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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对错

王春花从老家回来的消息传得很快。毕竟她男人是烈士, 留下孤儿寡母,娘仨实在可怜,不少人都悄悄关心着。

但偏偏当妈的拎不清, 跟喝了迷魂汤一样铁了心要跟着娘家人走, 这些日子家属院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劝也劝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他们真没招实在留不住。后来听说人走了, 更是可惜得不行。

一些热心的嫂子纷纷伸出援手,借了她锅碗被褥, 这个家总算又稳定下来了。

王春花又连忙去落实自己的工作,虽然耽误拖拉了许久, 但行政处的人也没为难她,按程序给他安排了招待所食堂的岗位。

虽然是打饭女工, 但却是有编制的正式工, 哪怕食堂有一天干不下去了,她也不会丢掉饭碗。

钱改凤就不一样了, 即便是当初好不容易通过的考试,但后勤处压根就没给他们安排正式工的名额, 招待所食堂从经理到打杂的全是临时工。

虽说之前承诺过, 一般情况下不会随意开除,但还是有些人觉得不太稳定, 做梦都想找法子得到正式工的岗位。

但无论如何,这份工作对钱改凤和王春花来说都来之不易。

一直到正式上班前一天, 钱改凤还是恍然,自己马上就能上班领工资了。她焦虑得不行,拉着江甜果问东问西。

“你说, 我能做好吗?要是我炒的菜大家不喜欢吃,没人买账怎么办?”

江甜果实话实说,“没事,只要不是特别离谱,其实大锅菜的味道都差不多,你盯着点干净和卫生就行。”

“好,”钱改凤揣着手稍微放心了些,又连忙接着问,“那要是其他员工不服气,给我穿小鞋咋办?还有,你看我工作服的袖子是不是长了点,要不我回去再砸道线?”

江甜果快速回答她,“同事关系就是同事关系,不用想太多,要是影响到工作了,直接找经理。衣服挺合适的,不用改,还有——”

她拉着人转身指了指墙上的钟表,“别想太多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去洗漱睡觉。明天得早点去,你自己算算还能睡多少时间?”

“哎呦!”钱改凤这才发现时间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九点了。后厨得早上四点就去备菜,真是不早了,她匆匆道个别回家去了。

第二天招待所食堂正式开业,钱改凤和王春花都在岗位上,因为提前培训过,所以各个岗位都不乱,井井有条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往常都是林寒松早起锻炼,顺道把早饭打回来,但江甜果昨晚特意交代过,今天特意起早了一些,自己拿着饭盒去了招待所食堂。

虽然是饭点,但这会儿人不算多,可能是不少人还对食堂前身有心理阴影吧。

不用排队,江甜果乐得轻松,她走过去窗口,这里还是传统的售卖形式,自由挑选想吃的菜色,丰俭由人。

她就打了一份粥,两个素菜一个馒头,打菜窗口站着的是王春花。见着她,两人默契地笑了笑,交到她手里的饭盒就变成了沉甸甸的一份。

钱改凤就跟掐着点一样,江甜果刚走上楼梯路过二楼,她就紧随其后跟进了家。

女人用粗黄的手掌托着下巴,不太漂亮的脸上,表情生动期待着:“咋样,给我说道说道?”

江甜果不急不慢的尝了一口,然后点头给出肯定:“你的更合我口味。”

说的是真心话,可不是面子话。

她看过也尝过干部食堂陈师傅的菜,用的调料是统一采购,味道也都是家常口味,主打一个普通且大众。

而钱改凤不同,她为了做好这份工作,也是下了一番心思。最要紧的准备就在调料上,不仅有江甜果之前建议十三香,还有娘家妈支援的豆瓣酱、干豆豉这些自制调料。

所以她炒出来的菜味型更丰富,味道更好。

反正江甜果爱吃口味重一些的,招待所食堂开业之后,基本上每天都要去光顾生意。

后来,有些人也渐渐放下了芥蒂,愿意进来尝尝,生意开始慢慢好了起来。

钱改凤和王春花有了班上,人忙起来,虽然累,但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中间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王春花她哥嫂居然还找到部队来了。

不过这可是部队家属院,只要王春花下定决心不见,那他俩就没办法进来。

江甜果听说俩人在门口打了两天地铺,又哭又闹的说是要找妹子、找领导,结果站岗的战士拿他们当空气,闹大了就报公安,进去吃了三天的牢饭后,王家大哥终于服了,带着老婆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下王春花总算是安生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快到了中秋节,节前,学校给发了一张二斤的月饼券,还有一兜石榴做节礼。

林寒松则是下班拿回来了一包月饼。说起月饼,再往早几年那可是稀罕物,不是干部家庭轻易还吃不上。

也就是这两年生活宽裕些,产量也上去了,这才家家户户都有月饼吃。

江甜果对这种节日性食物没什么执念,有了就吃一口,这会儿她先拆开油纸包,里头是三种口味六块月饼,分别是五仁莲蓉和豆沙馅的。

非常经典的口味三巨头,江甜果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五仁,小心翼翼的掰下来一小块放在嘴里嚼了嚼。

嗯,评价是糖放得可真不少,不仅馅料甜,里头还放了小颗粒的冰糖,咀嚼间嘴巴只能尝得出甜味,根本感受不到坚果香。

这一小块月饼吃完,她赶紧灌了一大缸白水,才终于感觉嘴巴里的甜意被压了下去,重新恢复了味觉。

不过再一瞅若无其事,啃着掰剩下那块月饼的林寒松,人家已经习惯并且接受这种甜度,甚至乐在其中。

好吧,逆天口味果然是有受众的。其实不仅是月饼,这时候的大部分糕点都是多油多糖,这样群众才认可,觉得是真材实料。无糖减糖是什么,不存在的。

林寒松把月饼吃完,告诉了她个消息,“严师长的生日在中秋前两天,他打算在家办个小宴,让我们带上家属,稍微聚一聚。”

“都有谁去?”除开刚来家属院时,在钱改凤家和她还有林寒松的团长家属一起吃了顿饭,这一回算是江甜果第二次参加这种交际。

“别紧张,里头的你大部分都认识。”林寒松认真数了数,有许卫国家,刘老师家,还有师政委和秘书处处长,能来的不是严师长的同僚就是重要心腹。

熟人多的话,江甜果勉强不算紧张了,又问:“过生日,咱们要送礼物吗?”

“不能送太贵重的,但心意也要有。”林寒松看着她。

送礼从古至今都是门学问,江甜果虚心问,“你往年送过什么?”

“钢笔……”林寒松答得干脆,看他这样子,今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钢笔了。

但到底是她这个新媳妇第一次走人情,严师长又对小两口多有照拂,江甜果得拿出心意,“师长腿脚怎么样?”

“年轻时走过雪山,现在天一冷就犯老毛病。”

“那我去附近公社收张兔皮,给他缝一对护膝,你觉得咋样?”

价钱不算高,而且又是手工制品,正好能体现心意。

林寒松也觉得不错。

江甜果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和市场的卖菜大姐交代。因为要得急,当天下午人就把东西拿来,她在几张兔子皮里挑了挑,最后选择了两张略显发灰的,然后又把设计好的图样给她详细说了说。

卖菜大姐找的也是熟练工,不到两天工夫,就把一对护膝缝了出来。

江甜果拿到手又改了几处,这才在小宴前一天晚上拿给林寒松看。

“怎么样,这可以不?”护膝做得有小臂长,用皮毛和布料结合在一起缝制,针脚密,做得舒服又舒适。

林寒松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问:“怎么这边不一样的?”

完整的一块皮子,偏偏在一面的中间,切出来一大块,这部分用缝着松紧带的布连接着,看着有点古怪。

这当然是自己的小巧思了,江甜果不直说,让他套上试试,“有松紧带的朝后穿。”

林寒松把裤腿拉上去,套上护膝试了试,这下顿时感觉出了不一样来。

护膝在他印象里都是厚实累赘的,穿上就要和行动不便画上等号。

但江甜果做的护膝恰好解决了这几个缺点,首先是兔毛本身就比厚厚的棉花轻薄柔软不少,再加上背后又十分创意地改成了柔和的松紧布,这样穿着更服帖,活动起来也不僵硬。

又是个聪明的小设计。

“严师长肯定会喜欢的。”林寒松敢打包票。

——

一转眼就到了生日这天,江甜果下了课换好衣服,等林寒松下了班两人一起去。

她今天穿的是白衬衫,搭配一条绿军裤,这一身可是70年代的时髦穿搭,爱漂亮的小姑娘们,可以没有布拉吉,但不能没有绿军裤。

江甜果找着机会也给自己安排了一条,小搭配一上身,显得青春逼人,有一种很革命的美,一看就是长辈们会喜欢的类型。

两人相携到了严师长家。

和正团级住的小院还有区别,严师长家要更大,里面的家具陈设多了一些,但还是保持着简朴的作风。

他们到时,严师长正坐在前院和杜秘书下棋,两人走过去,先把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严师长笑着说,“不就是个生日,偏偏你每回都讲究,礼物一次不落。”

“这是我们晚辈的心意。”

“小江有心了,”严师长摸着暖和的护膝,笑骂道,“这小子年年就会送根钢笔糊弄人,还是有了媳妇好,让我这老头子都能跟着沾点光。”

“谁说年年都送钢笔,我不是有一年还送了个水杯。”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咋不说你小时候还给我送过泥巴。”

俩人不太聪明的斗上了嘴,然后又同时停下,一起笑了出来。

严师长又看向江甜果:“扫盲班的成绩我知道了,你做的出乎意料的好。”

“这是老师和学生们共同的努力,也多谢您的栽培。”江甜果说标准答案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呆萌的老实。

严师长佯装生气地拉平了嘴角,不轻不重的敲了敲石桌,“看,现在还叫严师长,多见外。从现在起,跟着小林一起叫我严叔。”

“严叔,”江甜果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老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他们坐下又唠了几句家常。

正好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孩端着水果盘从屋里出来,走到面前时,严师长冷不丁移开了话题:“这丫头之前跟着她爷奶一起,前些日子我才给人喊回来。小江啊,你俩是同事,她在学校表现咋样?”

