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贰)
温默怔怔地抬头望着。
他其实看不清, 刚刚过大的震落伤把他摔了个内部散架。虽然没死,但他着实已经重伤,视野里一片模糊, 其实什么都看不太清, 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
耳边虽然也耳鸣嗡嗡,但他还能听见声音。他听出这道声音是白天那些玩家里和那个陈黎野在一起的凶恶人物,谢未弦。
终于,温默钝钝的脑子里有记忆破土而出,浮现眼前。
……他想起来了, 他见过谢未弦。
谢未弦就是他见过的那个、去过拔舌地狱的守夜人!
模模糊糊的,温默感到有视线扫来。
那视线并非恶意,只是打量了他一眼。
温默听见谢未弦啧了声——大概就是他刚刚在打量自己。
但他没来得及说什么, 罘就暴喝起来:“前任守夜人!?放屁,前任守夜人来这儿干嘛!?”
“你他爹当我想来!?”
谢未弦也暴怒起来,开始怒气冲冲地骂, “有病是不是啊你,我闲的!我在上边好好的日子我不过, 我脑子出问题了,我非要回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玩回职返聘!!”
沈奕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抱着温默往后蹭了蹭。
谢未弦原来也是个暴脾气, 还是个别人一点就炸的火炮。
谢未弦继续骂:“你还有脸跟我喊!?要不是你黑白无常的话都不听,把这儿搞得乌烟瘴气, 还用得着我来跑一趟吗!?”
罘说:“我!?我弄得乌烟瘴气!?哪里乌烟瘴气了!”
“你说哪里乌烟瘴气了!我好好的雪地山村鬼嫁衣, 多有气氛, 啊!?过关的就没有一个差评!你是不是有病啊, 整成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为什么中华十八地狱里上帝天使恶魔在这儿又唱又跳的你有病吗!!!”
铁树地狱的前守夜人也这么想啊。
温默心里嘟囔着, 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他一进游戏就想吐槽这个了,奈何他是个哑巴。
……话说过关的没差评是什么鬼,参与者上哪儿去打分。
“你才有病吧,有意见你丫去找惘啊!剧本又不是我写的,关我什么事!”
“你当我没做过守夜人吗!?每次来新守夜人或者游戏要改进的时候,判官惘都会让黑白无常上来问守夜人怎么改,那就是个顺着守夜人的意志来的老好人!剧本写完了守夜人都能跟他要求修改,铁树地狱的剧本完全就是按守夜人的想法来的!”
谢未弦越说越气,指着她骂起来,“人判官惘一直觉得守夜人可怜,铁树地狱的游戏机制怎么样,他全交给守夜人!仗着他可怜你,你就骑在人家脸上作威作福!?你做的这什么狗屎游戏,为什么天黑这么快!你以为自己真是鬼神了吗!?醒醒吧,你就是个看门的!!”
罘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闭嘴!”
她气得额角起青筋,眼角底下都暴起青色血管,一双瞳孔变得漆黑。她握紧拳头,怒吼道:“闭嘴!闭嘴!闭嘴!!”
“这就是我的地狱!我是这里的主人!这是我家,我家!!”
“你们所有人的命都在我手上!我说了算!!”
轰的一声,她身上爆出汹涌的黑气。无数铁树从她脚底下拔根生起,涌向四方。
树枝尖端全是利刃,朝着沈奕杀了过来。
谢未弦两手一扬,顿时,同样有无数铁树破土而出,汹涌紧密地长成一面盾,轰地扎到了房顶上。
“走。”谢未弦瞥了他一眼,“他中套了,帮不上忙了,带他走。”
或许是谢未弦站得太高,沈奕抬头望着,只觉他背影实在高大。
罘声嘶力竭地吼着,像疯了。
谢未弦却在此刻无比冷静,没再如之前似的跟着她暴怒。
他把手插进兜里,身边铁树汹涌着生长,牢牢地挡住罘所有的攻击。沈奕听见自己面前的铁树盾铿锵作响,他知道,是罘在进攻。
但她动不了他分毫了,因为谢未弦站在这里。
乌鸦们四处飞着,叫声更大更欢了,仿佛是感到兴奋。
“后面的墙,我留了个缝。有人在外头等着,你带他出去。”谢未弦头也不回,“快走,别碍我的事。”
沈奕忙匆匆向他道了声谢,抱起温默,不再停留,转身跑了。
“我是被这个罪名害得最惨的人!我最有资格制裁他们!!”罘的声音在他身后如影随形似的响,“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你也想来说我不该这么咄咄逼人?”
“你也想来说我不该这么目中无人,心高气傲,自命不凡?”
“我哪里心高气傲?”
“这是所有人欠我的!欠我的!!”
“不是你们说,来这里的都是罪人,我有制裁的资格吗!?”
“我就是要制裁所有人,我比谁都有这个资格……我应该的,这都是我该得的!!”
她声音嘶哑,攻击越来越用力、频繁。
沈奕跑到墙边,果真看到了个缝——与其说缝,倒不如说是洞,还是个挺大的洞,一看就是谢未弦故意留出来给他的。
沈奕抱着温默挤了出去。
总算逃离了是非之地,他松了口气出来。
“晚上好。”
“啊!!!”
突如其来的打招呼把沈奕吓得一激灵。他往旁蹦了一步,一转头,看见陈黎野靠在一面梦幻的彩绘墙上,肩上搭着西装外套,一脸平静地和他打着招呼。
陈黎野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至于吓成这样吗。”
沈奕干笑:“你太突然了……那个,所以你是谢哥的……”
“男朋友。”陈黎野说。
“啊,果然是。”
说罢,沈奕肩头上一沉。他低头,就见温默倒在了他肩上,双眼紧闭,似是没了意识。
沈奕一惊:“阿默!?”
他急得晃了温默几下:“阿默,别吓我!阿默!”
陈黎野走上前来,站到他旁边看了温默一眼。
“没事,”他说,“伤得有点重,所以昏过去了。一会儿自己就可以好的,守夜人都能自愈。”
沈奕顿了顿,犹犹豫豫地还是担心:“真的吗?”
“嗯。”陈黎野探探温默的呼吸,又收回手,“还有呼吸,虽然很微弱。放心吧,守夜人都不会死的,他们都会自愈过来。只不过,只有在自己的地狱里,自愈的速度才最快。”
陈黎野直起身,望向沈奕的眼睛,“这里不是拔舌地狱,他这么重的伤,得花费很长时间才能醒。”
“给他些时间吧。”
沈奕把他抱紧些:“好。”
沈奕脸上的担忧未减。
看到这一幕,陈黎野轻笑了笑。
大地突然震颤几下,墙里传出嘶吼声,又一阵铁树相撞的动静。
陈黎野见状,转头说:“快走吧,一会儿不一定打成什么样。守夜人干仗,被卷进去的参与者没什么好下场。”
沈奕忙点点头,光听都觉得危险,连忙跟着陈黎野撤离。
“啊啊啊啊!!!”
罘嘶吼着,铁树一根一根从地底下破土而出,袭向谢未弦。
谢未弦抬抬手,罘的铁树顿时易主,它们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拐向四面八方,插进墙里。
罘气得面色越来越狰狞。
“别动那么大气,”谢未弦走近过去,“没人是来欺负你的,能不能冷静下?”
“少跟我废话!”罘大吼,“都没安好心眼子!你们都是来欺负我的!”
“都吸我的血……都要来吸我的血!我都让步了那么多,还嫌不够!都退到今天这步田地了,还要来追着我欺压我!都见不得我好!”
“我让了又让给了又给,最后怎么样?最后我死了啊!被你们所有人推下去!”
