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爆雷
回了家, 江甜果还不能休息。
一边上课,一边在脑子里构思的举报信初具雏形,她得趁热打铁写出来。
她先在废纸上打了一遍草稿, 反复修改直至通顺无误后, 再别扭地用左手把内容誊抄到了一张干净的纸上。
江甜果还记得严师长之前夸她字不错的事,于是盖住大半部分,漏出几个字给林寒松看, “怎么样, 还能认出来我的字迹吗?”
林寒松皱着眉头,凑过去仔细看, “看不出来像你的,反倒像谁家小孩子随手瞎涂的。”
说的还是委婉了, 何止是瞎涂,字与字的结构一个个好像展翅高飞, 要去自由飞翔了。
可以, 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江甜果心满意足的合上笔盖,再从抽屉里找出来个信封, 用胶水轻轻一封口,这就算完工。
临睡前她不忘叮嘱林寒松, “明儿早上麻烦早点喊我。”
说完她就睡了, 今天一天用了太多脑子,精神疲惫, 累!
——
一大早,江甜果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 洗了把脸,把信封放挎包里,然后从橱柜里拿出来个鸡蛋。
她直接去到家属院的门岗室, 住在这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
大爷的独生儿子是烈士,牺牲在了一次救灾中,他没有别的亲属,部队考虑到种种情况,给他安排到家属院的门岗值班。
平时就负责收发信件包裹,更像个吉祥物作用。
江甜果走过去,笑着叫了声“郭大爷”,然后惊讶地说,“以前没注意,您这儿的报纸可真不少呢!”
郭大爷正打拳健身呢,听见有人喊,连忙收势。
他识字不多,但看了多年门岗,倒养成了个读书看报的习惯,见着有人搭话,于是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不仅数量多种类也多,市报、省报、人民日报,我样样都有。来看看不,这上头写,我国运动健儿要首次去参加亚运会,还配了运动员相片呢!”
江甜果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振奋的报道和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有些哑然。在她所处的时代,别说亚运会,就连奥运会、世界大赛这些赛事,华国都是常客,而且是能拿下大多数奖项的赢家。
而在这个时代,他们的国家,每跨出的小小一步都值得国人激动自豪。
“真好,”她调整情绪,“我好久没看报纸了,这些都是家属院里人订的吗,我想着等会借一份看看。”
“嗨,”郭大爷指着摆在面前,厚厚的一摞人民日报说,“哪能啊,这一沓是公家订的,一会儿就有人来取,发到各个办公室里学习用。你要想借报纸的话,有杜处长,刘团长……”
江甜果指着第二厚的一摞问,“那这是谁订的?”
“当然是最爱看报的严师长。他订的多,我就提前给他找出来放好了。”
“您可真细心。”江甜果找到了目标,不动声色的悄悄往那边挪,嘴上还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几张旧报纸,我想回去给家里厨房贴上。”
“你不看新的啦?”
“出门没带够钱,等下回我来找您订一个月的!”
“行,”郭大爷没在乎这些,问她,“旧报纸我这儿有的是,你要几张?”
“四五张吧,我不常在家做饭,能贴住一部分就行,麻烦您给找几张新的大的。”
“成,那我给你们找几张好的。”说着他蹲下来,在墙角柜子里翻找起来。
江甜果趁机快速移动到严师长的报纸旁,她把挎包里的信封掏出来,小心的夹在一份报纸的中间,接着再把翻动过的痕迹抹平。
动作快,声音小,非常完美。江甜果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满分,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
一切刚刚好,郭大爷找到报纸,慢吞吞扭身站起来时,江甜果正好走过去。
“给你找了5张,够不够?嘎嘎新的报纸,又大又板正!”
“够了够了,谢谢大爷。”江甜果一手接过报纸,另一只手掏出鸡蛋递过去。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郭大爷也没拒绝,美滋滋地收下了。
江甜果刚走没多久,严师长身边的警务员,像往常一样来拿了报纸离开。
严师长习惯早起先看报纸,从最上面的人民日报开始,每一行每个字都仔细看过去,然后认真领会其中传达出的思想。
看完第一份报纸,他伸手去拿第二份时,却发现今天哪里不太一样——第三份报纸,厚了不少。
他犹豫地展开,看到里头夹了个薄薄的信封。
这玩意显然不是随报纸赠送的增刊别册,那是谁塞进来的?谁会用这种方法?他有什么目的?
严师长心里闪过许多个猜测,目光沉沉地盯着信封上“严师长亲启”的几个大字,这是完全生疏的字迹。
犹豫几分钟,他最终拆开了信封。
里面适合信封上如出一辙的歪扭字体,内容写着,“严师长您好,我是部队家属院里一名普通的军属,我要向您反映招待所食堂存在严重的食品安全问题,具体现象有以下四点……,危害有以下三点……。由此可以看出,后勤处存在缺乏对食堂的监管的诸多问题。为了军人和军属的健康考虑,请您务必重视。”
居然说的是家属院里头食堂的事,严师长没想到会是这个,他招来警卫员询问,“干部食堂和招待所食堂是个什么情况?”
领导身边的警卫员是个需要细心耐心和观察力的岗位,和秘书差不了多少。领导问,警卫员思路清晰地,把这些日子干部食堂和招待所食堂,明面上暗地里打擂台的事,都说了个明白。
严师长听着,时不时点头,等他说完了问:“你觉得这两家食堂的饭菜都怎么样?”
“干部食堂味道好,招待所食堂更便宜,丰俭由人。”警卫员说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严师长沉默片刻,指节在实木桌面上不轻不重的点了几下,“你现在去两个食堂各打份早餐回来,别透露出去说是我要的。”
警卫员立刻拿上饭盒跑了出去。
——
因为报纸的事,江甜果今天是卡点到的食堂。坐到工位上,往常人很和善的王姐,这回拉下了脸,声音也有点冷,“你今天早上迟到了。”
江甜果在心里一挑眉,有些诧异。
关于卡点是不是迟到的问题,从来都是看领导的态度。
往常王姐没和任何人计较过这些,今天却如此反常,而且,比她还晚一步进食堂的同事啥事没有,唯一受害者只有自己,那就是——在针对她喽?
江甜果眨眨眼,“好的领导,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废话更不说好话。嘴上还算客气,但态度又很无所谓的样子。
王姐本来打算再说她几句,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顶,一下卡在喉咙里,卡得她难受。
她暗自磨了磨牙,没好气地说,“下不为例!”
江甜果点头,然后就又投入进工作中去。
今天的早上和中午,食堂都风平浪静,江甜果每次上下班路过门岗的时候,都不由得往里头看一眼,期盼着严师长能够看到那封信。要是他也不管的话……,江甜果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燥热沉闷了一天的夏日,终于在晚上迎来了爆发。在晚餐菜刚备好,卡在食堂开门前,严师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开口就说要负责人出来。
王姐紧张的出了一额头汗,先看向来的几个人。
这才发现,里头不仅有师长,还有后勤处的几个实权领导。什么情况?
哪怕知道自己没犯大错,王姐也是紧张又心虚的不行。
“首长,您来这是?”
严师长不认识他,身旁有人机灵地介绍,“这是负责家属院干部食堂的经理。”
严师长点头,他没提举报信的事,而是说:“今天报纸上登了,x市出现大规模的食物中毒,造成人员死亡的情况,所以我们特意来食堂突击检查。”
“食物中毒?”王姐犹疑地重复了遍,悄悄把眼神瞄向江甜果。
原来昨天小江说的食物中毒会死人是真的啊。
要是她说的再清楚点,那……,王姐说不定真会往上面反映招待所食堂的情况,可惜叫她错过了个立功的好机会。
根本容不得王姐胡思乱想,严师长见她磨叽半天,也说不出来个囫囵话,直接绕过她往窗口后的厨房去,却在门口又脚步一停。
他转身把食堂的工作人员仔细瞅了一遍,除了两个在门口负责收银的,其他人都是穿着整齐干净的工作服,脑袋上帽子和口罩一个不少。
“不错呀,搞得很像样。”严师长提出表扬。
“是,您放心,我对卫生这方面一直抓的严格,在我们食堂吃饭绝对放心!”王姐终于反应过来,转身从小办公室里拿出来几个干净的口罩和帽子,分给领导们。
几人穿戴好后,这才走进后厨。
后厨地方不大,而且在换成套餐后,每天需要采购的蔬菜种类大大减少,这样保存条件单一,保存的效果就更好。
“干部食堂做的挺好,继续保持。”
严师长看了一圈,发现无论是原材料还是人,都没什么大问题。于是走出来,随口让王姐把食堂的账本拿出来。
居然还查账!
王姐这下是真冷汗直流了。干部食堂常年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她虽然不会大贪,但有些小账目还是做的模糊,要是真查起来,那她……
她瑟瑟发抖的把账本拿了出来,还好严师长这次来不是专门为了查账的,王姐见他速度极快的翻了几页,似乎也没看进去什么,心里放下大半。
这口气还没喘匀呢,就听他说,“这两页的帐是谁做的?”
严师长也没想到,随手一翻还翻出个惊喜。
最新一页的账目上,一边写得乱七八糟,另一边却整齐又有条理。一看就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再把账本往前翻,过去的账全都是一塌糊涂的。
这个写账目的新人,看着是个人才呀。
完了,这下真瞒不住了。王姐知道自己的水平,现在恨不得回到两天前打醒那个想提拔江甜果的自己。让你多管闲事,现在对比强烈,有你哭的了吧。
她不知道是该紧张自己的烂账,还是该紧张江甜果这个苗子被人发现。于是支支吾吾地说,“大多数的账都是我做的,还有一小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是小江在我的指导下做的。”
呼,这样说应该还行吧。
王姐小心翼翼的看向严师长,严师长问,“谁是这位小江?”
江甜果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严师长看向她的目光很慈祥,“原来是你,你不是晚上还顾着扫盲班的工作?”
“是,但是食堂的活不重,同事和领导都对我很照顾,我两边能兼顾过来。”江甜果的话,给彼此都留着体面。
王姐唇角紧张的弧度自然了些。
严师长点头称赞,“你刚来,是临时工,还没有编制吧?现在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最开始负责打饭,现在负责帮顾客兑换饭票,偶尔帮领导整理账目。”
“小王啊,你很有眼光,”严师长笑着对王姐说,“小江这样的人才,要是真在这里打饭才是埋没了。”
王姐听着两人亲切的交谈,被迫时不时应和两句,真是人都麻了。
干部食堂没什么大毛病,而江甜果觉得的小毛病,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根本就不是毛病。所以异常顺利的通过了检查,没一会儿严师长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一走整个食堂都卸了劲。
“吓死人了,我还是头一回离师长这么近!”
