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当选
江甜果第二天一早去食堂的时候, 女工嘴巴里聊的都是她。
“小江,你昨晚可真神气!最后赵继红那张脸,难看得跟死了爹妈似的, 真痛快。”
“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也就是她不来食堂吃饭,要不然我保证她碗里一块肉都找不到!”
属于打饭人的玩笑,让大家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空气里充满着愉悦的气氛。江甜果正推着推车, 小心的把粥桶运到窗口,也笑着凑腔:“嫂子们昨晚都去扫盲班了, 感觉咋样?”
女工们一下闭上了嘴。讲八卦,她们能唠到口干舌燥, 但提起学习,额……, 无话可说。
沉默了一会儿, 才有个女人大大咧咧地开口:“上课是真够无聊的,听也听不懂, 玩也玩不了,走还不能走, 和坐牢有啥区别。不去了, 今晚说啥我都不去了!”
她的话引起了不少学渣的共鸣,“当年为了逼我上学, 我爹把藤条都打断一根,我都不愿意。充完这两天的人头, 我也不去了。”
“要我说,认得自己名字和男女厕所就行了,别的也不用学, 没啥用!”
女工们的话一句接一句,江甜果却听得直皱眉头。她终于意识到了扫盲班面对的最大问题。这困难从来不是老师的水平如何,而是学生的积极性。
这种事但凡放在正常的学校正常的班级,作为老师,无论是叫家长还是和学生谈心,总能找到解决方法。
但扫盲班的学生是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谁能把他们管住?
江甜果不抱希望地在心里做了个的估计,照这样下去,满满一广场的学生,能坚持到最后,拿到小学毕业证的,能有20%,就算是老师们功力深厚、师德高超了。
啧,真够难办的。
女人又说,“小江,你的水平,不用上扫盲班,也能拿到小学毕业证了吧,你今晚还去不去?”
“当然去了。”江甜果毫不犹豫的点头,狡黠一笑,“不过,不是当学生,我要竞选做数学老师。”
严师长手下的警卫兵,昨晚趁着人多,在结束时宣布了这条消息。因此大家不陌生,却对她的竞选感到惊讶。
“真假,你要去竞争做老师?但我听说家属院里头不少人也有这个打算……”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他人连忙打断,“怕啥,警卫员说了,数学老师是靠投票选的。小江别慌,有你七姐一票!”
“带我全家五票!”
“小江昨晚上给咱食堂长脸了,俺也不能差事,等下班就给你拉票去!”
江甜果看笑了,她感谢大家的支持,却不想这场竞争因此变了味,“谢谢姐姐们,我肯定会加油的。只是一码归一码,拉票就不用了,我希望大家能用自己的选票,选出满意的老师!”
不卑不亢,更不借着关系去绑架别人,江甜果的话一出更博好感了。众人照顾她,售卖结束后例行的清洁卫生都没让她做,让她回家抓紧时间准备。
江甜果再次谢过了大家的好意,还是正常的做完本职工作,然后才下班。
离开的时候,食堂大师傅还专门煮了个鸡蛋,拖王姐交给她。江甜果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待遇,推拒不过,只能哭笑不得的收下了。
——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扫盲班准时开课,因为投票选数学老师的事,今天晚上的场面比昨晚的更夸张。
部队里头少热闹,难得遇到能共同参与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来了,江甜果被林寒松护着艰难挤到了讲台旁。一转头,小广场里头已经挤满了人,就连树上也骑着不少人。
她在杜科长那报了个名,然后去旁边的等候区先准备。
“喂喂喂,安静!”人实在太多,杜科长刚才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没维持住秩序,不得已找来了个大喇叭,喊了好几声,沸腾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他先把今晚的规则说了,能投票的只有“文盲”,只要有小学毕业证就不能投,还有小孩也不能算!
“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
下面稀稀拉拉的回答,最响亮整齐的声音来自广场左半边。严师长今天也来了,搬个小板凳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他扭头往后看了看,觉得那群人个个都眼熟,仔细一想好像是干部食堂的工人。
那不就是江甜果的同事?
他下意识皱眉,却意识到人情票是不可避免的。只希望江甜果这个提出策划的,不要成为比赛的破坏者。要是再搞出来个草包数学老师,那他的扫盲班就真不用再办了!
