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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短袖

王璐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一看到下班回来的江甜果,咬牙切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来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 但从今天早上起, 招待所食堂生意大打折扣,中午更是冷清。一直到饭点快结束,才终于来了几个人, 一问他们居然是去干部食堂跑空了, 没吃上饭才不得不来这边。

王璐当时就气懵了,王姐没有封锁消息, 所以她毫不费力就得知,让干部食堂起死回生的方法是江甜果想出来的。

所以, 江甜果,怎么又是她?

她穿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工装, 带着一身的油烟味, 站在走廊里看着迎面走来的江甜果。

一个漂亮洋气,一个灰头土脸, 对比她好像个搞笑的丑角。

王璐捏紧拳头,猛的向前好几步, 逼近江甜果, 表情狰狞,“你怎么总是来坏我事?”

江甜果轻笑了下, 神情淡淡地望着失态的她,“王璐, 你是脑子不好使吗,自己想想哪次不是你主动招惹我的?”

尖锐的回答并没有让王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变得愈发偏执, “我主动招惹你,是,我就是要主动招惹你!江甜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讨厌你这副道貌安然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索性把这段时间的怨气全吐了出来,“明明都是新嫁过来的媳妇,凭什么你嫁的男人比我优秀,凭什么你能有婚礼,凭什么你还能有扫盲班和食堂两份工作!”

“你都过得这么好了,让让我不行吗!”

江甜果微微挑眉:“……”

王璐这逻辑扭曲的……

她笑得愈发温柔,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所以,你觉得你过得不好,是由我造成的?”

王璐愤恨不平地点了点头。

江甜果嘴角的弧度扩大,“如果这样的观点是你所希望的,那我乐意至极。”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无法打败的对手,我很开心。”

王璐:“…………”

不是,这对吗?

江甜果的回答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正常人不都应该来以德报怨的开解她吗?为什么她会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接受了,甚至还要加倍去打击她?

江甜果看她脸上又青又白,能猜到她受到了多大冲击,她轻轻拍了拍王璐的肩膀,然后心情愉悦的和她擦肩而过。

不甘的声音在背后阴森森地响起,渗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她说:“等着瞧吧,这一次肯定是我赢!”

回答她的是一道房门关上的声音。

她甚至都不确定,那人有没有听见。所以,即被鄙视之后,她又再次被无视了?

“啊啊啊啊——”欺人太甚!

王璐对着墙角狠踹半天,发泄够了,便又匆匆赶回食堂,这一次,她一定一定要赢!

晚上下班的时候,江甜果小声提醒王姐,“明天别备太多的菜。”

“怎么?”

“招待所食堂肯定会有动作,咱们先见招拆招。”

王姐现在完全把江甜果当成智囊团,立刻点头同意,夸到,“还是你考虑的仔细。”

江甜果摇头,她不是看的长远,只是看懂了王璐。

今晚食堂又是没剩饭的一顿,别的员工无所谓,就是回家顺手烧个饭的事,但对江甜果家,可是大难题。

尤其林寒松今天下班还晚了些,意味着她得一个人搞定晚餐。

看了看厨房的食材,江甜果最终决定做一道最简单的油泼面。

她先把青菜淘洗好,然后拧开煤炉的火盖,往上放了个煮饭用的小锅,再从橱柜里摸了个鸡蛋,拿上空碗,去了楼下钱改凤家。

“来借点猪油。”她把碗和鸡蛋一块递过去。

猪油是个稀罕东西,钱改凤这回没跟她客气,收了鸡蛋走到厨房,用吃饭的调羹给她挖了六勺。

“够不够?”

“还够我再炒顿菜呢!”江甜果笑着说,又和她推荐,说煮面条在碗里放些猪油,这样好吃。

谁不知道这样好吃,但炒菜的油都不够,哪个舍得往面条里放,也就江甜果能干出来这种事儿,钱改凤揣着鸡蛋笑着把她打出去。

煤炉像个墩子,又小又矮一个,江甜果搬个小凳子守在锅边,等水开了估摸着自己的饭量,往里头下了一小把挂面。

细长的挂面在锅里翻腾两滚,最后往里丢上一把绿叶菜,稍微烫一下就可以盛出来,她往面条里依次加入猪油,酱油、盐和醋。最后又拍了点蒜末和辣椒,盖在最上头,炒菜锅里油烧到冒烟。

“滋啦”一声,调料的香味被热油完全激发出来,再用筷子一搅,碗中的面条裹着料汁混合搅拌均匀,一碗热腾腾的简易版油泼面就这么做好了。

挂面属于精细粮,江甜果听说,在部队里,也就生病的伤员,能吃到挂面卧鸡蛋的病号餐,可见其珍贵程度。江甜果同样珍惜,小口小口把碗里的面条一扫而光。

吃完还觉得肚子不太满足,馋得又支起炒菜锅,煎了个油汪汪的煎蛋,金黄焦脆的鸡蛋入口,她这才感觉晚餐圆满了。

等她吃完晚饭过了半个小时,林寒松也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个分量不小的包裹,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发生什么了?”她问。

林寒松没吭声,只是把包裹放在一张椅子上。

江甜果看到了上头的邮寄单,寄出地是北京,“你父母寄来的?”

林寒松点头,江甜果就不问了,“吃饭了吗,没吃我去给你煮点挂面。”

“你还会做饭?”林寒松不太相信地看着她。

“煮面条有什么难的,”她是手残又不是脑残,“等着吧,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趁烧水的工夫,她先把早上的窝头隔着篦子热了热,让林寒松先吃点垫垫,“别小看窝窝头,它可是救了我们食堂的大功臣!”

“今天好多人排队去抢,都没有吃到呢!”

“你吃过没?”林寒松动作一顿,要把窝头递给她。

“当然吃过了,王姐给我发了两个,这是给你留的。”

江甜果今天开心,也想和别人分享喜悦,于是就把这段时间食堂遇到的难题以及如何打了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全说出来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只骄傲的小狐狸。

林寒松也替她开心,小口小口品尝着窝头,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

“不对,我的锅!”

聊天气氛太好,一个不注意,锅里的面条已经扑腾了老半天,还好没盖锅盖,要不然炉子就遭殃了。她赶紧把绿叶菜扔进去烫了烫,然后全部捞出来。

油泼面还是和刚刚相同的步骤,只不过面量和菜量全都x2,鸡蛋也是两个,家里吃饭用的碗都装不下,得用盛菜的盆装。

正餐上桌,林寒松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他应该是饿狠了,一大碗面用极快的速度嗦完。

吃过饭,两人一个在洗手池刷碗,一个在整理厨房。林寒松慢一步收拾完,看着还躺在椅子上的大包裹,犹豫了一下,拿着剪刀走了过去。

大包裹用胶带和麻绳捆得严严实实,费了好大的劲才拆开,里头更是大包摞着小包。

林寒松一件件拿出来,最上头是一个信封,里头装着十几张全国粮票和200块现金,应该是给他们结婚的份子钱。第一包打开看是几块颜色俏丽的布料,第二包是女士服装,有衬衫和漂亮的布拉吉,第三包是精心包好的一件棕色羊绒大衣,拿在手里质感特别好。

最下面是用纸箱子装着的,塞了好些干草和碎布头防撞,寄过来的首都糕点。

这里头的东西,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笔天降横财。江甜果挑了挑眉,觉得有趣。

怎么说呢,就是钱到位了,但感情没到位的样子。

尤其林寒松还是亲儿子,包裹里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指向性明确是给他的。但要说敷衍,包裹里却给她这个新媳妇准备了不少礼物。

她和林寒松的父母素未谋面,能给她寄礼物,肯定是看着人家儿子的面子上。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位到底对林寒松到底是什么态度?