“刚刚他问话的时候,我连气都不敢喘,差点没给自己憋过去。”
“谁能想到首长会来咱这这食堂检查,还好小江……”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姐给打断了,“行了,你们赶紧把工作处理好,别耽误一会儿开门。”
说的又紧又快,一看就是心里憋着气,这下子就连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也感受到了这俩人之间微妙的不对了。
王姐和江甜果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吧,那时候俩人有多要好,现在咋就这样了?
其实王姐心里也发闷,刚刚看见严师长的第一瞬间,她心里甚至怀疑是江甜果疯了,写举报信把这位给招来。后来听到他说报纸上的事,这才放下心里的疑惑。
而江甜果被夸赞,更是让她的心情拧巴到了极点。毕竟她今早才给江甜果甩脸子看,甚至还计划着过两天寻她个错处,把她再调去打饭。
结果,人家一转眼就得到了部队一把手的肯定,那她这时候再挑人家的错处,和老寿星上吊有什么区别?
王姐还不想找死。
她不知道自己看着江甜果的目光有多复杂,一层是对优秀下属的欣赏,另一层是自己身为食堂一号领导,绝对掌控的势在必得。
江甜果表现好,而且她太聪明又太有主见,一个领导者在危难时刻会喜欢这样的下属,却又在危机解除后,想要更服从自己的下属。
江甜果大概能猜出来她心里是什么想法,不过也不是很在乎。
大学生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随时随地想摆就摆。
王姐针对她又咋样,大不了就是再回窗口打饭,或者鱼死网破给她开了?
反正江甜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丝毫不怕的好吧。
——
在门口收银有一个好初,就是食堂关门她就能下班,不用再去打扫卫生。所以一到点,江甜果也没管王姐欲言又止的手,拎上自己的小挎包,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快走到家属院的时候,看见路上可热闹,不少婶子都从楼上下来,目标明确的往同一个地方走。
江甜果在里头看见了钱改凤,连忙跟上去问她,“这是有啥热闹去看?”
钱改凤冲她一挑眉,神神秘秘的说:“你家对面那个要倒霉了,这热闹看不看?”
肯定得去!
江甜果赶紧跟上了大部队,一路走到了招待所食堂后门。
外头已经挤着不少人了,钱改凤拉着她左扭右扭,莫名其妙就挤到了扇窗户旁,这个位置不算最好的,但在屋内人的视野盲区,除了草有点多,稍微招蚊子咬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江甜果重重拍死一只吸血大花纹,然后找了两块砖头垫在脚下,胳膊搭在窗台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屋里的剧情应该是已经进入了高潮,严师长带着的人正在厨房里来回搜查,空地上摆满了他们搜出来的东西。
江甜果视力好,一眼望过去,能看到有发青长芽的土豆,烂了三分之一的菜叶子,黑乎乎瞧不清的油桶,还有爬着虫子的大米。
边上有几个嫂子,似乎是招待所食堂的常客,看见这些东西,一个没忍住差点要吐出来。
这都是啥呀?这玩意儿是人能吃的吗?
他们也就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吃过这么差的粮食,现在却告诉他们拿着钱买回来的,居然也是这种东西,这也太气人了!
有人恼的要冲进去打人,被门口的警卫员给拦住了。
“你放开我,我打死他们,我家二娃上星期吃了你家的东西,就开始上吐下泻,我还当是着凉了,原来是你害的!”
“别说孩子了,这些东西我一个成年人都扛不住,这不,急性肠胃炎刚出院。”
严师长把一句句话都听进了耳朵里,他怒不可遏,指着王璐鼻子就骂,“你负责食堂的采购,说,你是从哪找到这些食材的?”
王璐还在垂死挣扎,“这是我们没保存好,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打算等今晚下班前收拾的,您千万别误会啊!”
她朝后勤处处长投过去个求救的眼神,这个一力推他走上招待所食堂话事人的男人,垂下眼皮,避开了她求救的目光。
严师长没注意到这些小动静,他质问食堂其他工作人员,“你们说,你们做饭用的是不是地上这些垃圾!”
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这种时候站出来揭露,不仅招人恨,而且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还不如大家都一起闭嘴扛着,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反正严师长又没当场抓住他们食材下锅的证据,真要定他们的罪,也不太容易。
“好,都不承认是吧!”这群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真给严师长气得够呛。
老爷子掐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恶狠狠的命令,“你们给我找,把这里头能用上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们!”
他一声令下,跟来的警卫员地毯式搜索起来,没一会儿就找出了不少东西。
可惜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发霉的干辣椒,臭烘烘的鸡蛋,倒胃口极了。
直到10分钟之后,有人找出了关键性的证据——“师长,找到她的账本了!”
严师长连忙接过,翻开前几页还一切正常,后面的就写得乱七八糟,他得走到光线处费力辨别。
“今日采购大米100斤,记七元,备注:泡水。
采购鸡蛋10斤,记六元,备注:发臭。
……”
每页的内容都是大差不差的这些字,他每翻过一页,周身的气温就更低下几度。
直到看到最后忍无可忍,“啪!”把手中的账本直接甩扔了出去,胸膛剧烈起伏着,大步走到王璐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痛骂。
“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谁给你的胆子用这样的材料,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办食堂的!你这是彻头彻尾的下毒,这是谋杀!你罪该万死!”
第52章 处罚
严师长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懒得和王璐浪费口舌,招呼手下的警卫员过来。
“你,直接叫个车, 去镇上派出所报案。”
报案!
好家伙, 这下所有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
谁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部队的事叫公安,这可是头一次,严师长这回是真叫气狠了。
王璐也吓坏了, 颤抖着身子接近严师长, 往地上一倒就要求情,“师长, 这里头有误会的,我可以解释, 你听我说……”
“你有什么话还是对着公安同志说比较好。”严师长看都不看她,拿着账本走出了后厨。
在外头堵着看热闹的人群, 连忙给他老人家让出一条道来, 严师长犀利的鹰眼一扫,准确捕捉到趴在窗边的江甜果。
他对林寒松的新婚妻子, 这个有能力的女人很有印象,他伸手招呼, “小江, 你过来下。”
“啊,我……?”江甜果一愣。
是喊她吗?江甜果瞅了瞅身边, 没有第二个江同志站出来,那就只能是她了。
“严师长,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江甜果小跑过去,对着他怒火未消的脸,浅浅扬起个笑。
严师长看着她, 脸色好看了些,开口问:“你能写会算。”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不算精通。”江甜果谦虚的回答。
“够用了,”严师长把手里的账本递过去,“给你布置个任务,把这里面里有用的东西誊抄出来,交给我。”
“行,保证完成。”这不仅是师长赏识,还有近距离吃瓜的绝佳机会,江甜果顶着一群人羡慕的目光,堂堂正正走了进去。
食堂里头有灯,她找了个小板凳和干净的本子,趴在小桌上誊抄起来。
严师长给的与其说是账本,更准确些,是本记录了花销的日记。为了节省时间,前面较工整的几页,江甜果快速扫过,着重从后面杂乱的部分开始整理。
可以看出,王璐刚接手食堂时,内心是满怀抱负的,她在本子上列下食堂该如何整改,未来如何发展,还列了满满一页菜名,每一道菜都写出了优缺点,招待所食堂开业后,还会记下每日的营收支出,最后还有复盘总结。
曾经她也认真过。
一切的转变发生在干部食堂推出套餐活动之后,王璐头一回没写当日的营收支出,本子上的字迹开始凌乱起来,记钱记账的内容变少,大部分是她一个人喃喃的发泄倾诉,和,诅咒。
而其中有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格外的高,那就是——江甜果。
“……”
不是怎么又她?
江甜果看着满纸满页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恶毒嫉恨,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更是淡淡的无语。
呵呵,连她这么一个人淡如菊,善良可爱的小女孩都受不了。
她还能受得了谁?真是没品位的东西!
江甜果把重要的内容誊抄出来,然后把这几页内容拿去给严师长看。
后者照例先夸了夸她字写得不错,然后对着鬼画符皱起了眉头,看了半天才大概瞧出来写了什么,严师长也无语了,没忍住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我住她对面了。”江甜果认真思考后回答。
严师长没忍住,听乐了,“有这样的邻居,你辛苦了。”
看看这上头写的啥,连人家每天穿啥样的衣服都要批判一通,瞧着真是怪吓人的。
“还有,”江甜果把本子翻过几页,指给他看,“这上面很多地方都有反复涂抹的痕迹,王璐可能还有隐瞒的东西。”
严师长掀起一页,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钢笔划过太多遍,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字迹了,所以,这几行字曾经写了什么?
他走去隔壁的房间,问王璐,“你自己交代,本子上这些被涂掉的写了什么?还有你的赃款在哪里?”
王璐坐在墙角,勾着头不说话。等待的这段时间,她心里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严师长报公安其实对她是件好事。
她知道这回犯的事不小,要是在部队里,严师长不会放过她。但到了外头,凭赵继红的关系,很多事情都容易被盖过去,她起码能有条更好的路。
既然如此,她只用扛着,等公安来就行了。
她这副态度又是给严师长气得够呛,他招呼人把王璐的家属喊来,就不信了,今天还能让她上天去!
镇上的公安同志,和赵营长几乎是前后脚来的,两拨人一起进了食堂。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在医院值班匆匆赶来的赵继红,她悄悄隐藏在暗处,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所有人都转移到了食堂的前厅,江甜果悄悄挪了个位置,给自己找了个不碍事又视野好的地方,默默看热闹。
王璐一进来,甚至都没看赵营长,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她,然后狠狠瞪了一眼。
这怎么不算一种爱呢……
江甜果牵起嘴角,还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
接待公安的事,由严师长身边的后勤处处长负责,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为首的老公安想了想,说,“这是反革/命贪污罪。”
江甜果是头一次听说贪污罪还有前缀的,似乎是独特的时代特色,她悄悄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冷知识。
严师长有备而来,他让人拿出从医院调出的就诊记录,“我觉得是危害国安蓄意投毒罪。”
毕竟受害者除了军属,还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干部。
一个是图财,另一个是叛国,想想都知道后面的罪名更重些。
王璐离得远听不太清,但赵营长脸色一下就白了,来的路上他稍微打听了情况,知道有点严重,但没想到会上升到这个罪名。
危害国安,再严重些,那不就成特务了?