维持住了秩序,第一位试讲的老师走上了讲台,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
有几位上台的时候,台下的掌声格外热烈,应该是平时人缘很好的类型。江甜果一边准备自己的,也控制不住分心观察对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林寒松赶紧把手里的搪瓷缸递过去,让她润喉咙:“紧张了吗?”
“还好,”江甜果使劲搓了搓手,“有一点。”
正说着,上一个军嫂走下讲台了,该轮到她了,也是今天的最后一位。
“加油!”擦肩而过时,林寒松扬了扬拳头,小声为她打气。
江甜果不自觉就放下了紧绷的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站在了讲台上,她先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引出今天的问题——讲的是昨天的老朋友,鸡兔同笼。
爆点事件热度还没过去,台下听了半天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军嫂们,见着当事人带着老问题登场,难得对课堂上了点心。
再加上江甜果表达能力出色,循循善诱着着把大家带入了解题的语境,继而引发思考。
鸡兔同笼在后世被研究出了很多种解法,有最原始《孙子算法》里的化归法,需要一定基础的方程法,还有费脑子的假设法。
但今天,考虑到面向群体,江甜果选择了最朴实最基本的列举法。
是的,没有听错,是她上学时最不屑最懒得用的笨办法。从一只兔子、两只兔子,开始一个个列举排除的列举法。
她转身在黑板上快速板书,刚开始军嫂们还对复杂的三位数加减法感觉迷茫,但在江甜果的带领下,把计算重复了三遍之后。
有聪明的发现了规律,总头数不变,那么每多一只兔子就少一只鸡,同样腿数也增加两条。
这条规律在讲解中,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对普通的学生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或是因为外力没有继续学习,或是因为主观意愿不愿学习的人来说。每一个在学习路上的小小进步和意外发现,都足够让她们欢欣鼓舞。
巨大的成就感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她们头一次自如的在课堂上面对老师的提问,并且能游刃有余的抢先得出答案。
这样的授课方式,几乎没有人跑神或着说闲话,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听讲。
严师长听着身后异口同声的回答,眼中闪过欣慰和满意。他是从头认真听到尾的,有资格说,今晚的几位竞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缺点,诸如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浓浓的乡音;板书太差,曲里拐弯宛如鬼画符;还有根本不会讲课,只是上去唠嗑的……
相比之下,江甜果简直就是碾压式的胜利。
台下有人主动举手了,江甜果:“同志你说。”
“江老师,答案是不是十三只兔子?”女人站起来,声音有些不太确定。
“这位同志的答案非常正确!”下一秒,江甜果就给出了肯定。
完全出乎意料。
江甜果看到台下有些悟性强的同学,不满足于一个个列举,自己在草纸上算了起来。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主动回答的居然是钱改凤,更震惊的是她竟然答对了!
天地良心,这可绝对不是她找来的托啊!
江甜果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大家鼓掌,一起表扬这位同学好不好!”
她率先带头,台下跟着响起一片掌声,钱改凤享受在这氛围里,激动的脸都红了。她其实也就是瞎猫逮死耗子,算的差不多了,有点迷糊就随便蒙了个结果,没想到还真对了!
头一回收到如此多的关注和赞美,钱改凤心里都有些飘飘然了。这数学,真是个好数学!
有人给出了答案,江甜果就正好不一一列举了。她就列了个长长的算式,用板擦来回擦着,变更几个数字,反复演算,最后得到了完美的答案,这堂课也到此结束。
“好了同学们,今天我们通过鸡兔同笼,不仅解决了一个复杂的数学问题,同样也带大家更深入了解了三位数加减法,希望大家能够把这些知识运用到日常的生活中去,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她拿起教案,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下讲台。走下去好一会儿,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林寒松赶紧给她递了手绢,江甜果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她也没有表现的那么自如。
“讲的特别好,好多人都在夸你!”林寒松毫无保留的对媳妇表示了肯定,“你肯定能选上!”
江甜果还没平复好,杜科长就招呼着几个候选人再回到讲台,要开始投票了。
一张张提前裁好的红纸发到选民手里,几个候选人并排站在黑板前。考虑到选民的文化程度,选票不写名字,而是用每个候选人代表的符号来计数,江甜果的符号是一个简单的三角。
到了这一步,她反而不紧张了,只是淡淡地垂下眼,细细看着临时打造,稍显简陋的三尺讲台。
她旁边的几个候选人则是望眼欲穿,直勾勾盯着台下,想要通过面部表情判断出谁投给了谁。
投票的过程并不漫长,尤其是江甜果的食堂后援团们,几乎是拿到纸就在上面画了三角,然后扔进了投票箱里。
但有的人却得纠结一下,忍不住和同伴交头接耳。
“唉,你投谁?”