啊,猜不透,江甜果只觉得头疼,这可比数学题复杂多了。

林寒松的心情,从包裹一件件拆开时就肉眼可见地低落。江甜果不好对别人的亲子关系做过多评价,于是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奋斗了一个月做成的短袖。

这件衣服从裁样到制成也是经历了一番心路历程,尤其是在缝到最后一边袖子时,林寒松负伤住院。江甜果便临时改款,把衣服右半边的缝线全部舍弃,改成了暗扣形式。

古里古怪的设计,正适合林寒松现在的状态。

他接过短袖,还不敢确定,“是给我的?”

江甜果点头,“结婚的时候答应你的,快穿上试试看合身不?”

林寒松小心翼翼的拿着短袖,刚脱完上衣,把短袖套上去一半,又立马脱下,“不行,我洗个澡再来换。”

说着珍而重之的把衣服放在了床上,然后麻利钻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战斗澡,把身上都擦干爽,这才换上了衣服。

穿衣的时候就感觉大事很妙,江甜果的设计,充分考虑到了肩膀受伤人的穿衣需要。他能够很轻松丝滑的独立把衣服穿好。而且暗扣一个个扣上之后,这件短袖看起来和普通人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谢谢,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江甜果也笑了。满意就行,不枉她费时费力,把缝了一半的线拆掉。

林寒松穿着新衣服,自己满意还不够,又拿上一盒糕点,说是要去楼下的许卫国家。

明晃晃是去炫耀的。

听见敲门声,许卫国拄着拐杖去开门,看见林寒松站在门口,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心里升起个不好的预感,“你和弟妹吵架被赶出来了?”

“去你的,我俩好着呢!”林寒松无语,把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首都寄来的,拿来给你尝尝。”

许卫国其实并不喜欢占兄弟便宜,但这可是首都的糕点。

他还没去过首都呢,他家孩子也没吃过首都的东西。他收下了,林寒松走进屋,站在灯泡下头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格外大方。”许卫国认真回答。

“去你的,看看我身上这件衣服,衣服怎么样?”林寒松超级刻意提起。

许为国于是拄着拐杖往前蹦哒两步,“这是找裁缝做的吧,看着真合身,选的颜色也适合你。”

“你再观察观察。”林寒松特意把受伤的胳膊往他那边侧了侧。

许为国这才注意到,衣服的半边是用一排暗扣牵引住的,“点子好,手也真巧,是哪家裁缝的手艺?”

他忍不住上手去摸,却被好兄弟毫不留情的避开。

金贵成这样,“我知道了,是弟妹给你做的!”

林寒松这才矜持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继续炫,“她看我穿衣裳辛苦,特意给我做的!”

许为国露出一副被秀到的表情,心里却为他高兴。林寒松当初带回来个乡下姑娘说要结婚,确实给他吓了一跳。就怕两人各方面都差距太大,婚后磨合不好,反倒成了一对怨侣。

但在医院的一周观察下来,许为国得承认,弟媳妇是个顶好的姑娘。再看看这身衣裳,确实对他也上心。

对于骨折患者来说,除了恢复的磨人,日常穿衣也是一种痛苦,许卫国眼珠子转了转,在林寒松走后,一蹦一蹦,挪到了自家老婆身旁。

“钱同志,你看见小林的衣服没?你说我要是也能有一条这样的裤子……”

钱改凤正忙着给俩孩子缝衣服,俩皮孩子太能糟蹋东西,衣服三天得补两回。布票少,就得补丁摞着补丁将就穿着。本来就烦,这时候还听到丈夫张着两片嘴要东要西。

她一个眼刀杀过去,“想要啊,小江有小林帮衬着做家务,能腾开手,你呢?”

许为国卖惨,“我这不是腿还伤着,不好动作……”

“那我也忙着,没空理你。”

钱改凤不搭理他。

许为国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想拥有一条暗扣裤子的心占了上风,又拄着拐杖进了厨房,把堆在洗手池的碗筷给洗了。

这还差不多。

林寒松在外头炫耀够了才回家,媳妇儿已经收拾好上床睡觉了。

看着躺在床上纤瘦窈窕的身影,前两晚的美妙记忆,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里。他关灯上床,还没有动作,江甜果就支起身子,义正辞严声明:“今晚,不行。”

“还有明晚,也不行!”

第42章 应对

不是因为她心里有别的想法。而是, 白天晚上都高强度上工,她这小身板快要扛不住啦!

这身体底子还是太差,养了一个月, 平时还好, 今天食堂太忙,一累又有些吃不消。她前世虽然是个脆皮大学生,但考试周结束, 无缝衔接特种兵旅游也没这么累过。

白天的工作没办法, 但晚上她就要高举反抗大旗!

上二休一,啊, 不对,上一休一!这才是符合可持续发展的好路子!

林寒松:“……”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卧室。

他硬挺挺地躺在床上,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 突然说:“要不我给你按按胳膊吧。运动过度造成的肌肉酸痛, 不揉开的话,明天起来还会酸疼。”

他努力推销自己, “这方面我有经验。”

江甜果扭了扭肩膀,确实感觉今天超负荷运转的双臂有些滞涩, 放着不管明天肯定难受, 她于是把胳膊递过去。

林寒松坐起来,把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腿上, 利落地把袖子撸上去,露出肌肤细白的上臂。然后用没受伤的左手给她按摩。

他手劲大, 而且太知道哪里是痛点,江甜果被他按了几下,就酸爽得不行, 控制不住嗯嗯啊啊叫了几声。

林寒松手上的动作一顿,突然发觉,主动提出的按摩,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江甜果不明所以地翻了个身,把左胳膊也递了过去,“这边手腕疼,帮我再按按。”

林寒松于是捏上了她的手腕,细瘦一节很有骨感,他的手大,能轻而易举的一把攥住。指尖划过凸起的腕骨,顺着肌理一路摸索过肌肤滑腻的皮肉,美妙的手感让他来回轻抚爱不释手。

江甜果不满长工的摸鱼耍滑,轻轻哼了下,然后指挥他,“别往上,就在手腕的地方用力帮我捏捏。”

林寒松:“……”

他只能放下不正经的心思,老老实实听她指挥,指哪儿按哪儿。

他的手干燥温热,加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属实是一位优秀的按摩师傅。江甜果在心里给师傅打了个5星好评,没一会儿就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耳畔传来悠长的呼吸声,林寒松看着女人香甜的睡颜,无奈地笑了。

他把江甜果的胳膊轻轻放了回去,拿起床边放的蒲扇,手腕轻轻摇动,送来道道凉风。女人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

江甜果到底年轻,昨天晚上睡了个好觉,又舒舒服服来了套小按摩,今天早上起来又是精精神神一条好汉。

来到食堂她直接换好衣服,走到售餐台,有个工友说,“来随军之后都没咋干过重活,昨天可真是给我忙坏了,歇了一晚上胳膊还抬不起来呢!”

“我也是,人呐果然不能歇,想当初我在老家双抢的时候,也是妇女标兵!”

“哎,你们看小江咋跟没事人一样?”

