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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日常

看他一本正经的说出, “我想听听。”

江甜果无语,为了掩饰尴尬,她随手拿起床边书桌上的语录, 往床上一靠, 书放在眼前看着,其他的不管。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她圆润的肚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寒松单膝半跪着, 小心掀开了她上衣的下摆, 双手靠近前,特意摩擦搓热了, 才轻轻靠过来。

"让我听听。"他压低声音,将耳朵贴上去。妻子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肌肤传来, 带着她特有的淡淡皂香。林寒松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动静。

江甜果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搞得也有点紧张, 眼睛还在书上, 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被碰触的皮肤上。

“听到了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声音异常轻, 怕不小心盖住了肚子里微弱的心跳。

林寒松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耳朵紧紧贴着江甜果的肚皮。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让他专注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江甜果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她努力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语录上,可那些字句却像跳动的音符, 怎么也无法在脑海中组成完整的句子。

突然,男人身体微微一僵。

"嘘——"他抬起一只手, 示意别出声。江甜果立刻屏住呼吸,连翻书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林寒松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的耳朵又往肚皮上贴紧了几分。敏感的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 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咚、咚、咚"

微弱却有力的两道心跳声猝不及防敲击耳膜。

"我听到了!"他压低声音,雀跃的神情带了几分不一样的少年气。

"等等,刚才好像"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江甜果也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对爸爸的打扰不满——

轻轻地踢了一脚。

"他踢我?"林寒松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甜果的肚子。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又凑了上去。

"我是爸爸,"他轻声说,声音里莫名有点夹,别扭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再踢一下好不好?"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又轻轻地动了一下。这次力道温柔了许多,像是在回应。

林寒松眼里闪着光,"他认得我的声音!"

“不一定,”江甜果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可能是把你当成说奇怪话的怪叔叔了。”

林寒松:“怎么可能!”

“你声音正常点!”

江甜果把他的大脸挪开,重新盖上衣服,躺下睡觉。

她睡得熟,自然是不知道,男人就一直蹲在床边没起来,不是对着肚子悄悄用气声说着什么,就是把手覆上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一个人自娱自乐的玩了好久。

自从发现肚子里的孩子胎动之后,林寒松就仿佛打开了新大陆,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除了和老婆贴贴,就是和孩子们打招呼。

至于打招呼的手段——不是讲老土的成语故事,就是对着肚子念语录。

这胎教……

江甜果只能回给他一串感人的省略号。

她这个当妈的在心里吐槽,事实上肚子里俩崽子反倒是挺乐意的,她自己呆着一整个白天也没见有什么表示。

一听见他爹的声音,顿时在肚子里扑腾个不停。

搞得江甜果只能趁没人的时候指着肚子悄悄骂,“两个小坏蛋!”

看来也不用等亲戚们了,江甜果这个亲妈到时候可能就会先问出来,“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这个弱智又无聊的问题!

——

入了夏,天气就渐渐燥热了起来,江甜果本来就不算耐热,如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身子不利索。才刚入了夏,就觉得轻轻一动就浑身汗,一整天手里的扇子就没停过。

林寒松看她热,心里也着急,但电风扇是个大物件,不仅要工业票,而且还得在市里的百货商场排队,等着来货。

去年就没等着,林寒松今年索性也不浪费时间,赶在苦夏前就托人从隔壁市带了台电风扇回来。

江甜果以为总算是要得救了,结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林寒松又叫来了后勤处的电工,重新在屋里又拉了根电线,敲敲打打了一上午才把电风扇给安好。

钱改凤稀罕的跟着一块看热闹,这玩意儿整个部队家属院也没几户人家能用上。据她所知,也就严师长,其他几个高级军官家里也不一定全有。

而且这风扇还不是为了充面子装在客厅的,而是装在卧室里,摆明了就是买给媳妇用的。

小江这待遇真是让人羡慕的眼红啊。

风扇是挂在天花板上的大吊扇,三片扇叶,据说是全铜的材质,质量好能用的时间久。

钱改凤看着他们轻轻扭了下风扇的表盘,是最低的一档,没一会儿头顶的扇叶轻轻转动,一缕缕凉风送了下来。

这再往席上一躺,不知道小日子得有多舒服。

没吹风扇前,钱改凤还能找出来100个理由,那玩意儿不就是大一号的蒲扇,她有的是力气,自己也能打扇子,还能顺便给俩孩子也带点凉风。

但是现在头顶的小风一吹,舒服的往床边一靠,钱改凤只觉得自己以前说的都是屁!

谁说风扇和蒲扇一样的,这风扇可太好了!

她心里有点跃跃欲试,于是嘴巴不停的打听,一会儿问价钱,一会儿又问隔壁市还有没有多的,最后又问风扇咋收电费?