要紧的是王璐还是他老婆,有个这样的妻子,他以后的仕途别说往上升了,说不定要让他原地转业!
只是一瞬间,赵营长心里就下了决定,他要和这个女人断清关系!
“公安同志,我能不能过去说几句话。”
严师长默许了,只是在他经过时,冷冰冰地提醒,“这件事你同样有责任,明天写一份检讨交过来。”
作为枕边人,赵营长难道注意不到王璐的异常吗,心存侥幸故意包庇,他的思想观念也已经出现了错误!
赵营长点头应下,心里更是一阵发苦,他走过去,右腿骨折还没好全,只能勉强蹲下。
他抿了抿唇,说,“王璐,咱们离婚吧。”
“不可能。”王璐浑身一抖,想都没想就拒绝。
“你父母那边我会给一笔钱……”
“给钱?”她掀起一抹讥嘲的笑,“你养老婆孩子没钱,让我们跟着你吃糠咽菜的时候没钱,这会儿就有钱了?赵守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告诉你,你过去对我不好,现在想甩了老娘没那么容易!”
她突然扯开嗓子喊,“领导、公安同志,我要举报这个人是我的从犯!赵守成,你和我吃一个锅里的饭,睡一个被窝,能不知道我干了啥?我干的事也有你一份,你别想逃过去!”
“你……”赵营长怒不可遏,他没想到王璐会这样疯了,胡乱攀咬。
连忙解释道:“师长,我是因为这些日子养病,很多事情确实不清楚啊……”
江甜果就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赵营长在短短几分钟变了数次脸,心中有些唏嘘。王璐对不起很多人,但对赵营长真是没话说,从她来食堂上班之后,不说别的,赵家各方面的生活水平是肉眼可见的提高。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这未免也斩断关系太快了吧。
那边赵营长还在喋喋不休的解释,但无论怎么说,他确实有包庇犯的嫌疑,王璐被一副银手铐带上了警车,而赵营长也被暂时移送到了相关保卫部门。等待他们的,都会是最严格的质问和审查。
抓走了一串人,这一场大戏终于结束,外头的群众看的云里雾里,近距离吃瓜吃了个饱的江甜果,跟在人群后头慢慢往外走,却在转角处看到了自家男人。
“林寒松!”她喊了一声,两人都发现了彼此,一起在人潮中奋力拨开一条路,朝对方靠近。
“你怎么过来了,也来凑热闹吗?”在嘈杂的人声里,江甜果靠近他问,她被人挤来挤去,被迫贴在了他怀里。
“来找你,”林寒松伸出完好的胳膊揽着她,把人护在怀里,“我猜你在这,所以就来了。”
“那你等多久了?”
“刚来,还没来得及挤进去。”
两人看着对方,都是在笑。
光天化日搂搂抱抱,边上有几个大婶投来了不赞成的目光,江甜果大大方方地对几个眼神最直白的笑了笑,反倒给她们闹了个不好意思。
看吧看吧,看了她又不掉块肉,看了反正心里酸的也不是她。
林寒松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不由自主心软了下来,他笑道:“吃饭没?”
“没有。”江甜果按了按肚子,空空的瘪瘪的,饿了。
但还不能吃饭,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扫盲班每晚7:30开课,刚才看热闹太入神没注意时间,这会儿一抬手腕居然都7:25了。
回家来不及了,江甜果索性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小广场。
“你别跟来了,我是去上课的。”
“没事,我在这等一会儿,等你结束了一起回去。”走到人少的地方,再搂着也不像话,林寒松遗憾的放下了胳膊。
“那行,”江甜果也体验了一把家属陪读的待遇,俩人一块走到小广场上,刘老师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刚从招待所食堂回来?”她问。
江甜果点头,刘老师说,“我也是,就是被挤在人后头,啥也没看着,可惜了。”
吃瓜看热闹,在哪儿都是人的天性,连刘老师也不例外,这会儿又来了两三个嫂子,几个人脑袋对脑袋,交换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八卦。
江甜果只说了一些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他们没听清的,至于之后在食堂内部发生的,她是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这也够用了,一群人围在她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说起最后夫妻俩都被带走的事,“半个月前王璐还在我面前炫耀,说赵营长能趁机往上提一提。谁知道遇上这么个媳妇,俩人这辈子都是到头了。”
“也是,论年龄论资历,他都够格。”
“可算了吧,我男人跟我说,赵营长在救灾里犯了错,不撸他就是轻的。”
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口瓜,江甜果人还是懵的,她静静的等几个婶子八卦完,然后才发表意见:“好处赵营长都得了,他不冤。”
“你说得对!”刘老师最烦,不管三七二十一有错全推到女人身上,王璐有罪,赵营长难道就单纯了?
蛇鼠一窝,谁也别说谁。
其他几个人一听也是这个理,于是也不再只逮着王璐议论,美美隐身的赵营长也被拉出来,从头批判到尾。
几个人又唠了一会儿闲话,手表上的时间也过去了20分钟,又来了个嫂子,问今天还上课不?
算了算了,估计大部分学生都是吃完瓜,还要回去忙家务,今天是真腾不出空闲来了。刘老师就让她们先回去,说明天再准时上课。
江甜果忙了一天,终于能在家里吃顿热饭了,林寒松提前把饭放在篦子上热着,这会儿拿下来还是热气腾腾的。她饿狠了,先扒了好几口饭,然后有点小得意的说了今天的经历。
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带着笑。
简单提了提王璐,其实这件事疑点重重,单说她是怎么突然调到招待所食堂,里头就有很大文章,但这不是她该操心的。
重点说严师长检查干部食堂时,自己是如何处变不惊,轻松应对。还有严师长今天夸了自己两次!
江甜果越想越膨胀,放出豪言壮志:“也就是我当年没参军,要不然现在肯定都混成首长身旁的机要秘书了!”
啧,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频道错了,不应该在细水长流年代文,而应该是职场升级流。
江甜果升职记也不错,可惜,穿晚了!
林寒松一下笑出了声,他发誓自己真不是故意的,伸手捏她小巧的下巴,笑说:“有件事得提醒你,部队哪怕是文职,也是有体能要求的。十公里负重五公斤,晚上咱们试试?”
江甜果眼前一黑,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
十公里,这是什么概念,想当初她读大学时,宿舍和教学楼相距三公里,用腿往返了一个星期,她就受不了了,咬牙攒钱买了辆小电瓶车。
十公里还是负重拉练,够要她的命了。她就这样躺着挺好的!
“这是怎么了?”刚刚在外面光线差,凑近了才发现她胳膊上起了一片红疙瘩。
江甜果抬手一摸,五星连珠个个都不小,为了看热闹,她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没注意叫蚊子咬了,食堂外头的草堆里蚊子还挺毒。”
有些东西就是,不提还没注意,一提起来,存在感就极强。江甜果这会儿觉得胳膊上的蚊子包是钻心的痒,使劲抓了抓,都挠出血印子了还不觉得缓解。
“先来涂点肥皂水。”林寒松有经验,打湿了肥皂在几个大红疙瘩上抹了抹。
抓心挠肝的痒缓解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想抓。
林寒松又去医院开了管药膏回来,把涂来止痒的肥皂洗掉,药膏再涂上去。
“我想抓。”蚊子包痒的磨人,江甜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
“抓破了要留疤的。”林寒松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把滑腻的药膏涂开,粗糙的指腹摸过细嫩的皮肤,隔靴搔痒的一点摩擦,让她舒解了些。
江甜果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勾住他要离开的手,无比纯良地说,“你不让我抓,那你帮我轻轻挠挠,太痒了。”
天地良心,她最开始说的真是蚊子包痒,但不知道咋回事,那双大手就慢慢从蚊子包游移到了其他地方。
接下来就是干柴烈火,顺理成章。
按理说上次领回来的三个避孕套,早就该用完了,但偏偏能林寒松每天都能从小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又一个。
箭在弦上时,江甜果突然想到这回事,连忙把人按住,扑闪着大眼睛逼问,“这是哪来的,你不会背着我偷偷洗了重复用吧……”
林寒松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太阳穴突突的跳,红着眼拉开抽屉,难以想象里面居然藏着十来个小铁盒。
“不是,哥们,你哪儿搞来的啊?”
这句话不等问出口,她的小嘴就被人用力擢住,热烈地吻了上来,她控制不住从唇角溢出喘息,身子软成了一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转移注意力很好抵抗了蚊子包带来的痒意,折腾到最后,她几乎是沾床秒睡。
林寒松帮她擦洗好,掀开凌乱的长发,看着她带着红晕的睡颜,这一刻,他心中涌起说不出道不明的满足。
他把蚊子包上涂好药膏,揽着媳妇一起进入梦乡。
运动过后睡眠就是香,而且两人也不是刚开荤的时候了,最近做起来也有个度,不会让她起来身上发虚。
江甜果摸了摸胳膊上消下去不少的疙瘩,提上小包去上班,食堂的八卦还是昨天晚上王璐的事,她就听着,也没掺和他们的热闹。
王姐倒是好几次都想跟她搭话,都被她不轻不重的堵了回去。
——
江甜果下了中午班,在家休息呢,听见门响了几声,她打开门一看,是钱改凤来了。
她把人让进来,谁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进来的意思,身子进来了,眼睛却舍不得从外头挪开,手也拦着门,大有就站在这从头看到尾的架势。
得,原来是来看热闹的,因为赵营长家里来了不少士兵,进进出出的,看着架势好像是——
“这是不是抄家呀?”钱改凤悄悄跟她咬耳朵。
江甜果一把将她拉进来,又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里把木门一下关紧。
“不清楚,可能在搜查吧,咱部队里不兴抄家那一套。”江甜果不太关心,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
“说的也是。”钱改凤端起茶缸,灌了一大口水,想和江甜果打听点八卦,又知道这个人嘴最严,不会轻易说。想和她吐槽王璐,但那女人总是阴侧侧的还爱炫耀,俩人也不熟。
想了想,她说起才听到的八卦,王璐昨天连夜从派出所转到市公安局,突击审讯。
她还是犟着不说,但食堂的其他人却个个招了,所有证据全对准她一个人。
“这下她是真的跑不了。”钱改凤摇头晃脑的感慨。
那头赵继红也找机会赶去了市公安局,这件案子影响大,部队和公安两个部门都盯着,她打听了情况,托了熟人悄悄进去见了一面。
“你来了,”王璐满怀希望地看着她,“我什么都没说,你快想办法把我捞出去!”