她说罢,又抬手召出铁树,树枝如蛇似的涌来,尖利的枝刃向谢未弦喉尖捅过去。
谢未弦抬抬手,铁树又一歪冲向另一边,捅到墙上。
罘面色扭曲。
“所以,”谢未弦望着她,“袁子萱也是这样死的?”
罘一怔,脸上的狰狞突然散去了些。
“袁子萱就是罘?!”
血月之下,沈奕已经将温默背了起来。
他和陈黎野走在寻找适合歇息的路上,而陈黎野刚将这句话告诉给了他。
“是啊。”陈黎野淡定地应,“你不知道吗,现在的地狱游戏,所有的剧本都是基于守夜人生前经历来做成的。”
“所以袁子萱,就是罘。”
“那也就是说,可以从她的话里,得到一些提示?”沈奕低声猜测。
“没错。”陈黎野说,“罘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稳定,虽然很不合适,但她的这个状态的确能给到参与者更多的提示。”
“所以,哥,”沈奕问他,“你已经知道袁子萱这个游戏的真相了?”
“还需要证据。”
“你真的知道了!?”
“这不是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的事情吗。”
“那你先告诉我呗。”沈奕凑近他,两眼冒光,“哥我不怕剧透,你就跟我说说!”
真是很少能见到沈奕这么热情的人——但陈黎野见过,他弟弟小时候就这样。
他并没惊讶也没不适,只是缩了缩脖子。
原来守夜人默喜欢这个类型的,陈黎野想。
“你是一点儿都想不通吗?”陈黎野问他。
沈奕收回凑近的脑袋:“倒不是,有猜过几种可能。”
“什么可能?”
“比如是老太太动的手,又比如是那群小孩被大人骗了,其实并不知道真相……又或者,其实——所有人,都是凶手。”
第082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叁)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凶手?”
陈黎野问他。
“只是个猜测, 是我觉得的可能性之一。”沈奕说,“首先是这次的NPC数量多得异常。虽然说之前我过的山村和学校NPC也很多,但是会让受害者痛下杀手的并不多。可这一次死的人太多了, 说明她和这一家人都有仇。”
“不过毕竟是被吃绝户了, 这一家人喝着她的血过上了好日子,这也可以理解。有可能是杀她的只有一个人,但家里的其他人都是沉默的帮凶,所以她也有恨。”
“但还有一种可能。”沈奕说,“那就是, 所有人都是凶手。”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动手杀了她。”沈奕顿了顿,“但这有点太离谱了,所以我……”
“看过福尔摩斯吗?”陈黎野打断他。
“呃, 看过一点。”
“他说过一句话,”陈黎野朝他扬扬脑袋,轻笑起来,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 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沈奕呆了片刻:“这个听过。”
“是还蛮有名的一句话。”
陈黎野转身,继续往路上走去, 沈奕赶忙背着温默跟上。
陈黎野两手插兜:“毕竟是推理界的真神,他说的很多话你都可以奉为圣经, 就比如刚刚这句。”
“你刚刚说, 你思考的可能性里, 一个是夏方远的母亲——也就是那个老太太动了手。”
“如果是这样, 这件事就是夏方远、谷帆、袁子萱和那个老太太这四个人的事,而他们算是‘一家人’。那这就是家庭内部矛盾, 和其他亲戚没关系,袁子萱没必要把怒火甩到其他人身上。”
“邀请函就不会发到这么多人手上了,不是吗?”
沈奕恍然大悟:“哦!”
“之所以会寄出邀请函,让人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对方是她复仇的目标。”
“那寄出邀请函的,果然就是袁子萱。”沈奕逐渐理清思绪,“是她假借夏方远的身份寄出的。”
“毕竟夏方远在寄出邀请函七天前就失踪了。”陈黎野说,“如果真是夏方远寄出的,这个NPC如果还活着,早就该在这轮游戏里出现了。”
“原来如此……”
“所以老太太单独动了手,就是不可能的了。”陈黎野说,“你的第二个猜测,是那些孩子不知道实情,是大人们对他们撒了谎,其实就是夏方远杀的。”
“这个也不成立。理由的话,在中午的玩家会议时就有人说过了。NPC里面没有大人会说实情,唯一会对玩家说出有用情报的,就只有那几个孩子,所以他们不可能说谎。”
“如果唯一能得到手的游戏情报都是假的,那这游戏根本就没法玩,对吧?”
沈奕若有所思。
“当然,也有可能是孩子们真的不知道实情,他们所说、所知道的‘大人的谎话’,也是线索之一,这种情况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假设他们说的是谎话,实际上杀害袁子萱的就是夏方远,那就说明,整整一家人都知道夏方远是凶手。”
“那么游戏从一开始就很单纯:夏方远为了袁子萱的遗产,杀死了她,而其他人都知道这件事,在帮夏方远打掩护。”
沈奕觉得逻辑没错:“这不是没什么问题吗?”
“的确,乍听之下没有什么问题。”陈黎野声音淡淡,“我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来否定这个说法。但是,假如大人们告诉那些孩子的‘谎话’,是你得到的有助于我们来推理真相的线索,他们就没理由不把完整的‘谎话’告诉你。”
“沈安行不是说,你们马上就要问出来的时候,那些小孩就不往下说了吗?”陈黎野说,“所以很有可能,他们知道的不是‘线索’,是‘真相’。”
“原来如此……”
很有道理啊!
“既然是‘真相’,那他们所说的不是夏方远,就也是真实的。”陈黎野说,“那么,答案就只剩最后一个了。”
“所有人都是凶手。”沈奕喃喃,又干笑起来,“不太可能吧?这也太扯了。”
“不可能的事多了去了,这又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而且,假如真是所有人一起杀的,所有的事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夏方远失踪后,邀请函还发给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来了游乐场的所有亲戚都死了,又为什么小孩会说出‘不是夏方远’这句话。”陈黎野说,“他要告诉你的,并非‘杀死袁子萱的不是夏方远’,而是‘不是夏方远一个人杀的’。”
“是整个夏家杀了她。”
沈奕听得汗毛倒立。
他想起来时的公交车,那大巴上一张张明媚的笑脸,所有人开心快乐,站到乐园门口时他们自豪高兴。
没有一个人心虚,没有一个人良心难安。没有一个人抬头望望乐园门口的天使,感叹一声真是对不起她。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踩着她的尸骨,踏进了乐园。
“话说回来。”
陈黎野又开口,沈奕回过神来,见他平静目光向自己投来。
“刚刚天黑前,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沈奕眨巴眨巴眼:“发生什么?你指什么?”
“比如说,你那守夜人突然动手了。”陈黎野说,“我是说,他是不是用了能力?”
*
“哈哈哈哈……”
仿佛听见了个可笑至极的笑话,罘仰起身子,朝着天空大笑起来。
谢未弦从铁树上跳了下来,手一扬,地底下钻出一根铁树,蜿蜒着生长到他手上。谢未弦反手一拽,铁树底部断裂,在他手中成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铁树剑。
罘笑得声音沙哑,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咳嗽起来。
她咳嗽着,低下脑袋来,望向谢未弦,那表情恐怖至极。
“她怎么死的?”她还是吃吃笑着,“能怎么死的?”
“她有很多钱,所以死了。”
“她没爹没妈了,她命不好,所以死了。”
“盯上她的男人太会装了,她以为自己真的找到真爱了,所以死了——她他爹的就是个傻。逼,她看见蛛丝马迹了,她其实早该清楚的!但是她信了混账的鬼话!”
“他说钱萱萱你只有我了,他说钱萱萱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就是我了,最爱我的人就是你了!钱萱萱这个傻子深信不疑所以她死了!!”