江甜果不厌其烦,一条条都回答了。

钱改凤在心里合计了一通,算下来买个风扇的花销倒也不贵,她现在有工作,自家男人又是副团,这点钱不是拿不出来,就是一下子偷了,总觉得肉痛。

江甜果自然看出来她想要的不行,现在只差临门一脚,等着人推一把。

于是她凑过去给人分了块甜瓜,“装了风扇,以后吃饭再也不会手打架,不知道先拿筷子还是先拿扇子。”

要把夏天的难熬时间段排个名,排在头一位的必须是吃饭,再精确一点,中午吃饭!

那场面真是头上掉汗嘴里喝汤,她家的俩孩子也贪凉,才入夏没多久,就天天吃冰吃凉面,医院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要是风扇能让小崽子们安生点……

江甜果不紧不慢的又掏出另一个杀手锏,“再说了,风扇质量好,你早买早享受,别看一下子拿的钱多,往后多少年都能用呢。”

钱改凤:“……”

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她神色挣扎,“等我回去和老许商量商量,明天啊不对,下午就给你答复!”

“怎么走这么急?”林寒松端着切好的甜瓜进来,结果和钱改凤擦身而过。

“家里有事,”江甜果看着一大盘甜瓜,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钱姐走了,这一大盘甜瓜,不容易吃不完……”

“能吃完。”林寒松说着,从一大盘里拿出来了两小块甜瓜。

江甜果瞪大了眼睛:“你有那么多,就给我一点!”

林寒松又拿出来一块,然后把盘子推远,意思很明显,就只有这么多了。

江甜果:“!!!”

“你太过分了,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雪糕!”

“行,”林寒松好脾气的转身就出门,没一会儿就带回来了一根奶油冰棍,一点没化,还带着森森凉气。

江甜果眼睛一亮,伸着手就要接过来。谁想到,林寒松却没给,反而是不紧不慢的先把冰柜的包装撕下来,然后在她颤抖的眼神里,张开嘴咬下了一口,又一口……

“!!!我不吃了!”

“真的?”林寒松把冰棍拿近。

可恶,她连吃个冰棍都被人管着:“我真的很生气,你知不知道!”

“那我继续吃?”说着就要抽回手。

江甜果又瞪他,“你心里没我了,以前吃东西第一口都是让我先咬的。”

“上次说只吃半个,还有上上次说只吃一口……”吃雪糕就算了,关键肚子里的俩孩子不喜欢,亲妈吃的开心,他俩在肚子闹腾。

江甜果吃雪糕的时候快乐几分钟,之后捂着肚子难受半小时。偏偏她还乐此不疲,只能强制管。

一翻旧账,江甜果只想说师傅别念了。她自己也清楚,在吃雪糕这件事情上,信用已经为负。

对非常之事,取非常之道。再说下去,仅剩的半个就要保不住了!

江甜果还是接过来了,一边吃幽怨的小眼神还嗖嗖嗖往林寒松身上扎。

但林寒松这段日子不知道被这样看过多少次,所以通通免疫免疫。

第82章 办公室

学校快到期末考试的时候, 林寒松出任务去了,很匆忙下的命令,甚至都来不及回家收拾行李, 只是托许副团带了句话。

“弟妹, 你别担心,过不了十天半个月,人估计就回来了, 这些天你有事, 尽快来找我和你嫂子。”许卫国经历的多一些,对这种紧急的任务时间, 心里大致有个数,说出来是不叫江甜果担心。

怀着孕呢, 要是整天发愁,他媳妇也得跟着愁。

“谢谢许哥, ”江甜果其实没有他想的脆弱, 林寒松离开,对她来说更多的是高兴, 身边没有处处都要指点的管家公,明天, 啊不对, 今晚她就可以把想吃的东西吃到爽!

对着许副团一个大男人,江甜果不好和人家多聊, 吃罢晚饭,钱改凤上来了。

先是照常关怀了她的肚子, 又担忧的问,“小林不在,你一个人睡觉要是心慌, 我来陪你两天?”