打饭窗口负伤大半,有人揉着手腕有人捂着肩膀。稍微状态好一些的,都是些体格倍儿棒的女中豪杰。但稀奇的是,平时瘦瘦弱弱的小江,居然也看起来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没看出来她也是干体力活的一把好手啊!

殊不知每个成功女人的身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

江甜果自如地挥动着胳膊,给自家小林同志点了个赞。

端菜的时候,有资历深的,一眼发现不对,对着厨房里头喊,“何师傅,今早咋就备这么点菜,你赶紧再补一些,要不然待会儿不够卖!”

何师傅在里头扯着嗓子回,“别问我,我就是个炒菜的,拿主意的事儿你问小江。”

他就是个厨子,只要负责把菜做好就行。往常食堂生意稳定的时候,他能凭经验决定每天准备的食材,但现在食堂生意一天一个样,他拿不准,多了怕剩少了怕不够卖,索性也不费脑子,就听聪明人的指挥。

一听是江甜果的主意,说要加菜的声音顿时小了些。

只是不少人心里都存着些看好戏的心思,江甜果这两天出的风头太大了,想杀杀她的威风也是人之常情。

但偏偏今天的顾客不给他们机会,早餐售卖过后,准备的菜品刚好消耗得差不多,稍微剩下一点正好作为员工餐。

这下众人是不服不行了,“没看出来,小江还是个能掐会算的?”

一时间哄堂大笑,众人心里对她真是不服不行。

正吃饭的时候,王姐派出去打听对面情况的探子又带着几个饭盒回来了。

她脸色沉沉地掀开盖子,看清楚里头的菜色后,所有人都拉下了脸。

因为不同于前两日招待所食堂繁杂的菜色花样,这一次饭盒里只装着三样素菜,一个窝头和一碗粥。

这不就是他们才推出的套餐!

“学人精!”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带头骂了一句。

“不止,”王姐厌恶的说,“他们也学我们搞活动,而且是集满5个戳就能换一个窝头!”

“这也太过分了吧,”矮男人当即挽起袖子,极具煽动性的开口,要去找个说法,“一天天的不仅卷低价,还照搬学人,没见过这么气人的!”

但凡是凭手艺,凭本事公平竞争,干部食堂的人也能忍了。但偏偏他们这样搞,真是怎么气人怎么来,这下大家心里都是一团火,不少人都撂下筷子,要跟着他一块出去讨个说法。

“行了行了,”王姐快跑几步,赶紧把他们拦住,“这是在部队家属院,你们还当是在老家?知道打起来闹起来会有啥后果不?我不拦你们,不想要自家男人前程的尽管去!”

她冷静的话如同一盆凉水迎面泼下,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一下子熄火了,领头的矮个男人眼珠转了转,假意颓丧的坐在一旁,问:“那咱们现在咋办?”

茫然的目光转来晃去,最后又落在了默默吃饭的江甜果身上。

她被看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性冲大家笑了笑:“大家都吃饱了吗?”

是哦,饭还没吃呢,一群人又蔫蔫的坐回了餐桌前,重新拿起筷子。

下班后,王姐特意留住了江甜果,喊她留下来一块儿盘帐。

本来要离开的人,都齐齐停止脚步,诧异地看过去。

要知道以往涉及到钱的事儿,可都是王姐一手包办,如今让临时工小江也插手,这是要提拔栽培她的意思?

那是不是还要给她弄个转正名额?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看着她的目光,又饱含了羡慕嫉妒。

王姐的小办公室里,她把装钱的匣子打开,和江甜果分工干活,“你数饭票,我来数钱。”

盘算当天营业额,简单又枯燥,尤其是数票,只需要把它们一个个理平放齐,清点完数量后用大夹子夹好,这就算完工。

王姐在账本上记下了自己那边的数据,然后问江甜果,“饭票收了多少?”

“是287张。”

“那减少得不严重。”王姐把账本推过来,示意她看。

按照上面的记录,今早营业额和昨天对比只减少了三分之一。考虑到招待所食堂的优惠活动,还有活动首日的因素,这个数据其实已经出乎意料的好了。

王姐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松快,她的心一直悬着,总怕明天招待所食堂再出点什么幺蛾子,把他们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生意又搞黄了。

“小江,你看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她声音恳切。

江甜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只能扶额。

无论在哪个时代,这种恶意低价的商战都是恶心且赖皮的。不卷,就要眼睁睁看着生意被抢走,如果卷,那就更是难办……

她把账本往前翻了翻,看到了这两天的采购成本,然后拿纸笔快速演算起来,最后经过分析得出结论。

目前的销售模式,可以让他们在客流减少至峰值二分之一时,还能维持盈亏平衡。

但如果卷低价,就要考虑,首先把本就单薄的利润拉低;其次以她本身为例,她过去网购时,就最讨厌商家三天两头的降价行为,会感觉受到被背刺,消费体验感极差。

所以由己及人,在这个无数人连饱腹感都没有满足的年代,江甜果选择剑走偏锋,避开卷低价,意外注重起了顾客的消费体验感。

于是她对王姐说,“目前看来我们食堂的品质还是有很多顾客认可,所以我建议继续观望,先不要盲目降价。同时从食堂内部作出改变,咱们的工作人员无论前厅还是后厨,都必须注意卫生。衣裳和头发清洗干净,口罩和包头发的帽子最好也要做上。咱们不和他们拼价格,要拼卫生和质量!”

王姐也知道一味卷低价不利于发展,江甜果的话倒是把她点醒,提供了条新思路。

今早她品尝了对方食堂的菜系,敏锐地感觉到,食材和口味都比他们刚开业时差了不少。所以,对方的降价其实也很艰难。

既然如此,在他们提供了干净实惠的套餐,又拥有一批信任追随老客户的情况上,干部食堂其实是占据了主动权。

现在要做的是,打铁要靠自身硬。

“那行,”王姐当即拍板,给江甜果放了一天假,并且把采购帽子口罩的任务交给了她。

说是一天假,其实是连今天也算上,四舍五入就是两天!

江甜果难得兴奋,久违的双休日,她来了!

——

招待所食堂里,王璐听到有人喊,在灶火前的油烟中抬起头,胡乱用手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又随手抓了把调料扔进锅里。

她把炒锅端下来,悄咪咪离开后厨摸到了处偏僻的地方,和她在干部食堂的线人对上了头。

王璐:“怎么样,他们要有新动作了吗?”

矮个子男人摇了摇头,只说无事发生,而且王姐还给江甜果放了假。

放假?这是什么操作?

王璐有点拿不准他们想干什么了。

第43章 排骨藕汤

家里只剩些青菜, 江甜果脚步一转拐去了菜市场。

这会儿快要到收档的时候了,一早送来的绿叶菜蔫吧不少,没什么卖相, 她看到角落里堆着几节裹着泥的莲藕。

问售货员:“这个多少钱?”