“我和xx关系好,说好了要投她的。”
“但是我觉得,最后那个小江讲的真好,这可是我平生头一回做出来题呢!”
“我也觉得,到时候要是她当上了老师,咱们是不是还能带着孩子一块过来听听?”
“唉,真麻烦,要是能投两票就好了。”
红纸被全部收了上来,候选人下台,杜科长开始进行唱票。
“江甜果一票,刘明一票,江甜果一票,孙花一票,江甜果一票……”
唱票飞快地进行中,每一票就在对应的名字下画上正字的一笔,江甜果能看到自己的正字在一笔一画飞快增加,很快就超过第二名一大截,然后遥遥领先。
最后一笔落下,黑板上的结果显而易见。江甜果以大比分优势,成功当选部队家属院扫盲班数学老师一职。
台下掌声如雷,江甜果骄傲地站在讲台上,尽情品尝胜利和喜悦。
严师长也过来祝贺:“今晚课讲的真不错。再接再厉,希望你能和刘老师好好配合,把家属院的文化水平往上提一提。”
江甜果笑眯眯的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就更忙了。白天要在食堂打饭,休息时间列知识点备课,晚上还要去扫盲班上课。
反正一整天都没个歇,连觉都不够睡。但忙碌也是最好的挡箭牌,林寒松好几次情动,还没亲两口呢,她就已经先睡着了。
搞得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每天睁眼就是一张怨夫脸。
江甜果:“……”
咳,反正只要林寒松不挑明,她就只当自己没看见。
但有句名言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疯狂,就在沉默中灭亡,林寒松数着日历上的日子,终于盼到了休息日。
并且以去公社拿被子为由,让江甜果和刘老师换了课,食堂的工作也请了假。所以今天是难得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天。
他一大早就精神抖擞的爬了起来,悄无声息的洗漱完,在锻炼的路上遇到了数个战友,又向他们借了若干样物品。
江甜果好久没睡懒觉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早上十点。
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看着高高挂起的太阳,不好意思的问:“你怎么不喊我?”
“没事,今天时间够你多睡会儿~”林寒松看她的眼神,有点像田边的老农望着将熟的麦子,宠溺中还带着点别的什么。
江甜果被他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快速洗漱好换上衣服,叼了个包子就和他出门了。
一共托钱改凤做了三床被子,而且都有厚度,一辆自行车显然带不回来,林寒松就问战友们借了两辆,他们骑着自行车往公社里去。
江甜果看着他自行车把上还挂着个小网兜,问里头装的是啥。林寒松故弄玄虚,说是等到了公社就知道了。
听起来像是有惊喜,江甜果心里小小期待了下。
自行车在公社里七拐八拐,直到停在了一处小河边。
“这是哪儿?”她不解的问。
林寒松把自行车停好,又把车把上的布兜解开。里头有一块干净的垫子,还有一小瓶花露水。
“蚊子多,你多涂点别咬着了。”
江甜果接过花露水,还是没搞懂这是在干嘛?
林寒松让她稍等,转去附近的老乡家买了个新草帽,又借了个木桶。
他把草帽盖在媳妇头顶上,然后自信满满的说:“等我给你抓鱼吃!”
“抓……鱼?”江甜果让人家扣下来一顶草帽,宽大帽檐压得眼睛前方都看不见了,她调整了一下帽子,杏眼里是赤/裸裸的怀疑。
“等着瞧好吧!”林寒松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挽起裤腿儿,撸起袖子下河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不刺人,还有一股轻轻的风,在野外待着很舒服。江甜果来了兴致,脱了鞋走到岸边,让清清的河水没过小腿肚,在里面来回扒拉着。
林寒松时不时转头看看她,见她聚精会神地盯着河里,一群成群结队的蝌蚪,每一只都坠着黑黑细长的尾巴,围绕在她白嫩的脚边,快乐地游弋着。
“小蝌蚪去找你们的妈妈吧~”
江甜果静下心细细辨别了下蛙鸣的方向,用岸边的碧草在水里划出一道波来,波纹荡漾开来,流水声中,小蝌蚪群顺着河水的方向,摆着小黑尾巴游走。
林寒松虽然在抓鱼,但却没错过那一声小蝌蚪找妈妈。
他媳妇真是太可爱了。
暖风熏着,芦苇沙沙摇曳,江甜果锁骨窝好像盛着水一般,在阳光底下白得反光。泡在河水里那一小截腿,更是细的晃人。
她晒了好一会儿太阳,分了点眼神给旁边的木桶,这么久过去了,里面只浅浅地铺了三条手指粗细的小鱼。
她朝河里的人喊:“林寒松,我肚子饿了!”