“我睡眠没问题,再说了,还有陈阿婆在呢。”

夏天来了,江甜果正在卧室里吃西瓜,林寒松为了控制她的馋瘾,今年没敢买大西瓜,买的一水全是还没足球大的小瓜。平常隔两天吃一回,给陈阿婆切走1/4,剩下的3/4,江甜果吃瓜心,他吃边边,每次没吃几口就没了。

江甜果知道人出任务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了个西瓜进水盆里冰着,这会儿切开吃,凉凉的温度正好。

陈阿婆没进屋,看见她又切瓜,不赞成的说,“你晚饭都没好好吃,现在还贪凉。”

相处久了,江甜果知道这个小老太太的性格,不算强势,所以就不太怕她,再说了她能告状的人不在,更不足为惧。

她于是按老规矩,把手里的西瓜分了1/4给陈阿婆,自己一闪身进了卧室。

“老婆子哪能跟你们年轻人比,大半夜还吃凉的……”她摇头,端着西瓜出去分给认识的小孩们。

江甜果钱改凤把另外1/4西瓜分给了钱改凤,自己则是抱着完整的半个拿勺子挖着吃。

“浪费食物不好。”钱改凤吹着风扇啃着西瓜,突然悠悠的说。

在她的一番据理力争之下,自家终于安上了风扇,可惜许卫国是个死要面子的,夫妻俩各退一步,风扇最后装在了客厅。

本来分的房子就不大,家里人多东西多,客厅塞得满满当当。睡觉的时候,四个人都不好安置,钱改凤每天晚上都是既舒坦又心塞。

还是江甜果家好,有吃有喝还能躲清静,爱来!

“浪费食物?”这不是小看人嘛,江甜果用勺子和嘴巴证明,区区半个西瓜小菜一碟。

“得亏小林管着你。”钱改凤看得替人肚子疼。

江甜果嘿嘿一笑,“好不容易耳朵消停两天,你也少说两句。”

钱改凤于是换了个话题,许卫国有些话不方便和江甜果直说,就托着媳妇的口转达。

“你知道一块出任务的还有谁吗?”

江甜果洗耳恭听,结婚快一年,林寒松也陆陆续续出过几次任务,大部分是和许卫国,或者其他关系好的战友一起,这样安排更方便开展工作。

但今天她问了几个相熟的,家里男人都没出任务,还以为这次只有林寒松一个军官带队。

钱改凤表情有点严肃,“和于副团长,还有汪团长一起。”

“这两个人?”江甜果心里闪过思忖。林寒松是严师长心腹,于副团和汪团长都是师政委一派。

目前形势,是严市长派系压过政委派系,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任务配置。

所以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还是任务其实没那么重要?

她不太愿意想的复杂,但一颗心却控制不住的不断下坠下坠,坠入无边的深渊里。

大概是她的表情过于难看,钱改凤小心翼翼的问,“小江,你还好吗……”别是她哪句话说错了吧。

“我没事。”江甜果强撑着笑,“就是有点累。”

“那你赶紧休息吧,咱明天见。要是有啥事,记得第一时间来找我!”

江甜果随意挥了挥手,身子重没起来送客。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宁,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向来活力满满的脸上,罕见的挂了两个黑眼圈。

她皮肤白,黑眼圈在脸上就格外显眼。

边上几个关系也好的同事,操心的问上一嘴发生啥事,江甜果也不好说心里的猜测,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肚子大了,睡觉不舒服。

生育过的女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生育其实是一件并不美好的事。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从外被猛的推开,进来了六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脸生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甜果觉得这一行人的视线在自己这边停留了片刻。

“乔主任有事?”有老师问。

乔主任?江甜果快速把眼前人和记忆对上了号,部队政治部副主任,算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但是政治部为什么会跑到学校来?他们直属领导是后勤部才对啊。

乔主任是个冷面阎王,面无表情一抬手,简短解释:“例行检查。”

在部队的保护罩里,很多军属都丧失了某些敏锐度,看着乔主任带来的人在翻动桌面上的本子,有个傻白甜还凑过去,问“他们想找什么”,自己可以帮忙找。

只不过没人搭理,乔主任带来的人手有限,没被搜到的幸运老师们,忙着悄悄处理一些自以为重要的东西。

乔主任看见了,不过这回他的主要目标不在那里。

而江甜果,作为有心理准备的倒霉蛋,早在看到其中一个男人,目标明确的走向自己桌子时,就懂了些什么。

她大大方方的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他们动作。

粗暴的翻找声响在耳边,有老师的抽屉里被搜出来了小人书,零嘴,日记本,随手写在草稿纸上的小诗……

值得怀疑的东西全部被拿了出来,等乔主任过目。这下有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这样的剧情在外面每天都会上演,而她们被保护的太好,现在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江甜果桌面抽屉里的所有文件,早早就被一股脑打包过去,放在了乔主任眼前,等待他检查。

遗憾的是,他很有把握的翻开,一本本的内容却叫他大失所望。

——这些全部都是数学资料,而且还是数字多文字少的资料,不带任何个人主观感情的冷冰冰的计算。

乔主任不信邪的叫人过来一起翻,结果哪怕他们是其中高手,也很难从数学资料里抓到书写人的把柄。

这是个滴水不漏的人物,没有那人说的那么好对付……

乔主任眼皮一垂,下属把本子还回去。

说话间,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本子也被翻过一遍,写小诗的两位老师没逃过,不容拒绝的要被带走。