“她以为拿出很多钱就会有很多爱了,家里要多少钱她就拿多少,她以为拿很多很多钱那个老巫婆就会把她当亲女儿!她就是个蠢货!所以她死了!!!”
罘怒吼起来,两眼又变得通红。
喊到最后,她气喘吁吁。
谢未弦望着她。
他平静至极,只是皱了皱眉,眼底里有微不可查的微小同情一闪而过。
罘又哑声笑起来。
“满意了吗?”她说,“你满意了吗?你不就是要替白无常来劝我吗!?我就不受劝,我就是疯了!我就是疯子!!”
“我就是要咄咄逼人,我就是要杀人!反正他们都该死,回了现实也死不了!但我死了!我就要疯了,你有本事杀了我!”
谢未弦没说一句话,他朝她走了过去。
罘丝毫不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在梗着脖子喊:“就是欠我,所有人都欠我!你们所有——”
啪!
一声清脆声响。
罘身子一歪,一下子倒在地上。
愣了愣神,她震惊抬头,捂住自己通红的脸——谢未弦刚刚居然结结实实地扇了她一嘴巴。
堂堂一个铁树地狱守夜人,打架没用铁树,用了巴掌。
她顿觉屈辱,怒从心中起,刚要继续骂出声,可一望见谢未弦的眼睛,她又突然没了脾气。
谢未弦有双英气的眼睛,但眼中一片肃然的严峻。
罘忽然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那天,那时铁树地狱大雪飘飘,村子里一片死寂。
只是普通的风雪,罘却迎面感到一阵下雪时从未感到过的肃冷。
谢未弦收起手,眼睛一眯。
“闹够了没,”他说,“欠你的是你那个夏方远,不是在这个铁树地狱里,被你杀被你害的人。”
“你以为所有人都欠你?我告诉你,刚刚从海盗船上摔下来的那个守夜人,死在四十二年前。”
“他也被人杀了,被所有人。”
罘瞳孔一缩。
“他喜欢了一个男人,所以村子里说他中邪。所以他被人折了胳膊,被打得几次差点死掉,最后那群山村野夫缝上他的嘴,把他扔进河里沉塘。”
“他有错吗?”谢未弦问她,“他是来欺负你的?他有动过你一下吗?”
“从头到尾,是你一直说他来欺负你。”
“这不是你欺负他吗。”
罘嘴唇发抖几下。
“……不是,”她说,“不是我,我才没有!你们就是来欺负我的!!”
谢未弦厉声:“地府是会把你的仇人送下来的!”
罘一哽。
“这里没人是你的仇人。”他又沉下声音,“你杀死的玩家里,有人可能只是迫不得已,打了违法的擦边球。”
“有人可能只是做了还没被发现的错事,有人可能也良心不安。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引导,需要你做一个提醒。”
“有人可能只是为了让最心爱的妻子过上好日子,因为最喜欢的姑娘怀了他的孩子,可能他那时候刚毕业刚工作还没有钱,所以鬼迷心窍擦边拿了笔钱给她买吃的给她做最好的产检……可能你多说两句,你多跟他联系联系,或许就回头是岸。”
“也有不是夏方远的罪人。”
“让你来这里,不是让你做肆意妄为随心所欲的恶鬼。”
“你守的是奈何桥。”谢未弦说,“你也是渡人的鬼,傻丫头。”
罘怔怔地望着他。
她瞳孔颤抖了会儿,急促紊乱的气息落在空气里,那样清晰可闻。
半晌,罘慢慢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不对。”她喃喃,“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才不是渡人来的……我不是!!!”
她仰起头,突然又暴怒了。罘从地上爬起来,狰狞着脸,抬手唤出一道铁树。一阵嘎吱嘎吱响后,她拽着树刃,朝着谢未弦袭去。
谢未弦早知如此,一侧身,躲了过去。
罘因着惯性,往前踉踉跄跄了好几大步。她回头,咬牙切齿地怒目而瞪。
“你懂什么!”她喊,“才不是,才不是!!”
谢未弦一抖手里的铁树枝。
“错了。”他说。
罘一顿:“什么?”
“没打过架吧,钱萱萱。”谢未弦冷声说,“正好,我教教你。”
“……”
“剑,”谢未弦抬手起势,“是这样出的。”
他眼神一凛,身子一低,朝着她击出。
罘反应不及,只一瞬,就见铁树刃尖一闪——
鲜血飞溅。
*
沈奕目光呆滞。
他目光呆滞地背着温默,目光呆滞地看着陈黎野从草丛里搬出一块石头,砸碎接待处的小木屋的窗户,打开锁,翻进去,从里面找出一串钥匙,又从窗户里翻出来,然后手里转着钥匙圈,悠闲自得地走向旁边一排游览车,用钥匙开了锁,启动了一个十分朴实的电动挡棚小三轮。
他拧着车把踩着油门,把车开了出来。
他对沈奕指指车后座:“上车。”
沈奕:“……还能这么玩?”
“没人说不行。”陈黎野说,“游乐场就是好啊,我以前哪儿有这条件,不是山村就是医院不是医院就是公馆别墅,找线索都得自己跑,终于有个代步车了。”
沈奕没话说。
想得到用代步车的,陈黎野多半也是头一个。
真是个神仙呐。
陈黎野又招呼了他一声,沈奕背着温默上了车去。
他把温默放上后座,自己坐了上去,继续抱着他。
陈黎野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高空滑索的终点,是吧?”他确认道,“你们天黑前在的地方。”
“对,在那儿碰见了一个小丑,和夏方远他妈。”沈奕说,“老太太已经被小丑弄死了。陈哥,你找那个地方干什么?”
“小丑死后,就马上天黑了。我听说游戏现在改成,玩家们找到一定线索之后,就会天黑。”
“罘就算再能做游戏的主,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上,她也不能自作主张。也就是说,不是因为温默动手了才天黑,而是因为你们碰上的小丑死亡和老太太死亡这两件事里,有什么线索出现了,所以才会天黑。”
“你们忙着对应守夜人,没对那块地方进行搜索。所以,线索还留在那儿,当然得去看看。”陈黎野说,“顺便一提,如果守夜人进入游戏,但在游戏过程中没有使用能力的话,该当地狱的守夜人是没法察觉他的存在的。”
“打个比方,能力就好比证件。如果温默只是普普通通玩游戏,没拔刀没瞬移,罘就发现不了;但如果他动手了,罘就知道他来了。能懂吗?”
沈奕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沈老师和谢哥出手的时候她才那么惊讶,因为他们在这之前都还没用能力。”
“就是这样。只有出手了,她才会知道有守夜人在。”陈黎野砸吧了下嘴,嘶地吸了一口气,语气难办道,“这游乐场都快被改成重庆了啊,怎么这里会有大摆锤?大摆锤不是在隔壁的隔壁的板块吗?”
因为守夜人罘操纵的大地变化,整个游乐场都乱了套。陈黎野开着小三轮一拐弯,就见大摆锤连着大舞台,大舞台旁边又是激流勇进。
地形更是没个看,乱得不行,令人发指。
沈奕刚想说什么,突然轰隆一声。
沈奕吓了一跳,赶紧把温默搂紧。一抬头,就见远处竟然狼烟四起,铁树不要钱似的四处乱炸,把各种游乐设施都贯穿了。
乐园里又此起彼伏地响起爆炸声,和游乐设施从高处坠落声。血月之下,乐园就这样轰轰地倒塌。
沈奕骇然:“这是什么!?”
陈黎野见怪不怪,接着平平淡淡地骑他的小三轮:“没事,守夜人打架。”
“打得这么厉害吗!?世界都要毁灭了啊!”
“毕竟是守夜人。”
“你也太淡定了吧!”