“啊这——”

江甜果看看严真,严真又看看她。该咋回答?照实说她摆到极致,上课连纪律都不维持,让隔壁班差点打起来。

好像不行,江甜果对上了那双拼命给她暗示的大眼睛,移开视线正好看到了进门来的另一个人。

太好了,是孙校长,我们有救了!

江甜果连忙开口:“我和严老师交集不多,评价工作表现这件事,还是我们孙校长更权威。”

“啊……我?”孙校长刚来,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对上了严师长和严真的双重目光。江甜果怕她不知道问题,还贴心的重复了一遍。

孙校长大脑急速运转,“嗯,严老师,她工作挺积极的。”

上班想着下班,这怎么能不算一种工作积极呢?

严真没想到还能听到夸,略微尴尬,严师长咋能不知道自己闺女什么德性,一眼看穿,瞪了她一眼。

还好这时候屋里传来开饭的声音,几个人顺势就进去帮忙端菜收拾桌子。

今晚来的人不少,严家用了两张桌子,男士一桌女士一桌,分别摆在小院里和屋门口。

男士那种抽烟喝酒味道大,发配院里喂蚊子,女士坐在屋子里,这一桌大多都是江甜果的熟人或者是同事,张校长是师政委的夫人,还有另一位同事是杜处长的老婆。

不说关系有多好,但起码都认识,因此吃饭时倒也不算尴尬。

饭菜一道道上桌,江甜果握着筷子的心,拔凉拔凉的。她其实是有抱着蹭一顿大餐的心来的,但谁想到如今摆在桌子上的却是,一人一碗二米饭,严师长的是一碗挂面。菜色依次是凉拌皮蛋黄瓜,炝炒藕片,辣椒炒鸡蛋,一碟萝卜干,唯一的大菜是条酱焖鱼。

就、就这啊?

江甜果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不过看其他人都面色如常。

这才意识到,自家隔三差五就大鱼大肉的开荤,在这个时代或许才是异类。连大领导都如此小心,他们这些下属更应该学习。

江甜果一边吃饭一边回想,她日常生活有没有太夸张的行为。

还好答案是没有,首先是她平时交际圈就小,来往的人少就难搞出大问题。其次她还是有一些警惕性的,吃肉不在人前,就连前些日子从首都寄回来的衣服,也没穿几件。

没毛病,她还是位很艰苦朴素的女同志。

虽然暂时放下心了,但还是没放完全,江甜果决定以后更谨言慎行,小心做人小心做事,第一步就是先把新衣服通通压箱底,日常穿着简朴,绝不露富。

不只是她,来参加过生日宴的女人们,大多都是这么做的,就连严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直了小卷毛,做回乖乖女。

在这个年代太有个性不是好事,还好严真有足够的父爱保护。

——

中秋节过完,紧接着就是月考。

孙校长开学时的威胁还历历在目,为了保住饭碗,为了能少挨两句骂,各位老师也是拼了。

小学课程不紧,安排的任务也不重,松松快快地过着,对学生和老师都是好事。但偏偏为了月考,不知道是哪个班最先卷起来了,留学生放学后多上了一节课,紧接着大家都跟着有样学样,留堂成了常态。

处处都是内卷,给刘老师都卷焦虑了,拿着教案和她商量,“今晚要不咱们也晚点下课。”

“你有什么大事?”江甜果狐疑。

“没啥大事,就是……,你看同事们都在加班,咱俩要是啥也不干,显得有点尴尬。”

很好,刘老师这觉悟,已经是一匹合格的内卷牛马了,江甜果不打算做牛马,所以想都没想拒绝了,语气还十分无语,“我们为什么要留?他们留是怕比上次退步,你图啥?”

刘老师:“……”是哦,他们又没有开学考,怕什么。

江甜果接着说:“教个低年级还要拖堂拖课,你只怕尴尬,就不怕别人质疑你的教学能力?”

好吧,刘老师悟了,然后麻溜拿着教案回家。

月考当天,各个班都严阵以待。一年级还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学生,卷子不可以乱涂乱画,也不能乱折纸飞机,考试比往常一节课的时间要久,所以要上厕所的话提前举手。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毕竟学生们是头一次考试,而且年龄又小,带班的两位老师又不负责监考,只能把注意事项说得详细再详细。

等到监考的老师站在门口了,江甜果的嘴巴这才歇下来,最后叮嘱好一定要写清名字,然后和刘老师一起离开。

她俩负责监考的是初中一年级,分发下去的试卷,是孙校长特意从市里某个学校拿来的,据说很有含金量。

卷子分发下去,果不其然听到了一阵倒吸冷气声。

十三四岁的孩子们已经有了少年的身形,他们的教室桌椅板凳都比小学的大上好几号,伏案趴在桌旁,沙沙的落笔声响起。

监考其实是很无聊的活动,两个老师一前一后坐着,不能讲话不能乱动,江甜果无聊的只能拿桌上的卷子看。

初中一年级的试卷,尤其是数学卷,果然有点意思。江甜果整日和加减乘除打交道,大脑褶皱都快变得光滑圆顿起来,这下好不容易遇见了有点难度的卷子,居然有点小珍惜。

她没拿起铅笔,而是一直在心算,享受解题的快乐,一直到最后一道压轴题时,她才终于拿起了铅笔,简单写下几个步骤。

这么一打发时间,很快就熬到了考试结束。

她和刘老师把试卷收齐,装订好送去大办公室,他们却还不能下班,得抓紧时间把卷子改出来。

当然出于公平,还是由老师们交换着批改的,江甜果分到了初中一年级的试卷,孙校长给了一张纸,据说是当时抄录回来的答案。

她一边改,一边在心里回想自己的答案,和纸上的基本没差。直到最后一道题,答案上的数字和她之前算出来的根本就不一样。

江甜果第一反应,可能是自己哪里看漏条件了,于是换了根笔,找了张演草纸,仔仔细细的又算了一遍。

结果还是和第一遍完全一致,和答案两模两样。

这下,江甜果可以非常确认是答案错了!

于是她立刻向孙校长反映了这个问题,谁想到人家和初中的一年级数学老师,研究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致认为,答案没错,是江甜果错了。

“啊……”

看着她们眼底闪烁着愚蠢不自知的光,江甜果有点控制不住心梗。她喊来了其他的数学老师,一起讨论这个问题。

她先把所谓的正确答案放一旁,让她们只看题,看得差不多了,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路演算。

思路顺畅且没有阻碍的得到了最终结果,江甜果问老师们这样作答可以吗,大家都觉得没毛病。

然而当孙校长把答案纸展开时,她们又像墙头草一样变了态度。

“和标准答案不一样,那肯定是你错了呗。”

“对啊,你刚刚算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个步骤不太对劲,应该就是那里错了。”

“江老师,错道题不丢人,咱没必要死犟,耽误大家的时间。”

“那你说我哪个步骤有问题?”江甜果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话最多,还偏偏是来凑热闹的五年级语文冯老师来讲台畅所欲言。

女人一抿嘴,遮盖不强的粉印下几道黑色:“……,你不用知道哪错了,只要知道错了就行,错了就是错了,学得不到位就别犟。”

孙校长跟着说,“既然有老师质疑,那你的答案肯定是存在问题的,先按正确的改吧。”

江甜果沉默了,和这一群又愚昧又没主见的人沟通,不比和猩猩沟通容易。

第62章 赢

“我没错!”江甜果一字一句, 声音坚定的陈述。

冯老师想趁机把江甜果踩死,于是快言快语顶了回去,“你就是错了!主席说犯错不可耻, 只要能虚心改正。但你作为一名老师, 在这么多人提醒纠正的情况下,还要继续自己错误的想法,甚至耽误大家的工作。毫无疑问, 你的专业素质已经不适合成为一名老师了。”

被她质问数落的人却是一副冷静表情, 淡然的看过来,“那你就配当这个老师了?我不说别的, 现在我把题目改几个数,你自己能做出来吗?”

“我……, 我又不是教数学的!”冯老师愣了一下,撑着死鸭子嘴硬:“再说, 你都做错了, 还狂什么?”

“行,”江甜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这么笃定这么自信,那敢不敢来打个赌?”

“什么?”

“就以这道题吧, 如果我错了……”

她话还没说完, 就被反应过来的冯老师给打断,“要是你错了, 就从学校滚蛋!”她嘴角勾起一抹恶意满满的笑,“怎么样, 敢不敢答应?”

玩这么大呀,江甜果大拇指轻轻拂过草稿纸上的字迹,她一双清澈透底的杏眼盯着冯老师, “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你的条件必须对等!”

“什么意思?”冯老师内心升起一丝不妙来。

“字面意思,这道题,我对了你滚蛋,答案对了我滚蛋,就这么简单,敢不敢接?”