虽然是军属,但哪怕是随军再久的资历,也没和政治部的人对上过,再说这样的场景实在叫人害怕,办公室里回响起两道尽力压抑的哭声。

有老大姐上去拦,孙校长听到消息后也来了,不赞成的拦住,“乔旭,这里是学校,你要带走的是军属,你没这个权力。”

“孙校长,”乔旭眼褶深,看人的目光很容易变得幽暗,不太舒服,“工作的时候,你应该称我的职务。还有,部队所有的思想工作都由我们政治部管,今天上午学校停课,老师和学生分别接受思想教育。”

“严师长很重视这次期末考试!”孙校长脸色有点难看。

“这件事首长自然知情。”乔主任一抬下巴,就有下属带着两个哭哭啼啼的老师离开。

她则是在不大办公室里又逛了一圈,满意的看到老师们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她的眼神在江甜果身上在此多停留了几秒,并没有等到她期待的画面。

那女人的表情是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冷静,算是个有趣的聪明人。

乔主任走了,老师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从外面进来几个男人,像驱赶羊群一样命令他们,先组织学生去操场上开会,之后老师们还要在开小会,接受思想改造。

江甜果站了起来,刘老师扶着肚子,神色有点痛苦,江甜果走过去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

刘老师苦笑,“受不了惊,一紧张就肚子疼。”

“不行下午你请假休息。”她没说上午离开,明摆着这会儿走不了。

“到时候再看吧,”刘老师没让她这个孕妇扶,捧着肚子扶着墙慢慢走,“随军这么多年,这事我头一回遇见。”声音很低。

到了教室,江甜果让班长组织纪律,随口说,“部队里每周也开思想会议。”

“昨天又开了一下午。但是,和咱们不一样……”刘老师还是没缓过来劲。

昨天又开了一下午?

外面有人在催,她跟着学生走出去,林寒松不在家,就是她很难得知部队里的一手动向。

就像今天,如果不是早几天前多了个心眼,看乔主任针对的态度,怕是被带的人里还得再多个她。

部队里都这样了,那出任务的林寒松,情况要比这里好吧。

江甜果是这么希望着的。

大会小会开完就过了饭点,下午还要上课,有老师干脆就去食堂打了个饭,就在办公室吃。

江甜果顾不及吃饭,拿上饭盒回了家。陈阿婆着急忙慌的要给她盛饭,江甜果没理,从床下抽出来两个箱子,敲响了王春花家的门。

她微微咬唇:“姐,这回得麻烦您帮我了……”

第83章 带走

王春花一把将人拽进屋, 木门在身后发出闷响。她反手扣上锁,又将两个孩子赶进里屋,才问, “出啥事了?”

江甜果盯着搪瓷杯沿剥落的蓝漆, 指节在牡丹花纹上来回摩挲,“今天组织部的乔主任去学校,查了东西, 带走了两个老师……”

“那你?”王春花的手按在桌子边缘, 有些用力。

“我这次是躲过去了,”江甜果指腹重重碾过眉心, 仿佛要碾碎看不见的毒虫,“那些人看我的眼神, 就像屠夫盯着待宰的羊。而且还有赵继红,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王春花交际圈小, 但不妨碍她听过赵继红的鼎鼎大名, 再加上林寒松不在家,这情况, 她真是跟着干着急。

“有啥需要,只要我能帮上忙的, 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当初要不是有你, 我这日子早过不成了。”

“眼下就有一桩要紧事。”

江甜果指了指手边的皮箱子,当皮箱锁扣弹开的脆响炸开时, 王春花喉头泛起铁锈味。里头是满满的一箱衣服,春夏秋冬厚的薄的应有尽有, 的确良、抖抖布都算是寻常货色,羊绒织物在日光下泛着莹润光泽,呢子大衣的铜纽扣上还烙着外文字母。这些奢侈品像一箱烫手山芋, 烫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两样,王春花见人穿过,说是专供首都或者是友谊商店买的舶来货,有钱都难买得着。

“需要我做什么?”她起身把帘子拉上,紧张的问。

“我想让你帮我把衣服处理了。”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的就容易多了,“我怕那些人指不定啥时候来家里搜查,放着是个祸患,想来想去只能拜托你了。”

说起来这些衣服还是林寒玉父母寄过来的,她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穿,哪想到耽误着就再也没机会穿了。

本就自身难保,查出来这些东西就更是火上浇油。

至于为啥不自己处理。江甜果也想,但最开始说要处理的时候舍不得烧,就这么拖延到了今天,事态恶化的超出预料。

所有能自己处理的方法,都会引火烧身,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王春花帮忙。

首先她是烈属,又是一个女人带俩孩子独居,这两重身份足够让她免于很多波及。

所以,王春花就是现在能帮到她的最佳人选,她要保全自己,但更不会去害人。

还好,王春花没有拒绝。她接过了箱子,“要怎么处理?”

