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烩人菜(贰)
玩家们推开草姐小饭店的门, 走了进去。
热闹的交谈声和饭菜香味儿的烟火气儿扑面而来。
饭店里面坐满了人。
不大的饭店里一共摆了八张桌子,除了最里面的那张,每张桌子都围满了人, 桌子上也堆满了菜品, 酒瓶更是一瓶挨着一瓶。
人们大快朵颐,大声欢笑,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
还有人在抽烟。
温默被二手烟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沈奕往他跟前挥了挥手,一脸嫌弃地挥开飘到了温默面前来的烟气儿。
吃着菜喝着酒的人们朝他们投来目光, 但没多在意,很快又低下头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欢迎光临!”
一道轻快的女声响起。
一个盘着头的年轻女孩朝他们跑来。她围着白围裙,虽然忙得满头大汗, 但却一脸笑容。
她将手在沾满油污的围裙上抹了两下,对着他们一笑:“你们就是来村子里调查的调查员吧?欢迎光临!早听说你们今天要来了!是来吃饭的吧?我们这个饭店,可是村子里唯一一个饭店!”
“大伙每天都来我们家吃饭, 你们也快坐!进村之前先吃顿饭吧,也到饭点了!”
她说着, 回头,打量了一圈饭店里面,转头招呼了声“大伟”, 立马有个一身腱子肉的男青年从后厨里走了出来。
这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他朝着玩家们一笑, 露出一排大白牙——还是个很开朗的男青年。
“快来, 大伟, ”年轻女孩招呼着他, “调查员来了不少,快去搬桌子!”
大伟应了声, 跑了出来,钻进前台边上的另一间屋子里,从里头搬出一张桌子来,和饭店里唯一的一张空桌子拼到了一起。
年轻女孩招呼着大家入座:“快坐快坐!”
玩家们入座。
女孩从前台上拿下好几个菜单,放到了玩家们的桌子上:“来,哥哥姐姐们,点菜吧!”
韩骨爱站起来,一点儿不见外地伸手就把菜单拿了过来。
她翻开一页。
温默凑过去,往她手上看了一眼。菜单上没什么稀奇的,和平常的饭店一样,早餐有包子小米粥和板面,午餐有炒菜和米饭。
菜品,也都是随处可见的小炒肉、鱼香肉丝和菜花炒肉一类。
韩骨爱翻了几页,没瞧出什么稀奇的。她沉吟片刻,说:“没什么不对劲的,就随便点点儿吧?”
另一个玩家奇怪:“点菜是可以点,但我们也不能吃啊,这点来干什么。”
“不能吃?”沈奕问,“没说不能吃吧,播报里不是只说不需要进食吗?”
“那倒是,吃也是可以吃的,”发话的玩家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但其实吃也不行。也不能说是不行,是吃的时候,我们吃的东西超级难以下咽,就跟嚼蜡烛一样。”
……嚼蜡烛。
“对,很难吃的。”另一个玩家附和,“兄弟,还没在游戏里吃过东西吧。”
“确实没有。”沈奕干笑。
“算了,总之先点上吧,现在的剧情是让我们点菜。吃不吃的,一会儿再说。”
“好,那先点上。”韩骨爱朝着年轻女孩举手,笑着说,“来,点菜啦!”
“好嘞!”年轻女孩笑盈盈地拿起纸笔,“您说!”
“一份炒菜花,一份拌菠菜,一份冰葡萄,一份韭菜炒豆芽,一份猪肘子,一份红烧肉……”她点了几道硬菜和素菜,“最后来三盘米饭!”
“好嘞!”
女孩把所有菜名记好,确认过一遍菜名没错后,就笑着拿起所有菜单,“那您稍等,菜马上来!”
说完,她抱着菜单回身走了,吆喝了声:“厨房加菜!”
众人望着女孩进了后厨。
饭桌上安静下来。
没人说话,众人四处打量,有人去看旁桌用餐的NPC,有人警惕地打量自己周围的玩家——看得出,有人在意这轮游戏,有人则在意潜伏在玩家之中的鬼。
正各怀鬼胎一片沉默时,播报的声音响了起来。
新人男吓了一跳,他大叫一声,竟然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温默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抓了沈奕一把。
【欢迎来到舂臼地狱……】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玩家们又有数人目光一凛。
沈奕嘟囔:“我记得舂臼地狱是……”
“对,”韩骨爱两手放在桌上,托着脸说,“浪费粮食、糟踏五谷的人,还有在酒桌上破口大骂的人,骂得尤其难听的那种。”
“这种地狱,新人居然只有一个。”沈奕睨了摔到地上一脸惊惧的新人一眼,“总感觉这个罪名已经讲出了一个大世界。”
“平常应该有很多新人的吧。”韩骨爱也看了新人男一眼,“或许只是我们这次没有很多新人而已。现在这种浪费粮食的的确不少,尤其短视频平台上,有一些明明饭都不会做的老外,还故意浪费很多粮食博人眼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那如果是这个罪名的话,这个地狱里的罪恶要怎么终结?”沈奕不解,“浪费粮食这种罪名……总不能把剩饭往他们嘴里硬塞吧?”
“肯定不会那样啊,傻啊你奕哥儿。”韩骨爱哭笑不得,“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现在剧情都没展开。”
沈奕想想也是。
播报说着:【在这里,你可以进食,但不需要睡眠……】
众人一惊。
“喂,你听到了吗?”有人捅捅身边的人。
“听见了,听见了,”那人也茫然极了,“刚是说,我们可以在这儿吃饭?”
“好像是这个意思。”
众人窸窸窣窣,沈奕也和韩骨爱又接头交耳了两句。
不愧是舂臼地狱。
温默想,以粮食为罪的地狱,果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说着,播报也念完了例行公事的那一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它阴诡的声音,念起抑扬顿挫的诗词,【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播报渐渐消散,声音如同中邪,一直低低念着这两句诗。
砰!
众人吓得一抖。
围着白围裙的年轻女孩笑眼弯弯,将一盘菜放到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鱼香肉丝来咯!”女孩手中举着个木头餐盘,她把餐盘上一盘一盘的菜放到桌上,“这是炒菜花,这是拌菠菜,这是夫妻肺片,这是冰葡萄……先上这些,您再稍等,菜马上齐!”
她又抱着餐盘,转头跑回后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神色各异。
温默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餐具——餐具早已在落座时,刚才那姑娘就给他们都拿来了。
“要不……”有人提议,“咱们吃吃看?”
“吃吗?”有人迟疑。
“吃吧,刚刚播报不是说了吗,可以吃的。”
“所以才奇怪啊,一直都是不能吃的,怎么到了这个地狱,突然就能吃了?”
玩家狐疑地看向被端上来的夫妻肺片和鱼香肉丝——他主要盯着那里面的肉。
恐怖游戏里被端上来的肉,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人那个肉。
“这肉很可疑。”他说。
正说着,撕开餐具塑料包装的声音突然传来。
“?”
玩家们转头一看,就见韩骨爱和沈奕正动作出奇一致地、一同撕开了餐具。
俩人拿起筷子勺子拿起碗,丝毫不在意地夹了一筷子拌菠菜、舀起一勺子冰葡萄。
沈奕囫囵把嘴里的冰葡萄咽下去,拿起温默跟前的餐具,一边帮他撕开,一边毫不在意道:“那就别吃肉嘛,这还不简单?小韩就是知道会有大家想的那种情况,才点了好多纯素菜。”
“她总不能把菜也用那个肉做吧。”
玩家们闻言,低头望了望桌子上的几盘素菜,恍然大悟。
“也是,大家先吃吧。”他们说,“这个地狱浪费粮食就是罪名,总不能点了不吃。”
言之有理,玩家们都撕开了餐具,开始打扫桌上的素菜。
新人男咽了口口水,面色恐惧:“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怎么你们也说什么地狱……不会这儿真是地狱吧?真有这么扯的事儿?”
“你有没有浪费过粮食在酒桌上骂人,你自己清楚咯。”沈奕说,“你那些事儿,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你在这里啊,还要别人提醒你吗。”
新人男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白,再说不出什么话。
沈奕把餐具拆好,放到了温默跟前。
温默默默地给自己舀了一勺冰葡萄——他压根就吃不了,所有的饭菜到了他嘴里,都是一股放了三天的厨余垃圾的臭味儿。
他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一颗冰葡萄,堂而皇之地滥竽充数。
白围裙姑娘又来了好几次,把菜都上齐了。
“菜齐啦,你们慢慢吃!”
女孩笑着说罢,手又在围裙上抹了两下,转身离开,临走前说,“一定要都吃光哦!”