冯老师犹豫着不接话。

江甜果又给她来了一针刺激,“你怕了,你知道我才是正确答案。”

“瞎说,你还能比答案更权威?”冯老师一个上头,应下了,“我答应你,咱们现在就去!”

去是肯定要去,但不是俩人,江甜果笑眯眯的转过身来,“还得麻烦孙校长和刘老师,跟我们一起去做个见证人。”

刘老师和她关系好,自然是干脆应下,但孙校长这会儿已经听的脸色极差。她这些日子有意想和江甜果缓和一下关系,但偏偏拉不下面子,俩人几次的相处都特别别扭。

今天这事,她是有意想杀杀江甜果的锐气,但没想到这俩人能闹到这个地步呀,一个死犟,另一个也是寸步不让。

孙校长这个领导成了最难做的一个,夹在中间调和。

“你们先冷静冷静。小冯,你别斗气,还有小江,你也是,有些话冷静了再说,别干这么冲动的事。都是同事,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偏偏现在是冯老师缠着不放,她太迫不及待想把江甜果这个烦人精显眼包赶出去,于是催着孙校长,“您就和我们去看看吧,不管咋说,这事都得有个结果,不仅是题也是人。”

行吧,到这份上,孙校长也就不劝了,一行人准备往市里去。

平日里部队到码头有固定的班车,从家属院发车,会途经几个公社。好处是对军属免票,坏处是班次少路程长,折腾的时间久,坐着难受。但不少人都是用这种方法去的,也就江甜果是个娇气的特例,来往这么多回,从来都是坐司机班的小汽车。

今天这事来的急,四个人都没心思在路上浪费时间,于是孙校长提议,“不等班车了,咱们去司机班叫个车。”

司机班的车是配给军官的,家属原则上不能使用。但既然是孙校长开口,那就意味着她得搭上人情或者是礼品。

冯老师乐得舒服,笑眯眯的拍着马屁,“那今天是沾您的光了。”

去司机班的路上,孙校长状似无意地问:“小江小刘平常坐过吗?”

“我不咋去市里。”江甜果和刘老师都这么说,再多问两句,回答也是不常坐。

孙校长在她们的衬托,还有冯老师的吹捧里抖了起来。也是,小汽车可是给团级以上干部配的,江甜果和冯老师男人都是副团,不常见,跟个土包子一样也是情有可原。

她一马当先的走到前头进了汽车班,正好看见了躺在椅子上,正闭着眼听收音机的张驾驶员。

“嗯——”张校长拳头抵在唇边重重咳了声,张驾驶员慢悠悠地站起来,没瞅见站在身后的她,反而是第一眼看见了江甜果。

“江老师,”他先和人打了声招呼,又看见其他人:“还有几位嫂子,你们是来坐车的?”

不怪他叫不出其他三位的名字,实在很多家庭哪怕到了级别,要搭人情坐小汽车他们也是舍不得的,所以张驾驶员不熟悉这三个面生的嫂子们,情有可原。只能先这样笼统地称呼了。

“是,”江甜果冲他笑笑,“我们要去市里一趟,时间急,麻烦你载一程。”

俩人自然的一问一答,让早在心里打好腹稿的孙校长,一下哽住了。不过也用不着她开口了,张驾驶员已经利索的开出来一辆车,招呼着她们上去。

“小江老师容易晕车,来坐前边。”

晕不晕车这件事张驾驶员不清楚,但能在司机班干的都是个顶个的圆滑人,哪能察觉不出来这四人潜伏的暗潮汹涌,还是拉开些距离,也算是变相护着江老师。

江甜果笑了笑,记住这份心意。

路上张驾驶员试图活跃气氛,可惜没几个人想回答。快到目的地时,他问,“嫂子们晚上大概几点能回来,我好提前来接,省得你们往回走了。”

瞧他这副主动的样子,坐在后排的冯老师和孙校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尤其是冯老师——

这年头驾驶员算个高技术工种,又端着部队里的铁饭碗。用人家一次,都得陪着好话,他们啥时候见过张驾驶员这么积极贴心的样子。

向来管去不管回的车子,居然也能再去码头接人了。这么好的待遇,俩人真是头一回见。

冯老师看江甜果这幅事事特殊的与众不同,真是恼火的现在就想让她吃点苦头

她要是丢了工作,那场面……,冯老师的眼神从外头极速后退的景物移开,晦暗不明的盯着江甜果的背影,内心只希望车子再快些,她有些按耐不住了!

——

到市里再转上班车,一行人往第一中学去。孙校长先问门卫,找数学教研组的组长周老师。

门卫说周老师刚出去了,让她们先去里面等着。于是就往里走,数学教研组的办公室里,正坐着个年轻的老师。

他们推门进入,孙校长似乎和这位同志有几分交情,进去就喊着,“小同志,还记得我不?前天是我来拿的数学卷子。”

“是你呀,”年轻老师是有点印象,“你今天来是……?”

“你还记得跟着卷子一块给了我份答案不?”孙校长把手里的卷子和答案纸都递过去,“麻烦你帮忙看看,这两样是不是配套的,是不是周组长亲手留下的?”

年轻老师一头雾水的接过来,片刻后给出肯定,“是啊,这就是我从周组长桌子上拿的,啥问题?”

“行了同志,谢谢你。”孙校长不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江甜果,“你人也来了,话也问清楚了。听到了吧,卷子和答案都是对的上的,你总不能比出题人还了解题目吧?”

“行了,小江老师,啊不对,以后就不用叫你小江老师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从学校滚蛋吧。”冯老师迫不及待接上了话,此时此刻,她非常庆幸接下这个赌局,能让江甜果从学校滚蛋,哪怕是来回再跑十趟,她都觉得血赚!

“年轻人就是太浮躁,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其实有时候是该踏踏实实做人做事。”孙校长给这事下了定义,冯老师不怀好意的扫过来,刘老师也咬紧嘴唇,轻轻拉住了江甜果的胳膊。

“你们这是……”四人小话剧给年轻老师看的一愣一愣的,没忍住问出来。

“没事,”江甜果安抚地对刘老师笑了笑,拿起卷子,指着压轴的最后一道大题对年轻老师说,“劳烦您再给看看,这道题的答案真是这样吗?”

谁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愿意看,只说,“周组长白纸黑字都在这写着了,你总不能对出卷人的答案有意见吧?”

这样的话都出口了,江甜果还不甘心,要在这继续等着,一副不见着人不罢休的姿态。

冯老师却根本不愿意:“谁家里不是一摊子事,陪你来这一趟就已经是够给面子的了,还想咋着,在这等到天荒地老,一定得逼着承认你的答案是对的,才算罢休?”

江甜果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等着。

冯老师心头莫名升起一阵火来,伸手要推搡,被她往后一倾躲了过去,“你干什么?”

她眼神太冷,冯老师先是心虚,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不回家,我还要回家呢!”

她和江甜果对峙着,眼看进一步的冲突就要爆发,这时一道上了年纪的男声慢悠悠地插进来,“唉,你们在这是干啥呢?”

“周组长,你可算回来了!”年轻老师和孙校长同时惊喜出声。

孙校长和看见救星了一样,连忙拿起东西问他,“我们是军区附属学校的老师,刚考完月考,有道题出现了争议,所以想来问问,这是不是您给卷子配的答案?”

“是啊……,”周组长皱着眉头翻了翻,到嘴边的话却突然拐了个弯,“不对呀,你们拿的怎么是这套卷子?”

他抬头看向年轻老师,“小王,你给人家拿错了!”

“不是您交代拿办公桌上那一张?”年轻老师觉得冤枉。

“那可能是有人给我办公桌扒乱了,把这张废卷带上来了。怪我没在上头做个记号。”周组长迷迷糊糊的挠了挠头,又说,“废卷就废卷吧,其实这张也就是字潦草了些,最后一题没改。你们要是用了,到时候给这题少赋点分,也没多大影响。”

“什么是没改?”冯老师脸色不妙,问得小心。

周组长从桌子里又抽出来一张卷子,摊开了让他们看,两道压轴题虽然题型很相似,但题干给出的条件却有详有略。显然是本次考试用的这张,题目难度更大一些。

“那……,这两道题的答案。”孙校长的喉咙有些干涩。

“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终于,柳暗花明又一村!

江甜果都已经做好出题人也是个草包,跟他死磕到底的准备,没想到现在的进程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赶紧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演草纸,激动的手都在抖,“您看看答案是这个不?”

周组长接过,随意扫了一眼,接着眼神变得认真:“啊,是这个,这是你算出来的?”

江甜果用力点头,冯老师浑身一抖,不可置信。

周组长浑然未觉身陷修罗场,自顾自地夸着:“可以呀,年纪轻轻有点本事,你是教初中一年级的?”

江甜果笑笑,“没有,我是教小学一年级的。”

“这……”周组长没说话,旁边的年轻老师忍不住惊呼,“你们学校老师质量这么高的吗?”

这道题他有印象,当初磨了一下午都没做出来,现在却被一个小学一年级的老师给解了,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呀。

这话没法接,四个人脸上都很尴尬,江甜果赶紧转到下一个话题。

她既然来这一趟,就是要给自己正名的,于是说,“能不能麻烦您,把正确答案再写一遍,我回去改卷子好用。”

“?”

