但说实话,钱天天确实俊俏,只是有些胖了点。若是不知情的,定然不知道这小子从来不写作业,最爱打螺丝赚零花钱。
老钱和玉兰精心打扮好了,便带着孩子们去古董店了。
他们到了店门口,却发现门没开,应该是去买饭了。玉兰想给一号打个电话说一声,老钱拦住了她:“我们等着。”
他颇有城府:“我们不是想当文化人吗,那就得干文化人的事,三顾茅庐知道吗?程门立雪知道吗?”
玉兰知道,但玉兰觉得这俩成语不能这么用。
但她不愿意和老钱纠结无用的东西,反正等也等不了多久。
钱秒秒乖乖地趴在妈妈肩上,过了会儿,又被爸爸接过去。钱天天没这个耐心,一会儿便跑开了。
一号把钱斯明劝出去买饭,能走一走,但走了一圈,钱斯明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最后还是只买了包子就回来了。
远远的,他们听见附近胡同里有点声响。
几个男孩把一个胖男孩围在中间,威胁他脱下脚上最新款的运动鞋和外套。
钱斯明快走两步,看到了胡同里的场景,他立刻有了反应,整个人都僵住了。这里离之前珲儿去世的地方很近,他看不得这一幕,手都在发抖了。
忽然,一号说:“钱天天?”
钱斯明扭头:“你认识?”
在他们一问一答的工夫,钱天天已经动了,他装作要脱鞋的样子,微微弯了点腰,然后猛然向着围着他的人中最瘦弱的一个冲过去。
钱天天拧螺丝拧出来一身好力气,他这一撞,便把那人直接撞倒了,趁这个空缺,他直接冲了出来。
那几个人想追过来,但看到了不远处的路人,愤愤地停下了步子。
钱天天得意地对他们喊:“懵了吧,臭憨鸟!我操你们全家!操你们老祖宗的坟!哎,你们以为结束了?嘿!完事我再操一遍!”他跟着工人们拧螺丝的时候,学会了很多精炼有用的句子。
他平日在学校、在家里用不上这些句子,时常感到遗憾,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如果有时间的话,他还能发挥得更好。
在那几个人震怒前,钱天天迅速地逃走了。
钱斯明顿在原地,他文雅了挺多年,现在耳朵边却不停地回荡着那个十分不堪的字眼。
他缓缓地笑起来:“珲儿是个好孩子,我把他教得太好了……”只教他怎么做好孩子,却忘了教他面对坏人应该怎么办。
那个骂人很脏的胖男孩,很明显是个不如珲儿的坏孩子,但他能逃出来,珲儿不能。
之后,钱斯明的话更少了,直到到了店里,他见到了老钱一家人。
钱天天装出来一副好孩子的模样,恭敬地问好,和刚刚的粗俗样子截然不同。
钱斯明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老钱先是颇为正经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他便影影绰绰地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我看和钱先生有缘,还都姓钱,不知祖上是否有渊源?”
钱斯明又看了钱天天一眼,细细地问起了老钱的先辈的信息,他们向上追溯了几代,竟真的溯到了一些根源。
“怪不得我和钱先生一见如故,”老钱努力挤文词:“原来我家这一脉曾是钱家旁支。”
钱斯明刚想点点头,老钱便忍不住说了来意:“不知钱先生可否考虑将我们这一支写进钱家族谱?”
老钱很愿意出钱,买自己的名门出身,但他一提到钱,便不可避免地俗气了起来。
“您看多少这个合适?”老钱在手里比划着数钱的动作。
姿势猥琐,笑容变态。
他这相当于侮辱人家先人了,哪有给钱就能改族谱的啊?这不相当于花钱买人祖宗吗!
就算钱斯明再好的素养,也忍不住生了气。
一号一直观察着他们,于是他发现了钱斯明看了钱天天八次,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频率。
一号想到了刚刚的见闻,大概明白了钱斯明应该是想到去世的孩子了。
现在钱斯明生气了,很明显老钱失败了。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通过背叛科学来解决,一号想明白了这一点。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一点不应该出现在屋里的亮光出现了,落在了那本钱斯明说过,珲儿最喜欢的字帖上方。
一号想吸引钱天天过去,但在吸引到钱天天之前,钱秒秒最先发现了。
她大声地叫起来:“啊!啊!”她想说那里有光,但她不会说话。
她过于聒噪,玉兰只能抱着她到了那本字帖附近,但光没了,钱秒秒迷茫地在那本字帖上方的玻璃上寻找着,她的小手比比划划,想告诉妈妈,刚刚有一点光就在这里。
钱斯明的动作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钱秒秒的动作。
钱天天随意地走过去:“什么丑东西啊,”他看了看那本字帖,洒脱地笑起来:“嘿,我都不认识。”
钱天天弹了弹钱秒秒的额头:“蠢东西!看什么破字帖,长大了跟哥拧螺丝。哥挣的钱分你一半。”
额头一疼,钱秒秒嚎啕大哭起来。
老钱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多少钱都合适,到时候咱们是一家人了,我把这个小博物馆给您重建一下,整大气点,咱们老钱家嘛,就是不差钱……”
屋子里充斥着钱秒秒的哭声、玉兰拧钱天天耳朵时的骂声,以及老钱嘴里吐出来的不停的“钱钱钱”的声音。
这间屋子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钱斯明的脑门突突的。
钱斯明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愤怒地瞪大了眼睛:“闭嘴!”
他伸出手指,指向两个孩子:“多好的孩子啊!”
他激烈地谴责:“多好的两个孩子啊,你们给教成了什么样!要是我……要是我教,孩子肯定比现在好!”
老钱敏锐地抓住了钱斯明的话:“俩孩子?好说,好说。”他陪着笑脸:“您把我们加进族谱,这俩孩子就是您孙子孙女啊,我都给您送过来,您怎么教都行!”
钱斯明脸上的愤怒消失了,他茫然地看着老钱,又看了看两个孩子。
这是个真正的生意人,为了达成目的,连孩子都能拿来做交易。
这是一个十分恶劣的行为,但不知怎么的,钱斯明悲哀地发现,他竟然觉得自己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