“五毛五一斤, 不切开卖。”

乖乖,这可真不便宜。听见这价格,旁边都已经摸到莲藕的大娘顿时把手缩了回去。要知道虽然刚过雨灾, 蔬菜价格涨得厉害, 连往常5分钱能买的青菜,都涨到了一毛钱一捆。

但5毛5一斤的莲藕?这价格再添点钱都能割斤肉了。遭不住, 真遭不住。

怪不得摆着一早上了还无人问津。

江甜果倒是对价格无所谓,林寒松有钱, 她自己有工资,买东西只用看想不想吃, 于是挑了两根, 让售货员帮忙称好,一共是八毛五。

她没带篮子, 又不想捏着两根脏兮兮的莲藕回去,正发愁怎么办呢, 售货员嘴巴里“啧”了一声, 从摊子里抽出根草绳在掌心一撮,利落地把莲藕捆在一起, 最后还在上头留了个提手,递给江甜果。

“谢谢, 你好厉害!”她提着试了试,绳子系得很牢固,售货员真有一门手艺。

爽快嘴甜的客人谁不喜欢, 售货员被漂亮小姑娘夸得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别看这藕贵,其实头一茬的又粉又糯,你回去煲个汤试试就知道了。”

江甜果笑着点头,难得和售货员搭上话,她于是不经意提起,“我也爱喝藕汤,就是今天来的晚,肉铺都收档了。这么好的藕也得浪费了。可惜我家男人救灾受了伤,医生说得多喝点骨头汤补补,但我这天天都忙着上班,唉……,要是能买上肉,哪怕让我多加点钱,我也愿意啊。”

售货员眼睛一瞟,声音放轻缓,“你……有钱?”

江甜果苦笑,“我家就两口人,钱和票子都有,可惜花不出去。”

售货员看她的眼神更热切了,像在看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肥羊。

不是所有供销社员工都是部队家属,像菜站里的,都是附近公社的社员。他们只上早班,每天要负责运送各自公社产出的蔬果来售卖,每月工资以工分形式发放。

所以哪怕同是供销社员工,他们的待遇可比旁边坐在门市里头的差多了,人家有工资有票,他们忙一个月下来只有一点可怜巴巴的工分。

如今碰上能捞油水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

“你先去找个篮子,收摊的时候我在门口等你。”

江甜果连忙点头,她懒得再跑一趟,干脆就进了旁边的门市部,买了个竹编的篮子。

售货员悄悄看在眼里,收摊完人更热情了,亲亲热热的带着她到了后头的小仓库里。

她先让江甜果站在个隐蔽的拐角,然后悄悄到卖肉的男人耳旁耳语了几句,过一会儿男人四处瞅了瞅,从案板下拎出来个竹筐,走了过来。

“就剩这些了,你看看要不要。”说着掀开筐子上盖着的干草。

里头装着七八块棒骨,说是棒骨其实不严谨,因为每根骨头上都挂着厚厚的肉,像是特意没剃干净一样。

看来这是肉铺自留的油水。

江甜果当即就应下,“我全都要了,按排骨的价算咋样?”

提着竹筐的手一抖,对面俩人都不可置信的问,“当真?”

江甜果果断点头。

俩人被天降惊喜砸得脑子都转不过弯来,要知道排骨的价格比肥肉贵,卖菜售货员带人来的时候,也就想着能把这些棒骨卖出瘦肉的价格,就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居然有如此大的意外之喜!

她大方,俩人也不小气,“3斤2两,给你算三斤。”

一手交钱一手交肉,三人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卖菜大姐看出来江甜果是个爱干净的小媳妇,主动上手,帮她在新买的小篮子下垫了层菜,然后把肉放了上去,最上面又盖了一层菜叶。

她把江甜果送出去,想着这是个大客户得发展好关系,于是问,“妹子你还有啥缺的不,我在附近公社住,稀罕的弄不着,但鸡蛋能攒一点……”

鸡蛋好啊。

江甜果想了想,跟她定了20个,明天来拿。

篮子虽然用菜叶挡了挡,但江甜果还是一路小心谨慎,快步回了家。

直到合上自家大门,她提了一路的心才放下,先把筐子里的肉拿出来,搭着送的青菜虽然卖相不好,但她也不是浪费的人,挑挑拣拣,勉强也能吃。

夏天天热,肉和菜都不禁放,最好得当天吃完。江甜果犯懒,不想自己处理大骨头,也不想顶着中午的高温做饭,就先把蔬菜清洗出来,然后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中午的时候,林寒松带着饭回家了,意外看到江甜果躺在床上,睡得还挺香,长睫毛在白皙面庞上留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因着天气热,脸颊红扑扑的。看着她,林寒松眸光渐渐变得柔和,见她酣睡着,也没有打扰,而是转身去食堂又买了份饭。

再回来的时候,江甜果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表情懵懵的,看着有点呆。

“来吃饭。”

“不要,”她哼唧一声,慢腾腾地翻了个身,“我不饿,不想起。”

林寒松锐利的凤眼弯了弯,没再催她,安安静静的把饭吃完,然后又轻手轻脚的端去厨房洗刷。

江甜果的觉早就睡够了,只是想在床上赖着,直到听到厨房里传来,刀刃和案板碰撞的细微响声。

哎哎哎!

伤还没好呢,拿刀切肉这事儿能干吗?

她再也躺不住,起身走到了厨房,正好看见男人正拿着锋利的菜刀和一块块大骨头搏斗。

他应该是想先把肉剔下来,但一只手操作显然有些困难,没一会儿就急出了满头大汗。然而,江甜果出声叫他把刀放下,林寒松居然还不愿意。

他觉得自己是男人,哪怕受伤,砍肉的力气活也不能让老婆干,死犟死犟的。

江甜果说了两次,没把人叫停就放弃了,绕过他,从筷笼里抽了双筷子,坐到四方桌旁,一边干饭一边看他砍肉。

别说,帅哥干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江甜果最开始是抱着看乐子狠狠嘲笑的心态,没一会儿视线就不由自主,打转到他用力时绷紧的肌肉上。

正午的烈阳洒进来,像给他补了道淡黄色的光,镀在沾着汗水的肌肉上,江甜果就着肌肉干噎了两口大米饭。

林寒松等她吃完了才问,“怎么搞到这么多肉?”

江甜果骄傲挺胸,“今早我在菜场认识了个工作人员,她给我找来的肉,还说明天再给我带20个鸡蛋。”

林寒松怀疑,“没见市场上卖过这种肉,这是留下来的员工福利吧。你怎么说服他们卖的?”

“我是按排骨价买的。”江甜果有点心虚,“稍微贵了那么几块钱。”

“挺厉害,”林寒松张嘴就夸,“用排骨的钱买回来了能熬汤的棒骨和瘦肉,一物两吃!”

江甜果被他逗笑了。

小楼房隔音差,有个大点的动静,上下左右全能听见,更不用说是剁骨头这种砰砰砰的大声音。

物资不丰裕,江甜果听过好多关于这个年代的笑话,什么拿猪油在嘴巴上擦擦好出门炫耀,对着案板空剁让别人以为自家有肉吃。

好笑且心酸。

王璐下班回来,刚走到楼道,就听到对门传来的声音,她脚步一顿,脸色黑沉地开了门。

屋子里赵营长正带着俩孩子吃饭,看见她只抬了抬眼皮,也没多说话。

反倒是俩孩子一溜烟从凳子上爬下来,他们知道王璐这段时间好说话,要什么都百依百顺的,所以缠着她闹,“妈,我们也想吃肉,我们也要吃肉!”

王璐搂着俩孩子走到桌前,把带回来的饭盒打开,里头是一道土豆炒肉片,土豆多、肉片存在感微乎其微。

俩孩子不乐意,吱哇乱叫:“我们要吃大块的肉,不吃这种,不过瘾!”

“吃肉肉,吃大肉肉!”

赵营长脸色黑沉,快速扒完饭,把筷子重重往饭盒上一盖,转身进了屋。

王璐一下咬紧嘴唇,这边还得哄着两个继子:“隔壁砰砰砰剁了半天,哪是吃肉的样子,咱不闹,等妈晚上给你带肉回来做红烧肉吃!”