“我知道,”赵继红默默走到椅子前,隔着玻璃避开了她的目光,“你的事,原定死刑,在我的努力下,改成六年劳改……”
死刑是说出来吓人的,当然,能改成六年劳改,她也费了一番心思,想想为了几十块钱搭上这么多人情,赵继红就觉得血亏。
“我不信,你骗我。”王璐死死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我没骗你,”赵继红难得升起几分心虚,“这是我尽的最大能力了……”
“你就是在骗我,你说过背后有人脉,出了事能兜住,我才敢在食堂那样干,要不然,要不然我肯定不会……”
后悔,自从事发后,王璐心里没有一秒钟是不在后悔的,赵继红说的再好,但严师长在,她的案底铁定要背上。
那她下半辈子怎么办,她的家人又怎么办,她们一家都要在村里抬不起头!
可惜,赵继红根本不为所动,冷笑着反问:“你记错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王璐不敢置信,赵继红没说过,但曾经句句暗示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怕我把你供出来?”
“证据呢?王璐,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没有证据,谁会相信你的话?蠢货!”
这句蠢货,她憋在心里很久了。MD,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她想象的从食堂捞油水: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王璐却演都不演,直接以坏充好,能瞒半个多月才被发现,真算她运气绝好。
“把我供出来,你死;或者接受,六年以后你全须全尾地出来,王璐,这次你可别再做个糊涂蛋了。”
第53章 新方案
钱改凤又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临走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动静。
她们透过窗户看出去,是好几个戴着面具背着药桶的人,来来回回走动着, 似乎在喷洒什么液体。
“这是干嘛呢?”江甜果没见过, 好奇问了一嘴。
钱改凤仔细瞅了瞅,不太确定的说,“是打灭蚊药的吧。过去都是一年打一回, 今年的早在六月间就打完了啊。”
看着对方脸上露出的迷茫, 钱改凤难得能显摆点什么,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科普起了啥叫除四害防疟疾。说起当年他们搞卫生运动,逮麻雀的时候, 竹竿挥动鞭炮齐鸣彩旗招展的场面,多么快活。这两年风气逐渐消了些, 但部队里还是保留着灭蚊灭鼠的传统。
说起蚊子, 就不得不提俩人昨天下午站在草丛里被咬的那半天。江甜果后来还能进屋,钱改凤可就惨了, 为了看热闹,硬生生站那被咬了一个钟头, 这两天可是遭了老罪了。
钱改凤使劲抓了抓胳膊上的蚊子包, 羡慕的看着哪哪都好的江甜果,“你是不是不招蚊子咬啊?听说有些人就是这种体质, 真叫人羡慕啊。”
江甜果把胳膊抬起来,让她看清大臂下面的五星连珠, 居然还没消下去,可怜地肿了一大片,但比钱改凤已经挠破的血疙瘩好上一点。
“你不痒吗?”
“痒啊, 昨天晚上又痒又疼,涂了药好多了。”说着她从抽屉里把药膏拿出来,本意是想给钱改凤看看,好方便她照着买。
谁知道这人一看见药盒,就立马摆着手说不用了,一问才知道,这一小管药膏居然卖一块钱!
“你也真是舍得!”钱改凤语气不酸,但带着几分苦口婆心地劝说。江甜果花钱大手大脚,买东西只要喜欢,眼睛都不带眨的,她怕时间久了小林心里有意见,影响夫妻感情。
谁知道却听她说,“林寒松买的,我才知道价钱。”
怪不得好用呢,原来是价钱在这摆着,早知道这么贵,江甜果开始心疼昨天晚上,被她乱蹭到男人皮肤上的药膏。
都是钱呢。
行了,钱改凤自觉闭上了嘴,她真是多余操这两口子的心。被秀了一脸,再一摸自己胳膊上还在痒的疙瘩,心更凉了。
江甜果看着她脸上郁闷的表情,忍了又忍才没笑出来,转身找了块干净的小铝片,挤了小半管药膏在上面,然后递过去。
“喏,拿回去好好涂,不许再抓了喔。”
钱改凤嘴角一抽,好声好气谢过了她,然后回了家。
军区办公室里,林寒松和许卫国,还有几个战友一起从严师长办公室走出来,他们也看到了在楼下喷洒灭蚊药的工作人员。
许卫国看得津津有味,拿胳膊肘戳他,“这是你今早提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操心闲事?”
有人揶揄,“老许,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啊,没看见咱小林脖子都叫蚊子咬了吗?”
空气里充满了愉悦的笑声,林寒松不搭理这群无聊的人,转身回了办公室。
只是……,他的脚步在走向椅子时陡然一转,走到旁边对着反光的柜门仔细看了看。
锁骨处确实有一道微妙的红痕,按了按,不痒也不肿。这哪是蚊子包呀,这明明是某人意乱情迷时盖下来的章。
林寒松赶紧扣好了领子上的风纪扣。
——
终于终于又到晚上了,今天晚上没有任何事能阻止扫盲班的开课。
江甜果到小广场的时候,惊喜于虽然发生了大瓜,但并没有影响学生们上课的热情,今天到场的人数,比起前天基本没有减少!
可喜可贺。
她于是走到讲台前,还是照常先分享了几个缝纫的小窍门,但今天显而易见地,很多人的心思都不在她的话里,而是在旁边的小黑板上。
江甜果自然也有点小期待,于是她快速导入进课堂,同时随手把小黑板翻转了过来,这一瞬间,台下纷杂的吵闹声一下子都安静了。
江甜果顺着无数道试探小心的视线,看到了过去被擦掉,如今又填补好的答案。
不错,她在心里暗自点头,居然全都对了。一直紧盯着她表情的台下观众,也是松了一口气。
江甜果却不会让他们轻易混过去,学都学了,必须得加深一下印象!
于是问,“前天老师留下任务之后,有几个同学是回去认真研究了乘法表的?”
下面的胳膊举成了一排小树林,江甜果挑了个举得最高的起来回答。
女人头一回被点起来回答问题,还颇为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说:“俺昨天把这个啥表抄回去研究了一晚上,可是费了老鼻子劲,连做梦都想着这几个数。”
其他学生一起爆出善意的笑,有人接了她的话站起来回答,也说自己同样费了心研究,都快把这一串乘法表给背下来了。
至于为啥突然这么努力地研究,倒是没一个敢说出来真实原因。
江甜果也不揭穿,反而笑眯眯地问,“那认真研究了大家,算明白要买几个扣子,花多少钱了吗?”
这下子更多人踊跃举手了。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这一次提问的正确率异常高,甚至还有几个学生连带有小数点的乘法也算出来了。
不错不错,看来学生们不是无药可救。
江甜果接任扫盲班的课程后,就仔细研究过这个时代的小学数学课本。
说实话,学习难度和后世相差甚远。
而想要达到扫盲班的毕业条件,即拿到小学毕业证的话,这个要求就更低了,语文需要会简单的造句,掌握常见字;数学只用掌握简单的加减乘除混合运算就行,连现世四年级会引入的解方程和勾股定理都不会涉及。
只是学会加减乘除有什么难度?一个乘法表就能解决大半问题,江甜果顿时更有信心了。
问完扣子总价,她又把黑板翻转过去,抽查了几个自告奋勇站起来的同学,随机提问乘法口诀。
打乱顺序的提问方法显然增加了难度,刚刚还自信爆棚的几个嫂子,这下磕磕绊绊也才勉强答出来几道,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江甜果首先表扬了她们的自学能力,接着引入她最新制定的教学方案。
首先让学生们先两两组成搭子。
这个安排正中各位嫂子的下怀,部队大院的生活闭塞,她们闲得每天只剩和东家串串门,西家唠唠嗑,说闲话,搞小团体,暗戳戳较量都是家常便饭。
这会儿再搞个课堂搭子,噫,正好方便把整个扫盲班的人都蛐蛐个遍。
所有人眼里都冒着精光,兴致勃勃的挑选最好的八卦搭子。江甜果任由课堂秩序在此刻变得混乱,闹腾了好一阵,见所有人都组队成功,这才开始下一步安排。
她说的,扫盲班里的搭子是学习搭子,一切以共同进步为目标。那么共同进步的第一课,就是一起学会乘法口诀。
还没等下面的人问要是学不会怎么办,心狠手辣的江老师已经想出了制裁措施。
当然是pk赛!扫盲班正常上课,三天之后举行乘法口诀小测试,而且输赢都没有奖励,现在就指定对手。
一听说输赢没有奖励,不少人心里都觉得要不摆了算了,结果一扭头看见旁边对抗组的人,嘴角挂起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淦,空气之间火药味瞬间浓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次不是为了奖励而战,而是为以后打嘴仗时的优先嘲讽权而战!
不努力不行了!
江甜果这边找到了留给学生的大钩子,刘老师苦思冥想好几晚,听着江甜果的安排,看着台下学生的表情,眼睛一亮一亮又一亮。于是等她话音落下,立马也走上讲台,宣布接下来的语文课也是按照这个搭子组队。
学认字,读课文,看哪一组做得好。
不是吧,怎么又来!
学生们短时间被双重暴击,肩膀上的担子一个又一个往下压,人都快懵了,内心里肠子都悔青了,痛骂今天晚上跑来上课的自己。
但学习这种事情,其实在不操心的时候最难。
来参加扫盲班的学生们都是成年人了,智商又正常,过去认个字认不对,算个数作难,怎么学也学不会,真是因为笨吗?
还不是因为不操心!