这话让众人一震。
顿时,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交换了眼神,又不约而同地望向桌上那些还没人碰过的肉菜。
韩骨爱咽下嘴里的拌菠菜,对着几道大鱼大肉一笑:“好像不吃不行了。”
“谁让你点这么多大鱼大肉的!”有人咬牙切齿。
“这不是想试试看,这家饭店会不会真的是会做人肉吗。”
韩骨爱笑着。正好猪肘子摆在她跟前,她便把脸凑近过去,嗅了嗅,“好像是猪肉味儿。”
“游戏才刚开局,应该也不会上来就让人吃人肉的吧。”另一个玩家也猜测,“吃吧,应该没问题。”
说着,他伸手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一群人或惊疑不定或惊恐万分或呆呆愣愣地看着他——这位勇士将红烧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他看向众人:“猪肉味儿,不用怕。”
老玩家疑心比较重,还是不信:“会不会人肉本来就像猪肉味儿?”
“骂谁猪呢你。”旁边的玩家白了他一眼,也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吃吧,她刚刚那么说,不吃完,总感觉会出事。”
他也把肉吃了下去,然后点点头,也附和:“的确是猪肉。”
一个两个都这样说,玩家们也便放下了心。大家一人一筷子,把桌上的肉也都消灭干净。
沈奕也夹了一筷子猪肘子,放进嘴里。
温默不放心地盯着他。直到沈奕喉结一动,咽下了肉,温默就拿胳膊捅了捅他。
他比划:【真的是猪肉味儿吗?】
“是啊。”沈奕说,“这味道不怪,肯定不是想的那个肉。”
沈奕都这么说,温默放下半颗心来。
【就算这样,你也别再夹肉吃了。】温默说,【我总觉得不放心。】
沈奕笑了声,点头说好。
大伙一人一筷子,很快把桌子上的菜都扫荡一空。
他们叫来服务员,白围裙的年轻女孩笑容满面地凑过来,看见他们桌上的菜和饭都成了空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都吃光了呀?”她笑着说,“都吃光就好,这样才算不浪费粮食……咦?”
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忽然在新人男的碗里停了下来。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就见新人男的饭碗里居然还剩下了半碗饭,以及一块被咬了一半的猪肘子。
众人替他脸色一白。
“你怎么没吃完!?”有人压低声音咆哮。
新人男一脸懵逼地白着脸:“我这不算吃完吗……?桌上的菜都空了啊……”
温默服了。
这人做舂臼地狱的罪人真是不冤,还剩半碗饭和一块肉,在他的认知里就是吃完了。
白围裙姑娘对着他眯起笑眼:“大哥,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吧……”
他一脸惊恐发怵,声音如蚊。
一点儿瞧不见刚刚进游戏时,那个对着所有人乱吼骂天骂地的跋扈影子。
白围裙姑娘眼睛眯成一条缝,点了点头:“吃完了就好。”
她再没和这位大哥说什么,摆摆手说:“结账就不用啦,大伙是来我们村子调查悬案的,我就不算你们的钱了。”
“悬案?”
“是啊,你们是还没听说详细的事儿吗?”姑娘说,“村长应该会和你们说的,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的也不多。”
“操你大爷的!”
一旁突然有人骂起来,温默吓了一跳。他一抖,扑到沈奕身上,拉住他胳膊,往旁一看,就见出声的是隔壁桌,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他脱了上衣,露出肥胖如猪的身躯,骂完这一句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男人手里有个酒瓶,他挥舞着酒瓶,兴奋地甩着手骂起来:“我当时就这么骂的!爹的,怎么地吧,让他有办法就去想!臭吊玩意儿!”
他边说,边又抓了把毛豆塞进嘴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也笑起来,张嘴说了句玩笑话。听了他的话,中年男人噗地把毛豆喷了出来,跟着一起大笑。
毛豆喷进桌上的菜里。
那张桌子已经很脏,菜汁淌了一地,酒液也顺着桌角滴滴答答,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喝的。
又一阵大笑声在不远处响起,那是几个中年女人。她们边吃边笑,身边的小孩居然正用手将炖得软烂的捏碎,又把鸡翅拿在手里甩着玩。
女人们便夸他想象力强,动手力强,并不骂他。
另一张桌子上,一个男人吃了一口豆芽,就呸呸地喷了出来。她嫌弃地将菜里的豆芽都挑出来,骂着他们的豆芽难吃,还将碗里的饭都扣到了菜里,嚷嚷着叫起服务员,说要喊后厨出来。
每一张桌子上几乎都是如此。
温默皱起眉来。
白围裙女孩被吐豆芽的顾客叫了,她匆匆应了声,笑着对他们说:“那我不打扰各位了。我们饭店是开在村外头的,离村子不远。”
“你们去村子里忙吧!”
她说完,跑向顾客的方向。
第092章 烩人菜(叁)
玩家们出了饭店。
依着那服务生的话, 他们走上了进村的路。
路上还算风平浪静,饭店里的声音渐渐在身后消失。
走着走着,沈奕低声问温默:“你看到了吗?那饭店里的客人。”
他也注意到了。
温默点点头。
韩骨爱也插嘴进来:“我也看到了哦, 简直了, 全都在这个地狱的罪名上踩。那要是个雷区,小饭店都已经爆炸了。”
话糙理不糙。
“看来,不管接下来是什么东西等着我们,都跟这个小饭店脱不了干系了。”沈奕望着温默。
温默点点头。
一个以粮食为罪名的地狱里,开场就是这样一个小饭店, 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事。
不多时,众人走到了村口。
村子门口立着块石头, 上头写着“新汇村”——这就是这个村子的村口了。
众人走了进去。
新人男不安地开口:“咱们真要进去?别了吧,怎么那娘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没人理他。
村口边上, 有两个老太太坐在马扎上,边嗑着瓜子边聊天。
韩骨爱走上前, 笑着蹲下去问:“老太太,村长在哪儿啊?我们找村长有事。”
“村长?”
“喔,村长在那边。”其中一个老太太给他们指了方向, “进村以后,第一个路口往那边拐, 门口电线杆上挂了个大喇叭的那家, 就是村长家。”
韩骨爱跟她道了谢, 又挥着手跟她道别, 才转身带着所有玩家再次上路。
五分钟后,乌泱泱十九个人在挂了大喇叭的电线杆旁停了下来。
村长家的铁门是灰的, 门上贴了两个门神——温默只觉眼前魔幻,这俩门神跟他家的简直一模一样。
沈奕也看出来了,他情不自禁地嘴巴一歪,龇牙咧嘴:“这不就你家大门换了个色吗?”
温默点点头。
“地狱真是素材短缺,一个门也要抄。”
温默没话说,呵呵干笑两声。
一个玩家上前,敲开了村长家的门。
大门打开来。
一个老人站在门后。他满脸皱纹,但脚步利索,背脊直挺,看起来很有精神气儿。
老人撇着嘴,皱着眉,一脸不怒自威,看起来不好惹。
“什么人?”老人问。
韩骨爱笑着报上家门:“我们是调查员。”
“哦。”老人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一些,看起来他也知道他们,“是你们。进来吧,等你们好久了。”
他拉开门,转头走进屋子里。
玩家们跟了上去。
老人的家里很大,他径直走进客厅,在一把沙发椅上坐下。
玩家们或找了位置坐下,或干脆站在客厅里,等着老人发话。
老人端起自己的茶缸,不急不缓地拿开杯盖,朝着杯子里吹了口气,喝了口茶。
等茶水下肚,他叹了口气出来,才开了金口:“我们村子,从半个月前开始,小孩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失踪。”
“大家到处去找孩子,可哪里都找不到。我们连深山老林里都去过了,都没有孩子的踪迹。”
“后来,失踪的孩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到今天,村子里只剩下一个孩子了。”村长愁眉苦脸,“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请了你们来。”
村长放下茶杯,站起身,朝他们低下头。
“求你们了!”村长说,“请一定帮忙找到我们村子里的孩子,他们可是家家户户的心头肉!”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一个玩家说:“村长,你突然这么说,我们也很难入手。你放心,帮我们是一定会帮的,但你得告诉我们详细的事情经过。比如,第一个孩子是怎么失踪的?他们失踪前后都发生了什么?”
“有了这些情报,我们才好入手调查。”
村长抬起头,眼神晦暗地将他们一个个打量过来。
见他们神色严肃,一脸认真,村长才重新坐到椅子上。
再次沉沉叹了一口气,村长握住两手,开口:“第一个孩子,是村口老王家的孩子。”
“他家孩子最淘,所以那天说找不到以后,大家都没当回事,以为是他家孩子又恶作剧,被哪家给扣了。”
“那小孩经常这样,偷人家家里的鸡蛋、抓人家小鸡仔、偷玉米偷果子的,经常被村子里的人家扣住。被熊了的人家去找老王,或者等老王来找……可问遍村子里的所有人,大伙都说没看见他家小孩。”
“大伙这才发现事情不对,赶紧出门去找,结果哪儿都找不到了。”
“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失踪前,也没发生什么。就是一群孩子说出门去玩,结果就再没回来。”
“奇怪的是后来,”村长把手攥紧,“后来,大人们发现孩子们会失踪,就把孩子们关在屋子里。可即使如此,一回头的空,孩子就会从屋子里不见!”