承诺许出去,俩小孩肉眼可见地开心,一下松开手,又钻进别的屋里疯玩去了。

王璐默默吃完了午饭,推开主卧的门,悄悄走了进去,“晚上你来食堂打点饭就行,等我回来做红烧肉。”

这话出口,她心里渐渐生出了些底气。看啊,现在她能凭自己让家里吃上肉,这可是从前赵营长都难做到的事,她一点不比江甜果差,也是顶顶有用的媳妇!

这样想着,她大着胆子躺到了床上,赵营长挪挪身体,没像往常那样立马起身离开。

王璐心里一喜。

——

林寒松把大骨头都砍成小块,今天的晚餐就更容易做了。江甜果盘算着煮个莲藕骨汤,来个青菜炒肉,再去食堂打点米饭就够了。

说干就干,她先把骨头焯水,洗干净血沫后和莲藕一起丢在锅里开小火慢慢煮。她在锅盖下架了一双筷子,这样哪怕不实时照看,汤也扑不出来。

慢炖一下午,骨头上的油脂都融进了汤里,莲藕也被炖得酥软,最后再加上一点盐,一锅鲜甜的莲藕排骨汤就做好了。

接着要做青菜炒肉片,这道菜就没有那么顺利了。首先江甜果是个刀工废,人菜且怂,拿刀时生怕切到手。所以肉片被迫改成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肉块。

江甜果看着切出来的肉,自己先没绷住,忍不住笑了一下。迫于现实,她只能把脑子里完美的菜谱划掉,肉和葱蒜爆锅后,加入青菜再加水焖煮!

味道就算了,包熟就行。

林寒松今天回来的比以往要早些,他往厨房去,江甜果正在盛菜。他走过去,默默帮她扶住锅的另一边。

江甜果冲他一笑,“回来了!”

林寒松也冲着她笑,他喜欢这样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江甜果让他端碗筷,自己则是拿饭盒盛出来两份藕汤,一份让林寒松端给楼下的钱改凤,另一份她敲开了王春花家的门。

开门的是小慧,她惊喜出声,“江姨姨来了!”

江甜果摸了摸她的头,往里头喊了一声,“嫂子,家里做了点吃的,给你端来尝尝!”

她视线随意一扫,却发现了大问题,王家比上次空荡了不少!

小慧拉着她的手腕悄悄说,“妈妈说过段日子我们要回老家,把好多东西都寄走了……”

江甜果心里暗道一声不妙,这些日子食堂忙,她没办法时刻关心着王春花,于是特意把她哥嫂来的事,和家属院里几位热心的大姐说了,拜托她们操个心,现在看来是没防住。

王春花从屋里出来,看见饭盒里真材实料的藕汤,她第一反应是拒绝,两个人一番推让。最后她败下阵来,谢过江甜果的好意,转身进了厨房。

江甜果跟着进去,站在厨房门口,貌似不经意的问:“嫂子这是打算回家小住?”

王春花长叹了口气,一边刷碗一边说,“久住,等这边事了就不会回来了。”

“我跟嫂子投缘,还怪不舍得你离开呢。”

“就你会哄我,到时候给你留个地址,咱俩常写信。”说着她从橱柜里拿出一小捆干粉条递过来,“我哥嫂从老家背来的,你别嫌弃。”

江甜果看她铁了心要走,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劝她:“嫂子,老家不比部队,你在这儿用惯了自来水和电,回去真能习惯吗?”

王春花咬了咬唇,没再说话,只是送客出门。

——

今晚的排骨藕汤又鲜又浓,大获成功,让江甜果膨胀到,觉得自己也有了中华小当家的天赋。可惜这份成就感,在尝到青菜炒肉块时瞬间破灭。

额,撤回刚刚的想法。

算了,出于对自己,对林寒松,以及对食材三方友好的角度,她决定以后还是少做饭为妙。

挑剔的她选择主攻排骨汤,没控制住一连喝了两碗,给自己撑的小肚子滚圆。

还好有林寒松,这位胃容量超强的全自动家用饭菜收纳机,好的坏的都能照单全收,最后把藕汤,青菜,还有打回来的米饭,全部打扫干净。

隔壁王璐家,她也如诺带回来了一块五花肉,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吃上肉似的,她大方地把厨房窗户拉开,巴不得香味飘得远远的。

至于为啥肉铺早上关门,她却能大晚上带回来肉,吃的喷香的一家人似乎都没考虑这点。

第44章 意外

白天睡太多的结果就是, 晚上根本没有睡意。

江甜果轻轻叹了口气,第六次在床上翻了个身。

“明天不上班吗?”林寒松低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格外悦耳。

“王姐交给我一个采购任务, 明天得去市里。”

“哦, ”林寒松轻轻回了句,然后说,“明天星期天, 我也有点睡不着。”

在现代, 晚上是一座城市最繁华的时刻。江甜果要是睡不着了可以玩手机,下楼吃夜宵, 或者随便找个电影院通宵看电影。但在这里,人们的娱乐活动终止于晚上, 吃完饭听会收音机,差不多九点就洗漱上床睡觉。

健康作息, 健康生活, 健康的无聊。

一对无聊的小夫妻躺在床上,会干什么呢?

总不能是看星星看月亮, 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那就只能是——

一切的混乱是从一个吻开始的,林寒松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后颈, 江甜果轻轻颤栗, 转过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喉结。

这是一个极具挑逗意味的信号。

林寒松的呼吸瞬间急促,肩臂肌肉鼓起又落下, 把两人身上的衣物全都除尽,卷作一团落到了地面。

今晚是难得的凉爽夜, 夜风卷着花香草香送进湿热的室内。

林寒松淋着汗的肩臂绷出精悍的肌肉轮廓,每一次抽出挺进下次都要入得更深,连结实的实木床都被撞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江甜果鼻尖上泌出些许细汗, 脑子都被撞得不太清醒,她囿困于那人投下的阴影,天在耸然晃动,脚不着地,身体好像要和床一样被撞散架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MD,再也不主动招惹人了!

——

运动果然有助睡眠,江甜果美美睡到早上八点,她艰难的爬起来洗漱,顺便和林寒松交待,让他去菜站把昨天订的鸡蛋取回来。

林寒松腿长,这几步路,10分钟就能跑一个来回。

装鸡蛋的框子上照例盖了些青菜,拨开绿叶,里头的鸡蛋个头并不大,各个都是浅黄色的壳。敲破,蛋黄是橙黄色的,黄澄澄的像一汪小太阳,是正宗农家土鸡蛋。

她把蛋黄戳破和蛋清充分搅匀,又在碗里滴了两滴香油,加了少许白糖,最后用滚烫的热水一冲,一缕缕蛋花在碗中飘荡,一碗鸡蛋汤就做好了。

清热去火,居家必备好汤。

两人一人一碗鸡蛋汤,再就着一些糕点,稍微吃了些应付过早饭,就出门准备进城。

这次开车的还是上回那个驾驶员,熟门熟路地把他们送到码头旁。

江甜果送了他一盒糕点,包装精致沉甸甸的一盒,驾驶员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嫂子”。

等看着人上船,他才仔细一瞅上头的商标,呦呵,这可是全国闻名的老北京糕点!

在临城绝对是十足十的稀罕物,拿去送人,或是到黑市上卖了都不错。林营长家两口子回回是真客气,人情世故做的让人舒服!