周组长虽然看不出来他们四个人在搞什么,但是能隐约感觉到是在互相别着一股劲,而根源就在自己知道误出的题上。正好他挺欣赏这个小姑娘的,于是没说不行的话,直接坐下拿起笔,把答案纸上最后一题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叉,然后在下面补上了新的答案。

“这样可以了吧。”

“多谢您!”江甜果拿着这张答案纸,和自己的草稿纸放在一起,好像是珍重地拿住了名誉。

她们又坐船回去,这一路上冯老师闷闷地一言不发。到码头时,没想到有辆军绿色的小汽车在等着,走过去看,居然还是张驾驶员在里面。

江甜果走过去,笑着敲了敲窗子,问:“在这等谁呢?”

她们在第一中学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已经错过了回来的班车,本来都已经做好下了船走回去的准备,谁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当然是等嫂子们了。”张驾驶员嬉皮笑脸的回,虽然江老师说了不用等。但收了人家往日的烟和糕点,他自然得有回报。

“我没见着嫂子们从班车上下来。怕你们回来还得多走一趟路,索性过来等等看,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等着了。”

“张驾驶员有心了。”刘老师夸了一句,先坐上了车,其他人紧随其后。

冯校长还是有点不甘心,吭哧吭哧憋了半天问出来一句,“秦政委今天没用车吗?”

“是,这两天没什么外出活动。”张驾驶员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哪怕她自己点出了身份身份,也没别的态度。

孙校长顿时就无言了。

学校大办公室里,不少老师都已经批改完了卷子,然而没一个人走,更没一个人舍得走。全都自觉地留下,等着看热闹。

等到看见走进来的四人组里,冯老师迟疑又沉重的步伐时,众人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江甜果把答案纸递给在座的一位数学老师。

她先发出一声惊呼,不敢置信的又抬头看了看黑板,“这是,谁改的?”

怎么改完的答案和江甜果算出来的一模一样,小黑板上的粉笔字还没擦呢。

“出题的临城一中数学教研组周组长改的。”江甜果说出了全称,更有权威。

“那江老师做的就是对的呀!”跟她相熟的郭老师连忙开口,带上一波节奏为她正名。

刘老师又帮着解释,众人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种种实锤的真相,听得围观群众叹为观止,一时间看着江甜果,满是佩服。

毕竟能在被所有人都否定质疑时,还坚持自己的观点,这样的心性真是难能可贵。再看冯老师,只觉得好笑,真是个爱跳脚的蠢人。

正名做完了,第二件事是该收回奖励,江甜果淡淡的目光落在冯老师身上,“来吧,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你是自己收拾东西还是我来帮你收拾?”

“你一定要这样?”冯老师恨恨的看着她。

“我怎样?赌局是我定的,条件是你提的,当时敢答应,现在没胆子履行?”

今天的学校可真是热闹坏了,严师长下了班,在家等了好半天不见闺女回来,也想看看她平日的工作状态,于是就走来了学校,谁知道正巧目睹了这场大戏。

眼看着冯老师要耍赖,孙校长还不作为,江甜果一时奈何不了她,严师长顺势从角落的椅子上起身走过来。

因为他坐的隐蔽,四人组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来了。一下子又是尴尬,又是慌乱。

严师长开口了,“今天反映出一个问题,你们二位的思想被教条主义和本本主义给束缚住了。盲目迷信权威,失去自己的判断,这不是一位合格的革命战士。”

“今天小孙,还有……”

他看着冯老师,不太认识的样子,闺女提醒他,“这是冯老师,齐志军的媳妇。”

“对,还有你,明天写份检讨交上来,我看完后要贴在家属院门口的告示栏上,警示你们,也警示所有人,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师长这处罚有点太重了吧!”孙校长接受不了丢这么大的人,试图求情,然而却被严师长更严厉的话堵了回来。

“不这样,你们还要顽固愚昧到什么程度。孙云,你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四十多岁的人,被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孙校长平日也是个体面人,啥时候有过这么难堪。她一口气梗在心里,差点没撅过去。

严师长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亲自来学校,收到了两人的千字检讨信,并且让她们当着诸位老师的面朗读,读完再贴到家属院的小黑板上,三天之后才允许揭下来。

虽然明面上碍于这俩人的面子,没几个人议论,但是背地里,家属院里头两个写检讨信的,可是让她俩好好的火了一把。

出了这档子事,孙校长自然也没心情去管各个班的成绩了,不过也用不着秋后算账。

首先是江甜果带的一年级,数学全班及格,成绩毫无疑问的优秀。其他班虽然及格率不如一年级,但都比开学考进步了许多。

总体来说教学成果还是有的。

——

“走啊,去看看自留地。”钱改凤一大早就来招呼。

家属院里头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就反映,反正墙外边那么大一块荒地,闲着也是浪费,不如各家各户分分,开垦起来。

既是把荒地变农田,又能帮家属节省些开支。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部队里有工作人员先把土地的面积和形状测量出来,然后再分成面积均等的若干块。

因为军区出去有不少地方都是路,所以自留地划得非常零散,甚至还有一小部分都快到了半山腰。毫无疑问,好坏区别很大。

钱改凤领着江甜果转来转去,把划定的自留地都看了看,她是干活一把好手,种地也不例外,把每块地都分析的头头是道。

靠路边的不好,沙尘大,还容易被人偷菜,离山近的也不好,开荒难土地贫,浇水不方便。一圈看下来,最合适的就是临河边的几块,钱改凤越看越喜欢,甚至开始计划着要怎么开垦耕种了。

“唉,小江,你想要哪块?”

江甜果打了个哈欠,不太在意,“都行。”

第63章 察觉

反正她不想种地, 也不靠自留地的产量过日子,那自然是随便分,哪块地都行。

再说了, 为了保证公平, 后勤处定的规则是抽签决定。这会儿计划的再好,也赶不上抽签来的变化。

钱改凤却对地有很强的执念,具体体现在刚从食堂下班, 早饭没来得及吃就跑来看, 还有这会儿又拉着她要去后勤处抽签。

俩人到的时候,工作人员还没上班, 他们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好几号人。

钱改凤拼命守护自己第一名的地位, 她把住大门口,扯着嗓子往后喊:“大家先排好队, 等会儿有人来上班了, 直接就能抽签分。”

女人们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后勤处从里头一开门, 一下子又谁也不服谁,争先恐后的往里挤。

钱改凤一个不查, 居然被挤到了人后, 她反应过来又费了好大劲重新挤到前头。这时候工作人员也出来维持秩序了,她在队列前方站好, 手往后一拉却捞了个空。

不是,跟她一起来的小江, 人呢?

她扭头左瞅右瞧,看了好半天,才终于在长长的队伍里瞅见了江甜果, 明明是一起来的,结果现在却隔了二十多号人,而且人家脸上还悠哉悠哉的,看着一点也不着急。

行吧行吧,皇帝不急太监急,钱改凤不看了。

抽号的流程进行得很快,在纸上签好名字就能开抽。钱改凤紧张地搓了搓手,伸进箱子里随便捏了个纸条出来。

“74号。”

抽完就得登记,否则号直接作废,这也就省得有人在下面换来换去,搞得乱七八糟。

钱改凤拿着自己的纸条乐颠颠的去找江甜果,“你对74号有印象没?”

“好像是在河边?”江甜果也就大致扫过一眼,记得不算特别清晰,不过这个号算中间的数字,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钱改凤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心情不错,队伍排的快,很快就轮到了江甜果,她随手一抽,是84号。

还挺好,就差十个号,两家的地应该挨的挺近,钱改凤觉得不错,已经开始畅想往后的美好未来,“怪好,到时候浇水收菜,谁有空顺手就给做了,省得去地里来回跑了。”

“啊这……”

江甜果心里的小人在尖叫抱头乱跑,她一点都不想种地,更不想和别人互帮互助地种地,这件事上,真的拜托让她自己一个人独美好吧!

可惜钱改凤听不懂她内心的呼唤,登记完又是兴冲冲的拉着她去了自留地,一路找到了74和84两块地。

“你记性真好,果然是在河边。咱俩手气可真不赖,这可是个好地方,看这野草多的,肥力绝对有,不远就有水,浇地也方便,要是能再大些就好了。”

再,再大一些?84在前,74在后,每块差不多都是一分地大小。听着小,但是换算成熟悉的单位,就是大概70平,足够盖个2室一厅的小房子,不小了,真的不小了!

钱改凤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来回划拉,已经开始规划要买点什么菜种,到时候该怎么翻土播种。

又拉着江甜果问,要不要到时候一起买点有机肥和菜籽,她娘家能帮着弄来。

江甜果不想干农活,所以一点也不心动,连忙拒绝着说,“我和林寒松这段日子都忙,实在管不上这边。等忙完有空时间了,再来处理。”

反正就是用一个拖字大法。拖着拖着等天冷了,不好播种,还能再往后继续拖。

钱改凤操心的很:“也是,小林伤着胳膊,你一个人怕是干不下来这些活。可惜了,要是现在种下去,到冬天你们就能吃上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江甜果随一句不走心的遗憾。

钱改凤好像完全忘记了,江甜果刚来家属院的时候,她还在心里跟着嘲笑过人家是乡下来的文盲土妞。谁能想到,她还有操心土妞干不来农活的一天,拿去说给几个月前的自己听,怕是要笑死。

不过除了听别人乱传的闲话,看江甜果从过去到现在的样子,哪和乡下土妞这四个字沾一点边?