这下被迫有了学习的动力,一个个上课听得比谁都积极,甚至还有更大胆的直接追到了两个老师家里问问题。
对于这样爱学习的学生,江甜果和刘老师自然是欣然接受,只要是愿意来问的学生,必须把他们教会为止。
在这样多效激励的方法下,不出一周,扫盲班就有了明显成效,学生识字率大大提高,算术能力也显著进步。
给刘老师都激动坏了,这个矜持腼腆的女人搂着江甜果抱了半天,差点给江甜果搞应激。
反应过来,她讪讪的撒开手,又嘀嘀咕咕的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错误。
“江老师对不起,你刚来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意见,没好好配合你工作。”
“没事,我都没感觉出来。”
刘老师又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还有那段日子我经常去你们食堂打饭,其实是想在心里找点优越感。”
江甜果这下是真忍不住乐了,没想到刘老师会这么老实,“那我得感谢你照顾生意。”
“还有还有,抄了你的创意,不好意思啊。”最后一句说得格外小声,显然也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这算啥,咱们的共同目的都是为了学生们好,用不着计较这点小事。”
“呜呜,江老师你人真好~”
江甜果喜提好人卡,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但她低估了刘老师在某些事上的执着,就比如,她邀请江甜果第二天去她家里坐坐,有几个和她关系相熟的也会来。
江甜果这一刻想到了很多,刘老师的丈夫是赵营长的顶头上司,团政委。先不说别的,她这么正式的邀请自己,这场聚会肯定不是简单的闲唠嗑。
可能意味着是她打入太太团的第一步,这是个十分重要的机会。
江甜果作为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对这样的场合难免存在些不切实际的臆想。直到林寒松回来的时候,她紧张兮兮的告诉了这个消息,然后又忙不迭的问明天去要拿什么礼物,该怎么说话才不会给他拖后腿。
林寒松脸上的笑容越听越扩大,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
“你干嘛跟你说正事呢?正经一点!”
“你怎么这么好呢?”林寒松伸手把她揽到怀里。
“这是我作为妻子应尽的义务,别整这么酸了吧唧的。”江甜果被他肉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肌,“所以我刚刚问的到底怎么说?”
林寒松还是笑着,起身拿了个小布兜进了厨房,往里头抓了一把花生一把桂圆干。
“拿这些去就行了,至于要说什么话……”林寒松想了想,“明天你跟钱嫂子一块去,她交好的可以多玩玩。”
“那钱嫂子怎么……”
江甜果想问的是为啥不见钱改凤组这种局,话一出口就明白了,刘老师爱人的身份,还有她自己的身份,决定了很多东西。
所以,小团体无论在哪里都无所不在。
第二天,江甜果就揣着小布兜,找上钱改凤,俩人一起结伴去了刘老师家。
正团级干部可以住在新建好的小独院里,她们到时,院子底下的小木桌旁,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桌上摆了一些瓜子,杯子里的粗茶管够。
江甜果跟着钱改凤一个个叫过去,来的都是正副团长的夫人们。
她一个营长夫人在这儿,身份着实不够看,不过因为他有扫盲班老师这一层身份,又是跟着钱改凤一起来的,还是刘老师的座上宾,倒是也没人来玩她的难看。
江甜果笑眯眯的把小布兜里的,花生和大枣拿出来给人分了分,然后又一起唠了几句闲话。
八卦都说完了,有人谈起了正经事,“边上的学校建好了吧?”
“前两天停的工,现在就等桌椅板凳进场,再把屋子晾晾就能用了。”
“那是不是该着手招工了?刘老师,你这方面消息熟,可得替我们留意着。”
刘老师自然是笑着应下,江甜果也悄悄留了个心眼,把准备学校招考提上了日程。
茶话会唠了一会儿就散了,江甜果留下来帮刘老师扫了扫地上的垃圾。
刘老师说,“咋样,来的人有点多,你能适应不?”
别说适应不适应,就学校招考的消息已经值回票价,所以江甜果亲亲热热地拉起了她的手,“我来这除了钱嫂子也没别的朋友,谢谢刘姐带我一起玩,以后有这种事可要继续喊上我。”
“行,多走动走动,对你们小两口都好。”刘老师自然也是笑。
——
部队和公安共同督办,再加上王璐的案子不复杂,没过几天就传回来了结果,没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判了四年劳改。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赵营长也被放了出来,他回家那天,江甜果和林寒松匆匆和人擦肩而过,看着他一瘸一拐,很是狼狈颓丧。
不过她也管不上别人家的事了,因为接下来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严师长觉得干部食堂重新一家独大不好,于是打算重新把招待所食堂做起来,在公告栏上贴了告示说要招人。
所有岗位从食堂经理到厨师和帮工,个个都要人。
谁都不知道,看见告示之后最先急的是王姐。她也顾不上跟江甜果这两天关系有多尴尬了。
因为知道江甜果的水平,要是让对方去参加了招待所食堂的招工考试。那干部食堂的生意被抢走一半,都是最少的,于是连忙张罗着说要给她转正。
但谁想到,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居然被江甜果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王姐还不敢置信,眼珠子瞪老大的问,“小江你刚刚说啥?我好像没听清?”
“我说,我才来食堂个把月,资历浅,转正的是您还是先考虑别的同事们吧。”
“你资历浅,但是能力强啊,你就别跟我谦虚了!”王姐是铁了心要把人留下,绝对不能让自己多一个竞争对手。
江甜果真是被缠的没办法了,又不能干脆利落的说是要准备学校招考,毕竟消息现在还没公布,要是从她这泄露了出去,那肯定是得落不少埋怨。
于是除了嘴上说自己不会去招待所食堂外,给不了王姐别的理由或者保证,反而是给对方搞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俩人真是都怪累的……
钱改凤同样瞄准了招工的机会,事前还来咨询过江甜果的意见,问她报哪个选上的成功率高些。
选工作和后世的高考报志愿,虽然不能类比,但看钱改凤的紧张程度也是差不多了。
既想求稳,又想求险,问许卫国征求个意见,那人只会让她别好高骛远,当个帮工最稳妥。臭男人嘴里说不出来一句中听话,钱改凤只能跑来找好朋友商量。
江甜果和她一起研究了招工告示,她其实很懂她的犹豫纠结,机会就在眼前,可以的话谁都不想一直做个打饭的。
“要不你报大厨吧。”江甜果看了好半天,认真给出了建议。
“啊……,我……”钱改凤支支吾吾,不太自信的说自己文化程度低,做饭的手艺也就一般,还有家里两个孩子等着她照顾……
很多理由听起来都引人发笑,但江甜果认真的听着,然后一条条反驳。
“首先,这上面没说掌勺师傅要考文化水平;其次,我觉得你做饭的手艺特别棒,不信可以多找几个人问问,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最后,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无论你是大厨还是帮工,他们其实影响不了你的选择,一切得看你自己,你想不想干要不要干?”
“我……”江甜果一连串输出给钱改凤都说蒙了,她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下定决心,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神情激动,“谢谢,我明白了,我就要当厨师!”
说着又想起来,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到时候我好好表现,哪怕当厨师人家没看上,万一有人觉得我能干,把我捡回去做帮工也不亏。”
“加油,”江甜果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但不是只在口头上对她摇旗助威呐喊。
体贴小江会在钱改凤练习做大锅菜时,把自家的菜送过去一些,既方便她练习,也能顺便蹭点吃的。
还有相比于两个闷葫芦男人,江甜果显然更能给情绪价值,她虽然不太会做饭,但舌头很灵敏,能够对菜品提出一针见血的建议,还能提出相关改进。
钱改凤还在她的建议下,哼哧哼哧骑上自行车,回去一趟娘家,收了不少八角花椒这些调料回来。
炒干炒香后按比例混成一堆,在用大石碾子研磨成细粉,当做自己制胜的秘密法宝。
实践培训到位,江甜果也不忘对她进行了一些理论性输出。
其实告示栏上对考核要求写得不太清晰,江甜果只能按照前世找工作的经验,争取把钱改凤包装得人模人样。
作为切实参与过食堂经营管理的人,江甜果最清楚大师傅要做的不仅仅是做菜那么简单。
于是用最简单易懂的话告诉钱改凤,该如何估计食材用量,定价和利润的关系,等等不算复杂但略有枯燥的知识。如果选拔面试的时候有问答题,也不至于抓瞎。
第54章 招工
终于终于, 在无数人的期盼中,食堂招工考试正式开始了。
一大早,大半个家属院的无业游民们都聚在了招待所食堂外头, 拿着简单的报名表等待入场考试。
江甜果陪着钱改凤一起去了, 钱改凤人缘不错,刚到食堂外头就有几个相熟的问她报的是什么岗位。
这会儿已经更改不了,钱改凤就没隐瞒, 如实说自己报的是厨师。
“啊——”人群里不知道谁先拉长了声音, 惊讶了一声。
“大师傅要求可高了,你肯定选不上的。”
“是啊, 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这样瞎报, 浪费机会也太可惜了。”
“要不去问问还能不能改,这会儿应该还来得及。”
看似关切的话, 却越听越不对劲。
其实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心态, 说直白些就是自我贬低和见不得人好。毕竟都是平平无奇的家庭妇女,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异类, 说要试试她们从未想过可望不可及的工作。
又怕她选上,又怕她选不上。就是这么拧巴。
钱改凤这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 哪能看不出这群人操的什么心思, 于是往后退了两步,离开那片小包围圈。
“没事, 这是我认真做的选择,无论结果咋样, 我都能接受。你们别□□的心了,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考试吧。”
话音落下,食堂里就出来人, 招呼着让报了帮工岗位的进去考试。
谁能想到顿时站出来六七十号人,年龄范围上到七旬老太下到十几岁少女,只要有劳动能力的都来凑了个热闹。
刚刚还苦口婆心劝着钱改凤的几个女人们,看着这场景一下子脸都绿了。
不是说好的招十个帮工吗,来这么多人都能把食堂攻打下来了,搞什么啊!
再一扭头看见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人,那些是报考了经理、厨师岗位的,五六个岗位加起来报考人数,还没他们这一个岗位的五分之一多。
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其实要是他们经历过21世纪的国考大战就明白,限制最少的三不限岗位,往往每次都能卷出新高度。限制多的岗位,某些时候反而容易捡漏。
这就是报考的学问了。
钱改凤看着围在食堂门口,连考场都难的一群人,再次庆幸当初听了江甜果的话,选择了厨师。
工作人员也没想到,只是招个帮工就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人手不够,维持秩序就花了好一会儿。又大概估摸了考试时间,于是通知报考其他岗位的下午再来。
这对外头等着的人自然是个好消息,又多了些时间准备,而且还能趁机打听前面考试的信息,起码到时候不两眼一抹黑。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没走,他们很有秩序的隔着间隔蹲在树荫底下,然后等帮工考试的第一批人出来了,一股脑都冲上去各自抓着熟悉的人问开了。
钱改凤同样如此,她笑眯眯的递了几个糖块过去,问:“李嫂子,你们在里头都做了啥?”