——

小船晃晃悠悠,一路摇到了对岸,今早吃的不多,所以江甜果晕船的感觉没有上一次强烈,稍微有些不舒服,但是能忍。

第一站先去采购,按江甜果的建议,王姐的同意,最终敲定需要购置口罩和帽子若干。

这样简单不费时的小活,其实裁上几尺布,拿去附近公社悄悄找几个熟手的婶子,不到一下午就能做完。

但这就涉及一个问题,账目不透明。她总不能让婶子们给她写个字据说工费多少多少钱吧,就是傻子也不敢这样找死。现在投机倒把抓的严,被有心人揪住闹大,别看是小事,也能分分钟体验铁窗泪。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江甜果选择来市里的百货商场采购。虽然价格略微贵了一点,但商场给开正经发票,她回去也好报账对钱。

接下来第二站,他们去医院给林寒松的肩膀做个复查。

男人脱了衣裳大马金刀地坐着,医生对着他肩膀上的石膏来来回回看了半天,得出结论:“石膏松了,不是叫你避免肩膀大幅度活动吗,你出院这些天干啥去了?”

林寒松这些天连雷打不动的早操都换成了快走,唯一能用得上,肩膀的运动好像只剩下了……

咳……,他听着医生的数落,悄咪咪和江甜果对视一眼,俩人都心虚,闹了个大红脸。

医生还在继续叮嘱,“等会儿把石膏再加固一遍。这次回去可得好好注意,要不然骨头长错位,那我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谢谢医生。”俩人像乖巧听训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的听话,老老实实的感谢。

走出医院,江甜果看着林寒松因为加厚石膏凸起来的肩膀,不是很道德地笑了出来。

“听见了吗?医生说让你好好休养~”配上她意味不明的笑,说得格外阴阳怪气。

林寒松幽幽地瞥了她一眼,在转到小巷子时,一把将人按在了墙上。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从远处看却像是她主动依偎进他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她的脑袋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能听到他笑起来时带来的胸腔共振。

林寒松将身躯压低,贴在她耳边说道:“今晚我们试试,不动肩膀的方法,好不好?”

这人在说什么?说好的正人君子兵哥哥呢,整天床上如狼似虎也就算了,怎么一张嘴也……,江甜果只觉得耳尖发烫,还好小巷外及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才帮她从男人怀里逃脱。

老司机车速过快,安全着想,江甜果决定保持距离。

两人继续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不走大路因为林寒松说要去黑市换些东西,江甜果也跟来凑了下热闹。

黑市在一条背人的小巷子里,不大的地方零零散散摆了几个摊位,别看摊位少,东西却不少,从服饰到五金一应俱全,连地上堆着的衣服也按产地分了好几堆。

就是里头的人个个包着脑袋,见着脸生的人,都是目光警惕,隐晦地打量着。还好之前口罩买的多,两人早早就戴上,虽然遮挡程度不比头巾,但也能用。

江甜果不缺东西,黑市的摊子乍一看眼花缭乱,其实逛一会儿就和百货商场大同小异。

林寒松在和一个男人嘀嘀咕咕些什么。江甜果等在一旁,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头。

头顶的太阳慢慢升起来,她蹙起秀气的眉,哒哒哒走过去,“你好了没有,我站累了!”

站着也能累?

对面说话的大哥诧异地看过来,却一瞬间了然,好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媳妇,怪不得招男人疼。

林寒松挡了挡他的目光,小声告诉江甜果,去巷子口的茶馆等着自己。

临城人爱喝茶,市里建着不少茶馆,大多是二层小楼的设计,走进去别有一番雅致。今天休息日,茶馆里头人不少,江甜果扫了一眼,一楼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于是往楼梯走,打算上二楼看看去。

却在走到拐角时,有个气冲冲的身影冲下来,撞到了走在她前头的阿婆,连带着她扶了一下,也差点被冲击力带得摔倒。

来人速度极快,身材又高大,撞得一下极有力度,阿婆捂着胸口呼痛,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你走路不会看路的呀!”江甜果寒着小脸,气冲冲瞪了过去。

周建平的火气不比她小,张嘴就骂,“怪我啊?你们俩人四个眼珠子是出气的?”

不可理喻!

江甜果心里火气蹭蹭涨,连声叫住他,“撞了人就想跑?你回来,给阿婆道歉!”

周建平不耐烦地止住脚步,正打算给这个事多的女人点颜色看看,但一扭头看过去,正好和江甜果那张带着愠色的小脸对上。

美人本就五官惊艳,再配上鲜活灵动的表情,更为她添上几分艳色。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一瞬间在嘴巴里卡壳。

乖乖,真没想到临城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人,这小模样,比他前头处的几个对象可标致多了,要是能跟她处对象。啊不对,冲着这张脸,周建平甚至想一步到位和她直接去领证!

他摸了摸涂着发胶的背头,挑起一抹自以为帅气实则油腻的笑容,装的文质彬彬的走过来,“这位同志,我为刚刚的行为向你道歉,可否上楼喝杯茶,容许我再向你表达歉意。”

“不用了,”江甜果后退两步,却又被他逼近,她皱眉提醒,“你最该和这位阿婆道歉。”

阿婆?周建平一眼扫过去,这才注意到,江甜果旁边还站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原来刚刚是撞到了两个人啊。

他不甚在意的想着,问:“这位和你的关系是?”

“关你什么事?”

那就是没关系喽,周建平看都不看阿婆,继续追着江甜果问。

“同志,你看着面生,不是临城本地人吧。我对这儿可熟了,今天下午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江甜果被缠的烦不胜烦,转身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刚刚你撞了我,我接受了你的道歉,咱俩之间已经到此为止了。要表达你无处安放的歉意,麻烦去找阿婆,不要再纠缠我了,谢谢。”

周建平眼神阴鸷,“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让我去跟一个老太太道歉?”

江甜果不清楚他是谁。但他们在茶馆闹得动静可不小,但直到现在,别说仗义执言的客人,就连服务员也没一个站出来阻拦的,可见这男人地位不低。

但关她什么事儿?

江甜果转身就走,周建平却还是不依不饶,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同志,我以革委会主任的名义请你喝杯茶,这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他自信地等待眼前人低头,毕竟革委会主任这个身份,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般人招惹得起的存在。

第45章 摇人

这人有毛病吧, 0个人在意他是什么身份。

江甜果不耐烦的掀起眼皮,警告他:“同志,我是已婚。你继续骚扰的话, 我会立刻去派出所报案, 治你的流氓罪。”

居然已婚妇女。

周建平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不过很快被她硬气的回复勾起了兴趣。有趣,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听到他的身份没有讨好, 也没有害怕。这女人有点意思。

他继续死缠烂打:“同志, 我就是想和你好好道个歉,弥补我的错误, 咱没必要上纲上线吧。”

很好,是个听不懂人话的。

来茶馆, 茶一口没喝到,反而还遇着这么个极品。江甜果眉心烦躁地蹙起, 不想在这久留, 打算去隔壁的国营饭店待着。

“哎,我让你走了吗?”眼看自己不仅被威胁, 还被无视,周建平想都没想, 上前两步先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江甜果奋力挣扎, 却难以挣脱。周建平阴测测的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怀疑你是□□坏分子, 跟我回革委会办公室聊……”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抓着手腕, 从女人的胳膊上重重扯开。男人的力气很大,攥得他腕骨骨节都是生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结结实实两拳直接捶到了他的肚子上, 他被冲击力砸到墙上,又因为肚子上的剧痛,挣扎滑落在地上,不断哀嚎着。

围观群众们本来坐得远远的,悄咪咪看着热闹。不是他们冷漠,对小姑娘的遭遇熟视无睹。而是周建平太嚣张,谁招惹了他,一家子在临城都不想好过,就连公安也拿他没办法。

他们正着急着,突然有个男人从外头进来,对着周建平“砰砰”两拳,给人打得惨叫连连,真是又痛快又过瘾!