就这娇滴滴的小身板,她是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荒。

江甜果倒不在乎钱改凤是怎么想的,反正只要不抓着她一起锄地就还是好朋友。

下午吃过饭,她去了学校,孙校长和教导主任同时出现,召集大家去会议室开会。

昨天才当众朗读完检讨信,现在那三页纸还在家属院告示栏上贴着,孙校长的脸色极差,所以会议是由教导主任主持进行的。

一上来就是重磅消息,是经上级领导研究对学校的管理结构进行调整。

从今天起,孙校长依旧担任校长,但职责明确之后,只负责行政工作和兼任的部分课程。像之前那样,一个人出全年级的语数卷子,随意插手老师的工作这种事,是不可能再发生了。

教导主任宣布完,孙校长的脸色肉眼可再见又差了几分。

她接着宣布,还要再加设数学和语文教研组组长两个职位,兼任此职位的老师会在原定工资上另外给予补贴。

语文教研组组长毫无疑问是孙校长,而数学教研组组长——

教导主任特意卖了个关子,江甜果坐在工位上听着,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点起来。

“江老师,以后你就是咱们学校数学教研组的组长了,相关工作希望你抓实抓好。”

江甜果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听清楚她说的内容后,更是一下把眼睛瞪得老大。

好好好,就这样美美的喜提升职。

在底下稀稀落落的掌声里,江甜果弯了弯眼角,说,“保证不辜负领导信任!”

冯老师坐在角落里默默听完了全程,脸色不太好。她往日喜欢擦粉,把脸涂得煞白,如今收敛许多罕见的素面朝天,结果一张脸比涂了粉还煞白,没有一点血色,看着也太吓人了。

听到江甜果升职的消息,只是麻木的看了一眼,倒是不像以前那样,嘴巴一张又说些讨人厌的话。看来这次,真是给她好好长了个记性。

没人主动挑事,江甜果自然也不是找事的性子。

她正兴起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呢,谁能想到一个还没拿毕业证的师范生,居然能在穿越后,先是转正当老师,再是成为教研组长。

直接大跨步,比别人少走三十年弯路!

她辅导员知道自己学生这么牛吗?(不是!)

就是可惜这时候还没引入评级制度,要不然江甜果高低要在自己名字下再挂个高级教师职称,这样才气派呢!

不过哪怕是升任教研组长,小江老师还是小江老师,依旧平易近人,依旧和同事保持同事关系,淡淡的相处。

唯一的变化就是会在每周抽出时间,和数学组的老师们一起开教研会,大家互相交流平常教学时遇到的困难,借鉴优秀教学方法。

而其他数学老师们,也发现了教研组长的妙处。

往常遇到难题,她们只能对着答案死磕,而有了教研组长,能毫无负担的直接求教。而江甜果也不负所托,不仅会用最清晰的思路告诉她们如何解题,甚至还会一并解决了,如何再教给学生的问题。

真是太厉害了!

和气氛融洽的数学教研组相比,隔壁被江甜果夺走一半权力的孙校长,正迫切想在语文教研组里证明自己。

于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具体体现在每天放学前老师们都要上交教案,每隔两天还要组织一场教研会……

这种强度,与其说是教研组长,倒不如说是给老师们安排了个高三班主任。江甜果的好搭子刘老师松弛上班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了紧张感、窒息感还有淡淡的想死。

江甜果没办法,只能尽力和她调课,让她不用忙于家里学校来回跑。

——

时间就这么慢慢往前晃着,一转眼,林寒松肩膀上的伤都快好了,他找空闲时间时间去部队医院拆了石膏。

“感觉怎么样?”陡然看见他没了石膏,居然还感觉眼睛不太适应,习惯就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啊。

林寒松捂着右臂试着活动了下,胳膊抬到与肩膀齐平时就吃痛垂下,“片子上说骨头都愈合了,接下来慢慢做几天康复训练,应该就和正常人没区别了。”

“好。”

吃过饭,林寒松回忆着医生教的动作,艰难又缓慢地做着康复训练。

实在是太折磨人,他不得不想些别的转移下注意力,于是顺嘴提起了自留地。

“抽的那块地,前两天我去看过了,各方面都挺好。我看别人家老早都开始弄了,就咱们的地里还都是杂草。荒着不行,是辜负了领导的苦心,现在我伤也好了,就这个星期天,去把地里拾掇拾掇,先种点东西下去。”

“随便你……”江甜果随口应了一声,情绪不太高。

以为林寒松这么多天都没提,是没放在心里,谁知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这也就算了,谁想到林寒松一个城里孩子,居然对收拾自留地这件事,展现了出乎寻常的热情。江甜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像蚂蚁搬家一样,赶在休息日前,一天天带东西回来。

什么铲子锄头耙子,最后一天晚上甚至还往家里拎回来了一袋干牛粪!

江甜果蹭蹭蹭退到卧室门口:“……!!!”

那是什么东西,拿远点,别进屋啊!

好在林寒松还是有分寸的,只把牛粪放在了门外的边上。然后进来邀功,“这几天大家都在开垦自留地,附近公社里的牛粪猪粪都成了稀罕物,这一包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弄来的,保管能把咱家地养的肥肥的!”

可惜,江甜果完全无法和种地男孩的喜悦共鸣,她手指微微颤抖的指向浴室,“你……,你去洗澡,洗完了再来跟我说话!”

“干牛粪没啥味的……”林寒松鼻子凑近衣服仔细闻了闻,然后老老实实顶着媳妇杀人的视线进了浴室。

天气早就转凉了,他还是保持着洗冷水澡的习惯。冰冷的水刺激着身体,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清明,一些江甜果不经意间露出的违和感,在大脑里愈发明显。

一个在农村生活了十年的人,真的会对干牛粪有这么大反应吗?

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想太多,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江甜果正在伏案奋笔疾书。

“写什么呢?”林寒松凑过去看。

“期中工作总结,”江甜果停了下笔,“虽然还没让交,但教导主任提前说了,那我干脆早点写,省得到时候赶。”

“真有先见之明。”林寒松先夸,又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她的字,最近秘书处提拔上来一个新的笔杆子,不仅文笔好,一手字更是被人吹的很高。

但林寒松却真心觉得,那人离自家媳妇还差远了,说什么临摹了五年字贴,不对,临摹了五年……

林寒松对媳妇从来都是全心全意信任的,就像她说练字是小时候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林寒松也从未质疑过。

但,要是再结合上今天的牛粪呢?

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身上真的会有这么多疑点吗?

江甜果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整个人是非常投入的,一直到写完了合上笔帽,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林寒松还趴在桌边,眼神略微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没,”林寒松先是否认,随后有些小心地问,“你说咱家的自留地里,种点什么菜好?”

江甜果对地里的活计是真不了解,但这些日子钱改凤一直在耳边叨叨,她多少也是懂了一些。

于是挑了些自己爱吃的东西报出来,“能不能种棵果树,树下再种些番茄的,青菜什么的少种些,咱们平时也吃不了多少。”

“好。”林寒松静静地盯着她看。

江甜果一手支着脑袋,闷黄的光打在她皎白的皮肤上,莫名其妙让人联想到白绸折的假花。

格格不入,又不真实。

林寒松扯了扯唇角,“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起来了,这天正好是公社一旬一次的赶集,又碰上了休息日,热闹加热闹,人还真不少。

林寒松一手护着江甜果,一手拎着布兜里特意装的杂面,在人挤人的大集里艰难前行,一路上还要警惕的,时不时拍下几个小毛贼伸向面粉的脏手。

就这么挤到了卖蔬菜瓜果的摊位上,这些东西在农村不稀罕,因此摆的摊位少,来的也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

林寒松先问本次的目标,果然他们也卖种子,只不过这东西又小又碎,怕放在地上走动就带走一片,所以不放在明面上,都是折了个小纸包揣在兜里。

江甜果站在旁边听着林寒松反复确认,卖的是什么种子,种了包不包活,种植有没有要求,产出的瓜果蔬菜味道如何……?

不厌其烦的,每一家都要重复问过去,最后又反复比对,这才选定好了卖家,支付方式为怀里的杂粮面粉。

看他拎了一路的面粉,江甜果心里好奇,只是没来得及问,没想到是现在派上用场。再悄悄看看四周,发现确实每个摊贩的成交方式,都是类似于以物换物的形式。便宜量大的杂粮面,也成了比钱更靠谱的流通物。

这样的经济运行,也怪不得她只是稍微大方了些,就能让卖菜大姐对她死心塌地。

因为农村普通人想挣个钱是真难!

买完种子,大集上就没什么好逛的了,而且江甜果并不喜欢太过拥挤的环境,于是他们就打道回府。

林寒松大块的休息时间少,必须得抓紧时间把自留地收拾出来。于是回了家连水都来不及喝,就拎着他的农用工具下了楼。

江甜果确实是好久没来自留地了,这么一瞅和别人家规整的小菜园相比,自家的苍苍草原,确实有点突兀。

“先除草吧。”林寒松递给江甜果一双手套,要弯腰开工时,却被她拦了一下。

江甜果突发奇想,“不用这么麻烦吧,我们可以在草上点一把火,让它烧起来。火烧完留下的草木灰肥料再当肥料,而且这样到时候翻地也容易,一举两得呢!”