她陪着笑脸,李嫂子看见糖,默不作声的把东西揣兜里,愿意跟她说两句。
于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告诉她,在里面给他们一人画了个小角落,限定时间打扫干净。最后又问了问题,要怎么做好一个食堂帮工?
想了想又提醒她,严师长也在里头。
好家伙,钱改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要这么上强度的吗?
一个家属院食堂的招工,居然连师长他老人家都惊动了,虽然联系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也算合理,但是钱改凤不可避免的怂了。
江甜果一看她那副蔫巴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的啥,心里为她犯愁,只听见个名字就这样了,要是在考场上见着真人,那该是咋样?
还能不能好好考了!
钱改凤沉默地坐在木头板凳上,手里机械的剥着花生,不知道在想些啥。
江甜果拍拍自己脑袋,像个专业陪考师一样,努力安抚考生的情绪,“别紧张,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严师长,他人挺好的,没啥好怕的!”
“那不一样……”之前她的身份是家属,现在身份是下属,这能一样吗。
想起来之前许卫国回家抱怨过严师长认真起来有多凶,连大男人都能差点叫他吓哭,别说自己一个女人了。钱改凤更发愁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甜果:“……”
也是听沉默了,理解,但是依旧震惊。
想来想去,她只能安慰着说,“别想太多,考试的时候别管面前站着谁,你都当他们是大白菜!”
“大白菜?”钱改凤不懂她怎么没头没尾,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江甜果掰着手指头,认真为她设想,“师长是颗冷脸会说话的白菜,你只用听清楚他的话就行了。后勤处处长是戴着眼镜的大白菜,你认识,但不太重要,到时候笑笑就行,其他人都是没有脸的大白菜,更没必要在意。总之,别想太多,不管是谁你就当他们都是大白菜,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那行吧……”钱改凤胡乱扒了两口饭,也没心思刷碗做别的事,就对着墙,嘴巴一会儿念白菜,一会儿喃喃的重复着江甜果这两天给她紧急输入的知识。
江甜果看着叹了口气,真怕她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终于,下午场的第一轮,厨师考试来了。厨房灶上的岗位有面点、切配、掌勺三种,为了方便,三个岗位统一进行考核。
钱改凤报的就是掌勺,和她竞争的还有另外三人,江甜果听了一耳朵,都是家属院里手艺好的嫂子们,还有一个大爷,瞅着上了年纪,但听说过去在国营饭店干过,经验丰富。
反正只看手上功夫的话,钱改凤的胜算并不大。
“别紧张,”江甜果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相信咱俩的努力,肯定能行的!”
钱改凤深吸一口气,在裤腿上胡乱抹了抹手心渗出的汗水,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食堂。
见她进了考场,江甜果浑身一轻,此刻的心情就像自家养了十几年的白菜,终于能送去质检,好不好行不行就看这一遭了。
也是提前体验了一把高考生父母送考的感觉,反正就是怪奇妙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江甜果站在树荫底下,看着手表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是在半小时后,看见自家考生走出了考场。
她第一个迎了上去,没问别的,先把提前晾好的白开水递过去,钱改凤抱着大茶缸,咕咚咕咚喝了半缸水,清甜的水润过口腔,她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唔,舒服!你在这儿等我,辛苦了。”她诚恳的道谢,不只是为了这一天,而是因为江甜果从始至终都非常支持她、帮助她。
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她人生难得的幸运。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干,这边树荫底下有道小风吹着,还挺舒服的。”江甜果不想让她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尽量把事情说的轻松简单。
她悄悄瞄着旁边人的脸色,想从面部表情读出本次招工的结果。可惜钱改凤不明,有种淡淡的微妙,看不出是开心还是郁闷,根本读不懂。
江甜果于是伸出胳膊,亲密的将人搂住,拉近了逼问,“考试结果到底怎么样,居然不第一时间和我分享,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多少有点……”
“有点什么?”江甜果不解。
钱改凤咬了咬唇,内心挣扎了好几秒才说:“是我考试的时候,刚按要求炒完菜,结果严师长就走过来,还问我问题。”
“那你怎么回答的?我有没有压对题?”江甜果好奇的追问。
钱改凤嘴角诡异地抽了抽,脸上表情更加奇怪了,“我说……,我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白菜你好……”
“噗!”江甜果手里端着的茶杯洒出去了大半缸水。
钱改凤连忙接过去,换自己拿着,语气有点生无可恋:“笑吧笑吧,还好当时面前就有颗白菜,要不然我就真说不清了!还好严师长人好,没和我计较。”
江甜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闹出这么个大乌龙,她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问:“然后呢,严师长有问你别的吗?”
“那肯定也问了,”说起正事,钱改凤脸上的尴尬少了几分,认真的回想着,“严师长问的可笼统了,他就问我要是当上厨师该咋做?”
“我一想,这题我熟啊,答案都不知道背过多少遍了。于是把你教我的话,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从核算成本制定菜价,还有好多好多……,记得的不记得的,我都说了,当场就给严师长听的一愣一愣。甚至都没管后面几个人,直接拍板定下了我。”
“我是食堂的炒菜师傅,等过两天,就能正式上班了!”午后人本来就少,走到偏僻的小路,钱改凤彻底放飞自我,兴奋的大喊了几声。精神洋溢的,人都年轻了不少。
江甜果为她高兴:“真厉害!累了这么多天,可算是值得了!”
好事临门,钱改凤今天心情特别好,亲亲热热的凑在江甜果耳边说,“这其中有咱们小江老师一大份功劳。为了庆祝我即将有工作,今晚我做东,咱两家聚在一块吃顿饭,不许跟我客气!”
江甜果一本正经地说,“你都叫老师了,那我吃学生顿饭有什么不行。你只管饭菜管够,吃就交给我!”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心情好,钱改凤办事也大方。下午结束考试,她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匆匆借上自行车回了娘家。过了一俩小时上来敲响了江甜果家的房门,拉着她下去看今晚的主菜——篮子里头躺着一条五六斤重的黑鱼,还有半斤五花肉。
江甜果细眉轻轻一挑,这下是真乐了。
鱼虽然比鸡易得,但也是在特定时间里,临河的几个公社定期会组织青壮年抓鱼,那段时间鱼卖不上价钱。但过了抓鱼的日子,谁敢再下河捞大鱼,那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要遭批斗写检讨的。
江甜果了解原由,就一直盼着公社集体捉鱼那天,谁想到还能提前吃上。
钱改凤说这是她娘家上次分到的,养在水缸里一直没吃完,这么多天了,鱼都饿瘦不少。
不过5斤多重,也够吃了。
江甜果爱吃鱼,但不会处理鱼,她搬个小板凳和钱改凤一起蹲在厨房里,看着她丝滑的拿着菜刀杀鱼刮鳞去内脏,最后在大案板上哐哐一剁,鱼块切好,食材就准备完成了。
炖鱼,钱改凤用的是祖传老方法,无论是成功率和熟练度,都用不着人操心。江甜果看着铁锅里咕嘟冒泡的褐色酱汁,心里升起一个想法。
“钱姐,你说用炖鱼的酱汁泡油饼会好吃吗?”她想吃鱼汤泡饼了。
“那我可没试过。”钱改凤没她那么多鬼点子,想不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吃法。但是既然提了,钱改凤也不介意满足她,拿出盆倒上面再加上水。
“停停停——”江甜果看她动作不太对劲,连忙喊停。
“先烧点水,把面烫一半,这样吃着软和。”
钱改凤照做,转头却烧了大半锅水,抬手就要往面盆里倒。江甜果赶在面粉变成浆糊之前,赶紧拦住了这位没有玩面天赋的南方人。
既然钱改凤不行,那就只能让她这个北方人硬着头皮上了。
江甜果在水池旁洗干净手,试图在短时间内同时唤醒脑子里的烹饪知识和北方人的做面天赋。心理建设完成,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和面揉面调油酥。
别说,认真起来还真像模像样的,看着是比钱改凤熟练一点点。
最后饼胚制作完成,江甜果洗干净手去上班。烙制由大师傅出手,钱改凤用无情铁手,带着饼胚在平底锅里几次来回翻转,一张千层大饼就热腾腾地出锅了。
俗话说千滚豆腐万滚鱼,鱼不怕煮,就放在小火上一直咕嘟着,只看什么时候人齐,随时都能开饭。
许卫国准时准点下班回来,钱改凤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又喊着他上楼去,把刚下班的小林喊下来。
许卫国没挪屁股,只说林寒松今天下班比他早,说不定是临时有急事,他们怕是得慢慢等着。
等着就等着,钱改凤是个蛮固执的人,计划着要一起吃饭,哪怕等到天黑,也得都整整齐齐的坐在这儿。
大概又等了一个小时,江甜果两口子一起推门进来。钱改凤敏锐的察觉到,这俩人的气氛显而易见的又不太一样,早上见还是充斥着恋爱的酸臭味,晚上就成了蜜里调油的甜蜜蜜。
也就一天时间,变化能这么大吗?
她还没想明白,林寒松就端出来个上面盖着布的碗,问能不能借厨房一用。
钱改凤自然是没意见,她盛菜的工夫,正好瞄见了碗里的内容,里面是一圈圈盘好用油养着的面。
“你这是?”她看着对面人抻面的动作,颇为不解,今晚有菜有饼,也用不着自带伙食吧。
林寒松温柔的笑了笑,“今天我媳妇过生日,给她做碗长寿面吃。”
好嘛,钱改凤现在懂让小夫妻感情更进一步的契机是啥了。在生日的时候,有一个右臂受伤的男人身残志坚的为你抻面,这谁能不感动!
不行,不能再看了,钱改凤转身从橱柜里拿出来颗鸡蛋,让他做长寿面用。然后端着菜匆匆走了出去,再看下去更显得自家的狗男人一无是处,要不成了!
十几分钟前,江甜果回家看到林寒松在厨房悄悄准备的面胚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提起,自己都要忘了今天还是生日。或许在刻意回避,因为两个世界身份的生日是同一个,一边是冷清,另一边却是曾经的甜蜜温馨。哪怕早已接受了穿书的事实,还是会因为落差感而烦恼。
所以她干脆不告诉任何人生日,没人知道就不用接受简单的生日祝福,和不爱吃的水煮蛋。
虽然大家都这样,但她不想这样。
直到今晚回家,她看到了打着绷带却在为她的生日,努力做出一碗面的林寒松,还有递过来的小布包里,一枚小巧粗糙的银锁。
“我给你亲手打的,”林寒松淡然的说着,耳尖却漫上一股红色,“第一次不太熟练,以后,肯定能做出更好的!”