那自然是想尽所有办法,裁掉扔掉烧掉。

在王春花家里,她们一人拿剪刀,一人顾着火炉,布料燃烧冒出去的黑烟太显眼了,哪怕是烧也不敢太放肆,估摸着时不时往火炉里丢进去一些,不敢让火着的太旺。

江甜果只在王春花家里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又赶回学校上课。

中午因为这件事都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儿从抽屉里找出来几块饼干,就着热水快速吃了些。

班级里,上午闹的事,不只影响了老师们,连最没心没肺的一年级小屁孩们也受到了影响。

头一次,一节课像死水一样沉沉的过去了。

江甜果强打着精神,试了好几次想活跃气氛,但都不太成功。

唯一值得庆祝的好消息是,下班的时候,上午被带走的两位女老师都放回来了,同事们张罗着去家里看看,当然更多的是想打听些消息。

被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问了什么?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但两家人,全都默契一致的拒绝了所有探访,一句话都不多说,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这下子一群人稍稍放下的心,再次高高提了起来。

打探不出消息也商量不出结果,最后只能各回各家。

江甜果走上三楼时脚步一转,先去了王春花家,问了衣服的处理情况,王春花说还有一半,急不了,只能慢慢来。

江甜果于是把腕上的手表摘下来,麻烦她暂时保管着。

现在她身上穿的是最朴素的土布衫,家里没有任何不符合身份的物品,浑身轻松,真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

知道她中午没好好吃饭,晚饭陈阿婆做的丰盛,一荤一素炒了两盘菜,又煮了她最爱喝的燕麦米粥。

可惜江甜果实在是没胃口,肚子里的俩孩子似乎也知道亲妈精神不好,难得的没闹人,老老实实的待着。

吃过饭,钱改凤来了,江甜果今天已经很累了,却还不得不撑着额头,从她嘴里获得更多信息。

钱改凤没让她失望,直接说出来了两个。

第一,林寒松的任务预计一周就能结束。

第二,组织部这回的动作还有后手,许卫国今天又开了一下午的思想政治课。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但江甜果的眉头却没有松快过哪怕一秒。

“操心太多,对孩子不好。”钱改凤想了半天,干巴巴的吐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

江甜果没说什么,强打起精神送客,直到人离开,她关了灯,一个人躺在空荡的床上。

心里乱乱的,什么都在想,想首都,想白天的事,想乔副主任,想赵继红……最想的还是林寒松。

如果他在,起码有个战友,就不会这么担惊受怕了。

江甜果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被迫集中精神,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思考明天可能会遇到的,在大脑里默默排练。

她是一直到天快蒙蒙亮才闭上眼进入睡眠,上午没课,学校也没有特别通知就放松自己多睡了会。

等朦朦胧胧快醒来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震天的砸门声。卧室门被推开,陈阿婆紧张的攥紧了手。

“别紧张,等我收拾好了再去开门。”江甜果按住抽动的肚皮,表情和语气都很淡定,于是也稳住了不安的陈阿婆。

砸门声像钝刀刮骨,一声声不停。江甜果对着镜子把碎发扎好,镜中人脸色苍白,唯有眼底燃着两点幽火。

开了门,来的是昨天见过的几个熟面孔,乔主任带了两个跟班,唯一有点区别的是边上有个更熟悉些的熟人,严市长的警卫员。

看见他,江甜果的心落了一半,她扶着肚子迎了上去,“你们这是?”

中年男人冷漠的一张脸,因为她的靠近表情更冷了,惜字如金的说,“接到举报,特来查证。”

“那还不知道是什么举报?另外,我家男人也是副团级的军官,来家里搜查,请问是得到了哪位领导的允许?”江甜果问的有理有据,可谁能想到对面根本就是不讲理的。

乔主任眼睛一瞪:“举报内容,无可奉告。至于你说的第二条,必要时刻,师长政委的家我们也能搜查,别说是副团了。少在这儿扯程序正当。”

他大手一挥,跟着的两个下属就在屋里搜查起来。

江甜果给陈阿婆打了个眼色,她连忙跟上其中的一位,警卫员跟着另一位,两个人不错眼的看着,保管让他们动不了小动作。

乔主任鹰隼般的目光在客厅里一一扫过时,“喝茶吗?”江甜果客套的问,好像似乎根本不为他说的话做的事而害怕郁闷。

“好啊,早听说林副团长家里有首都来的好茶,今天也叫我尝尝。”

江甜果正将滚水冲进搪瓷缸,劣质茶叶在漩涡中沉浮,“好茶谈不上,不过确实是从首都带回来的,你尝尝。”

嘴上说的好听,手里却诚实的抓出来一把茶叶老梗。似乎是还怕茶不够浓,她在大方的又抓上一把,滚烫的茶水冲进去。茶汤黄的,叫人不用尝就能闻着苦味。

“这是首都带回来的茶?”