“一定是被诅咒了!”村长瞪直深凹进眼窝里的眼睛,腾地站起身,突然怒吼道,“一定是被土地公诅咒了!”
玩家们诧异:“土地公?”
“土地公啊!”村长说,“就在村子外头,有个土地公的庙!”
“十几年前,我们村子都特别虔诚地供奉那个土地公公。那个时候饿肚子啊,什么办法都想,什么神仙都信……后来这几年里,村子里,庄稼的收成好了起来,一年比一年富裕,渐渐地,就没人管土地公了……是,是了,一定是土地公,一定是土地公……”
“家家都有灶台,土地公就是管灶台的,所以孩子才会不见的!就是土地公从灶台里,把孩子带走了,土地公把孩子吃了,一定是这样!!”
说着,村长恐惧地抬起头,眼睛里瞳孔瑟缩着。他冲上来,抓住一名玩家,扑在他身上鬼叫:“你们想办法!求你们了,想想办法!帮我查,帮这个村子查,怎么才能让土地公消气!?”
“怎么才能让土地公把孩子们还回来,求你了!帮我查查啊!!”
村长用力地大吼,抻长着脖子,那脖子上暴起条条血红的筋。他激动无比,脸都贴到了玩家的脸上。
玩家往后仰着脸,也一脸惊恐——村长都快跟他亲上了。
“我知道了!”
他恼怒应声下来,推开村长,“我知道了,知道了,帮你想办法就是!别贴这么近行不行!?”
沈奕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温默怼了他一肘子,瞪了他一眼,让他别笑。
被推开的村长还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们。
玩家抹了一把脸,村长刚刚喷的唾沫星子也全都喷到了他脸上。
“先走吧,”沈奕捂着嘴,用力憋着笑,“问出不少情报,大家从长计议。”
玩家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哦对,村长,”沈奕想起了什么,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睡衣说,“借你家两身衣服。”
村长面红耳赤的暴怒脸一顿:“啊?”
*
村长还是好心地借给了沈奕两身衣服。
温默总算把衣服换下来了,不过没好到哪儿去。两身睡衣变成了两身朴实无华的村衣,两件老头衫背心和短袖外套,还有宽松无比的两条裤子。
不过看起来比睡衣像回事多了。
但韩骨爱还是噗嗤笑出声来,笑话了他俩一会儿。
“像要下地去。”她笑着说。
“闭嘴!”沈奕骂她。
所有玩家出了村长的家。
站在家门口,沈奕把打听到的情报捋了捋:“所以,目前我们了解到的事情是,这个村子里的小孩全都失踪了,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村长觉得原因出在土地公身上,因为最近几年收成变好,他们这个村子没有再继续供奉土地公。”
“但是那个饭店,也有问题。”韩骨爱补充着说,“舂臼地狱的开局就是个小饭馆,怎么想怎么奇怪,重点一定是在那个小饭馆身上。对吧默哥,你也这么想吧?”
温默正抱臂站在沈奕背后当背景板,突然就这么水灵灵地被cue了。
众人朝他投来目光。
温默在万众瞩目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闭了闭眼,认命且无语地点了点头。
韩骨爱嘿嘿笑了一声,笑得跟个狐狸似的狡黠——温默突然觉得她是故意的,这姑娘好像在玩他。
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韩骨爱可是知道他是拔舌地狱守夜人的,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参与者敢于玩弄一个守夜人。
活腻歪了吗。
沈奕出言总结:“所以,现在的疑点一共是四个。一个是村子里失踪的小孩,一个是小饭馆,一个是村长说的土地公,还有一个是现在村子里唯一存活,也是最后留下的那个小孩。”
有人奇怪:“最后被留下来还没失踪的小孩,为什么可疑?”
“一个猜想而已,她被留到最后,会不会是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沈奕说,“可以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我们拿命玩游戏的,就算会跑空,也得去一探究竟的,万一问题就出在这孩子身上呢。”
他说的有道理,玩家们不禁都点了点头。
“好,那就分组吧。”一个玩家看向周围旁人,“我们得查的事儿,有点多。”
“那我们去土地公那儿看看吧。”沈奕看向温默,“可以吗?”
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温默点了点头。
“我跟他们一起去土地公那儿看看。”韩骨爱笑着说,“我们三个人去土地公那儿就够了。你们其他人,就分组去村子里查查孩子问问饭店吧。”
“好。”玩家们说。
“你们随便分组,我们就先去看看了。”
韩骨爱站起身,招呼着他俩,起身离开了。
*
村子里供奉土地公用的庙宇,坐落于村子东边。
那是个红砖绿瓦的庙,还没走到跟前,三人就看见了它。只是庙宇年久失修,又已经很久没人来,庙宇落满了灰,已看不出什么红砖绿瓦,屋顶上还破了个大洞。
走近一瞧,就见小庙处处都是蛛网,已经是个破烂庙宇。
——是个破庙。
一些往事漫上心头,温默的脚步变得沉重几分。
忽然,温默手心一痛。
是沈奕。
沈奕本正握着他的手,他突然力道大了些,把温默的手抓得一痛。
温默怔了怔。他抬头,望见沈奕那张一向明媚的脸,此刻竟然一片黑沉。
第093章 烩人菜(肆)
“你跟温默!?”
于覃吓得大叫。
江奕连忙捂住他的嘴, 对他用力地“嘘”了一声。
他惊疑地转头看向四周——幸好,他们走在一条没多少人经过的村路上,这会儿四周无人, 没人听到于覃这一句惊叫。
江奕这才松了口气, 放开了于覃。
“你小点儿声行不行?”他说,“我是看你是我唯一的哥们,才跟你说的,你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
于覃抱歉地挠挠脑袋, 朝他笑笑:“不好意思,太惊讶了……不说这个,你来真的啊?你真跟温默搞上了?”
“嗯啊, 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江奕咧嘴一笑,“前天晚上成的!终于成了!我跟你说啊那天晚上, 我带他走到河边去……”
江奕兴高采烈地跟他描述了一通,从那晚的月亮说到温默的发丝, 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手舞足蹈,满面红光。
于覃推着自行车走在他身边,也笑着从头听到了尾。
等江奕说完, 他噗嗤笑出了声:“你也真是傻,怎么还以为林红是给温默说媳妇?怎么可能,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她肯定是忙活温舟。”
江奕啧了声:“怎么你们都这么说?温默也是老温家的儿子啊!”
“他是个哑巴呀。”于覃说, “老温家最不待见他,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弟弟能上学,咱们也能上学, 但温默就只能待在家里帮他妈做家事。他妈还不让他出村,嫌他丢人。”
“要不是你老好人,去县里卖菜的时候愿意时不时带上他,温默估计这辈子都没法从这山沟沟里出去。”
江奕没吭声。
“你也真是,怎么就喜欢他了?”于覃咋舌了下,“你不是什么诡异的同情心泛滥吧?你就是这样啊,看谁都可怜,瞅谁都想帮一把。”
“才不是啊。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连同情跟喜欢都能分不清。”
于覃哈哈笑了声。
“你既然之前就喜欢他,怎么不跟我说?兄弟还能帮你一下。”他说,“有我这村长的儿子出面,只要帮你跟他谈几天,保准他早就跟你成了。”
“不要,感觉你说的像威逼利诱。”江奕睨他,“我可不想逼他。”
“这就护上了?”
“不行啊?”
“没啊。”于覃笑着,“不过温默啊……我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小时候看他可怜,倒是偷偷帮过他几次。我爹也过去劝过几次老温,让他别对这个哑巴儿子太苛刻。”
“老温答应的挺好,结果第二天,别人就看见温默一身青紫地打酱油去了。一看就是又被老温打了,我爹就再也没敢去劝。老温倔得很,别人越劝他越揍,他就觉得是温默在外头装可怜,给他下脸子。”
江奕听得一皱眉。
“你要是喜欢他,得费很多事了。”于覃说,“他家可不好弄。”
“我知道。”江奕说。
“话说你们两个大男人诶……温默就算再瘦再小,那也是个男的。”于覃说,“你不觉得诡异?”
“诡异什么,我就喜欢他。”江奕说。
“你还真是深情。”于覃笑了声,“算了,没事!哥们支持你!你喜欢就行!”
“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他出村。到了县城,怎么我都能找个活去干,总比让他留在这村子里天天挨揍强。”
“好啊兄弟,有梦想!”于覃笑着,“过几年真有机会了,我给你俩想办法,打掩护!你放心带着他跑!”