林寒松却用一种十分难尽的眼神看着她,伸手掐了一片草叶,碧绿的汁液染在手套上,“这季节草木水分大,放一把小火它不容易着。要是放的火大了……”

林寒松指指旁边一排排的小菜苗,“把它们烧死了怎么办。”

“好吧。”江甜果的鬼主意被一票否决,只能老老实实的用劳动和汗水除草。

当然劳动和汗水都特指林寒松,夫妻俩的分工是,林寒松负责割草和用锄头挖出草根,江甜果则要把这些草先暂时运到旁边。等草全部除完,再选一小部分烧成草木灰施肥。

林寒松弯着腰哼哧哼哧辛勤除草,江甜果则是悠哉悠哉在树下歇着,等杂草堆积了一定数量后,才过去用绳子把它们捆扎好,搬走拿远。

九月多的太阳,虽然不算灼热的地步,但足够澄黄刺眼。地坪都被日头晒热了。

江甜果搬完草,拿手挡着太阳,软声软气地给林寒松递了一把水果,“累不累,去树下坐着先歇歇?”

林寒松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流畅均匀的肌肉点缀着汗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彰显了他澎湃的男性荷尔蒙。

江甜果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些。可能是因为太阳晒的,她顶着发烫的脸颊,在男人即将出口地拒绝中,捏住他的脸颊,往嘴巴里丢了一颗脆枣。

“你……”

不是,这是光天化日,不是,这也太亲密了!

林寒松这小古板哪经过这些,脸比她红的更快,偏偏嘴巴还堵着个枣子,只能飞快的咀嚼咽进肚子,再去说话。

可偏偏,江甜果机会抓的太好,又卡在他吐出枣核,要张嘴说话时,往里塞了一个。

“噫——”远处传来一道女人拉长了的惊讶声。

俩人赶紧分开,爆红着脸看过去,钱改凤正用双手捂着眼睛,但又偏偏把食指抬得高高的,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你们继续继续,我啥都没看见!哦,对了,菜苗刚活,很多人都不放心,要中午来再浇遍水,你俩,咳咳,注意一点!”

钱改凤说完,拐了个大弯去河边取水,然后又拐了个大弯,回到自家的自留地上,全程都背对着他俩,非常识相!

好再尴尬只有那几分钟,林寒松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又投入到了劳动当中去,不到一上午时间,他就把地里的杂草全清理了出来。

两人回去吃了顿饭,简单休息了下,下午还要继续来翻土。

怕累着林寒松刚恢复的胳膊,江甜果问钱改凤借了把铁铲,也加入了翻土的体力劳动力。

可惜刚开始没多久,她就坚持不住,要摇旗投降。因为翻土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荒地长期没人耕种,土壤板结严重,她得用铁锹用力地铲起一角,然后再一点点用力拍平拍松。

巴掌大的一个小角落,就差点没给她累晕。江甜果几乎是咬着牙勉强翻了1/4的地,剩下的真顶不住,只能交给狗男人了。

林寒松一边干活,一边在观察江甜果,并且敏锐的观察到了她干活时别扭的姿势。

不太对劲,她翻地的动作又费力又费腰,明显像个没怎么干过农活的新手。怎么看都与父母不和,在乡下待了十年的可怜小白菜经历,扯不上关系。

所以,怎么会这么矛盾呢?林寒松微微抿起了唇。

第64章 结仇

江甜果是穿来的, 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但很多东西对她来说就像隔雾观花。

因为人只能记住最强烈的感受,拿种地举例,她鲜明地记得秋收时节又晒又累耕作的痛苦, 但具体到怎么挥动镰刀, 怎么打谷晒麦,却没有记忆告诉她。

所以哪怕是从小学“这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两辈子的记忆加起来, 是头一次切实感知到种地的艰辛。

就这么小小一分地的除草翻土,让林寒松一个壮劳力, 加上她这个时不时帮忙的小挂件,一起从天亮干到了天黑。

回到家江甜果直接累趴下了, 不用等到第二天,现在她就觉得胳膊和腰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全身酸软无力, 连动都懒得动,只想这么躺着, 一直一直躺着。

林寒松拿了温水打湿的毛巾,给她细细擦干净了脸和手, 然后又从食堂打了饭回来。

江甜果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捂着老腰龇牙咧嘴地坐在了凳子上,然后艰难的抬起胳膊, 拿起了筷子。

“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毫不夸张地说, 此刻细白的胳膊抖得和帕金森患者也差不多,酸痛又乏力,根本抬不起来。

下次, 再有下次,她绝对不再干体力活了!

林寒松乱糟了一下午的心猛的一跳,连忙去厨房拿了个勺子,小心地站在旁边问:“要不我喂你?”

“不必!”江甜果不假思索的拒绝。她好手好脚的,只是动的有点艰难,倒也不必让人喂饭。

最终,在小江同学的坚持下,她身残志坚地努力吃完了饭,然后快速洗漱完,光速躺倒。

而真正刚刚痊愈的病患,在经历了一整天的高强度体力劳动之后,还能在收拾完家务后才上床睡觉。

今晚的狗男人异常老实,不仅没有跃跃欲试的想干那档子事,甚至连胳膊和手都很老实,规规矩矩地放着。

真是没眼色!

江甜果又想起刚去食堂上班的时候,男人一连给她按了好几天的胳膊,于是馋上了林师傅的手艺。

细白的胳膊霸道的搭过去,“好难受,帮我按按。”

黑暗中她并不太看清男人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顿了一下,然后才是触及肌肤的温度。男人的手指又长又有力,揉捏起来真是放松解乏的一把好手。

江甜果被捏得喉咙间不断泻出轻吟,迷迷糊糊就有了睡意。

今晚的天色极黑,月亮不知藏在哪里,漆黑的天幕上只有几颗星子,挣扎着散出微弱的光芒。她不知道在自己沉睡时,林寒松轻轻看着她的脸,摸索着她指腹的茧子,思索了好久好久。

江甜果浑然未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觉得身上还是痛,但比昨晚已经好了很多,于是吃饭的时候,就问起林寒松接下来关于自留地的计划。

不问就算了,一问更吓人,除草和翻土居然只是最前期的工作。

接下来还要把部分杂草制成草木灰,再和干牛粪拌匀,混合好拌进土地里,进行一轮深翻。

想想都起码是三四天工作量的大工程,居然才只是把土地给处理好。接下来还要再进行播种,育苗,等等等等,想想都胳膊疼。

这个地就非种不可吗,啥时候是个头啊!

江甜果默默在心里叹了好几声气。

林寒松没怎么多话,默默把碗筷收拾好,然后去上班。

今天上午的工作不算忙碌,一闲下来他的大脑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妻子身上那些合理又不合理的异常。

过了许久,林寒松忽然站了起来,去了部队的通讯室。

龙飞凤舞的在使用名单上签上名字,他思绪复杂的拨出了电话。

“喂小姨夫,是我林寒松,这里有件事想拜托您……”

——

江甜果浑然未觉。

她照常去上班,带一年级的小朋友,其实和幼师也没多大区别,又要教又要哄。所以会在每节课程里,穿插几个寓教于乐的小故事,提高课程趣味度。

而在她讲故事时,所有孩子们注意力是最集中的,悄悄走神打瞌睡的全都收回了心,竖起耳朵听小江老师的有趣故事。

今天江甜果讲的是“橘生淮南”的故事。

才刚开个头,声音就被从楼上传来的一阵斥责和哭声给打断了。

开学这么久,这种已经不算稀罕事了,江甜果也从一开始的吃惊,变成现在的无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数学教研组里三令五申,禁止随意殴打学生。反复多次强调后,这样的事情才少了一些。

但有时还是会有,就比如今天,她听到哭声,话微微一顿,还没等重新组织起语言,哭声就又加重了不少。

撕心裂肺,可怜得让人心疼。

江甜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点了今天的值日班长先帮忙维持纪律,自己则是上楼去看看情况。

声音的来源是在五年级教室门外,当事双方偏偏还是两个熟人,一位是五年级教语文的冯老师,另一位则是钱改凤家的大闺女,许佩佩。

老师正捉住小女孩的手,用三角尺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手心,只是打就算了,嘴里还不停骂着。

“不好好学习,整天打扮成这样和男生混一堆,你是来上学还是来相亲的!”

“我没有!”小女孩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一张小脸哭得可怜。

江甜果把她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真要能称得上打扮,那就是许佩佩是个很爱干净的小女孩,衣服哪怕带着补丁也都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手巧的用彩色丝带扎着,点缀了个漂亮的粉色发夹。看着确实和周围的小孩格格不入。

但这也并不是冯老师能抓住污蔑的理由。

听见她的顶撞,冯老师愈发气恼,提起三角尺又是打,“老师讲话允许你顶嘴了吗!”

抬手的第一下再次落在掌心,边缘划过女孩的胳膊,细嫩的皮肤迅速鼓胀,肿出一道红痕。第二下将要落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给稳稳截住。

冯老师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恨恨看向来人,看清楚是江甜果后,她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快意还是别的笑,“江组长,我在教育学生,你管闲事也管不着我身上吧?”

江甜果直接夺过她手里的三角尺,向前一步护住身后的女孩,“你说错了,学生的事没有闲事。”

“他们犯错了,作为老师你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帮助改正,而你却选择了最激进最无效的一种,我觉得这样不对。”

二人争执的声音挺大,学生挨罚不是稀罕事,但两个老师吵架干起来可是十足十的稀罕事,更别提这俩人还是老冤家。

一下子整个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和讲课声都停了,有老师偷偷摸摸的扒在门边悄悄看,还有的站在楼道里偷偷看。

冯老师心里这口气堵很久很久了,见此借着许佩佩发泄怒火,一张嘴就是极其难听的数落。

“你以为是我想发脾气,你以为是我没有劝着她改好?你敢不敢问她,这次周测考了几分,作业有多少次没交;还有天天往男生堆里凑,打的是什么心思,你敢不敢问!”