“还有,别嫌弃寒酸,现在的大环境不适合搞一些出格的……”
话音未落,娇小的人儿就整个撞进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腰。
“我本来,本来都不打算过生日的,你怎么会记得……”你怎么这么好啊。
“你是我媳妇,你的一切我当然会记得,以后每个生日都有我陪着你一起过。”
林寒松的唇角带着纵容的宠溺,回搂住她的腰,在她的唇上浅浅偷香一口,“饿不饿,我现在做饭?”
“钱嫂子被招待所食堂录用了,叫咱们去吃饭,端着面碗一起过去吧。”
林寒松听话地照做,他没让钱改凤帮忙,一个人努力了半天,终于在水沸腾时,抻好了面,一整根丢进锅里,再抓上一把青菜,给寿星卧一个荷包蛋,长寿面就算做好了。
70年代的生日确实没多大讲究,但江甜果今天吃了长寿面,收到了礼物,还有交好的朋友陪在身旁,也算是满足。
她对着面碗默默许下心愿,然后把长寿面认真吃干净。
长寿面美味,今晚的鱼汤泡饼更是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称赞。炖鱼就不用多说了,钱改凤祖传手艺经典招牌菜。
新奇在油饼,和鱼汤搭配堪称完美。千层小油饼裹着浓浓的酱汁,一大口塞进嘴巴里,满足和快乐简直要溢出来。
一时间,大家都发现了油饼的美味,居然比鱼肉还受欢迎,你一筷子我一大口,没一会儿就把两张大油饼解决完毕。
就这还是江甜果估算了众人的饭量,特意又多做了些,谁想到大家战斗力根本不容小觑!
吃到尽兴,许卫国还拿出来了他珍藏多年的瓶装白酒,倒在小盅里一人一杯。
江甜果这个寿星自然逃不过,被劝着稍微沾了一小口,谁能想到小脸蛋一下就红了,乖乖坐在椅子上,跟个小木头人似的,逗一下才说句话。
今晚吃得开心,许卫国摸摸鼓起的肚子,忍不住感慨,“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天天有就好了!”
钱改凤踹了他一脚,许卫国连忙大惊小叫地喊开了。
“疼疼疼,媳妇你咋能这样!”
钱改凤又是一脚,“要我提醒你,伤的不是这条腿吗?”
“额,”许卫国挺尴尬的,他耍赖,“你是给我踢旧伤复发了……”
钱改凤翻了个大白眼,“天天净会张着嘴等吃,赶紧收拾桌子刷碗去!”
“我一条腿石膏没拆,另一条腿旧伤复发……”许卫国可怜巴巴又一本正经地推辞。
钱改凤可不会再惯他的毛病了,随手往桌子一拍,气场全开:“老娘以后也是有工作的人了,不比你闲。我告诉你,许卫国!以后家务,要么咱俩一起做,要么都不做,你自己看着办!”
“小林……”许卫国对着好兄弟使眼色,想让他帮忙劝两句,谁想到钱改凤的反应,可比俩人的眼神交流快多了。
“还看小林呢,”钱改凤正忍着没说,偏偏被他撞到了枪口上,“没看见人家小林,哪怕胳膊骨折都能给媳妇做长寿面。在家更是家务样样承包,我问问你呢?”
这……,好吧。有对比才有伤害,许卫国这下所有理由都被堵死了,只能拄着拐杖一点一点慢慢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第55章 表彰会
江甜果有点微醺, 但晚上还有扫盲班的课等着上。林寒松扶着她回了家,把人安置在了阳台上,又倒了一杯热茶, 让她缓缓, 先慢慢醒酒。
她就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啜饮。
林寒松没见过媳妇这么乖顺可爱的样子,心里越看越痒, 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嘴巴, 亲亲额头,又亲亲脸蛋。
江甜果喝了酒, 脑子不太利索,身子也懒懒的, 就没太搭理他,纵容的结果就是等出门上课时, 她嘴巴红红眼睛水汪汪的, 不用照镜子,就知道刚刚是干了坏事。
江甜果赶紧拿热毛巾敷了敷脸, 把整张脸都搞得红彤彤的,好稍微掩盖些。
就这样, 在扫盲班见着刘老师的时候, 对方还不解的问,“你这是咋了, 脸这么红?”
恰巧一阵燥热的风吹来,江甜果装的像模像样, “晚上喝了两杯,再加上天气闷,上脸了。”
听她这么说, 刘老师也没往别的地方想,“那你这会儿晕不晕,还能上课不?要不等会儿我先讲,你再休息休息?”
“没事。”江甜果该晕的早晕过了,现在脑子嘎嘎清醒,谢过了刘老师的好意,两人一起走到黑板前。
今天是定下的PK赛时间,也是检测学生这段日子学习成果的时刻。为了让小比赛稍稍有仪式感,她和刘老师还简单置办了一下。
把讲台桌移走,找了两张长条桌放在黑板两边,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分组对抗的意思。
老师们表情轻松,底下的学生却是个个苦大仇深。要和熟人打擂台本来就挺痛苦的,谁知道小江老师还能制定出更变态的规则来。
首先,本次擂台赛不采用抢答,而是每组轮流回答五道题,答对多的获胜,依次再进行晋级赛。
其次考虑到学生数量不少,100多个学生,两两一组分成了56个小组,如果同时只进行一场擂台赛,其他学生要等的时间就太久,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江甜果小脑袋瓜一转,想出了让时间和效率都达到最大化的方案,那就是和教语文的刘老师强强联合。
以黑板为界,一人一边各自考核一半学生。
两位老师双面炙烤,绝对能把学生考的外焦里嫩,香脆可口!
江甜果说出规则的时候,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只觉得想出这个方法的自己,完全是天才啊!
至于学生们苦大仇深的目光,那就是小江老师恶趣味的调味剂了~
擂台考核环节开始,江甜果的题目以乘法口诀为主,同时照顾到了学习进度跟不上的少部分人,加入了些稍有难度的加减法。这样能让每个同学都有答题机会,更有参与感。
56组学生全部考核完毕,稍微超出了些时间,江甜果也不耽误时间,让他们先下课去。
但pk赛过后,有人欢喜有人不服,不少学生吵嚷着,头一次要求留堂。要和刚刚的对手再次一决高下。
你不服我也不服,空气里的火药味瞬间就变浓重了。
两位老师就站在讲台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小学生斗嘴,等吵够了,江甜果站出来对今天的课堂做了结语。
“各位同学们,老师要表扬你们所有人,全部都掌握了乘法口诀表。来,给自己鼓鼓掌!”
江甜果率先带头拍起了手,下面跟着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她接着说,“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数学的四大基本功加减乘除,你们已经成功掌握了前三项。这代表着你们距离小学毕业证又进了一步——”
“老师,是真的吗?”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学生们的欢呼声打断,一张张不同的脸上是相同的开心和激动。
扫盲班上了这么久的课,越学学生们越觉得那一个虚无缥缈的小学毕业证,就是个远在天边的大饼,没那么容易得到。
他们虽然听老师的话,被各种条件诱惑激励着学习,但不觉得真能凭着扫盲班学到的知识拿到小学毕业证。结果今天,老师居然说,真的有这样一个意外之喜,只需要他们再努力一点点就能拿到毕业证了。
摆脱文盲身份,成功变身文化人的机会就在眼前,谁都不想放过。
“小学毕业证长啥样?”
“老师,那俺们啥时候能去参加考试?”
“考试也考这个吗?”
“别着急,”江甜果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听自己说,“大家的学习能力和进步都有目共睹。老师不骗人,可以非常确认地告诉大家,只要把乘法熟练掌握,再学会一点除法,那拿到小学毕业证就绝对不是问题。前面的99步路都走了,希望最后的几步路大家也不要掉队,好吗!”
小江老师温柔鼓励,不明所以的学生们被她画的大饼听得一愣一愣的,向学的心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了。
为了那张触手可及的小学毕业证,现在必须得好好学习!
等扫盲班下课,江甜果和刘老师再一起进行复盘。她们简单交流了一下,教学进度自然没有画出去的大饼那么完美,但是也不算差,就乘法口诀来说,大部分人都掌握了,时间充足又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都能说出来答案。
接下来数学课的教学重点,是要把学生们的乘法熟练度再往上提一提,然后再引入除法。
刘老师也觉得擂台打pk的方法,帮助学生们多认识了好些字,比以前自己哼哧哼哧讲半天的效果好太多了。
她是真心热爱教育,也是想真心提高部队家属的文化程度,如今好不容易取得大进展,心情也是格外激动。一连夸江甜果这个点子,想得好想得妙。
江甜果今天听了好多彩虹屁,耳朵都要生茧子了,笑着也和刘老师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夸。
临分开的时候,刘老师想了想,忍不住提了一嘴学校的事,“小江,家属院学校招老师,也就在这两天了。到时候可能不会对外招聘,我替你留个心,但是不一定能不能成……”
“你知道的,咱们这毕竟孩子少,开的班也少,招的人有限。你那边要是有条件的话,还是得早点活动活动关系……”
刘老师直白又委婉的提醒,江甜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行,谢谢姐替我操这份心,我知道了。”
从扫盲班回家,江甜果有点心事重重地,和林寒松说起了这件事。
“你有靠谱的关系没?”刚刚经历了一番妖精打架,她呼吸还没喘匀,就冷不丁问。
林寒松把人搂在怀里,回了一个“嗯?”
显然不太明白,他眉眼冷峻,声音也淡淡的,一点不像落在她身上的唇和体温,烫得人仿佛要烧起来。
江甜果其实很讨厌找关系走后门,但家属院学校老师,是她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工作,可以的话谁都不想当一辈子的打饭女工。
她背着身子,不去看男人的脸,闷闷地说:“是家属院学校。我想去当老师,但听刘老师的意思,好像只有能力还不行,别的地方还得再努把力……”
“她让我活动活动关系,林寒松,你有什么关系吗?”
身后男人的唇间溢出一声轻笑,然后刚刚才偃旗息鼓的某样东西,悄无声息的顶了起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林寒松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颇有暗示意味的说,“怎么样?这个关系够硬吗?”