我给你俩想办法。
打掩护。
你放心,带着他跑。
——你放心,带着他跑。
轰!
破庙里烧起滔天的火光。
火海熊熊,房梁断裂。
江奕浑身作痛,视野里已经模糊。耳边的烧火声都开始变得缥缈,但一声断裂巨响响起时,他还是循着本能抬了头。
着了火的房梁朝他砸来。
袖子突然被用力一拽。
沈奕回过神来。
他回头,温默紧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拽着他的衣袖,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松开他的衣袖,朝他单手比划:【没事吧?】
“啊?我没事,”沈奕朝他笑笑,“怎么了?”
他还在佯装无事。
温默点点脑门。
沈奕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抹了一把自己的脑门。
满手心都是汗。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流了满头的冷汗。
沈奕尴尬了瞬,朝着温默干笑几声。
正不知该怎么和温默解释时,韩骨爱适时地插嘴进来:“两位,干什么呢?进庙啦。”
沈奕在心里感激了瞬她的适时插嘴,简直是救世主。然后一抬头,看见和记忆里长相相差无几的破庙,立马又拉下脸来。
韩骨爱一无所知地走进破败的土地公庙里。
沈奕抽抽嘴角,一脸不情不愿牵着温默跟着走了进去。
破庙四处漏风,大门已经没了半扇,剩下半扇停在门开合的四十五度半途中,吱呀吱呀地随风微晃。
破庙内部也是四处生灰,处处结蛛网。温默四处打量一番,见庙里只有一尊土地公仙像,就摆在正对着正门口的供台上。
土地公破败不堪,落满了灰,铜做的仙像发了绿青色的霉,脸上却弯着眼睛咧着嘴巴笑着。它杵着个拐杖,满头白发,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温默有些不适——这庙里的一切也和当年的破庙十分相似,除了摆在这里的不再是观音,而变成了土地公。
“好像他们也是嫌拜观音没见什么用,于是渐渐地就没人去了,观音庙就变成了破庙……”
沈奕低声嘟囔着。
温默看了他一眼,见沈奕神色也不明朗。
他果然也是想起杨庄子了。
韩骨爱茫然回头:“什么观音?”
“没事。”沈奕说。
“是吗。你们可别瞒着我啊,有什么发现得告诉我,我又不是外人。”韩骨爱说,“隐瞒不报可不行。”
沈奕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知道了姐。”
韩骨爱笑了笑,转身走近土地公,一点儿不忌讳地低下脑袋,凑近仙像和它对视:“不过,我总觉得那个村长有问题。村子里情况好了之后他们就不再给土地公上供而已,没还愿是有点不妥,可又不是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土地公会因为这事就生气吃小孩吗?”
她这么一说,沈奕才从往事里抽离出来。
“你这么一说,”他摸摸下巴,“也是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再给上供而已,土地公又是个家家户户都知道的神仙,不至于这么小气。”
“这地方看着也没什么不对。”韩骨爱直起身,往四周看了一圈,“村子里的事,和这个土地公没关系吧?”
她说着,看了看沈奕,又看了看温默。
“你说呢?”她问温默。
温默心里哑了下——最近真是奇怪,愿意问他想法的人又多了一个。
温默活着的时候可没人问他怎么想,没人在乎哑巴。
看来守夜人的身份还是管用,参与者都愿意问他怎么想了。
温默摇了摇头。
他比划起来:【既然有NPC把这个土地公的存在说出来了,那土地公就应该和这件事有关系,NPC的嘴里不可能冒出和这一整件事完全没有关系的线索。就算是迷惑用的线索,也该有它存在的意义。】
沈奕看他比划完,下意识地张嘴就一五一十给韩骨爱说了一遍。
韩骨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是有道理……但和土地公有关系的话,确实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吃小孩。要说起会吃小孩的神仙的话……难不成,是邪神?”
沈奕懵了下:“邪神?”
韩骨爱扯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只薄唇——她唇色红润,唇形漂亮,带着笑说起了话:“对啊,邪神,不是经常能在一些恐怖小说里看到吗?好端端的神仙,因为村人的一些做派,变成了邪神。又或者他们以为自己供的是正经神仙,但其实是假装成正经神仙的邪神。”
言之有理。
“你是想说,”沈奕望向她身后的土地公仙像,“这个不是真正的土地公?”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嘛。”韩骨爱说,“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吃小孩了啊。正经的土地公不会吃,但是邪神会啊,邪神什么歪门邪道的事儿都做。”
“如果土地公是邪神,那个小饭店又要怎么解释?”
“说不定就是他们家供的邪神?”韩骨爱说,“为了报复那些浪费粮食的人,就在半个月前,他们把土地公偷天换日地换成了邪神,所以村子里的小孩都失踪了,就是被邪神抓走的?”
好像有点道理。
沈奕摸了摸下巴,看向温默:“你觉得呢?”
温默盯了会儿韩骨爱——她这会儿虽然还是戴着鸭舌帽戴着墨镜,只是摘下了口罩,可温默看着她那张嘴巴,觉得莫名眼熟。
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
温默想不起来。
“阿默?”
沈奕又叫他,温默看向他,点了点头。
他有在听韩骨爱说话。她刚刚的猜测没什么毛病——至少根据现有的寥寥无几的线索来说,没什么毛病。
【她说的有道理,】温默比划,【既然村长提到了这里,这里就有问题。就算她说的不对,那村长提到这里,也证明他是在意这里的,至少对于村长来说,这里发生过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有查一查的必要……】
比划到这里,温默突然手上动作一顿。
像个突然摁了暂停的画面,他一动不动地顿在了那里。
温默卡住了几秒。
“?阿默?”
温默的眼神往旁边飘了飘。
顿住一会儿,他动了动鼻子。像小黑猫闻见了什么异味,温默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嗅了一会儿,警惕地边往四周望,边头也不回地朝着沈奕比划:【你闻见什么没有?】
“闻见什么?没有啊。”沈奕转头,看向韩骨爱,“妹子,闻见什么了吗?”
“没啊。”韩骨爱也迷茫,“这里灰这么重,我就只闻见一股霉味儿。”
许久都没人来的破庙宇,的确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沈奕深有同感,也点着头回头:“是啊阿默,我也只闻到霉味儿。”
温默皱着眉,放下手,转头。
他走向土地公,四处望了一圈。
有血味儿。
还有香灰的味道。虽然很淡了,但有香灰的味道。
走到土地公的仙像前,温默往香炉里看了一眼。
香炉里也满是灰尘了,香灰在小炉子里堆得满满当当。
望见香炉里的模样,温默眯了眯眼。
沈奕跟他跟得很紧,就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见他停下,沈奕就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怎么了?”
温默头也不回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过来。
沈奕踉跄几步,哎哎哟哟地叫了几声,被拽了过来:“干嘛呀?”
温默指指香炉。
沈奕探头一看,霎时一惊。
香炉里的灰,肉眼可见地分了上下两层。下面的老灰很脏,颜色慎重,已经干巴巴的。可上面的明显是一摞新的香灰,颜色更干净,看起来也更柔软。
沈奕伸手捏了捏,最上面的这层新灰在他指尖丝滑地被捻开。
他又扒拉两下香灰,里面有一节还没烧尽的香火,它比别的香火杆崭新得多。
沈奕捏着它,直起身:“有人还在给土地公上香。”
韩骨爱手插着兜凑过来。她看看沈奕手上的香火,又看看土地公面前的香炉,思索片刻:“看起来就是不久前来上的,最晚不过这几天内。”
沈奕和她对望:“会是谁?”
“还用问吗?”韩骨爱直起身,“那个小饭店的人呐。”
“也不能完全排除村长吧。”沈奕若有所思,“说不定他在演?”
韩骨爱一乐:“那他可真是个老戏骨了。”
“只要心中有鬼,人到哪儿都是大舞台。”沈奕说,“为了逃脱罪责,谁都会演,只是演技分高低而已。”
“这倒确实。”韩骨爱不置可否。
两人说着话,温默又转过身。他再次嗅了两下,闻见空气里的血味浓了许多——看来就在这附近。
“总而言之,在附近再找找吧。”韩骨爱说,“既然有人还在上供,那说不定这里有什么残留的线索……哎!哥!”
韩骨爱话刚说一半,温默突然蹭地蹲下身。他拉开供桌底下的柜子,把站在供台前面的俩人吓了一跳。
沈奕和韩骨爱退开,温默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太突然了吧!太自说自话了吧!”韩骨爱惊叫,“默哥,你要动的话,你给个信号啊!”