“习惯了,他经常打架。”陈黎野说。
“能打赢吗?”
“没输过。”陈黎野答。
“那要是能赢的话,我们不就没必要去找线索了嘛。”沈奕说,“如果能杀了这里的守夜人,我们不是也可以通关吗。”
“那不行。”
沈奕一哽:“为什么?”
“这么简单,多不好玩。”陈黎野头也不回,一脑袋黑毛在夜风里悠悠,“我想玩。”
沈奕:“……”
可以不要这样子讲话吗。
说得好像真的是来游乐场里玩一样。
小三轮转了个弯。
“哎,运气不错。”
陈黎野突然说,“是不是那个?血呼刺啦的。”
沈奕定睛一看,车前面有面墙,那墙面上血肉淋漓,还真是高空滑索的终点墙。
沈奕兴奋起来:“对对对!就是那个!”
话刚说一半,远处又一声爆炸声响,沈奕一哆嗦,抱紧温默一抬头,又有个游乐设施炸了。
陈黎野把车开到墙边,稳稳停下。他拉上手刹,下了车去。
“我去找就行,你在车上等着。”
他回头嘱咐完沈奕,披着西装外套离开。
走到血墙前,陈黎野停了下来。夜风大了,他一头的黑发被风吹得摇摇。
这股刺鼻的血味儿真是久违,整面墙上都是碎骨碎肉,不远处还有小丑玩偶的身体和脑袋。它身首异地,脑袋就在脚边,但身体在远些的地方
陈黎野先去小丑身边看了眼。
并没有什么东西,于是他又回来了。
在墙边打量了会儿,他一低头,看见血泊里躺着个四四方方的什么东西。
“嗯?”
陈黎野蹲下去,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撕开,把东西从血泊里取出来,费了小半包纸,把它擦了个干净。
是个手机。
手机屏幕碎成花了,陈黎野摁了摁锁屏,屏幕居然亮起。
还能用。
陈黎野吹了声口哨。他一拉屏幕,没有密码,手机顺利地打开了。
屏保是老太太和另一个老姐妹的合影,手机主人正是老太太。
老太太手机里软件不多,几个短视频APP和社交软件以外,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陈黎野进绿泡泡里巡逻一圈,点开每个人的聊天记录看了眼,却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拿着手机回头走向小三轮。
沈奕正在拿着手帕给温默擦血,明明那些血都已经慢慢消失愈合,他却还是不放心。
也明明他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血还挂在手肘上。但他不管自己,只管温默。
正擦着血,他就听到了脚步声,回过了头。
见陈黎野手里拿着手机,沈奕“喔”了声:“有收获啊哥?”
“嗯。”陈黎野坐回驾驶座上,背过身,一边继续拨拉手机一边说,“有是有,可是没见到什么有用的。”
夜深风冷了,给温默擦干净了脸,沈奕就脱下身上青绿色的格子衬衫,往温默身上一裹:“手机上都有什么?”
“微信,短视频,那个音那个手还有西瓜视频,还有看短剧的软件……我在看她短视频软件,但是也没有东西,她只在平台上发广场舞。”
“剩下的就是相册……还是只有些花花草草。”
陈黎野嘟囔着,把相册往下翻去。直到翻到最底下,还是毫无收获。
直至此时,他已经把手机里所有的东西翻遍了。
“怎么什么都没有,”他皱紧眉头,“不应该啊。”
“私密图集?”沈奕说。
陈黎野迷茫抬头:“什么?”
“私密图集,”沈奕重复了遍,“会不会是这个老太太有私密图集?就是可以给图片移动进去,这样的话就不会在相册里显示,只能自己在私底下打开。有一部分手机,会有这样的功能。”
陈黎野想起来了。
他连忙低头用了几种方法尝试,没一会儿,一个新的界面弹了出来。
老太太真有个私密相册。
但蹦出来的新界面要求人脸识别,或者六位密码验证。
“你是天才。”陈黎野夸了他一句。
沈奕傻笑两声。
“但现在需要密码,”陈黎野说,“能是什么密码,我想想。”
沈奕思考片刻:“930415。”
“?”
这回陈黎野傻了,他一脸呆滞地望着沈奕:“啊?”
“密码啊,930415。”沈奕说。
陈黎野呆呆望了他片刻,低头,在手机上输入930415。
验证通过,他进入了私密图集的界面。
陈黎野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这是夏方远的生日。”沈奕说,“中午开会的时候,你拿来很多资料,那上面有他的报案记录和回执什么的,有的文件上就写了他的基本资料,性别年龄生日还有身份证号,我就记住了。”
“……”
陈黎野说不出话来。
片刻,他抹了一把脸,发现沈奕的聪明真是不可小觑——虽说有的地方还有点儿嫩,但他这个劲儿已经够用了。
温默百分百没问题,陈黎野想。
“你什么专业的?”陈黎野问他。
“动画文化。”
“以后考虑一下法律系。”陈黎野低头,“你这个记性,这辈子怎么能不去尝尝法考的苦。”
沈奕:“…………”
陈黎野不跟他扯皮了,低头干起正事。
私密图集里只有一张图。
陈黎野点开图片,两眼一抖,瞳孔一缩。
第083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肆)
灯带颜色不断变换。
铁树已经遍布四周, 犹如巨蟒一般在四面八方涌动。它们将灯带遮住,整个场地已变得一片漆黑。
只听一片黑暗中咚咚作响,铁树发疯似的四处破坏。
头顶上的海盗船开始吱呀作响, 摇摇欲坠, 不安的风声钻进来,海盗船似乎随时都会再掉落下来。
一道铁树突然钻出地面,冲向空中,罘被它生生揍飞出去。
她厉声惨叫起来。
谢未弦落到地上。他气沉丹田,把力气全部压至下盘, 狠狠一用力,跳向空中。
地上又拔高一棵铁树。
它稳稳接住谢未弦,谢未弦跳到上面, 又一个大跳,手持着一把铁树刃,跳飞到罘上空。
罘已经满脸青紫。
看见他又来, 罘瞳孔一缩。
谢未弦握紧树刃,抬手狠狠一抽, 罘再次被重重击落。
她重重掉在地上,喷了一口血出来。
谢未弦落到地上。
乌鸦们啊啊叫着,在铁树缝隙里飞着。
谢未弦一甩手, 手上的铁树化作黑尘,烟消云散。
寰咬牙切齿地动了动, 最终无力地倒了下去。她已经浑身是伤, 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未弦走了过来。他一抬手, 所有的铁树立即都消散而去, 场地里重新亮了起来。
五颜六色的灯光里,谢未弦走到她跟前。
罘眉眼抽搐, 不服地望着他:“你赢了,满意了吗?”
“满意?”谢未弦淡淡,“我可不是为了打服你才来的。不用自卑,除了我自己的地狱,我还过了八轮,没有一个打得过我。虽然更多人是选择不跟我打,但他们就算打也赢不了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谢未弦歪歪脑袋,回想片刻,“哦”了一声,“输给我,你无需自卑。”
“……”
罘转头啐了一口血水。
“每个人都这么混账。”她哑声,“我就是不想改,你们就是所有人都欠我……反正你跟那个白无常一样,都是上边要求,才不得不来的。”
“你滚吧,我不会改的……你到时候回去交差,就跟人家说,劝不动我,你就跟他说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实在不行就来杀了我。”
“我绝不会改的。”
“我死的那么惨,我绝不会改的。”
“反正,你用来劝我的话,也全是编的故事……”
“不是。”谢未弦说。
罘嗤笑一声,张嘴想嘲讽时,谢未弦夺下话头:“那人叫林青岩。”
罘一怔。
“三年前,他是来过铁树地狱的参与者。”谢未弦说,“他妻子叫徐暮雨。”
“他很爱他妻子,他妻子也很爱他。徐暮雨怀孕的时候,林青岩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为了让她过得舒服,怀孕的时候少受苦,他骗了些钱,用擦边球的方式。”
“我没有劝他太多,他自己一意孤行到了最后,死了。”谢未弦道,“我没有一句话是骗你的,钱萱萱。你如果不信,这轮游戏结束以后,可以去问白无常。”
“不是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夏方远。”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要来欺负你的。我知道你可怜,但每个守夜人都是跟你一样的受害者。我理解你怨恨,但你不能把自己恨成恶鬼,恨成下一个夏方远。”
罘没有再说话。
她脸上僵了片刻,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消散了。
“……你也是受害者吗。”她问。
“很久之前的事了。”谢未弦说。
“你……被谁害死的?”