“首都供销社买的,那售货员可是跟我说了假一赔十,总不能假吧?”他打哑谜,江甜果也就跟着一起装傻。

乔主任的指尖在坚硬的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她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

江甜果就只是气定神闲的坐着,和昨天在办公室里一样,连个目光都不多余分给,在屋里勤勤恳恳翻找的两人。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分别从卧室和小书房走出来,看见乔主任同时摇了摇头。

一无所获的意思。

有趣,真是有趣,地毯式的搜查都找不出来一丝把柄,江甜果绝对是有史以来,他面对过的最棘手最狡猾的对抗者。

不过——,虽然可能卑鄙,但孕妇可比正常人好对付多了,今天他必须得啃下这块硬骨头!

乔主任难得露出来的笑容,“家里没搜出东西,那接下来就只能麻你走一趟,好让我们深入沟通了解一些事情。”

警卫员提高了声音,上前一步,“乔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意思。”有人开了门,外头又进来了四个人,先制住了警卫员。

第84章 询问

“你这事办得, 可有点不合规矩啊。”警卫员步步紧逼,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严师长派他走这一遭,可不是为了看这样的结果。

乔主任和他对峙, 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意, “这可不是你能过问的事。再拦着,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同伙了。怎么,你也想一起?”

这话里藏着的威胁, 警卫员听得明明白白。他是奉了严师长的命令来的, 但跟在大人物身边久了,他对眼前的局势比普通人看得更透彻。现在, 谁也不能再给严师长添乱了。

警卫员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退后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江甜果被带走。

“不用你们押着,我自己能走。”江甜果微微挣动了一下, 语气虽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谁都知道,孕妇脆弱, 那几个小干部哪敢用力,稍一松手, 便让她挣脱了出来。于是一群人围着她, 倒像是护送一般出了门。

若不是气氛凝重、场景不对,让不明真相的人瞧见了, 这阵仗还真有几分拉风。

走向楼梯时,江甜果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轻的焦味, 脚步不着痕迹地一顿。她的目光扫过那道微微敞开的门缝,轻轻摇了摇头。

“江……”王春花家的小男孩刚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完全泄出来, 就被眼疾手快的姐姐一把拽了回去,捂住了嘴。

乔主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身走到那扇门前,抬手敲了敲。他的动作很礼貌,毕竟这是烈士之家,面子还是要给的。

王春花强自镇定地开了门。

“弟妹今儿没去食堂上班?”乔主任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孩子不舒服,我请假在家照顾一天。”王春花把小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避开了他的目光。

乔主任的段位太高,尤其是那双眼睛,藏着精光,看得人心里发毛。

“我闻着家里好像有股焦味?”门一开,那股味道更浓了,乔主任脸上的怀疑深了几分。

“煤炉灭了,刚才引炉子,柴不够,就往里填了点杂物,油纸、烂鞋底什么的,味道有点冲。”

说话间,腿边的小姑娘一溜烟跑进了屋里。她个子小,又有墙和家具挡着,大人们一时还真看不到她干嘛去了。

“去邻居家引煤球多方便,省得自己烧。”乔主任认真地出主意,指了指对门和江甜果家。

王春花摆了摆手,有些窘迫,“关系一般,我不好麻烦别人。”

“住这么近,关系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乔主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王春花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捏紧了手指,低声道:“对门这一家大清早就出门了,我听见动静了。至于林家,他们搬来没多久,我男人就……”

说到伤心处,王春花的语气愈发低落,“总之,我也没心情和谁交往,就是个普通邻居。”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了半天,您快进来坐会儿,喝杯茶吧。”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分给站在不远处、挺着大肚子的江甜果。

乔主任没接话,径直走进厨房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王春花颤抖着手关上了门,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小慧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妈妈别怕,我已经把厨房打扫干净了。”

王春花拎着扫把,在橱柜底下掏了掏,扫出一大滩黑灰的渣子,里头还夹杂着未完全燃烧的布料碎片。

藏得这么隐蔽,难怪乔主任进来时丝毫没有发现。

她灌了几大口水,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刚才没敢仔细瞧,但江甜果被一群人强行带走的场景,只那一眼就足够叫她心惊胆战。这还是在没搜出什么东西的情况下,要是真搜出点什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闺女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妈,小江阿姨怎么了?她要去哪儿?啥时候能回来?”