温默视她如屁,理都没理。
供桌很大,底下的柜子也很深。柜子里面没放什么东西,空空荡荡的一片。温默爬了进来,四处看了一圈——柜子里血味儿更浓了,就是这里面有鬼。
“阿默?”沈奕在外头叫他,“阿默,找什么呢?”
温默也没理他。
循着血味儿,他抬起头。
忽的,温默瞳孔一缩。
“阿默?”
沈奕也趴到地上来。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照:“你是在这里闻到什么了吗?”
温默还是没说话,只是仰着头。沈奕心下疑惑,他往柜子里探进脑袋,往上一瞧,手电筒的光也跟着往上一照。
瞬时,沈奕也瞳孔一缩。
柜子顶上,供桌底部,密密麻麻地粘着椭圆的、沾满血色的小珠子。
它们黏满桌底,而珠子后面,还有血红的一个阵。
相当邪。典。
沈奕看得吞了口口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温默伸出手,直接将上头的血珠子抠下来了一个。
沈奕吓得头皮一炸:“阿默!”
温默不以为意。
他把珠子在手上捻了几下,转头一脸淡定地交给沈奕。
沈奕抽抽嘴角,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温默对他比划:【这好像是大米。】
“啊?”
沈奕低头,把它在指间里捻了捻。
“好像真是大米。”沈奕说。
韩骨爱跟着蹲下:“我看看?”
沈奕把血珠子交给她。韩骨爱拿过来,打量了一番后,又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还真是大米,”她也说,“这是用血泡了的米吧,有血味儿。”
温默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沈奕打开手机相机,对着桌底下的血阵拍了几张照。
拍好照片,他也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他把拍好的照片递给韩骨爱。
“土地公底下有这么个东西。看来,真的是邪神了。”沈奕说。
韩骨爱接过照片。
“哇塞,好清晰,”她端着沈奕的手机感叹,“奕哥儿,你这手机太可以了。”
沈奕:“……”
那是重点吗大妹子。
“我拿你手机自拍几张。”
“哎——”
沈奕没来得及阻止,韩骨爱就自说自话地拿起他的手机,摁下返回,拿起手机来,对着自己美美自拍起来。
沈奕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就听那手机咔咔几声照相声响,韩骨爱真的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自拍了起来——用沈奕的手机,摆各种pose,换各种角度。
温默站直起身,对着她抽抽眼角。
韩骨爱这一出,真是让人很厌恶。
忽然,温默背后一凉。
有人!
温默蹭地回头一望,吓得当场一抖,抓着沈奕,嗖地窜回他背后。
沈奕被他这一抓吓了一跳。
他回头:“怎么了?”
温默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外头。
韩骨爱也停下自拍。
两人循着他指的方向,往外一望。
顿时,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瘦瘦长长的稻草人,站在破庙门口。
他的身体摆成十字,下身只有一只木头的脚,正单腿站立在那里。
他的嘴巴是麻绳缝起的笑脸,没有眼睛,余下整个头颅,是浑圆的一团稻草。
背后阴风阵阵,吹得稻草人身上的稻草摇曳。
第094章 烩人菜(伍)
“啊!!”
韩骨爱被吓得尖叫起来, 也抓住沈奕胳膊:“有东西!有东西!”
“我看见了,”沈奕淡定得很,“你不要那么大声。”
“可是那是个稻草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
沈奕安抚了她两句, 抬眼看向那稻草人——稻草人还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口。
“总感觉, 从那儿出去很危险。”沈奕嘟囔,随后回头看看温默,“会不会是因为你抠了颗大米下来,它才会出现?”
温默拍着心口,缓过神来。他从沈奕身后走出来, 望了眼站在门口的稻草人。
沈奕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温默犹犹豫豫地比划几下:【可能真是……抱歉。】
“没事,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你不抠下来, 我们就不能知道那是大米了。”沈奕说,“那就绕开门走吧。”
韩骨爱狐疑:“能绕开门走吗?这里的门就那一扇,窗户……”
她转头看向窗户。
温默跟沈奕也一同循着她的目光, 看向窗户——就见这破庙里的窗户全都是上的木头栅栏,根本就不是那种能开合的窗户。
“窗户是这个熊样。”韩骨爱说, “我们出不去的呀。”
“照理来说,是这样。”
沈奕说罢,转过身去。他绕到另一侧, 走到一处墙前。
一看他朝那边走过去,温默就知道他是想做什么了。
那里是有一处缺口的。
四十几年前, 他们被村人围堵在这座破庙里烧死。但好巧不巧, 在烧起的过程中, 破庙的一面墙上房梁倒下来, 把那面墙狠狠砸出一个缺口。
只是现在破庙没烧,那处的缺口……
温默忧虑着走过去。
沈奕已经站在了缺口该有的地方前。如温默所料, 那儿根本没有缺口,是面完整的墙,只是墙面上头有些开裂。
沈奕转头打量一圈,从一旁拿起个棒子来——那棒子就靠在旁边的墙上放着。
……为什么破庙里会有棒子。
温默很疑惑。
沈奕高高举起棒子,砰砰两下,墙面立马碎裂,碎土碎石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地掉了下去。
那处立马开了个大洞。
沈奕丢掉棒子,一指大洞:“走。”
温默无语。
他心情复杂地望着那个大洞,看了看沈奕。
韩骨爱一见有洞,立马扒着墙面,手脚利索地翻了出去。
温默却没动。
沈奕看着他:“走呀,阿默。”
温默摇摇头。
【你先走。】他比划,【我不要在你前面走。】
沈奕哑然了瞬,明白了什么。
他苦笑着:“好好,我先走。”
沈奕转头,也扒着墙面,顺利地翻出了破庙。
温默放下心来,心中轰轰烧起来的火海渐渐熄灭。
他松了口气,跟着翻了出去。刚扒上墙,他探头出去,就看见沈奕站在外面的墙下。
他朝他一笑,向他伸出手:“下来吧,我接着你。”
温默愣了愣,随后一笑。
他点点头,跳了下去。沈奕牢牢实实地接住他,顺势把他抱在怀里,就那么抱着转了一圈,才把他放下。
“都逃出来咯!”沈奕弯眼笑着,把他放下,“我也跑出来啦。”
这话让温默愣了很久。
他呆呆望着沈奕的脸,眼前又恍然出现幻觉。他又看见了江奕,看见他把自己抱起来,扔出了火海,然后朝着他麻木不仁地笑着。
温默呆呆地望着沈奕,眼神颤抖地死死盯着他的脸,将他的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忽然红了眼,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后,血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别哭呀。”沈奕笑着,“别哭,阿默,我这不是跑出来了吗。”
他帮温默擦掉血泪,又揉揉他的脸,“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了。所以不要哭了,阿默,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哭了。”
温默点了点头,血泪却流个不停。鲜血从他血红的眼睛里淌下来,衬得整张脸越发没有血色,瘦削的脸上,神色可怜得摇摇欲坠,好似马上就要崩溃碎掉。
“怎么越说越哭呀。”沈奕无可奈何,帮他擦泪,语气没有任何不耐烦,“不哭了,阿默。”
“哎!”
韩骨爱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一听见她的声音,温默一哽,连忙收起眼泪。他侧过身去,慌忙将脸上的血擦了干净。
韩骨爱跑过来,惊慌失措道:“那个稻草人不见了!”
“什么?”
温默也一惊。
两人赶忙跑到破庙门口,放眼一望,稻草人真的不见了踪影。
破庙门前,空空荡荡。
三人之间,沉默许久。
沈奕回头,温默感受视线,抬眼和他对望。
两人交汇的视线里,都心事重重。
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稻草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们无从得知。
韩骨爱也忧心忡忡地问道:“现在怎么办,奕哥儿?先回村子里找队友吗?”
“只能这样了。”沈奕吸了口气,“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去吧,说不定有人已经掌握了有关稻草人的线索。”
*
三人回到了村子里。
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村子里的人多了起来。
村口的老太太多了几个,正在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
看见他们三个过来,老太太们一顿,忽然不说话了,但一双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
她们的目光不怀好意,温默不太自在地抱起双臂,又诡异地迅速习惯过来——从前在杨庄子里,他也经常被这样注视。
等他们走过去,老太太们又嗑着瓜子窃窃私语起来。不知说了什么,她们突然哄堂大笑。
“好不爽啊。”
韩骨爱说,看来她也有这方面的经验。
“的确很不爽。”沈奕附和。
绕了几户人家,三人找到了四个玩家,这四个人正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正在问话。
给他们开门的是个赤着上身的黝黑老汉,他一脸的不耐烦。
“不知道!”老汉骂,“都说了不知道,你们再问几遍,老子都是不知道!爱几把丢哪儿就丢哪儿去,反正就是个丫头片子!没了正好,再让那死婆娘给老子生个带把的!”