林寒松不紧不慢的靠近,周建平被吓得一步步往角落里缩,直到被他单手捞起,用足以捏碎他下巴的力气逼问。

“谁让你碰我媳妇的!”

“我……,你……,你媳妇?”

林寒松懒得听他的废话,又是一脚踢在周建平的要害上,他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任由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巨力之下滑出去老远,剧痛之下,居然是连哀嚎都叫不出来。

“林寒松!”

江甜果看得吓坏了,连忙出声制止住他。男人扭头,眼底藏着愠色,浑身的煞气还没来得及收敛干净,江甜果毫不怀疑,林寒松刚刚有一瞬间是想让周建平死的。

她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胳膊,嗓音微颤,“报公安,别打了,咱们报公安好不好!”

她纤长的睫毛眨动得飞快,一副担心又害怕的可爱样子。

“好。”林寒松安抚地笑了笑,“别害怕,我不打了。”

由他决定吗?

周建平靠在墙角,双眼发红,一半是疼,另一半是觉得丢人。身为男人,他在对方的攻击下毫无反手之力,身为有头有脸的革委会主任,他更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揍了一顿。

“你有本事别跑!”武力打不过,他只能无能狂怒地甩下一句没什么威胁力的狠话。

派出所离的不远,不知道是谁跑去报了案,没一会儿就来了几个公安。

他们不是第一时间了解情况,而是先把周建平扶起来,和他寒暄,“周主任咋给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咳……,对面那男人跟个疯狗一样过来咬我,我能咋办。”旁边站了三个公安,周建平也不怂了,林寒松要是再敢揍他,那就等着蹲监狱吧。

领头的赵公安扫了一眼,肯定得卖周建平的面子:“寻衅滋事啊,你们俩跟我们回所里一趟。”

周建平却对寻衅滋事的罪名不太满意,他脑子一转,想到了更妙的。

“这属于殴打国家公职人员吧?”

赵公安一挑眉毛,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说得也对,殴打国家公职人员不是小罪名,”他从兜里掏出副银手铐,走向林寒松,“走吧同志,押你回所里。”

银手铐都出来了,打人的刺头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递过去,“那公安同志我想知道,调戏猥亵军属又是什么罪名?我刚刚是正当防卫,银手铐你给错人了。”

赵公安将信将疑地接过他递来的证件,打开一看,照片钢印样样俱全,所以眼前人还真是个军官,而且是营长,职位还不低呢。

所以现在一边是主任,一边是营长。神仙打架,该咋处理,不是他这个小鬼能决定的了。

“走吧,先回警局说。”

他发话了,一群人自然要配合,林寒松和江甜果走在前头,周建平被个小公安扶着,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派出所回。

第一步先做笔录,他们三个人和从茶馆跟来的几个目击证人,分批分次进到了专门的小房间里。

作为遵纪守法从不惹事的好公民,江甜果是头一回进派出所,更是头一回做笔录。不过民事案件的询问并不严肃,问了问几人的关系,还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笔录就算做好了。

赵公安拿着手里薄薄的几页纸,看也没看,只是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守在电话旁,心里默默查数。

数到第30个的时候,手边的电话响起,接通后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临城市公安局副局长打来的。

作为下辖派出所的一个小人物,赵公安头一回跟大领导说话,激动的声音都磕磕巴巴,一连串在电话这头下保证。

“是是,周局长放心,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好好好,我这边尽快尽快!”

看来还是周建平更胜一筹,那位姓林的营长,军衔不低又咋样,摇不来人一切免谈。

他戴上大檐帽,走出去通知,“周建平可以回去了,这位林同志暂时留下。”

非常满意的结果,周建平开怀大笑,却牵动了肚子的伤口,瞬间又疼得呲牙咧嘴。就在他瘫在椅子上缓和疼痛时,外头跑进来个小警察,慌里慌张的附在赵公安耳旁,“赵哥,部队那边来电话了,好像叫个什么团长?”

来的可真及时,赵公安眉头一皱,赶紧跑过去接了电话。

论职位,团长比刚刚打电话过来的副局长稍高一级,论权力,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顶头上司和隔壁系统的,赵公安分得清谁是大小王。

但偏偏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俩人他都得罪不起。现在该咋办,放哪个不放哪个,还是干脆两个一起放了?

他只能让小公安去外头把要准备走的周建平先拦住了,自己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揪头发发愁。

“愁啊……”

周建平还没走出办公室,就被人拦回来了,他这个精通人情世故的老油条,哪能不知道现在是啥情况。两方势力正博弈着,他这边得加上更有力的筹码。

他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麻烦小公安帮他跑个腿带句话。

赵继红正和介绍人坐在国营饭馆里吃饭。好不容易今天有个星期日,结果提前好几天,她老爹就从首都打过来电话,说在临城给她安排了个相亲对象。

还语气不善地警告,说当初放任她追着林寒松跑了那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她岁数也不小了,也得抓紧时间赶紧解决了个人问题。

赵继红于是不得不来参加这场相亲。

她长得不差,平日里也爱打扮,除了在林寒松那里碰钉子,其他时候只有她看不上男人的份。

然而,这一回,当介绍人带着周建平,一块儿在国营饭店见面时。

这个据说家世不错,前途也好的男人,看见她别说惊艳,居然连眼皮都没抬几回,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这真是奇耻大辱!

两人坐下来,连杯茶水都没喝完,就话不投机各走各路。

介绍人觉得不好意思,非要请赵继红再吃顿饭,她下午也没别的事,想了想就答应了。

结果,这边点的饭菜刚上桌,就跑来个小公安,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是周主任的朋友吧,他托我带话,说招惹了个军官,现在在派出所不好处理。麻烦你们帮忙活动活动找找关系。”

介绍人是周建平的小姑,她知道大侄子的性格和本事,能让他托人求救的,肯定是家里关系都动用了,这回惹到的人不一般。

她尴尬的笑了笑,“继红啊,部队里头的事你比较熟悉,麻烦你帮个忙……”

周小姑都这么说了,赵继红心里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周家在临城关系盘根错节,能给这样的家庭卖个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她矜持的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俩人赶紧去了派出所,周小姑去见人,赵继红不想看见周建平,只在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赵公安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悄悄在心里给双方压注看谁能赢。

目前看来周建平又搬来了救兵,应该是赢面更大一些。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手边的电话第三次响起,这回打来的是部队秘书处处长。

处长和局长VS团长,啧,这回合周建平赢得很彻底。

第46章 电影

赵继红看着他接完电话, 胜券在握地敲了敲桌子,“公安同志,部队领导都发话了, 该怎么做, 你心里清楚吧?”