虽然早熟,但有些事超出了孩子的认知范围。王春花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又叮嘱小慧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多嘴。

想了又想,她还是不放心,干脆去学校给俩孩子都请了长假。

眼瞅着快要期末考试了,本以为要和老师磨半天嘴皮子,没想到假条异常顺利地通过了。王春花路过教室时,往窗户里瞥了一眼,发现班里起码少了三分之一的学生。

这是什么世道。王春花收回眼神,匆匆离开了。

江甜果被带回了组织部的询问室。从家属院到部队核心部门,这段路不算近,尤其是她还挺着大肚子,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

她顶着烈日,忍着各种不适,坐到询问室的椅子上时,鬓边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如纸,瞧着像快要碎了似的。

一时间都没人敢碰,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给人吓出个好歹来。

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找了个搪瓷缸,给她倒了半杯水。江甜果接过缸子,低头抿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也不凉。等她喝完,小伙子迅速把缸子收了回去,动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

江甜果微微抬起眼皮,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靠在椅子上,静等着接下来的“审判”。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

询问室是个单独的小房间,摆上桌椅后显得格外逼仄。窗户开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只有一缕微弱的光透进来,勉强能让人辨别时间。

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吩咐,除了最开始有人偷偷给她倒了一杯水,接下来的时间里,询问室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没有任何能打发时间的东西,甚至连身体都极度不适。这是乔主任给她的下马威,也是最基础的刑讯手段。

江甜果皱着眉头,默默抵抗着。

直到从窗户透进来的那一缕天光彻底消失,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她在黑暗中枯坐了许久,终于,询问室的门被推开了。

猛地接触到光源,江甜果有些不自然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临时有会,耽误了时间。”乔主任用一句无人在意的客套话开了场,手里的笔帽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是自己交代,还是我问你答?”

江甜果冷笑了一声,“首先,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其次,你连抓我的原因都不给一个,这要怎么回答?”

被关了大半天,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火药味。

乔主任倒是有些意外,一个女同志能有这样的心理素质,难得。

“你对林寒松是什么看法?有什么了解?”乔主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江甜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看法和了解?他是我丈夫,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一名优秀的军人和共产主义战士。”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乔主任的语气冷了几分。

江甜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乔主任没有生气,关上门又走了出去。他随意点了两个下属,“你们在这里看着,没有我的允许,或者严师长亲临,否则不能放人走。食物和水也别给,我明天早上再来审。”

“主任,那……毕竟是孕妇,万一有个好歹……”其中一个下属犹豫着开口。毕竟都是一个军区的,里面那位还是学校老师,实在不忍心。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乔主任冷冷地扫了一眼,“但人进了询问室,她就不再是普通群众,而是□□分子!拿出你们审特务的本事!”

两人齐齐低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夜晚的政治部很安静,乔主任离开后,偌大的办公楼里只剩下看门的两位和门里的江甜果。

有人悄悄拉开门往里看了一眼。借着走廊上不太亮的光,能看清里面的人正趴在小桌上,似乎是在休息。

他看了眼靠着墙打盹的战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走廊。大半夜的,也没有别的能做的,只能烧了壶热水。

端着茶杯回来的时候,打盹的战友却睁开了眼。他刚想遮掩,谁想到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鸡蛋糕,递给他,“关进来一天没吃饭了……”

男人沉默地接过,把水和食物都拿了进去。屋里太黑了,看不清脸。江甜果刚要道谢,对方却已经快步离开了。

她苦笑一声,沉默地拿起食物,慢慢咀嚼。

外面的两人聊了起来。

先开口的是那个一开始打盹的,“她是我家老二的数学老师。”

另一个叹了口气,“林副团长是个好人,当年我家里出事,他一句话没问就借了200……”

“唉——”沉重的叹息,不约而同地响起。

询问室的椅子坐得人难受,肚子大了趴着睡更难受。江甜果这一晚,身体上备受煎熬。她撑着到了天亮,又过等了许久,乔主任第二次推门而入。

第85章 释放

乔主任不再绕弯子, 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林寒松的亲哥实名举报,首都的文件今早到了。”他忽然倾身向前, 审讯灯的光在镜片上炸开, 冷冽刺目,“江同志,组织给你指条明路——”

“现在我们需要从你口中得到更多证据, 希望你能主动配合工作。”