说完,老汉啪地摔上了门。
那铁门一声巨响。
四个玩家碰了一鼻子灰。
他们撇撇嘴。其中为首的那个叹了口气,挥挥手,一群人转过身,正要朝着下一户进发,就和他们撞了个对面。
“哎哟,”为首那人说,“你们回来了?这么快?”
“去看个庙而已。”沈奕说,“你们有什么收获没?查了几家了?”
“查了快十几家了。”那人说,“归我们负责的这一片还没溜达完,但差不多了。”
“怎么样?”
玩家们都面露难色,啧了啧舌。
“嗯……情报倒是有。”其中一个中年女人说,“但是这村子里的人,还真是……一言难尽。”
“怎么说?”韩骨爱问。
“两年前,这村子里的庄稼收成突然好起来了。”另一个玩家说,“这之前,他们本来颗粒无收的。但是后来,他们种的地里,庄稼突然都好起来,不管是麦子还是菜地,收成都变得特别可观。”
“这一下子,村子里的日子也一下就好起来了,大伙都变得很富裕。于是呢,他们对粮食也都变得特别无所谓了。你们一会儿从这条路走过去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家门口。他们家家门前都是被扔掉的大米、臭了的肉、烂了的菜。”
“扔的粮食超级多,简直令人发指。”旁边的玩家附和。
“就是啊!”说话的玩家愤慨地一拍手掌,“简直了,太奇葩了!还有人养猪养鸡呢,养狗的也有!你趁着没烂的时候,拿去喂也好啊,干嘛都放到烂了就扔掉!”
“也就是说,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是舂臼地狱的罪人。”沈奕淡淡地总结。
“听起来是这样。”韩骨爱点头,又问,“别的还有吗?小饭店的事,你们问了吗?”
“哦对,这个问了。”
“问了问了。”
玩家们点着头,其中一个说:“开小饭店的那户人家姓重。写作重要的重,读作重阳的重,也住在这个村子里面。”
“现在是刚过饭点没多久,他们还在饭店里忙,要收拾碗筷桌子什么的。等过了三点,他们就会回家歇一会儿。”玩家说,“我们遇见的村人说,等三点就去他们家,就能找到人。”
说罢,四个玩家望向温默这一行三人。
“要去看看吗?”他们问。
韩骨爱看向沈奕:“要去吗?”
沈奕歪歪脑袋:“去了能问什么?”
韩骨爱若有所思:“也是啊,还什么都不知道。”
“很多能问的吧,先问问她对村子里这些孩子的失踪事件,了解多少。”他们对面的玩家说,“这里是舂臼地狱,出了事,跟那个小饭店挂钩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们一定是黑手。如果孩子真是在他们手里,重家就很可疑,我们过去拜访,顺便也能偷偷查查,他们家里有没有孩子。”
“孩子应该不在家里,我觉得是在饭店里。”另一个玩家说,“饭店拐走了孩子,他们肯定是要做人肉菜啊。”
言之有理。
沈奕看向韩骨爱:“但如果是做了人肉菜,就和你说的推理合不上了。”
玩家们望向她:“你说的什么推理?”
“我们找到了土地公。”韩骨爱说,“那个土地公被人做了手脚,供桌底下有个邪阵。奕哥儿,照片给他们看。”
沈奕拿出手机来,把事先拍好的照片交给了对面的四个玩家。
四个玩家接过,定睛一看,脸色难看起来。
“我本来是想,是不是那个小饭店的人偷偷供了邪神,把小孩都献祭给了黑土地公……但你说的也有道理,饭店偷小孩,也有可能是去做了人肉菜。”韩骨爱摸了摸下巴,“那这个邪阵又是怎么回事?”
“这并不冲突。”为首的玩家将手机还给沈奕,“她可以献祭小孩,也可以用小孩做人肉菜。又没有死规定说,小孩必须全部献祭给邪神,也没有死规定说,献祭过后的小孩一定会被全部吃掉。”
“有道理,可能被献祭的小孩只是被吸干精。气。”韩骨爱说,“献祭过后的小孩,说不定也照样可以做成人肉菜。”
“也不一定饭店真的在做人肉菜吧?”一个玩家质疑道,“人肉菜只是我们的猜测啊。你们想,从入关到现在,其实没有任何线索情报和证据表明,那个饭店在做人肉菜,一切都是我们在乱猜。”
“会不会那个小饭店,根本就没有在做人肉菜,只是真的单纯供邪神,想让邪神制裁这个村子里所有浪费粮食的人?”
这也有道理!
温默脑子有点炸,一会儿的空,他们这七个人众说纷坛,并且还真是谁都有道理。
他揉了揉太阳穴。
沈奕同时跟他抬起手,但他捏的是自己的眉间。
他也有点脑袋疼。
“好了,先别乱猜了,越猜越晕。”他说,“不管怎么说,先去收集证据。话说小孩呢?你们说了一圈,没说最重要的小孩啊。有关那些失踪的小孩,你们收集到什么没有?”
四个玩家摇头如拨浪鼓。
“他们都说不知道。”
“对,就和村长说的一样,都说小孩就是毫无预兆地就失踪了,没有任何多的情报。”
“好吧,”沈奕只好松口,又问,“那有没有什么稻草人的线索?”
四个玩家疑惑:“稻草人?”
“是啊,我们出庙的时候,被一个很奇怪的稻草人堵住了路。”韩骨爱说,“有关稻草人,村子里的人有没有说过什么?”
“没有啊。”
一个玩家摸了摸下巴:“稻草人的话,村子里有很多的。我们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很多。”
说着,他转头指了个方向,“我们在那边半个村子问完,就走了一段路,才走到这边来。”
别的玩家也想起来:“对对,我们经过了一片田。”
“那块田里,就插了四五个稻草人。”他们说,“稻草人在这个村子里,应该不稀奇。”
“但是突然冒出来堵门,很难不多想。”韩骨爱摸摸头上的帽子,“稻草人应该也有说法。不管怎么说,先去重家看看吧。”
她这么一说,对面为首的玩家心里又没底了:“我们不会进去就出不来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静默:“……”
第095章 烩人菜(陆)
新汇村的村东头, 从村口边上往里数,第三户人家门前。
七个人走到了这边来——沈奕说,不管怎么样, 先来重家看看。
众人深以为然, 便都一同来了。
走到这第三户人家前,众人停下。
温默抱着双臂,在人群最后方停下。他抬头,就见这户人家也是扇绿皮铁门,但门上没有门神。
这就是开小饭店的那个重家。
韩骨爱拿出手机, 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他们回来应该还要些时间。怎么办,翻墙进去偷看?”
“那也太作死了吧,被抓着不是一死一个准。”一个玩家左右看了看, “我看我们不如,从侧面墙上偷偷看看。”
他指向一旁。这村子里的所有人家都围了个小院,重家也是一样。他们家东面的墙和邻居家隔了一片空地, 那是条小巷子,正好能爬上去偷窥。
一群人说干就干, 偷偷地摸了过去。
“谁上去看?”
他们走到墙边,悄悄问。
沈奕撸起袖子,正要奋勇上前, 温默就按下了他的肩膀。
他一言不发地上前去,抱住墙面, 一个用力, 不费力气地就翻了上去。
沈奕“呃哟”了一声, 一脸惊异——虽说是习惯了温默, 但他还是会被吓到。
“现在这么厉害,”他咋舌说, “我还是习惯你柔柔弱弱的模样。”
温默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一眼刀过来,沈奕缩了缩脖子,呵呵笑了声,憨得像个傻狗。
别的玩家也朝他翻了个白眼。
没人理他的打情骂俏,玩家们问道:“怎么样,里面有什么没有?”
温默扭过头,望向重家里面。
里面真是什么都没有。
平平无奇的小平房,平平无奇的前院和鸡笼。几只溜达鸡在里头溜达,外头的小院里堆着锅碗瓢盆,晾着衣服,几乎和温默生前的家里没什么区别。
他眯起眼,又嗅了嗅,前院里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他转头往屋子里望去,透过窗户,他看见屋子里摆着沙发摆着日用品,似乎没人在家,也没什么奇怪的迹象。
“怎么样?”玩家们问他,“说话呀哥们。”
“他说不了……”
“喂!”
正说着话,外头一声呼喊响起。
众人吓了一跳,有人惊叫出声。
温默早听到了脚步声,并不意外。他转头,看见老村长握着双拳,站在这条狭窄巷子的小巷口,一脸愠怒。
“我草你大爷呀,吓我一跳。”一个女玩家拍拍自己胸口,长出一口气,又忍不住骂起来,“不是你有病吧,你喊什么?”
老村长并不理她,只一脸怒气地走进来,瞪着双眼说:“不是我说你们,村里就剩一个孩子了,你们还不赶紧去他家里保护他,在村子里乱晃什么?还嫌村子里不够慌乱啊?”