林寒松连忙转身回到岸上,鱼没捞上来几条,反而给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头发都在滴着水。
想起刚刚的大言不惭,江甜果决定狠狠嘲笑他,戏谑的问:“这是你给猫咪们抓的鱼吗?”
林寒松顿了一下,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抹尴尬,他也没想到鱼居然比特务还难抓。
“带你去吃西瓜,走不走?”他转了个话题。
这句话问到江甜果心坎里去了,她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
她按着他的肩膀踩上鞋,小步跑了两步走在林寒松前面。又想起根本不知道路,乖乖停下来等他。
他们两人在乡间的土路上走着,江甜果双手自由自在张开,风沙沙吹鼓外衫,从背后看就像一只快乐的白色蝴蝶。
林寒松低声,“吃个西瓜有那么高兴吗?”
这么说着,他眼帘里是江甜果的背影,薄薄唇角压不住弧度。
从这条河流继续往下走,顺着土路再过一条小道。林寒松拎着小桶带着江甜果七绕八绕,在村外凉亭边上停下。
凉亭旁有一大块田,用水柳的篱笆墙围着,里头是瓜秧四下蔓延,层层密密的绿叶。
林寒松往里头喊:“大叔,在不在,我们找你买瓜?”
有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从瓜田里直起腰来,大叔看见他笑了,“是解放军同志啊,快进来!”
他在裤摆上擦了擦一手泥巴和汗,才在瓜田里顺着藤找起瓜来。大叔从爷爷那辈就是种瓜的,轮到自己也继承了几十年的手艺,优选优种下,种出来的瓜个个脆甜好吃,味道在十里八乡都数得着。
因为统购统销,瓜田里这些瓜,都是有数量指标的,到时候他要交公粮,因此村里人或者是过路人想来买,只能捡一些小的。
不过他们就俩人,小一些的反而正好。没一会儿,大叔抱着个饱满熟瓜过来,花纹清晰,瓜蒂深深凹陷,江甜果为数不多的挑选水果经验,告诉她这是一块好瓜。
一个差不多五斤重的西瓜,在大叔这儿卖三毛钱。
林寒松付完钱,带着她又到了村里的一户人家,熟门熟路的推开门,对着里面喊,“李阿婆,今天麻烦你了。”
厨房里的妇人应了声,江甜果轻轻扯他,问:“这是你亲戚?”
也不早说,害她没个准备。
林寒松拉着他坐下,说这是他一个战友的寡母,因为离得近,所以时常来照看些,平时也会来这儿打打牙祭(给钱的那种)。
江甜果懂了,原来这是70年代版的农家乐,她顿时自在许多。
李家门里有口老水井,林寒松拿麻绳绑了一个木桶,桶里放下西瓜,扔进冰冷的井水里先镇着。
他们在堂屋里休息了一会儿,李阿婆也手脚利落的把午饭收拾了出来。
剁椒炖鱼头,油爆小虾,蕨菜炒蛋,还有一道凉拌折耳根。饭是李阿婆盛的,大洋瓷碗满满当当,似乎是怕他们吃不饱,还往下压了压。
小份现炒,有锅气的临城特色菜味道很好,江甜果胃口大开,努力吃掉了一半的饭,剩下的被林寒松全部解决。
吃过饭,期待已久的西瓜也冰好了,
林寒松把木桶从老井里提起来,瓜拿进厨房里,他手里拿着刀,本来是要对准西瓜中间的,却因为江甜果突然凑近,歪了一些。
熟透的瓜一下崩开,分成一大一小的两半。
江甜果心疼得不行,“哎呀,你太急了。我刚要说,这把刀阿婆刚刚拍过蒜的,没有洗!”