“皇权。”谢未弦说,“那是两千年前的事了。”
罘愣了下,随后噗嗤一笑。这一笑忽然没了之前的那些戾气,只是像个平常姑娘似的笑出了声来。
“那个冰山的,”她喃喃问,“他是被谁害死的?”
“没摊上好爹妈。”谢未弦言简意赅,又啧了声,不悦地低下眉,“话说他人呢?就他最有用,怎么还跟我玩失踪?”
罘说:“他……”
咚!
谢未弦回头,这回西边的墙破了,一大片冰从外头撞了进来。
那片冰一碎,沈安行气喘吁吁地从一片碎碎冰里走了进来。
撞见谢未弦站在里头,而罘已经躺板板了,沈安行面色一僵。
他绷紧的骨头立刻一松:“完事了?”
“废话,瞎吗你。”谢未弦气不打一处来地骂他,“我让你看着那个哑巴,你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哑巴差点死了!”
沈安行一惊:“他怎么了!?”
“摔了!”谢未弦很不耐烦,“所以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你要是在,一个冰山出来,他根本摔不了!”
“我——”
“我把他关起来了。”罘说。
谢未弦一顿:“……”
罘轻笑一声,抬头望向沈安行:“你居然能自己出来?被那么关起来的参与者,没有一个走得出来的。”
“一般人确实很难想到那一层。”
沈安行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是个需要思维跳跃一点的游戏。”
谢未弦一头雾水:“说什么呢?”
“一觉醒来,我成了个娃娃机里的娃娃。”沈安行抬起眼皮,望向他,“有一个天使在操纵娃娃机,试图把我抓起来。”
“?”谢未弦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
“很奇怪对不对?我也疑惑了好久,地狱游戏怎么会这么疯。”
沈安行又低眼望向罘,“虽然这里很多事都会很离奇,但不会脱离逻辑。像这种做梦一样背离逻辑的事情,照理说不会出现。”
“既然不会出现,那就说明它不应该存在。”
“所以,面前的场景是假的。”
“说到游乐场,再说到会让人身临其境,感觉一切都是假的的项目的话——”
——几十分钟前。
沈安行望着天使雕塑空洞的双眼,明白了什么。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眼睛上,真的摸到了什么。
他用力一扯。
一个笨重的、巨大的,立体环绕vr眼镜从他脸上被扯起来。
立时,天使消失了,娃娃机消失了,四周的音乐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个影院似的昏暗地方。
“——5D影院。”沈安行对罘说,“那是个vr场景,并不是真实。”
罘轻笑了声。
“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她说。
沈安行完全高兴不起来,他焦急问谢未弦:“温默去哪儿了?”
谢未弦迷茫:“啥?谁?”
“那个拔舌地狱的。”沈安行鄙夷,“你怎么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谢未弦抽了抽嘴角。
“死不了,但是摔得很惨。”谢未弦说,“我是看见他从海盗船上跳下来了,才追过来的。跳了有八层楼高,肯定痛死。”
沈安行脸色不好看。
“好了。”罘低低出声,她朝谢未弦伸出双手,邀请似的笑着,“前辈,最后一刀,捅我的心脏吧。”
“要出关了,对吧?杀了我。”
“杀了我,你们就都能走了。”
空气忽然安静。
谢未弦没有立刻应下来,他沉默着。沈安行望向他,灯光在他脸上不断变换着颜色,璀璨的色彩照不亮他晦暗的眼睛。
风声在头顶呼啸,海盗船的残骸吱呀作响。
罘一直向他伸着双手,笑着看着他。
“不要这样看我,”她说,“我以后会收敛点。你说得对,他们不是夏方远。”
“等夏方远来了,我就把他弄死。死之前还要把他活剥皮……那天来之前,我会好好渡人的吧。”
“给我一些时间吧,我还是有点不愿意。”
她嘟囔着。
“你慢慢来。”谢未弦说,“怨恨很难平,我很清楚。”
得了,大将军又成功收服人心了。
沈安行看明白了。
“那就捅我的心脏吧。”罘说。
“那不行,”谢未弦说,“我的谋士说要玩通关。”
罘怔了下,眨巴了两下眼,表情迷茫。
谢未弦平静地低眸看向她,眼睛里一片理所应当的自然:“我一向都是听他的。”
“再说,你是不会死,又不是不会痛。自己的心脏自己好好留着,哪怕死了你也得珍惜自己的心。”谢未弦道,“所以你也给我明白,温默也会痛。”
“他不会摔死,但他也会疼。”
“并且,他和你一样,是受害者。”
“他不是罪人。”
“你算是杀了一个钱萱萱。”
罘伸出的双手落下了些,谢未弦看见她脸上落下一片惘然。
*
夜风吹拂。
温默眼皮抖了抖,终于有了意识。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还是一片起雾似的模糊。
浑身还是作痛,但恢复了些气力。周身很温暖,虽然冷风在吹,但温默肩膀上有双手,有谁在把他扣在怀里抱着,替他挡着冷风。
真是个很温暖的怀抱,也很熟悉,所以温默也知道是谁。
他缓缓抬起手腕,握住抱着自己的手。
头顶霎时传来惊喜的声音:“阿默?”
温默蔫蔫地在他怀里点点头。
“你醒了!”沈奕高兴极了,却没敢动他,只是在他头发上呼噜两下,把他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可吓死我了!”
温默轻笑一声,心说担心什么,他都是个鬼了,不会再摔死一次。
“醒了吗?”
另一道声音传来。温默刚在沈奕怀里安心地闭上眼,一听声音,又抬起眼皮一瞧,见是陈黎野。
陈黎野正站在远处。他回过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没事吧?”他问温默,“能站起来吗?”
温默从沈奕怀里坐了起来。
他揉揉肩膀,浑身上下还是有如撕裂似的痛,但比之前好了太多。沈奕担心地叫了他一声,温默朝他摆摆手,示意没事。
这一坐起,温默才看见自己身上还裹着沈奕的外衣。他把外衣解下,还给沈奕,自己试着站起了身来。
他动作摇摇欲坠,晃了好几下,他总算是站起来了。
然后,他朝陈黎野比了个OK。
“没问题就行,”陈黎野也目露担忧,“别勉强,不行就让他背着你。”
“对啊,你别勉强。”沈奕也跟着站起来,“我背你吧,阿默。”
温默站着的确还有些费力,于是点了点头。
沈奕松了口气,又笑起来:“我背你。”
陈黎野也松心一笑。
“那就出关吧。”他拿起手里有了裂纹的手机,摇了摇,“我知道通关方法了。”
第084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伍)
陈黎野是个说干就干的男人。
他拿着手机一抬手, 指指身后不远处的小三轮,说:“go。”
他转身就走。沈奕背起温默,跟着他走向小三轮。
陈黎野钻进驾驶座, 驮上他俩踩下油门, 朴实无华地启动了车子,朝着一个方向进发而去。
小车嘎达嘎达响个不停。
开了十几分钟,陈黎野停下了车。温默探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地方竟然正是他拽着沈奕跳楼的海盗船的坠落之地。
就见海盗船浑身破烂,地面上有许多铁树穿刺而出, 在半空中长成蜿蜒的枝丫。
它已经面目全非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沈奕从他背后轻轻凑上来,探头望了眼他眼前的情景,也吸了口凉气:“打得太厉害了吧!”