温默从墙上跳了下来,沈奕扶了他一下。
“走走走,都给我去老何家!”村长拉住一个人,把他往外扯,“把老何家的种儿给我看好了!”
“别拉我!”那人懊恼,气得使劲甩他,却怎么都甩不开村长。
村长就那么把他扯了出去。
其余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跟他走吧。”韩骨爱说,“这多半是剧情。”
剩下六个人便跟着出了小巷子。
老村长又走进巷子里,扯着一个人出来——看来把所有人从里面扯出来,是他的“任务”。
没用他再扯,余下的所有人都走了出来。
老村长这才作罢。他哼哼了声,说:“快走,都跟我去老何家!”
一群人跟着他浩浩荡荡地往前走。
路上,有人刻意放慢脚步,转头问温默:“话说重家里面怎么样?你看没看见小孩?”
温默摇摇头,比划了几下。
他比划了一长串,玩家看得一脸迷茫。
“你说话啊。”他懊恼,“比划什么,你是哑巴吗?”
温默诚恳地点了点头。
玩家顿时无语。
“他说里面什么都没有。”沈奕接下话头,“院子里就是杂物,倒是有养鸡,但是一个小孩也没看见,也没看见什么奇怪的肉。”
“好吧。”有人能翻译,玩家的表情有所缓和,“那看来他家里没有什么东西,重点还是饭店里面。”
一行人跟着老村长,走在路上。
他们走了很久。不大一会儿,他们走到了一片田地边。
温默往远处一看,眯起眼来——远处有片河流。
那河水安宁地流淌着,河边芦苇摇曳。
众人来到了一户人家跟前。
老村长敲开了门。
里头传来应门声,高声嚷着让他们等等,随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温默又打量了番这户人家。铁灰的大门,门前是个小下坡,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一阵脚步声后,门被打开来。
温默愣了愣。
开门的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顶了一脑袋卷毛——是在草姐小饭店里,坐在他们斜后方的那一桌。
两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吃饭来的那一桌。
温默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村子里既然只剩一个孩子,而他们却在饭店里看见了一个孩子。那很显然,在饭店里玩食物的小孩,就是村子里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村长,”女人看见村长,笑着叫了一声,又看向其他人,“这些人是……”
“他们是调查员。”村长板着一张脸说,“不管怎么样,小何,大壮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孩子了,可得保护好他!让这些人留在你家里吧,别的调查员在外头查就行。”
说着,村长把玩家们往她家里推了推。
“也是,我家现在就只有两个人在看着。”女人愁眉苦脸了下,把他们迎了进来,“来,你们都进来吧。”
七个玩家便进了门。
老村长简单和女人道了别,随后转头走了。玩家们进了院子里,就见饭店里见过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玩——他居然拿着萝卜往墙上砸,把萝卜砸烂了一地。
“我天!”一个玩家下意识地叫,“别玩萝卜啊,这多浪费!”
“浪费什么,反正萝卜那么好种,他爱玩就玩呗。”姓何的女人满不在乎,“你们就在院子里看着吧,我去把另外两个调查员叫出来,你们把我家大壮都看牢了。”
她这么一说,玩家们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还说,她家现在只有两个人在看着。
原来说的不是她自己和在饭店里的另一个女人,而是还有两个玩家?
思索间,她已经进屋去招呼了。
屋里的两个玩家走了出来。
居然是新人男和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玩家。
见着新人,温默这边有玩家愣住:“咦?你们不是和其他三个人组队,去村北边打听消息了吗?”
“一不小心分散了。”眼镜男手插着兜说,“然后我们俩就被那个村长抓住,带到这里来了。现在我们这儿……都九个人了,他应该不会再抓人来。”
“其他的人去调查,我们就在这儿看小孩儿吗。”一个玩家嘟囔,“这NPC还挺会安排活计。”
中年女人进了屋子里,然后又走出来,端出来一个水壶和几个杯子。
“你们喝点儿水吧。”她说。
“多谢。”沈奕说罢,转身问道,“我记得在饭店里,你是跟另一个大姨一起吃了饭。她人呢?不是跟你住在一起的吗?”
“啊,你说她呀。”女人拿起水壶,给每一个杯子倒了水,头也不抬的说,“她是我小姑子,下午去地里干活了,晚上就回来。”
沈奕“哦”了一声。
“晚上等她回来,我们还得去小饭店吃饭。”女人拿起其中一杯水,自己先喝了一口。随后她指指自己手边的水,“你们也喝。”
有几人便走上前去,拿起水杯,喝了下去。
“晚上你们还去小饭店吃?”
韩骨爱一边问一边走来,也拿起其中一杯水。她没喝,只是拿着水杯望着女人,“都不在家做饭吃吗?”
“最近都不做了,家家户户都有钱嘛,都去小饭店里吃。”女人说,“那里做饭又不贵。”
正说着话,突然,大壮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循声一看,就见他在地上蹦蹦跳跳,肆无忌惮地踩着被砸烂的萝卜泥。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女人连忙放下水杯跑过去,“这多脏啊!”
“……居然不说浪费。”一个玩家嘟囔。
确实。
沈奕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
中年女人抱着大壮进屋了,还关上门,要给孩子擦鞋换裤子。
隔着一道门,众人听见大壮在里头嘻嘻哈哈,闹个不停,被女人打了几下屁股,厉声训斥了一顿,才安静下来。
一群调查员自然而然地跟着进屋。
屋子里堆着杂物,没什么稀奇的。温默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一个明显是个供桌,但上面却空空的空桌子上。
他拉了一下沈奕,给他指了方向。
沈奕往那处一看,也是神色微变。
“姐,”沈奕往屋子里吆喝一声,“你之前是在家里供过土地公吗?”
“嗯呐,之前收成不好,日子不容易,家家都供过土地公。”她说,“后来收成好了,土地公也用不上,我就给扔了。”
“……扔了。”
“嗯呐,扔了。”
“咋扔的?”
“就往路边一扔啊,把瓷像敲碎了一扔。”
沈奕:“……”
玩家们:“…………”
你爹个屌啊,真是天才。
韩骨爱高声问道:“姐,你经常去小饭店吃饭的话,跟姓重的那一家是不是很熟?”
“还好吧,也不是特别熟。”女人一边给孩子换衣服一边应,“咋啦,咋问这个?”
“随便问问。”韩骨爱说,“没事干嘛,随便聊聊,我们中午就在那里吃的。他们家也丢孩子了吗?”
“没有,没有,那一整个饭店的人都是老重家的人,上到老板,下到服务员。”女人说,“他们家的孩子全都二十好几了,都还没结婚,还没有像大壮这么小的孩子。”
“喔……”韩骨爱说,“姐,这村子里的孩子都没了,就剩你家这个一个,你不慌吗?”
女人嘿嘿一笑:“我慌什么,既然能活到现在,我们大壮就是福大命大!头顶上有仙人保佑!才不怕呢。”
“那倒也是。”韩骨爱说,“老重家也种地吗?我看他家开了饭店,自己经营着买卖,应该不种吧?”
“谁说的,她家也种,她家有一片麦子地呢。”
“这样啊。”
沈奕思索片刻,插嘴问道:“姐,半个月前村子里出过什么事儿没?”
里头突然不说话了。
连女人窸窸窣窣的动作声都停了下来。
隔了半晌,女人才语气警惕地再次出声:“咋问这个?”
“不是说半个月前孩子开始陆陆续续不见的吗,我寻思着,说不定是半月前出过什么事。”沈奕说,“没有吗?”
女人干笑两声:“咋可能有,我们村子这么平静。”
温默走上前,和沈奕交换了个眼神。
这敷衍的语气,太明显了。
一听就是有。
思索片刻,沈奕忽然想起上一轮的游乐场——沈安行给他示范的问话过程。
沈奕哼笑一声。
温默转头一看,就见他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沈奕一边跟疯了似的怪笑着,一边从韩骨爱身边路过。
韩骨爱也莫名其妙:“你疯了?”
沈奕没理她。
他走到门边上,往旁边墙上一靠,抱着双臂笑着问:“可我听村长说,半个月前老重家死人了呀?”
女人一惊:“什么?村长说了?”
其余玩家眼睛一亮。
韩骨爱吹了声口哨,连忙朝他撇撇嘴,示意他继续。
沈奕清了清嗓子,说:“是啊,不是说老重家的人和你老公一起死了吗。”
“什么!?”女人瞬间暴跳如雷,怒骂道,“狗屁!老娘的男人还没死呢!什么叫老重家的人和我男人一起死了!死老头怎么胡编乱造!”
“不是殉情吗?”