“就碰到了一点儿。”林寒松解释,他拿了把大勺子出来,在大的那半西瓜中间挖了一大勺果肉,递到嘴边,“呐,你先吃。”
第32章 雨(已精修)
这个西瓜黑籽红瓤, 唯独最中间的一块,是没有籽的,也是最甜的地方。
江甜果看了他一眼, 然后扶着男人的手腕, 就着勺子啊呜一大口。
林寒松本意是想让她接过勺子自己吃的,但——
瓜肉塞得脸颊鼓鼓囊囊,嘴巴本来就红, 吃了鲜脆爽口的瓜, 甜津津的汁水溢出到唇瓣上,润的嘴唇嫩红。
“还有勺子吗?我们一起挖着吃吧。”江甜果在他眼前晃晃手。
林寒松猛然回神, 伸出手在筷笼里来回翻找着,心跳像碰撞的杂音一样凌乱。
天边聚集一团乌云, 黑沉沉地压过来,远处卷来一阵凉风, 沙沙扫过院落。
林寒松先把小的一半拿去堂屋给陈阿婆, 然后在院里找了个木头墩子,俩人坐在一块儿挖西瓜吃。西瓜不大, 动作间胳膊碰着胳膊是常有的事。
江甜果吃了一会儿,不解的问:“你怎么不吃呀。”
他也就刚坐下来的时候就着西瓜边挖了两口, 然后就不动了。总不能是不爱吃西瓜吧, 真有人能拒绝这么美味的水果吗?
林寒松觉得自己是发癔症了,因为他竟然冒出一个念头——
媳妇的嘴唇, 好像比西瓜更美味一些。
被江甜果浑然未觉的眸子望过来,他心里不禁升起一股罪恶感, 连忙低头用大口吃瓜掩饰过去。
江甜果是个有分寸感的人,吃西瓜并不只挖着中间吃,而是分成两半, 只对着一边下勺。
她刚吃过饭,哪怕西瓜好吃,也顶多吃三分之二就放下了勺子,林寒松照例负责打扫残局。
天边的乌云翻滚涌动,似乎马上要有场暴雨落下。他们不敢耽搁,把木桶里的几条小鱼送给院里的猫咪,匆匆吃完西瓜,瓜皮堆在地上让鸡群啄食了。林寒松给陈阿婆递了三块钱,两人就快步离开了小院。
接下来是与时间赛跑,棉被来不及也不方便拿了,他们一刻不敢耽搁地冲向河边,跳上自行车全速往回赶。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眨眼工夫,雷光豁亮,照亮两人仓惶的脸,闷雷哐当,脚下土地都随之一震,大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砸得江甜果脸颊生疼,视线也被密如针织的雨幕模糊。
雨天的土路本就难走,水一泡黄泥就变得稀软,更别提自行车骑在上面,轻易下陷就算了,速度一慢,龙头一松就要摔个狗啃泥。
江甜果不知林寒松是怎么骑得又快又稳,还能回头提醒她小心跟上的。
他给她开了路,泥泞上是一条恰好的深径,就算如此,她握着又湿又滑的车把,也险些手滑脱把。
雨点啪嗒砸下,她几近睁不开眼,可偏偏离家属院还有近一半的路程,她已经快要力竭,只能胡乱擦了把脸,浑身的力气爆发出来,咬牙奋力往前蹬。
但这股力量也只让她坚持了十分钟,又往前骑了一段,自行车的轮子深深陷在了泥巴里,她下意识使劲蹬了蹬,铰链发出无力地挣扎,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她收势不住,整个人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膝盖上沾满了黄泥。
“没事吧?”林寒松一声高呼,双腿蹬地,径直就朝她奔来。
江甜果膝盖摔的老疼,也不知道脸上的是眼泪还是雨水,胡乱摇了摇头,撑着自行车要站起来。
自行车在泥里打滑,她没撑住,差点又要摔倒,幸好胳膊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握住了。
江甜果有点难过,也有点泄气,她不想骑了。
“别哭,别哭了,你男人在这。”
林寒松的大手胡乱地摸上了她的脸,带着温度的掌心把她脸上的水渍一下擦干。江甜果身子冷得吓人,她不自觉一颤,在他手掌离开时,还下意识去追逐那份温暖。
“我真没用。”她也伸手去抹去林寒松脸颊的水串,又去笑他,“你也笨,我才没哭呢,这是雨!”