“正常发挥。”
陈黎野拉起手刹, “我……”
刚要说什么,忽然,海盗船船底下轰一声响, 一道锐利的冰山扎了出来。
冰山碎成浮荡的冰尘,一眨眼就没了, 于是那处成了个空空的洞门。
两个身影从底下走了上来。
一走上来,谢未弦就看见了陈黎野。
“哟,”他说, “这么巧。”
“这么巧,帅哥。”陈黎野朝他挥挥手, 面无表情, “搭车吗, 三块一位。”
“……太便宜了吧。”
“经济不景气, 生意不好做。”陈黎野说,“最近税也多, 我也不容易。”
谢未弦抽了抽嘴角,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骂了他一句:“有病。”
陈黎野也笑了声。
沈安行跟在他后头出来了。见到陈黎野骑着的这个三马子,他沉默片刻:“怎么开了个这玩意儿。”
“正好溜达到租车的地方了,不开出来一个,那不就太对不起我的运气了吗。”陈黎野望向他,“我都没在地狱里开过车,人生新体验,很刺激。”
沈安行抽了抽嘴角。
沈奕顺手把温默轻轻一搂,出声问道:“谢哥,赢了吗?”
“没赢我能遛弯似的上来?”
谢未弦张嘴刺他一句,低头一看温默,又难得地软了脸色。
他问温默:“没事吧你?”
温默点点头。
他看起来其实还是不怎么好,虽然摔得稀烂的内伤好了些,但表面上还是血肉模糊又青青紫紫。沈奕也是怕弄疼他,没敢抱得用力。
谢未弦看得出来,便没多说什么。
“是她不对,”谢未弦说,“我给揍老实了,放心吧,没事了。”
哑然半晌,温默又点点头。他低眸下去,缓缓抬手,犹豫片刻,慢吞吞地给他比划了几下。
“……啥意思?”
“他说谢谢你。”沈奕说。
谢未弦不信:“骗人吧你,你从后边抱着他,你看得见他比划的什么?”
“不看也知道嘛,我男朋友。”沈奕说。
谢未弦无言以对。
“行吧,不用谢。”他只能说,“你当时没为难我,也算是个人情,这回算我回你的礼。”
温默沉默地看着他,又点点头。
哑巴跟人的交流手段真的很少,除了比划就只能点头摇头。
温默看起来真是很乖,尤其身上还有这么重的伤。他低眉顺眼的,也不闹也不吵,就安安静静地点头摇头。谢未弦忽然就想起光明高中的鹿依依,那个小女孩当时在学校里被欺负得很惨。
虽说不是现在这样近乎一比一还原,但从前,引路人的经历也会折射一些守夜人身上的事情。
他长大也不容易吧。
谢未弦想,温默大概也是被欺负大的。是个哑巴这事儿,真是最容易被欺负。
谢未弦微皱着眉,盯着温默看了一会儿。
时间久了,温默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抬头,见谢未弦真盯着自己在看,朝他歪了歪脑袋,疑惑地挑挑眉。
谢未弦回过神来。
“没事。”他朝温默说了声,随后扭过头,“你怎么样?”
他是问陈黎野。
“可以通关了。”陈黎野说,“你先看这个。”
陈黎野拿出手机,摁亮屏幕,递给了谢未弦。
谢未弦接了过来。沈安行走上前两步,凑到他身边来,往手机上望了眼。
顿时,两人俱是瞳孔一缩。
谢未弦肉眼可见地浑身僵住,被手机上的东西深深震撼——他一个守夜人,居然也会被游戏线索震撼到。
半晌,他收拾好心情,望向陈黎野:“所以,你要做什么?”
“去找袁子萱。”陈黎野说,“上车。”
“上什么车,你这不是个三轮吗。”谢未弦望着后头略显狭窄的座位,“顶多只能再上去一个啊。”
“座位后头不还有个车屁股吗。”陈黎野扭扭脑袋,“你坐那儿去。”
这辆小三轮的座位后头的确还有一截车屁股,能再坐一个。
但看得出来,一定不会坐得很舒服。
谢未弦啧了声:“为什么不是沈安行去坐?”
“因为他不是我男朋友。”陈黎野一脸诚恳,“我趁柳煦不在欺负他,也太没良心了吧。”
“欺负我你就有良心了!?”
“你又不是外人。”陈黎野说,“再说你打多少年仗了,混着沙子吃馕远征八千里你都干过,坐个车屁股能怎么样。沈安行能跟你一样吗,人家细皮嫩肉的。”
谢未弦彻底没话说了。
他冲着陈黎野抽抽眼角,啧了一声。
“回去跟你算账。”他低声放下一句恶狠狠的狠话,转头走到车屁股后面,坐了下去。
沈安行站在原地,对这阵别人家屋头底下的拌嘴无语了阵,突然又特别想柳煦。他叹了口气,绕到另一边去,坐到了沈奕旁边。
陈黎野不知道想了什么,揉了揉自己的后腰,才踩了油门。
车子开上了路。
夜风吹了起来。
温默心中疑惑不解。
手机里到底有什么?
他很在意,居然有东西能让守夜人都为之震惊。
想着,他转头拍了拍沈奕,朝他比划了几下。
“手机里的东西?”沈奕说,“哦对,你还没看。谢哥,手机给我一下呗,那个老太太的手机。”
沈奕转头找谢未弦去要东西。谢未弦一言不发地掏了掏兜,把手机递给了他。
沈奕轻车熟路地打开手机,找出相册,解开私密图集,将里面唯一一张照片找了出来,递给了温默。
温默咳嗽两声,病恹恹地接过来。
照片上,是一大家子人。
他们每个人都望着镜头,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笑意。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带血的凶器,有人是菜刀,有人是斧头;有人是锤子,有人是锯子,有人是水果刀。
人站了两排,第一排的人蹲着。
他们一同抱着一个人。那人横躺着,被他们抱在怀里,瞪着双眼死不瞑目,浑身是伤脑袋开瓢,长发被血黏在脸上,已然死了。
这是个女人。
是袁子萱。
她被所有夏家人抓着尸体,拍了照。而第一排最中央的男人——在照片最显眼的位置上的男人,是夏方远。
所有人都动了手,每个人手上的凶器都有血。
温默心中也骇然了——原来,小孩们所说的“不是夏方远”,指的并不是“凶手不是夏方远”,而是“凶手不止是夏方远”。
开着车的陈黎野听到了声音,在前头边开车边高声说了几句:“会留着这张照片,是因为夏家人也害怕背叛。”
“所有人集体作案,只要有一个人有去举报别人或者自首的想法,那这一群人就都逃不掉。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很多集体作案的案例,都会照这样一张照片。”
“就是为了防止背叛。”
沈安行问:“自首也要防止吗?假设他只是想自首自己的罪行,不会把其他人供出来呢?”