“选对路, 才能走出生天。”乔主任吐出一口烟圈,青色的烟雾缓缓缠绕上江甜果苍白的脸。

他说完, 刻意停顿了片刻,等待她的主动交代。

然而, 江甜果依旧沉默。她那双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竟让他无端感到一丝压迫感。

乔主任曾审问过军人, 江甜果此刻的神态竟与他们如出一辙, 仿佛在宣告她的心理防线坚不可摧,无人能动摇。

两人在沉默中对峙片刻, 随后——

乔主任从文件袋里抽出两张稿纸,江甜果的腹部猛地抽紧。她盯着推过来的两张纸, 抬头已经写好:检举材料和离婚申请。钢笔尖上还凝着新鲜的蓝墨。

他难闻的烟味在狭小的房间里扩散开来, 江甜果皱了皱眉。

“说不出来可以写,打离婚申请, 我这边会立即帮你通过。有些事,你作为工人家庭出身, 不必承受。组织也会尽全力保护和帮助你。”

这句话暗示意味明显。有了林寒玉的先例,他不认为江甜果会听不懂。

询问室里一片寂静。江甜果随手拨弄着面前的两张纸和一支笔,后腰抵着冰凉的椅背,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腹中忽然传来一阵抽痛,她看着墙上的霉斑,烟味混着陈年的霉气直冲喉咙。

她突然笑了一声,随后将纸撕成两半。

一个小时后,乔主任推门而入。能将人强留一天,他已经顶着巨大的压力。

这一天里,严师长的警卫员多次来到政治部,哪怕自身难保也要多管闲事;学校的孙校长更是直接去了他家,什么也不做,只是坐着。偏偏孙校长资历深、声望高,乔主任没办法赶她走。

还有家属院里那些女人的目光,虽然无关痛痒,但也让人难受。

他认为自己的明示暗示已经足够到位,江甜果再蠢也该明白利弊,更何况她并不蠢。

然而,他一眼就看到了被撕成两半的稿纸。乔主任最后一点耐心消失殆尽,声音带着森森寒意:“你是铁了心要对抗组织,顽抗到底?”

江甜果冷笑一声,脸色苍白,但双眼却亮得惊人:“那我倒要问问,你代表的是组织还是自己的私心?是谁给你的权力,无故关押我一天一夜?是哪位领导、哪项规定给你的权力!”

“你一个□□同伙还敢在我这里大呼小叫!”乔主任猛地一拍桌子,烟灰簌簌落在他的中山装上。

他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女人竟用他审讯犯人的姿势反将一军:后背笔直如松,虎口卡在椅背,连审讯灯的阴影都像是精心丈量过的。

“证据呢?”江甜果往椅子上一靠,双手环抱。尽管她坐着,乔主任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她的气势丝毫未被压制。

——熬鹰熬鹰,谁是驯兽者,谁又是鹰?当乔主任主动摊开底牌时,形势逆转,他已落了下风。

林寒玉果然如他所料,蠢得掉渣,以为能憋出个大招,结果搞出了个实名举报。

这一招狠且有效。

然而,众所周知,林寒松与林寒玉两兄弟不和,成年后更是与家人少有交集。因此,林寒玉这一招伤得最深的,反而是最信任和爱护他的林父林母。而那些想整治林寒松的人,无法一击必杀,便转而寻找其他突破口。

江甜果,作为林寒松的妻子,一个柔弱的女人,成了他们认定的突破口。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江甜果敢撕稿纸、反呛乔主任,是因为她看明白了,同时也存着试探的意图。

乔主任的反应让她明白,她离出去不远了。

证据?乔主任倒是想问问他证据在哪。

林家不是他上门搜查的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然而,竟找不出半张带有主观思想的文字。橱柜、衣柜更是干干净净。

别说抓个大的,就连想举报他小资作风都难。再加上江甜果还是个孕妇。

——乔主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你是在逼我用非常手段?”断食断水没效果,若真用对付特务的手段,不知道江甜果能坚持到哪一轮。

他简单交代了下属,处理完公务后回到家。

雷打不动的孙校长还在,坐在客厅里,茶缸里盛着一杯白开水,乔主任的妻子在一旁陪着。

“孙大姐……”乔主任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您在这坐一天了,不嫌累吗?”

“有吃有喝,坐累了还能躺,我有啥嫌累的?真正受苦的人也没见你操那份心。”

话不投机,乔主任松了松领口,对妻子说:“做饭吧。”

他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放到嘴边,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还真是稀奇,谁敢对他这么没礼貌?

小儿子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一群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

“刘大姐,胡大姐,还有……你们来是?”

乔主任不得不站起来,因为领头的两位可不是普通的军属,而是实打实上过战场、革命资历比他深得多的前辈,哪怕没实权,也不能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