林寒松扶着她起身,心里飞快拿了主意:“这辆车先放这,我带你骑回去!”
“不行,”江甜果脑子被淋得有些迟钝,被他拉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我能骑的,车子不能丢,咱没有工业票了!”
她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但说出来才发现声音混在雷声和极响的雨水中,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
林寒松转头看她,雨水扑打在年轻冷硬的脸上,他抿着唇,冷毅的眸子里是对她的担心和不容拒绝。
林寒松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自行车,转身又折返回去,“前面有个废弃的瓜棚,我把自行车放进去,等雨停了再回来找。”
他说着就拎起自行车,要往远处的田地里走,雨势太大,江甜果莫名心慌,更不愿被留下,她飞快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
林寒松感觉到了她颤抖冰凉的双手,他垂眸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不觉软了一下,忽而低头靠近,滚烫的气息扑在江甜果耳边,双唇擦过她的耳垂:“在这等我,别怕,我马上回来。”
巨大的雨声在那一瞬间都被隔绝在他的声音里,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坚定,又有一股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
江甜果怔愣一瞬,眼看那道绿色身影消失在了雨幕里。
不知等待了多久,她静静地跟随着雨声一起倒数,直到看到林寒松踏着泥水大步跑了回来。
男人脱掉了外衣,露出结实的手臂,白色背心贴在身上,隐约露出清晰的肌肉线条,年轻的身体在雨中迎着击打朝她而来,健康的肌肉,流畅的线条,雨水只是他身体的装饰品。
“衣服呢?"江甜果问他的外衣。
“绑在自行车上了,证明是有主的东西,旁人不轻易拿。走吧,咱们回家。”他突然躬身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放到了自行车后座。
忽然的失重让江甜果惊呼出声,下一刻男人将她的双臂拉到他腰身前环住,闷闷地笑了一声:“坐稳了!”
在风雨中,林寒松载着她如同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
雨势似乎又加大了,像是鞭杆子驱打快牛。快些,快些,还需要再快一些。
她的身体好凉,不能让她生病。
江甜果躲在他的身后,他肩膀很宽,背脊挺得笔直试图给她挡住雨点,他好像有无穷的力量,竭力想在狂风和破天的雨幕里为生生撕开一条路来。
江甜果突然想起来,在平城那一天,赵母找上家门,父母邻居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出头,那时候她的心里,好像也下了这么一场大雨。
她也差一点就要拿起放在煤堆上的菜刀了。
可是林寒松来了,还好林寒松如同现在这样,挡在了她身前。一股说不清楚是感动还是庆幸的心情涌在喉头,她将脸埋进他的背里,紧紧地,更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腰。
她主动的亲近,让骑车的人控制不住一抖,车把一歪,差点又要翻车。还好他及时稳住,只是脸上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嘴角裂开的弧度简直像一艘小船,接了一嘴的雨水,几欲心甘情愿地沉入她的江里。
回家的路并不好走,但到底是一点点地骑回去了。
这会儿其实不算晚,但乌云太厚太重,压的仅存一点天光,家属院里头零零散散亮起了灯,橘黄色的光在风雨中飘摇。
林寒松让江甜果先上楼,自己则要把自行车还回去,还有和借主解释原因。
虽然是夏雨,但淋了一路身子也冷的不行,煤炉就这点好,上面放着水壶,热水能随时取用。
江甜果用冷水和热水混合在一起,兑到烫手,这才端进浴室。
她踮一下脚,把干毛巾和换洗的衣物搭在钢丝线上。然后用毛巾汲水,滚烫的帕子盖在身上,舒服的她喟叹了一声。
他穿着拖鞋,放肥皂的时候稍微退了两步,胳膊上好像飞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
江甜果一声惊呼,鸡皮疙瘩快速蔓延至全身。
“怎么了?”林寒松刚到家就听到浴室里的声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
“蟑螂!”江甜果胡乱套了件衣裳,就从浴室里逃了出来,她的手指颤颤,“林寒松,浴室里,有,有蟑螂!好大一只,还会飞!”