“不,如果要去自首,他就一定会把其他所有人都供出来。”陈黎野说,“就算他想自己揽下所有罪行,那也一定会有露马脚的情况,警察又不是吃白饭的,很多证据链肯定都能知道,凶手不是他一个人。而且,他们彼此知根知底,有这张照片在,也是在警示彼此,我知道你的女儿或儿子是谁,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如果你去自首牵连了我,你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原来如此,”沈安行明白了,“的确能防止背叛……”
坐在车屁股上的谢未弦侧过身,声音更高地嚷嚷起来:“所以,你要去哪儿找袁子萱?”
“一点儿有关于她藏身在哪儿的线索都没有,要把整个游乐园都翻一遍吗?”
“没有必要。”陈黎野说,“我知道她在哪里。”
谢未弦一怔。
温默闻言也愣住。
“你知道她在哪儿?”沈安行更是不解,“你怎么能知道的?”
“很简单。”陈黎野说,“首先,要知道的是,地狱游戏虽然本质是个鬼鬼神神的灵异游戏,不讲科学也不怎么讲道理,各种各样超脱现实的事情都会出现,但实际上还是有逻辑的。”
“这点,在现实里的恐怖片上也可以看出来。比如贞子会从井里爬出来、水鬼只能在水底下抓替死鬼、恶鬼只能附身杀人,所有鬼怪都做不到超脱于自己能力范畴之外的事。”
“再说,谁说没有袁子萱人在哪里的线索?线索早就出现了。”陈黎野说,“没人注意到而已。”
“早就出现了?”沈奕愣了愣,“在哪儿?”
“你脚下,你头上,你身边。”陈黎野说,“线索就是这个乐园。”
第085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陆)
“线索就是这个乐园。”
陈黎野这么说。
沈奕愣了下后, 明白了什么。
他捋了捋思绪,恍然大悟过来:“该不会是——”
*
天堂乐园,上帝之家。
谢未弦推开了门。
两侧大门吱呀呀地朝着里面打开, 笨重地发出一阵不太顺畅的声音。
门里一片黑暗。
和外头的灯光璀璨不同, “上帝之家”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黑暗里机械运作的嗡嗡响动阵阵传来。
这阵动静真是令人不安。
温默已经好得差不多,一个人站在门口,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望沈奕。
沈奕也看了他一眼。他朝他笑了笑,伸手拉住他。
沈奕转头问:“总动力室, 真的就是在这里?”
“就在这里,来的时候我们见过。”
陈黎野已经走了进去。他拿出手机,借着亮光将一楼扫了一遍。
就见深处是两个巨大的齿轮, 它们正在转动着运作,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两个齿轮之间,是一个黄色铁门。铁门上头挂着门牌, 十分清晰地写着“总动力室”。
“袁子萱死的时候,这个游乐园还在建设中。”陈黎野说, “而毁尸灭迹最好的方法,不是埋尸,也不是碎尸。”
他边说着, 边朝着总动力室门前走去,谢未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让尸体永远不见天日, 才是最理想的毁尸灭迹。”陈黎野说, “把她扔进总动力室里的某个动力源机器里, 让她成为游乐场的一部分的话, 谁能找到?”
温默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搓了搓胳膊。
“所以这一整个游乐场才会都跟疯了一样, 什么东西都听她的命令。”沈奕嘟囔,“她成了游乐场的一部分,骨血已经化作能源,遍布底下遍布设施,所以才能够操作游乐场。”
沈安行望向陈黎野:“可这样一来,她不是早就被粉身碎骨,没有尸体了吗?那就早已经找不到了,我们还来这里做什么?”
“的确已经找不到她了,但她是在这里死去的。”陈黎野回头,“播报里说,她有一个孩子。我们找到的线索里,也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袁子萱和夏方远有一个孩子。”
“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这个孩子。说到游乐场,那就是孩子的主题。如果真有一个孩子也死在夏方远手里,她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不出来?没有比孩子更符合这个环境的要素了。”
“那张集体作案的照片里,也没有出现孩子。”
“但孩子也被他所害了,这点毋庸置疑。孩子和袁子萱一起失踪,且之后一直没有出现。”
“播报里说,夏方远要那个孩子等到天黑。”
“有可能,他是在杀了袁子萱之后,把孩子带到了哪里去,将她关在了那里,并告诉她在那里等着,等到天黑,妈妈就会回来。”
“他想用这种方式,杀了她。”
“比如,将她关在某个当时没有启动的机器里,再用这里的设施,做一个定时启动的装置。”
“等自己离开,再过一段时间,机器就会自行启动。”
而在装置里的孩子,必死无疑。
陈黎野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众人脸色一白,在机器运作的嗡嗡声里,神色都不好看。
陈黎野走上前,推开了总动力室的铁门。
又一阵笨重声响,门打开来。里面传出声音更加巨大的机器运作声,嗡嗡的响动里,众人步入其中。
总动力室里,就见数个高大无比的机器高低起伏地立在其中。许多不同的动力能源各自分区,各个分区前挂着牌子。
电力水力及其他能源各自为营,整个动力区巨大无比,光是电箱就有几十个,各个高得顶到动力室的屋顶。
众人步入其中,四处望着。
一旁忽然有了亮光,还传出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响。温默看去,见那是一个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有许多小屏幕,那竟然是乐园的各个角落。
“监控?”沈奕在他身后说。
“是监控。”沈安行认可了句,往近处走去。打量片刻这一片监控摄像区,他指了指其中一个,“你看,这儿还有参与者。”
温默眯眼瞧去,见他手指的那个监控摄像头里,是片观赏用的景色草坪。巨大的绿植被修剪成天使的模样,绿植后头躲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参与者。
“快吓死了吧,这一晚上铁树到处乱窜,安静下来以后又没有结束狩猎。”沈安行说着,睨了眼谢未弦。
“关我毛事。”谢未弦完全不觉得抱歉,冷哼一声又回头,“所以现在,要找那个小孩?我还是没搞懂你的意思,照你的意思,那个孩子不是跟他妈一起死了吗?”
沈安行疑惑:“没死吧。他的意思不是,如果孩子也死了,就该和他妈一样,也变成这个游乐园的一部分,那就早该在游戏过程里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吗?”
“啊?是这样吗?”
两人对视片刻,都露出一种朴实的迷茫。
他俩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又都一同转头过来,望向温默。
温默也眨巴眨巴眼,一脸迷茫地回望——说实话,他也没听懂陈黎野什么意思,没明白这孩子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说死了吧,游戏过程里没看见她出现;说没死吧,又的确是和她妈一起失踪了。
于是,三个守夜人又一同看向陈黎野。
陈黎野在三个屠夫灼热的目光里一言不发,慢悠悠地走到监控台前。
他手插着兜,望向大屏幕上所有监控的摄像头。挨个看过后,他又低下头,打量一番台子上所有的按钮。
陈黎野又低下身去。台子底下没有任何柜子,也没有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
陈黎野直起身,思索片刻,揉了揉耳朵,伸手往桌子底下一摸。
“哦。”
他发出这样一声好似得逞了似的得意声音,手上一拽,竟从桌子底下扯出来一张纸。
纸的边缘还粘着胶带,看来是有人故意把纸黏在下面了。
很难有人能想到这种地方还会有东西。
纸上两行字,都很简短。
【萱,电力A001】
【艺,电力Z999】
“萱是袁子萱,那这个艺是谁?”谢未弦问了一句。
沈安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谢未弦本来只看着陈黎野,察觉到有视线挂在自己身上,才抬头看了过去。
一见沈安行用一种“这么睿智的问题你是怎么问得出来的”的眼神看着自己,谢未弦啧了声:“干嘛?”
沈安行转过头,对温默说:“温默,你出去以后大概率会跟这个人扯上关系,所以我提醒你一句。”
温默一怔。
沈安行指着谢未弦:“有些人有了外置大脑,自己就不用脑子了,这个傻子是典型。”
谢未弦:“……”
温默:“……”
沈奕:“……噗。”
谢未弦炸了:“你有病吧你!”