“殉情个屁,老重家死的是老太太!那死老太太都七十多了,我男人看上她个屁啊!”女人破口大骂。
玩家们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又满脸佩服地望向沈奕。
沈奕朝他们比了个压下去的手势,示意他们安静,转头又在门边继续问:“可村长说,老太太和你家男人一起躺在田地里,还抱在一起呢。”
“他有病是不是!?”女人气哄哄地,脚步匆匆地就要来开门,“他爹的,狗屁一起躺在田地里!那老太太明明就——”
脚步声到了门前,突然戛然而止。
连同女人的怒骂声一起。
屋里突然没了声音。
沈奕怔了怔,他直起身,又等了十几秒,屋子里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一直没出声的新人男恐惧起来,“喂,怎么没声音了?”
没人回答。
屋里良久都没声音,沈奕心中暗道不好,碰碰敲了两下门:“姐?”
一声尖笑突然响起。
沈奕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温默冲上前,把他往后一拉,挡在了他面前。
尖笑变作哈哈大笑,从屋中传出,又夹杂着蹦跳起来的声音——是那个小孩。
温默松了口气,原来是大壮在笑闹。
“这熊孩子。”
其余玩家也都松了口气,又恼怒地骂起来,“真没教养。”
“稻草人!”
孩子突然喊。
一群人刚放进肚子里的心,蹭地又提了起来。
“稻草人!稻草人!”孩子嘻嘻哈哈地笑,啪啪地拍着手,“妈妈掉了,妈妈掉了!”
此话一出,温默再顾不上其他,冲上去拧门把手。
门纹丝不动,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了。
“撞开!”
后面有人喊。
温默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后退几步,一个猛子冲上去,将门用力撞开。
守夜人的力气十分凶狠,整道门顿时从门框里脱落,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温默跟着惯性,往前踉跄两步,进了屋子里。
众人纷纷跑过来。
温默冲进屋子里,一看,炕上的小孩在蹦蹦跳跳地朝着空气拍手,他下身只穿着一条裤衩,脚上旁边散着两条他换下来的裤子和刚拿出来的新裤子,地上有一摊鲜血。
哪里都不见中年女人的踪影,也没见着什么他口中的稻草人。
温默僵了片刻,抬头。
小孩还在跳着,很兴奋。
沈奕问他:“你妈呢?”
“被稻草人带走啦!”他笑着说,“妈妈掉了!”
“什么?”沈奕一头雾水,“你妈什么掉了?”
“脑袋呀!”小孩比划着,“妈妈的脑袋,被稻草人拧掉了!妈妈输啦!”
所有人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众人失语,新人男在后头声音颤抖地反驳起来:“闭嘴,死小孩!别特爹的瞎说,哪儿有稻草人!?”
这屋子里一片空,根本没看见半个稻草人。
“谁瞎说了,你才瞎说!”小孩指向众人站成一团的地方,“稻草人就在那儿啊,你眼瞎了吗!”
第096章 烩人菜(柒)
此话一出, 众人立刻散开。
他们四处看了一通,还好,谁背后都没有稻草人。
小孩子笑个不停, 还在嚷嚷着稻草人。众人惊疑不定地互望几眼, 刚要稍稍放下心,韩骨爱转头一看窗外,尖叫起来。
“那儿!”她指着窗外喊,“稻草人!!”
众人一惊,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窗外的前院里,那个在破庙门口堵过路的稻草人居然杵在那里,麻绳缝成的嘴巴动了动, 诡异地扬了起来。
然后,它转过身,一蹦一蹦地跳了出去。
“该死!”
一个玩家转身冲了出去。
“哎!你要追吗!?”
“不追线索就断了!”那人头也不回地大叫, “快追!看它去哪儿!”
众人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我不去!”新人男惊恐地大声嚷嚷,“你们要去送死就自己去, 我就呆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
“你爱几把去不去!”
“不去你就留这儿看着孩子吧!”
玩家们留下零零星星几句话,就都冲了出去。
一出门, 沈奕就看见了往远处蹦蹦跳跳的稻草人。
“在那!”
他大喊一声,一群人乌泱泱地追了上去。
新人男——石明亮, 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 往后退了几步。
玩家们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屋子里寂静下来, 只剩下小孩的笑闹声。
灰尘在昏暗的天光里沉沉浮浮。
石明亮哈哈干笑起来, 抹了抹脑门,抹了一手的冷汗。
小孩儿还在炕上蹦蹦跳跳, 喊着稻草人稻草人。
孩童稚嫩的声音,此刻显得愈发恐怖。石明亮咽了口口水,走出门去,又颤着手拿起外头桌子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凉水下肚,石明亮冷静了些许。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了思绪。
没事的,没事的。
他对自己说,那些人追着稻草人跑的,那玩意儿不会回来……是的,它不会回来。
再说了,他石明亮在外头可是大老板!
这一辈子顺风顺水,现在手底下的生意遍布五湖四海!算命的都说了,他就是富贵命!
他命好的很!
怎么可能死在这儿!
想着,石明亮底气多了许多。他端起手,手腕上金碧辉煌的劳力士金表几乎闪瞎人的双眼。
他连这玩意儿都戴上了,命有多好,还看不出来吗!
就算这儿是地狱,那也整不到他头上!
再说,他是家里的独苗,祖宗八代都在头上罩着他!
那个饭店里他没吃完饭,可是那个围围裙的小娘们,到最后也没把他怎么样啊!
这不就证明,这个破地狱根本就拿他没办法嘛!
石明亮立即挺起胸膛,不再恐惧。
他朝屋子里喊:“臭小子,把嘴闭上!再他爹给老子胡咧咧,老子把你嘴撕了!”
孩子的声音突然消失。
和先前的女人一样,戛然而止,毫无预兆。
屋子里彻底死寂下来。
石明亮却没觉出丝毫不对。他哈哈大笑起来,以为是自己的男子气概让孩子害怕了。
“这还差不多!”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握着拳头走进去,“算你识相,还知道听话!”
他边说着,边走进去,一看。
小孩不在屋子里了。
屋中一个人都没有。
只剩下地上的鲜血,和床上的两条裤子。
石明亮心里咯噔一声。
脑子白了一会儿,他咬咬牙。
“臭小子,玩老子是不是!?”他冲进房间里大骂,“知道闹鬼,就跟老子玩捉迷藏是吧?哼,想吓老子,想得美!”
“老子是大老板!”他喊,“老子才不会让你吓着!赶紧滚出来!”
没人回应。
孩子再没出声。
石明亮脸边流下冷汗。
他干笑两声,怒骂两句,转头朝着屋外走去:“藏在外头是吧?狗崽子你等着,等老子把你揪出来,看老子不——……”
石明亮冲到门前,突然哑然。
屋子门前,稻草人站在那里。
明明在被玩家们追赶的稻草人,又回来了,就站在屋前。
石明亮张着嘴巴,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呼吸颤抖急促,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是追出去了吗!?
砰的一声,他撞到什么东西上。
这东西怼了他的后腰,石明亮疼得一龇牙。
他捂着后腰回头,一怔。
原本空空如也的供桌上,一个弯着眼睛慈眉善目的土地公,佝偻着腰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石明亮蹭地冒了满头的冷汗。
一股阴风从后头吹过来,他一哆嗦,僵着脖子转过头。
稻草人的脸在他眼前。
它和他,毫厘之距。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石明亮的两颊传来一阵刺痒。随后脖颈一痛,他眼前一黑。
没了意识。
*
一群玩家走在回老何家的路上。
“怎么就追丢了?”眼镜男疑惑不解,“我们明明追得很紧啊,居然转了个弯就没影了。”
“正常,地狱嘛。”韩骨爱说。
“或许根本就不该追出来。”另一个玩家叹气,又责怪地挖了首当其冲追了出去的玩家一眼,“都怪你喊了那一嗓子,喊得人热血沸腾的,全跟着你追上去了。”
那人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好了好了,丢都丢了。”沈奕笑着打了个圆场,“先回去看看吧。”
说着,众人拐了个弯。
一转过来,他们一愣。
草姐小饭店的白围裙姑娘居然迎面走来——这条路是老何家的路。
看见他们,白围裙姑娘甜甜一笑,和他们挥挥手打招呼:“晚上好啊,调查员们。”
“晚上好。”玩家们点点头,和她打了招呼。
眼镜男眯了眯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路过呀,我家田地就在那里。”姑娘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你们是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玩家们说,“你经过老何家了吗?”
“经过了呀,必经之路嘛。”她说着,抬手看了看腕表,惊呼了声,“哎呀,都四点了,我得赶紧去饭店里准备晚饭了。”
说完,她跟玩家们挥挥手,“再见!晚上来我店里吃饭呀!”
白围裙姑娘跑走了。
众人往老何家走去。
“不管怎么说,小孩还活着。”眼镜男说,“先去找小孩问问吧。那小子指着我们说稻草人,说不定是看见了什么我们看不见的。”
众人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