“呵呵。”江甜果灵活一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今天晚上都两次了,再有第三次是绝对绝对不可能。
“够的够的,你就是我稳稳的靠山!”她嘴上说的好听,却是赶紧往床边一滚,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别管有没有关系了,还是先保住老腰要紧!
昨天晚上被林寒松一打岔,江甜果的找关系之路,还没开始就无法进行。她发愁了一整天该上哪去找条靠谱有用的关系,结果下班时,林寒松就带回来了好消息。
“今天师长跟我提起了你。”他说。
“提起我?”江甜果不敢置信,小脸懵懵的。仔细一想,严师长好像对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确实关注不少。
她兴致勃勃地问:“严师长说我什么了?”
林寒松一五一十的转述,“他听说了你在干部食堂和扫盲班的创新,而且都取得了很好的成果,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然后呢?”
说了人才然后呢,别的呢?夸都夸了是不是得有点表示,最好一步到位,给她安排个正式工作吧。领导的赏识总会值钱吧!
“没有然后了,”林寒松一句话浇灭她的幻想,随后没头没尾地安慰,“别急,你想要的会实现!”
“真的吗,谢谢老公!”江甜果甜甜的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心里却不太当真,但反正又没啥影响,就当是给男人个奋斗目标了。
小两口又腻歪了好一会儿,林寒松说起明天的安排,需要江甜果参与一场会议,到时候在下面当观众就行了。
开会?江甜果第一反应是读书时,学校整日爱开得乱七八糟各种主题,但给加学分的会议。
但家属又不用加学分,那——,她动了动脑子认真想,需要她出席的,“是表彰会吗?”
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事,能把军人和家属拉到同一个台子上。
“是本次救灾的表彰会。”
“那你能上去领奖吗?”
林寒松点头,江甜果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成了功臣家属,与有荣焉的同时,也谨慎起来,“那我明天要注意些什么吗?”
林寒松伸出大拇指,捏了捏她腮边的软肉,稍微思索了下:“部队没那么多规矩,你和平常一样就行。还有是牺牲了几位战友,穿衣服稍微注意些,最好别太张扬。”
江甜果自然还是有这点眼力见的,干脆的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问,“既然要开表彰会,那是不是抚恤烈属的工作也快完成了?”
她想起了住隔壁的王春花,上次匆匆一别,哪怕是邻居,也许久没打过照面了。
“那李副营长家属,就是隔壁春花嫂子,你知道啥情况不?”
这件事林寒松自然也有关注,“她托人买了车票,表彰会和追悼会办完,就和娘家亲戚离开。”
不是,真要走啊!虽然早就知道或许有这么一天,但江甜果真没想到,王春花会这么坚定的要离开。
“工作人员没劝她吗?”
“那家属院的嫂子们难道没劝她吗?”林寒松反问。
好吧,江甜果无语,不提王春花,她主要是心疼小慧那孩子。好好的城里娃回了乡下,怕是以后有的苦吃。
烦!
还没等她想出来个解决方法,林寒松顺势提起了另一件事,却是犹豫的样子,说话时时不时偷瞄她的表情。
“给牺牲战友办追悼会,一般我们得给点表示。”
确实,人情往来是避不掉的,“大家都给多少?”
“不知道,可能十块?”林寒松不太确定,曾经他不八卦这些东西。毕竟那时候他无家一身轻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少则三十多则一百都给过,甚至有家庭特别困难的,他还会打钱长期资助。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他从不打听别的战友给多少钱。
现在就抓瞎了,给媳妇提供不了有用参考。
“追悼会是几家?”
“四家。”
江甜果拿出来钱盒子,数了数余额,这个月没什么大花销,他俩的工资攒下来不少,那就是——
“四家的话,咱们一家准备三十,少不少?”她语气犹疑。出于对烈士的敬重,条件允许的话,五十一百她也想拿,但是拿不起,三十块,四家一共一百二,给出去林寒松一个月工资,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大极限。
“谢谢媳妇。”林寒松眼神微动,感动她的理解和支持,轻轻环抱住她,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
第二天一早从食堂下班回来,江甜果就开始认真挑选参加表彰会要穿的衣服,不能太出格,但朴素也要好看。
她最后选择了简单的白衬衫,配上一条纤长笔直的军绿裤子,再左右梳上两个麻花辫,对着镜子瞧了瞧,看着真是漂亮又水灵。
林寒松中途回来接她过去,江甜果在他面前优雅的转了一个小圈,问:“咋样,今天和你这个大功臣般不般配?”
林寒松的军装是她昨天晚上熨烫好的,仔仔细细把每一道纹路都理平整,配上他英俊棱角分明的面容,简直就是完美的理想兵哥哥。
更不用说人家身上还有功臣buff,江甜果心里想更有配得感也是情理之中。
林寒松淡笑着,把她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磁性的声音听得人心跳加速,他说:“你这么好看,该是我要配不上你了。”
江甜果又是觉得肉麻,又是觉得欢喜,跟着他一起出了家门,跨过隔开家属院和军区的一道围墙。
往日冷清的地方今天热闹多了,不少干部都是带着家属一起往小礼堂去,江甜果和林寒松金童玉女的高颜值组合,可是赚够了目光。
一直进了小礼堂,林寒松把她安排在稍靠前一排的走廊旁坐下,他自己则走到更前排的位置。两人分开,一路上那些若有若无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这才消下去,江甜果身上的偶像包袱这才卸了些。
真是不容易呀。
可惜还没让她松口气,边上坐着的一圈婶子,就争分夺秒的对她进行了个大盘问。
“你和林营长是咋认识的?”
“结婚给了多少彩礼?”
“结婚也一俩月了,你肚子有动静不?我这儿有个偏方可管用了,保管你生男孩。”
“……”
不怪嫂子们这么热情,实在是因为江甜果特殊,在家属院里也算个小名人,食堂、扫盲班都有她出风头,听说还受严师长赏识。可惜平日里人家工作忙,又怵着她扫盲班老师的身份,这群妇女同志们不敢抓着人问东问西。
如今逮着个机会,可不得连本带利的八卦个尽兴。
他们是问爽了,江甜果人却麻了,哪怕是过年面对七大姑八大姨,她也没经历过如此可怕的盘问,她一张嘴挡不住七八张嘴,真想当场举白旗投降。
还好钱改凤来了,女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扒拉,硬生生插进包围圈里,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身旁霸气守护:“去去去,你们这群老不要脸的,天天净会瞎操心!”
“小江,你别往心里去,也别跟这群老娘们一般见识!”
“你才老娘们,女人四十我是一枝花呢!”
都不是真心要找事,被她骂了的嫂子们也不生气,一起咳咳笑着。众人也一起换了个话题,扯了些家常的闲事来唠嗑。
江甜果忽闪忽闪的眼睛随意一扫,居然还从人堆里看见了赵营长。他拄着拐杖,表情阴鸷,身边离奇的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带,看来王璐的事,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人陆陆续续快到齐时,从前门走进来四个女人,怀里都抱着张黑白相片,手边跟着孩子,径直走到了第一排的座位席上。
一瞬间,说闲话的声音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沉重。等到了严师长出现,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江甜果头一次参加部队的表彰会,开始有点新奇,但其实这种形式的会议差不了多少。就是领导致辞,受表彰人上台。
不同的是今天的氛围格外沉重,听得心里闷闷的,看着捧着遗像上台的烈属们,眼睛也酸酸的。
高台上有人泪如雨下地泣诉着,丈夫是多么多么好的人;有人支撑不住,连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更有人只是沉默着,看上去像是失了灵魂。
江甜果闷在心里说不出话,只能在鼓掌时用力拍麻了掌心。
家属们下台,接着是师部政委致辞,通报表扬在本次救灾任务里立功的军官。
第一个念到的就是林寒松的名字。
前排观众席里率先走出来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带上大红花大步走上领奖台,大马金刀的往最中间一站,眉眼冷锐,冷硬严肃的气场帅的惊人。
江甜果刚擦干眼泪,脸上就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帅气,还有——
刚刚政委是不是念的个人二等功?
林寒松,荣立个人二等功一次?不是,哥们,你这么牛,怎么和她说起任务的时候,只会提起刚打开的罐头被洪水冲走,和背老奶奶过河掉水坑这种傻事……
搞得江甜果也就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完成了一次任务。
谁能想到,居然是荣获个人二等功!而且是本次救灾唯一一个个人二等功!
这么大的喜事,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露!某种程度上,江甜果得赞叹他守口如瓶,军事素养极高!
随后政委又宣布了三等功的名单,许卫国榜上有名,钱改凤也是抓着江甜果的手乐的不行。
简单的表彰会结束,干部们还得继续上班,林寒松大步跑了过来,把奖的本子和茶缸都递给媳妇。
江甜果接过东西,没看他,低头认真揉眼,试图把烙在视网膜上的英雄滤镜一键清除。
可惜抬头再看一眼,还是觉得林寒松今天帅的格外不一样!
完了,这是迷妹滤镜入脑啊!不过,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江甜果这么安慰自己,又好好欣赏了一下自家男人的俊厉侧脸,这才和他“秋后算账”。
“小林同志,说说吧,我们不是最无话不谈的人吗?怎么还和我有秘密?”
林寒松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却想趁机说说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没觉得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每一个参与救灾任务的人都不容易,我可能只是比他们幸运些,多做对了几个正确的选择。”
听听,听听人家这觉悟,看看人家这从容谦虚的心态,要不是刚刚鼓掌鼓的掌心发麻了,江甜果这会儿高低的再为他拍两下。
值得学习!
“小林,赶紧回去吧,严师长等着呢!”夫妻俩还没说几句话,许卫国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寒松不得不先跟她告辞,江甜果跟着钱改凤回了家,唯一奇怪的是,开完表彰会,一路上回来遇见的嫂子都对她热络不少。
江甜果搞不懂情况,钱改凤等进了屋才说,“小江,你家这是要双喜临门,小林要升了!”
生了,他一个男的怎么生?不对……
“你说的不会是升官的升吧?”
钱改凤替她开心,“前些日子361团的副团长转业回老家,这个职位空着,就是要从他们这几个营长里往上提。小林这回立了二等功,八成就是他了。”
“他今年25,还没过26岁生日吧,25岁的副团真是了不得!”
第56章 升官
要知道, 部队里头和林寒松差不多年纪的,都还在连级打转,他之前当上营长, 就已经年轻的让人惊讶, 要是再提上副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