“本来就是,这么睿智的问题你是怎么问得出来的。”沈安行说,“死的就两个,一个袁子萱一个她女儿!你说艺是谁!”
被这么一点,谢未弦反应了过来。
他脸上挂不住,立马涨红了脸,骂起来:“你说话就说话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沈安行还没来得及回话,陈黎野伸出手,拽住谢未弦的领子,把他往远处扯了过去。
谢未弦不得不踉踉跄跄地跟他离开。
但他还是不服,又跟陈黎野嚷起来:“你又干什么!?”
“找人呐。”陈黎野说,“袁子萱早死在这儿了,没意义,我刚刚看了眼所有的监控,NPC全都死了。”
“来的NPC一共十九个,碰碰车那里死了六个孩子,过山车上也死了四个。高空滑索死了一个,刚刚监控上还有五个监控镜头正对着NPC的尸体,十九个NPC已经全都死了。”
“大仇已经报了,但游戏还没有结束,就说明我们要做的,要终结的罪恶,和这些都没关系。”
“哈?”谢未弦不理解,“那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要终结的罪恶,不一定是指这些恶行,不是吗?”陈黎野低下头,“有时候,受害者会自己报仇。”
“但,加害者有时候会留下余孽。他们的恶行还在继续,但被害者没法结束他的恶行。”
“他们没办法结束,就只能我们来。”
谢未弦一怔。
陈黎野松开了他。谢未弦转头一看,他们已经进入了电力区,面前的巨大电箱上,贴着“Z999”的字样。
谢未弦和陈黎野对视一眼。陈黎野朝他点点头,于是谢未弦回头,一棵铁树从地底下拔地而起,托着他起了老高,把他送到了电箱上。
身后几人走了上来。
沈奕问他:“哥,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吗?”陈黎野回头,“很简单,夏方远想杀了她,也的确启动了杀她的开关。”
“但她没有死。”
“什么?”
陈黎野转身向监控台前走去。
“照片里没有那个孩子,证明是在袁子萱死去后,夏方远才想起要杀死她。这一家人都没有把这个孩子当一回事,所以才没有把她和母亲一起杀死。”
“在袁子萱被推入电力箱后,夏方远就把她放到了相隔很远的另一个电力箱里。”
“杀死了她——他是这样打算的。”
谢未弦往前走了几步。
面前不远处,有一扇门。谢未弦走过去,低下身,拉住门的门把,用力往上一拉。
孩子的笑声进了耳来。
他往里一看。
箱子里居然没有电气。
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小女孩在里面嘻嘻哈哈地笑着。她笑得眼睛弯弯,脸都是红的,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被晃了两圈。
她停了下来,还是悬浮在空中。
仿佛有谁说了什么,她抬起头。一张稚嫩的笑脸往上一扬,看见谢未弦后,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指着谢未弦,转头对一片空气说:“妈妈,真的有个人。”
谢未弦瞳孔一缩。
“袁子萱的女儿没有死成。”
陈黎野说,“孩子被关起来时,袁子萱已经死在了另一个电箱里,骨血传遍乐园,在夏家人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成了乐园的一部分。”
“包括所有的电箱。”
“她保护了她的女儿。”
“从那时到现在。”
说罢,他伸手,拉下监控台旁,电闸的总开关。
顿时,乐园灯光尽灭,监控上的屏幕尽数消失。
一片黑暗里,只听小女孩的声音无比轻快:“好吧,那我跟这个哥哥走了哦,我先回家啦。”
“妈妈,你也会回家的对吧?”
没有人回答她。
小女孩漂浮上来,谢未弦接住了她,将她从暗无天日的电箱里抱了上来。
【铁树地狱,游戏《等待天黑的人》结束。】
【恭喜各位罪人,成功通关本轮游戏。】
播报说,【引路人已经出现。请来到天堂乐园——上帝之家,找到引路人·袁艺艺,跟随她的脚步,找到回归人间的路……等待你的下一个地狱。】
第086章 等待天黑的人(拾柒)
几人走出上帝之家的时候, 外面已经有几个参与者等着了。
来了四个参与者。
袁艺艺蹦蹦跳跳地走出门,伸出手指,把门口的人一个一个数了过来, “唔”了声:“还差两个人, 再等一等吧!”
温默默默地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点了一遍。
算上他们这五个人,再算上已经来了的四个,还有两个,再刨去温默这个不算数的,一共活了十个。
还算不错了, 活了一半。
门口的四个参与者惊疑不定地望了望引路人,又望了望他们几个:“你们找到的引路人?”
“是啊,我陈哥通关的!”沈奕眉飞色舞地接下话来, 一脸自豪地指了指陈黎野,“牛逼吧,他一晚上都没用就过了!我们全是躺狗!”
温默:“……”
陈黎野:“……”
谢未弦:“……”
他怎么还挺自豪的。
参与者们没话说, 又敬佩地望向陈黎野。
有人真心真意地感谢他:“真是你?那谢谢你啊,我这回真是躺过来了。”
陈黎野摆摆手:“不算事。”
等最后一个参与者到场, 袁艺艺就蹦蹦跳跳地朝西边去了,还挥着手叫他们跟上。
一群人跟了上去,三个守夜人带着两个活人跟在最后面。
要紧的事情都弄完了, 温默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沈奕突然低声开口:“说起来, 谢哥, 守夜人是要被相应罪名害过, 才能成为守夜人吧?”
“是啊。”谢未弦应。
“那你干嘛了?”沈奕直勾勾地问他, “你一个人民的公仆,不会做对不起人民的事儿了吧?”
“怎么可能, 有病吧,我不活了吗。”谢未弦无语地撇了他一眼,稍稍放慢脚步,跟前面的人群远离了些,语气不耐,“我杀皇帝了。”
沈奕呆滞:“哈?”
“我活两千年了,不行?”谢未弦说,“两千年前有个傻屌皇帝,我给他卖命在边关杀了好几年,外族全都死在我手上。结果仗打完了,他一看边关安定了,转头给我安个功高盖主的名头要弄死我,我就屠京城了。”
谢未弦声音淡淡,跟在讲某段无所谓的历史似的,“皇帝那么说,是因为有人挑拨,我杀他的时候还杀了不少禁军和宫人,背上人命太多,在铁树地狱呆了两千年。”
温默顿时和沈奕一样表情呆滞。
多少?
两千!?
“所以说,你要是也杀过人,不用自责。”谢未弦瞥了眼温默,“反正没老子的零头多。”
那估计是真没有。
“那狗玩意儿杀了也是为民除害。”谢未弦转头,接着跟上人群,“我可没做对不起人民的事儿。”
沈奕站在原地没动。
陈黎野跟着谢未弦走了,温默也跟了上去。
他往前走了两步,察觉到沈奕没跟上,一回头,他还站在原地。
温默心里咯噔一声。
沈安行站在他旁边。
他也奇怪地看了眼沈奕:“你干嘛不走?”
沈奕呆呆地望了会儿谢未弦。
沉默片刻,他又扭过头,一双眼睛灼热地望进沈安行清蓝如冰的蓝眼睛里——在地狱里用了几次冰山的能力,沈安行的眼睛就变蓝了些。
沈奕的目光真是灼热,沈安行一哆嗦。
沈奕又把脑袋凑近过去,很近很近。
沈安行不由得把脑袋往后仰,又伸手摁住沈奕的鼻尖:“太近了,你有话直说行不行。”
“那我直问了,”沈奕两眼冒起光来,“那既然古人现在是在做警察,是不是守夜人只要通关之后,就能变回活人?”
……他果然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