炸毛的样子,像只吓坏了的小猫。
这种boss级的南方生物,给北方小孩带来了巨大冲击。哪怕逃出了浴室,江甜果还是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林寒松和她慌乱的眸子对上,诧异地发现她不是平常那副,哪怕在家里,但还要连扣子都系到最后一颗的严谨模样。
她衣服乱糟糟的,胡乱套了件宽大的睡衣,没有整理好,露出一大片锁骨,下面露着两条洁白的细腿,湿漉漉的,光洁肌理上布着水珠。
他被烫到似的,立刻移转了视线,掩饰一般,他往浴室走。
狭窄的空间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蒸的他脸色发红,林寒松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蟑螂。”
怎么可能?被异物攀爬过肌肤的触感如此强烈,江甜果坚持,“你再看看,一定是有的!”
林寒松蹲下身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从下往上的视角,让他不经意间把那双细腿看得更加仔细,他又唰一下站直起来。
“可能是刚刚不注意叫它爬走了,明个我去供销社买点蟑螂药回来。”
“哦……,那你记得买最贵的!”江甜果挥舞着拳头,表达自己势与蟑螂不共戴天的决心。
水壶里还有热水,林寒松也进去洗澡了,等他出来的时候,江甜果正坐在床沿,她没换衣服,还像刚刚那副样子,懒懒地用干燥的毛巾弄干头发,她的动作牵起了前襟,那里微动,是有胸//脯的肉度牵住了布料。
林寒松一下子变得口干舌燥起来,他端起搪瓷缸,大半杯凉开水下肚,却并没有好转,反而是更加燥热起来。他走到卧室,也坐在了床边,年轻人皮肤上的热度和暧昧的荷尔蒙气息仿佛热腾腾的蒸笼,不容抗拒地加热了这片方寸之地。
林寒松感到身下火烧一般,几乎将他点着。他感觉江甜果在观察他的反应,眼里有好奇,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但现在他显然没有理智去分析。
他有的只是欲望。
他伸出手,搂着江甜果的腰,他想要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林寒松的速度快得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把江甜果压在床上,重重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江甜果惊呼一声,却被他直接捉住舌头凶狠地吃进嘴里,他的吻技比上次精进了不少,不再只是粗鲁毫无章法的巨型犬舔人,而是带着她一起唇舌纠缠,沉沦进欲//望的漩涡。
这种时候,江甜果脑子里反而不切时宜的想起,林寒松学习能力这么强,读书时应该也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吧。
欲//望和清醒的脑袋碰撞,她没忍住从喉咙里泄出一声笑意,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刚才被主人草草套上的衣服,现在又被人毫无章法的脱下。
他迫不及待伸出舌头,想要品尝到更多,“啪啪”的水声在卧室里响起,结实的木床随着他的动作“吱呀”摇晃,甚至盖过了窗外巨大的雨声。
江甜果手指都在发颤,她汗湿的脸无力地摆在一边,不敢大声叫出来,每抿一次唇,喉管里就涌出可怜的呜咽。
她被欺负的腰都快要折断了,到达极点后,淅淅沥沥的汁水浇在林寒松轮廓分明的脸上。他抬头,看着他的妻子。美人脸浸在汗里,仿佛经过一场极乐的高//潮,变得无力而脆弱。她的瞳孔涣散,手指抽紧,一小截殷红的舌尖随着呻//吟若隐若现,是一朵鲜花即将绽放的美丽。
林寒松在她脸颊上印上一个安抚的吻,接着俯身。
“有声音……”江甜果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勉力支起雪白纤长的胳膊,推他,“林寒松,外头有声音。”
林寒松手上动作停都没停,江甜果又狠狠推了他一把,男人的动作一下停住,他以为是自己又遭到了拒绝,可下一秒短促的警报声响起,与此同时,自家的大门也被敲响。
林寒松脸上的情//欲瞬间消退,他飞快找上衣服套好,只来得及在江甜果脸上印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等我回来。”他这么说。
他这样走出去,哪能逃得过许卫国的火眼金睛,虽说是夫妻间的正常生活,但他觉得两个人的氛围好像有些不对了。对比之前客客气气的样子,小林的眼神要更暧昧黏糊,好像挑破了窗户纸,粉绿春光从窗缝里乍泄入户。
啧,有够荡漾的。
——
江甜果向来是不信因果报应的,但今天,难道就是她过去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林寒松的惩罚?