“是是是,”眼前这女同志背景真不一般,一个电话连师部秘书处处长都能摇来, 赵公安连声应下, “您稍等,我马上、马上就去放人。”

说着他大步跨出门, 还没走到留置室,就瞅见一道人影从大门走进来。

这是——

赵公安脚步硬生生一扭, 小跑着迎了上去。

“李秘书,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的这位中年男人, 可是临城家喻户晓的响亮人物, 32岁就当上了市长的机要秘书,前途一片光明。

对于这样的大人物, 赵公安肯定得小心翼翼的巴结着。

李秘书穿着中山装,不轻不重地瞥过来一眼, 赵公安浑身一抖, 仿佛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人家全被看了出来。

“今天你们所里,是不是有一个骚扰军属的案子?”

好家伙, 又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这俩人到底惊能动多少神仙!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 这位大佬好像是为那个营长来的。

赵公安赶紧又在心里快速权衡,现在的局面是秘书处长+局长VS机要秘书+团长,目前看来大致打了个平手。

谁想到接下来, 李秘书说出来的话,更叫人大吃一惊,“这个案子刘市长也听说了,他叫我来问问情况。”

“市、市市长……”

老天爷呀,赵公安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怎么一点小事连市长他老人家都惊动了。

他谨慎又谨慎地确认,“确实有这个案子,但嫌疑人是市革委会的周主任。”

李秘书哼了一声:“公安局里平时组织的学习,你没参加过?不知道咱们新中国的宪法和法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难道你要因为他的身份徇私?那我可得好好查查,你平时是不是也这么办案的?”

赵公安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吓出来了,“那……,那肯定不会,咱们所里每个案件,无论大小都是有卷宗完整记录的,都是按照法律流程来的,绝对不会有人敢徇私舞弊!”

他磕磕巴巴地给自己辩白几句,然后赶紧跑去留置室放人。

“林同志,笔录做完了,你可以离开了。”

“他走了,那我呢?”周建平没搞清楚状况,反手指了指自己。

“你在公共场合骚扰军属,涉嫌流氓罪,暂时拘留。”

“喂,”周建平不可置信地嚷嚷起来,“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没接到电话吗?”

这是搞错了吧?就凭他家里的人脉,哪怕是惹到部队里的,周建平也有信心全身而退,而不是看着人家全须全尾的离开了,自己还得蹲派出所。

赵公安正被李秘书怀疑着呢,哪敢让他张嘴胡咧咧,连忙招呼了几个手下把人带走了。

再一扭头,刚刚的小夫妻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离开了,他赶紧追出去。

“两位同志,今天真是个误会,我们公安办案得讲究证据,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谅解一下。”

“是我们该感谢公安同志还给清白。”林寒松伸出左手,赵公安立刻小心翼翼的双手回握住,表情格外狗腿。

他的眼神悄悄瞄着不远处的李秘书,都表现这么好了,应该算将功补过吧。

林寒松放开他的手,走向李秘书。离得不远,他能听到双方的对话,是李秘书先开的口,“寒松,老首长最近身体如何?”

老首长,这又得是个什么级别!

赵公安脚下一踉跄,差点要给这位兵哥跪了。

几人正寒暄着,旁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个女人,赵继红不敢置信的开口:“林寒松……”

“你怎么会在这,那个寻衅滋事殴打国家公职人员的是你?”

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停留在男人脸上,都这么久没见了,她还是喜欢,喜欢到恨他。

一上来就给人泼脏水,林寒松不和女人打嘴仗,但江甜果可忍不了,她意味深长地一挑眉毛,“赵同志,你说错人了吧,里面那个犯流氓罪调戏军属的,才是你要找的人吧?”

谁也不是傻子,赵继红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又对他们的案情很了解的样子,只能是为了周建平而来。

一个蠢一个坏,还真让他们蛇鼠的一窝凑在一起了。

赵继红脸色一下沉了起来,“你别造谣,我和里头的人没关系!”

江甜果乖巧点头,“确实,也就是能来派出所捞人的关系。恭喜你啊……”

恭喜什么?她也没说,也可能就是单纯地恭喜一句。

但赵继红的脑补却已经让自己气到升天。她明明和周建平只是普通的相亲对象,来捞他是受人所托,怎么可能和一个流氓罪犯有关系!

她想解释,又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赵继红说不过她,气得狠狠一跺脚,转头跑了。

“这人是……?”李秘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人意外的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赵继红,她父亲是当年守门岗的赵长庚。”

“原来是她呀——”李秘书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不说那些,大中午的感谢李哥来帮忙,我得请你吃饭!”林寒松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李秘书连连摆手,一脸苦笑地骑上了二八大杠:“我也想和你叙旧,但市政府这两天正忙着,连休息日都放不了假。再等等,过两天有空了,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他是真忙,寒暄客套两句,就蹬上自行车匆匆离开了。

两人离开派出所,江甜果心里思绪万千,在留置室里,她切身参与了全程,差不多看得清楚明白。

这其实是两方势力的博弈,周建平在临城本地的势力不小,更别提还喊来了在部队有人脉的赵继红。还好林寒松同样背景强大,这才让他们全须全尾地走出了警察局。

这种事但凡换平头百姓遇上,可能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希望能以这件事以小见大,好好杀杀周家,以及其他坏分子的气焰。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赵公安这才转回了留置室,他得继续处理周建平这个大难题。

周小姑抹着眼泪从走廊里回来,雍容的脸上显露出脆弱和焦急,“赵公安,我家建平这事要怎么处理,我大哥,就是周局长,可是跟你打过招呼的……”

周局长,周副局长?

今天接了太多贵人的电话,赵公安不是很把一个副局长的话当回事。

他脸上还是一副好态度,嘴里却含含糊糊:“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得看相关的法律法规,您放心,我们公安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这句话我向周副局长,师部秘书处的杜处长,还有咱们市委的李秘书,刘市长都做过保证。”

啥子,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而且后面两个……

周小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意识到大侄子这回好像确实惹到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在临城嚣张了这么久的周家,终于碰上了个铁钉子。

——

上午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江甜果和林寒松出来玩的好心情,他们在国营饭店吃了顿午餐,然后看时间还早,就溜溜达达去了电影院。

因为种种因素,电影院能播放的片子有限,江甜果之前就听说过,放来放去就是三部战争片和八大样板戏。

听说最近上了一部新电影叫《闪闪的红星》,看得出来挺受欢迎,不少青年男女相携走进影院。

还有在旁边叫卖的小贩,也应景地在摊位上放了几顶缝着红星的八角帽,和小木棍做成的红缨枪。

“进去看看?”林寒松提议。

江甜果还没来过这个时代的电影院,心里好奇,于是点点头。林寒松便去找人换电影票,她则是在小摊上买点零嘴。

别看小贩的货匣子不大,但里头装的东西种类可不少,瓜子、花生、话梅、糖块还有老式的爆米花,江甜果本来是想来把爆米花尝尝的。

但看见排在前面的人买了一把,货郎用摸钱的手还在米花里抓来抓去。她心里犯了膈应,只花了五分钱,买了一大把炒花生。

旁边还有个卖冰棍的小摊,江甜果挑了个一分钱的糖水冰棍,含在嘴巴里凉丝丝的。

正好这时候林寒松也买完票回来了,她顺口问:“来一根不,凉凉的挺解渴。”

林寒松摇头,接过她手里装花生的纸袋,默默在树下给她剥花生。

货郎卖的是炒过的熟花生,做过简单地处理,壳上没粘太多泥土,轻轻一捏就会变成两半,露出里面大小不均的花生粒来。再用指腹用力一搓,花生皮就随风飘了出去。林寒松很会伺候人,每一颗花生都是这样仔细地把皮也去掉,再放进干净的手帕里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