这是来自一个老师,对学生从成绩到人格的双重否定。

许佩佩上学晚,虽然身份是五年级小学生,年纪却到了13岁,正是自尊心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如今被人当着这么多老师和同学的面这样骂着,她眼泪“唰”一下流出来,使劲挣开冯老师的手,捂着脸飞快跑走。

“哎!”江甜果怕出什么事,连忙追了上去,还好许佩佩哭的厉害,跑得不快。她三两步追上人,连忙又哄又劝地把人带去了大办公室,好不容易才让小姑娘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还不等她继续下一步动作,谁想到这时候办公室里突然闯进来个女人。

不是冯老师,是钱改凤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江甜果看她这副样子就觉得不好,连忙过去拉她,“你有啥话咱出去说,别在孩子跟前……”

“许大丫,”钱改凤气红了眼,这会儿啥都听不进去,江甜果来拦,她就拉着江甜果一起走过去,对着孩子就是一阵数落:“你真是能耐,真长本事呀。老娘累死累活挣钱把你送来学校,你这一天天的学也没学好,还净干些丢人事,我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冯老师跟在她身后虚虚拦了拦:“这位家长,你先别激动,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可以慢慢说。”

钱改凤在路上听她的话,就已经先入为主给闺女定好了罪。本来就生气,偏偏这会儿江甜果护着,冯老师拦着,一下又给她的火激到最旺。

“两位老师,叫你们看笑话了,我自己的闺女自己收拾,就不信老娘还管不了!”

办公室里一时又乱了起来,钱改凤的怒骂声,许佩佩的哭声,还有冯老师在一旁悠哉悠哉煽风点火的说话声,听得江甜果太阳穴一跳一跳,脸色难看的吓人。

她头一次冷了声音,提高音量打断了钱改凤的骂声,“够了!”

“不分青红皂白上来闹这一通,就不能听听你亲闺女是咋说的?”

江甜果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稳定,会激动但很少发火,哪怕被人惹到头上,也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愤怒。

而一个不常发火的人,她生气时的样子是非常吓人的。

至少钱改凤现在就被她吓了一大跳,连火气都熄了大半,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沟通能力,怂得极快。

她看向闺女,“既然你小江阿姨说了,那我给你机会,你自己说,冯老师说的一桩桩一件件有没有冤枉你?”

许佩佩听见她的声音都下意识打了个颤,她耷拉着脑袋,短时间内被父母和老师同时辱骂批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辩驳。

江甜果给她倒了杯温水,帮她调了下凳子的位置,让她变成面对着墙壁,背对着家长和老师的姿势。

然后等她又缓了缓,才轻声说:“别害怕,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让你配合着回答,可以做到吗?”

小姑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江甜果于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今天老师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徐佩佩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话的语气有些迟疑,想说些什么,却又想扭过脑袋往后看,江甜果轻柔又不失力气地揽住了她的脖子,“别往后看,就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肩膀处的小脑袋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哽咽着开口,“我,我觉得我没犯什么大错。”

其实就是最寻常的,学生上课走神,没好好听讲,被老师抓出来。从一件小事,发散到很多不存在的事上。来龙去脉就是这样,许佩佩虽然声音小,但也说的清清楚楚,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江甜果看向钱改凤和冯老师,“都听清楚了吧?最开始的开始就是这么一件小事,现在却闹得这么大,这让孩子以后在学校怎么做人?”

许佩佩也带着哭腔开口,“我,我努力学了,但是学不会,还有,我也没有只和男生说话,是他们非要来欺负我……”

谁想到冯老师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简单的回复了三个字,“那咋了。”

“要不是我是她老师,你们以为我想操这份心?不识好歹!”

“到底是管学生,还是在趁机发泄个人情绪,你自己心里清楚!”江甜果眼神冰凉。

这会儿正到了下课时间,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回了办公室,正好方便他们光明正大地吃瓜,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小孩子听了,江甜果拜托许佩佩的数学老师郭老师,带着她先出去。

孩子离开,江甜果战斗力再升一个档次。

“冯老师,你做的太过分了!”

“哦,”冯老师慢慢点头,“过分又怎样不过分又怎样,老师也会犯错,更何况我也没觉得自己错了。”

“没觉得自己错了?”江甜果似乎是嗤笑了声,“打骂,造谣都不算你错了吗?一定要杀人放火才算错?”

“那你想咋的,不行报公安把我抓走呗!要报公安就赶紧报,我那边还有学生在等着上课呢!”

冯老师之所以狂,是她根本就没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算啥大事,毕竟她读书的时候也是被打过来的,挨打挨骂都是家常便饭。包括现在,学校里也有很多老师还在继续这老一套。

所以她并不害怕,除非江甜果真能有本事,把所有打人的老师都给开了,这显然不可能。所以她打定主意开摆!

然而,江甜果哪会善罢甘休,刚刚她就让熟人去找了校长和教导主任过来,三位人物一字排开坐在一起。冯老师翘起的二郎腿滑落下来,不情不愿的等着听训。

江甜果先不管打人,抓住最重要的一点问,“你说许佩佩和男生不清不楚。是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发现的,当时你看清了什么,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有别的学生和老师看见吗?”

“啊——”冯老师抠了抠脑袋,仗着没人知道开始瞎编,什么经常见到许佩佩和男生凑在一起说话,还有下课跑出家属院玩等等等等。

要换成别人,这事搞不好就轻轻揭过了,可惜她面对的是江甜果,还是一个被她惹毛了的江甜果。

接下来冯老师就经历了,她这辈子经过的,最严厉最事无巨细的,堪比审讯的质问。

在她说出,“曾见过许佩佩和班里的男生独自去家属院外时”。

江甜果停下手中记录的笔,连珠炮似的问题就砸了过来。

“你看见了,那她是哪一天和哪个男学生一起的?”

“我、我没看清……”

“没看清,没有人证物证,这种料我能编出来一百个。你想听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安排一个你和某位男性的,期待吗?”

“呵呵。”冯老师没话说了。

接下来别的信息,她更是答得马马虎虎,大部分都说不上来,偶尔有几条能说上来的,也被江甜果当场找来目击者,一条条验证反驳过去。

一场质问结束,很明显冯老师说的话就是没有根源的造谣。女老师给女学生造谣传谣,这消息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极为炸裂的了!

偏偏她还要火上浇油:“虽然我没看见,但她平时打扮成那样,又和男生走那么近,肯定不是操着正经上学心来的。我说的也不一定错,我说她是期盼她能改好,咋地不行?”

江甜果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她努力平息怒火,懒得再看冯老师,而是对着孙校长和教导主任,“事情的来龙去脉,您二位也了解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其实也不算一件大事吧……”孙校长出来打圆场。

“体罚,污蔑,造谣,这三件事正常人谁能做出来吗?更不用说她作为一名老师,却在错误偏执的路上越走越远。”

“都知道人言可畏,但她却能用这种方法去伤害一个学生。今天爆出来的是许佩佩,明天说不定就是赵佩佩李佩佩,包括咱们这些和她有过交集的人,一个都躲不过去!”

“对,她这样说瞎话,得给俺闺女个公道!”钱改凤适时的出来,作为受害者家属发声。

冯老师这张嘴也真是的……

教导主任不说话了,和孙校长商量出结果后,先对江甜果说,“要不先停职?”

“主任、校长,这是师德问题,纵容了这一个以后,会有千千万万个,到时候咱们学校的风气就坏掉了!”

“那你想?”

“开除清退。”江甜果红唇冰冷吐出四个字。

孙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是一惊,“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商量再决定。”

“要商讨多久,一小时一晚上还是一天?耽误得越久,对学生名誉造成的危害就越大。”

这小江也太咄咄逼人了。

又是商量了一个小时,最后由教导主任出面和冯老师谈话。看见对面人的脸色,她察觉到一丝不妙。

果不其然,她听到她说,“经商讨决定,你这两次的行为非常恶劣,我们决定对你作出开除处理。”

“不行!”冯老师以为最严重也就是认个错扣工资,咋会到现在这样?地位反转,现在该哭的是她了,“我是正式工,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随便开除我!”

然而教导主任给出的是通知,不是商量,冯老师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来结清工资,然后不容拒绝的把她给请了出去。

处理完冯老师,接下来还要关注许佩佩。人言可畏,尤其是对心智不成熟的小学生来说,很可能一些话传着传着就变得越来越离谱。

于是她就又拜托着教导主任和郭老师一起去了女孩的班级。三位老师接连澄清,并且定下规矩,往后再有人拿此做文章,绝对严惩,这才是把想传闲话的学生给震慑住了。

紧赶慢赶着处理完,居然都到了放学时间,江甜果又赶紧回了自己班级,简单给学生布置了作业,送他们出校门,自己也下班。

她想着还是要再去钱改凤家一趟,和小姑娘再聊聊好好开解开解她,谁想到一进屋看见钱改凤脸上带着愠怒,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这是咋回事,佩佩呢?”她问。

钱改凤冷哼一声:“别提她,我现在看见就烦!”

“咋能这样说,孩子下午才经历过那些事,你个当妈的,不说哄哄,也不应该跟她再吵起来!这样孩子得多寒心呀!”

“呵,她寒心,老娘比她更寒心!那个姓冯的不当人,但有几句说的也是真话,她不好好学习是真吧,她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也是真吧,哪一条冤枉她了!”

“我都不明白了,我小时候是想学没条件,那她呢,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上次考试两门加起来还没超过一百分,学的算个什么!”

江甜果怕她刺激到小姑娘的心情,连忙给人拉了出去,领到自己家,换了个地方,钱改凤不好在别人家骂人,闭上了嘴巴,心里却还是憋着股气。

“行了,你消消气,孩子今天都够委屈了,你这火上浇油,就不怕给人气出来个好歹?”

“哼!”钱改凤双手抱胸,“我真是没话说,你看看没办学校之前,咱院里多少姑娘上不了学。俺家里也不富裕,但咬牙供着她读了两个一年级,我这个亲妈算是够对得起她了?”

“是是是,没说错,你就是数一数二的好家长。”江甜果赶紧顺着毛捋。

第65章 芫荽

“也就你天天愿意哄我。”钱改凤嗔了一眼, 抬头再一看表,居然都四点半了。

她一拍脑袋,“死妮子气得我班都忘上了!行了, 等我回来咱俩再细说。”

话音未落, 她就推门出去,匆匆忙忙的走了。

江甜果转身去卧室抽屉里拿出来个东西,下楼去了钱家。

刚刚上来的时候, 家里大门没锁, 倒方便了她这会儿进去。

钱家同样是二室一小厅的格局,夫妻俩住主卧, 女儿和儿子住次卧,江甜果过去敲了敲次卧的门。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她很有耐心,每隔几分钟就敲两下, 第六次抬手时, 木门从里被拉开。

“小江阿姨。”许佩佩瘪着嘴,一点都不惊讶是她。

毕竟要是亲妈, 哪会有这个耐心,怕是早就在外嚷嚷着要撬锁了。

“能让阿姨进去吗?”江甜果露出来个最无害的笑。

小姑娘无声地让开身子, 江甜果走了进去。次卧不大的空间摆了两张小单人床, 就放不下别的家具了,她看了看, 从角落拎出来个小板凳,别扭地坐下。

许佩佩则是关上门坐回到床上, 垂着脑袋打算继续自闭。

江甜果把掌心摊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水晶发夹,递到小女孩面前, “喜欢吗?”

当然喜欢,谁能拒绝一枚带着小彩钻的漂亮发夹,许佩佩一眨不眨地盯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江甜果于是稍稍抬起手,把发夹别在了她的鬓边的头发上,“送给你了!”

“谢谢阿姨,我……,我以后会努力学习。”后面的半句说得有些艰难,但还是不太确信地给出了承诺。

她实在是个很聪明又敏感的孩子,清楚的知道每份礼物都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只是没想到她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大人,这个漂亮阿姨说,“不用去做什么,这是给你的安慰礼物。”

安慰礼物是不需要作出承诺也能得到的,“好。”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应了声,转身从床底下取出来一个小箱子,小心的打开,“那,我也送阿姨一个礼物。”

以为箱子里装的是小孩子的玩具,没想到打开后却让她大吃一惊。

好多头花、小人书、弹珠球,鲜艳的羽毛毽子……装了满满一箱子,富有的不像个小学生。

“阿姨可以挑走一样,是我的回礼!”

江甜果遵循她的意思,从箱子里挑出一颗平平无奇的小弹珠。

许佩佩把箱子又合上塞回床底,江甜果忍不住好奇问,“你有好多玩具啊,这些都是爸爸妈妈买的吗?”

“不是哦!”许佩佩骄傲的挺了挺胸脯,颓丧的脸蛋露出点小狡黠,“这是我自己攒钱赚钱买的!”

“这么厉害!”江甜果惊讶地挑了挑眉。

小姑娘大概也很少和人分享过成功,来了兴趣,神神秘秘地说,“小江阿姨,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爸爸妈妈哦。”

“好。”江甜果笑着和她拉钩盖章。

许佩佩于是说出自己的经营赚钱之道。是钱改凤有一年生病去抓药,她发现中药房里收蛇蜕、壁虎、知了壳这样的动物制品。

于是就大着胆子去问大夫,要收什么样的,什么成色的,牢牢记下。

在跟着钱改凤回娘家的时候,召集了一些小伙伴一起收集。刚开始不知道价格收的种类也乱七八糟,好在从军区到市里的班车免费,省了一小笔路费,再悄悄的赚个差价,许佩佩就这么发了第一笔小财。

有了启动资金,她就有信心带着小伙伴们一起。做了一年多时间,攒了钱,也换了不少玩具和零嘴。

“真厉害啊,”江甜果点头,“那你没多拉些人一起干吗,这样肯定能赚更多。”

许佩佩老成的摇了摇小脑袋:“小江阿姨,这你就想错了。我现在这样搞,大人只会觉得是小孩的小打小闹,看见了也没几个人会管。但要是扩大规模,肯定有人会知道我在这里赚到了钱,到时候如果他们也加入进来,那我不就一分钱都没得赚了。”

高,实在是高。这经营思路经营理念,必须得尊称一句佩佩姐了。

但凡换到经济自由的年代,怕是人家能自己挣成小富婆!

就是看起来她好像把心思都集中到挣钱上去了,江甜果还是想把她往学习这条路上引一引,于是说:“那我想知道,你做生意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难题。就比如,要是有人给你算账算错了,或者你给别人算账算不明白咋整?”

谁想到小姑娘用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这么简单的东西,也就只有傻瓜才会算错吧!”

“真没错过?”

“当然没错过!”

那没道理呀,“那你考试,怎么会……”

钱改凤说的可是两门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分,这么聪明的小姑娘,除非故意摆烂,要不然也不至于吧。

“哦,考试呀,”许佩佩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给出了个非常震撼的答案,“因为我不认识字,题目我都不认得,老师也不认得我写的,这要怎么做?”

江甜果:“……”

她想过一千个理由,却从未想过会这么炸裂,真是厉害了我佩佩姐。

“那你现在对学习是个什么想法呢?”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发出雄心壮志:“我不想读书,我要去辍学去挣钱,我想天天吃肉!”

可以,很有志向,但江甜果得泼冷水:“天天吃肉可不是小打小闹能做到的。但你要是把生意搞大了,搞不好要被打成投机倒把。”

许佩佩想起戴着高帽子游街的人,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那我可以去厂子里当工人!”

“你这么小的年纪,哪个厂子敢要你。再说了,哪怕招你进去了,没文化也只能做临时工,干的比别人多,拿的却只有一半工资,你甘心不?”

“那我,那我……”小丫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想不出来别的话。

江甜果点到为止,也不说更多的去刺激她了。

只是晚上吃过饭,又悄悄把钱家两口子喊来了自己家,几人一起坐在小木桌边,就许佩佩同学的现状及未来进行研究。

江甜果隐瞒了她挣到钱的事,挑着把小姑娘的想法大致说了说,着重提了提,她现在觉得学习不重要,已经产生了厌学的倾向。

钱改凤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差点又要冒上来,还是许卫国更冷静,向江甜果虚心求教,“妹子,我和你嫂子都不是读书人,现在遇到这种情况,真不知道咋办好,你能不能帮忙想想主意?”

好几双眼睛同时看过来,江甜果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其实她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但谁让和钱改凤关系好,只能硬着头皮给人家出主意。

“要不,”三个人一块凑近脑袋认真听着,江甜果压力山大,“要不然咱们哄着来呢。”

但凡许佩佩年纪大些,都不会这么为难,但谁让她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进厂或是放养都太不合实际。

家里有条件供得起,自然上学是她现在最好的出路。那当家长的除了哄着骗着她上学,还能有别的方法吗?

显然都没有了。

思路理顺之后,江甜果继续说,“这个哄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尽量顺着她来,只要能把人哄去学校,管她学不学习考试考几分,都别管也别生气。记住咱的目标,只要能让她待在学校就是胜利。等她再大些,说不定就知道学习的好处,或者混个文凭,到时候工厂招工也好进去。”

许卫国点头表示赞同,钱改凤却是一拍大腿,“我当老子的还要事事顺着她,真是上辈子造孽,生下来这么个讨债鬼!”

“嫂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佩佩除了学习差些,但帮你做家务照顾弟弟,哪样做得不好?”江甜果不得不站出来说句实话,哪怕她是老师,也不觉得学习成绩能定死一个人。

“行行行,你们都帮她着说话,我倒像个后娘了,你们就惯着吧!”钱改凤气鼓鼓的扭过身子。

一边是媳妇一边是闺女,许卫国赶紧哄,“别生气别生气,咱这不也是为了孩子好,她都那么大了,你再忍两年又能咋。”

“你说得轻巧,从小到大俩孩子没管过一下,这会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的错我的错,从今天起我先做出改变,以后俩孩子我来管行了吧!”许卫国无奈应承下来,现在嘴巴一秃噜说的轻巧,丝毫不清楚背上了两个多么巨大的责任。

甩出去两个大包袱,钱改凤再大的火气也消了大半,脸上还是装着生气,却转身时悄悄给江甜果打了个眼色。

真没想到还能有份意外之喜!

“行了,小江小林,今天又让你们两口子费心了。”许卫国拉开门告辞。

江甜果把人送出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林寒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心不在焉,跑神的明显。

许卫国忍不住关切的问,“这是咋了,瞅着他状态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