她平复了一下还未消退的情\\欲,过了半晌,她爬起来,到浴室里重新擦了身体,再捡起被扔在床边的睡衣,重新套在身上。
布料摩擦那两颗软肉,也有麻麻痒痒的感觉顺着神经通电似的传上来,令她一个激灵。原先嫩生生的一个,已经是让别人吃成圆鼓鼓的嫩红。短时间内恢复不了原样了。
——
她一夜好梦睡到天亮,第二天起床,外头的大雨还没停,她趟着水一路走到食堂,今天大家都来晚了,一边忙碌一边抱怨异常的天气。
“这雨都下了半天一夜,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停。”
“下这么大,地里的粮食别给浇坏了。”
“咱们部队算是建在地势高的地方,起码淹不着,别的地方怕是都遭灾了。”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昨晚响起的两声警报,有经验的军嫂们知道,那是家属院干部紧急集合的声音,不少男人昨晚都没回来,怕是出了临时任务。
江甜果是新军嫂,不了解这些,就乖乖闭嘴听着,听着听着心就忍不住提了起来。
等她从食堂下班,钱改凤来说的也是这回事,俩孩子在边上大闹着,她忧心忡忡地的开了口。
“我来家属院三年了,还是头一回听警报声响,咱部队怕是被临时抽调去救灾了。”
水火无情,面对漫天的洪水谁不心里打颤,江甜果安慰他,“钱姐,你放宽心,许哥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钱改凤苦笑,说起了许为国受伤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救灾任务。
“当时一个浪打过来,他被卷到水里,脑袋不知道被啥东西砸得头破血流,要不是有个战友拼命把他捞上来,怕不是人就没了。”
“哪怕是救上来了,也在医院治了半个月才醒,从那事之后我就怕呀,每回出紧急任务我心里都慌的很,生怕出个啥事。”
这就是身为军属的不得已,她们这些来随军的还好些,起码能及时知道消息,但普通战士的家属,往往只能无助又彷徨的等待着……
“雨快点停吧……”她说。
“是啊,雨赶紧停吧。”
漫天的大雨带着要把天地都冲毁的气势下落,所有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第二天雨没有停,第三天雨同样没停。
部队虽然地势高,但积水也到了小腿肚深,干部食堂虽然每天都开着,但来吃饭的干部寥寥无几,军属更是不见几个。
扫盲班更是冷清,一下子江甜果从大忙人变成了个大闲人。
她不太习惯,尝试着给自己找点事做,屋子被清扫了不知道几遍,教学计划写到了很远以后,她甚至提笔尝试文学创作,但落在笔下的全是等待和思念。
第33章 医院
和钱改凤聊过之后, 江甜果看她的状态,觉得有轻微的焦虑症,怕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江甜果干脆每天下了班就去找她, 有时候是聊聊食堂的事, 有时候就是两人对坐着,沉默的穿针引线。有人陪着,总归是心里不孤单。
雨下的太大, 部队和市里连接的水路完全不能走了, 物资运输困难,家属院里的菜市和肉铺都已经关门歇业了好几天。
今天下晚班的时候, 王姐通知,因为降雨和救灾, 食堂的窗口暂时缩减成三个,她点了几个资历深的女工留下, 剩下的暂时休假。
不用上班, 江甜果就不想趟水来食堂,于是决定接下来自己在家做饭。
她带着钱和票去找了王姐, 问她能不能从食堂里购买一些黄豆和绿豆。家里储备的只有一些主粮,想保证营养, 需要保证蛋白质和维生素的供应。
黄豆和绿豆, 是易得且最方便储备的物资。
王姐让她下班后多留一会儿,等人走的差不多了, 把她拉到小办公室,给了她半斤黄豆和一斤绿豆, 江甜果给她掏了两块钱。
回来又把豆子给钱改凤匀了点,正要离开钱家时,哪知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还有一道女声骂:“一天天的净是不让人省心, 我打死你!”
然后两道脚步声响起,赵营长家的两个小孩挂着满脸的眼泪,从楼上跑下来。
王璐追出来,趴在楼梯上骂:“不省事的东西,你们跑啊,有本事跑了别回来,真以为老娘怕你们的!”
王璐也看到江甜果了,她脚步一顿,脸色更垮了,重重摔门回去。
俩小孩跑得飞快,很快消失在雨幕里,钱改凤问她:“你这邻居不是第一回 打孩子了吧?”
“赵营长走后,几乎是天天打。”江甜果就住在对门,最有发言权。
钱改凤深深皱起眉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过两天我再联系几个人一块儿去劝劝他。”
江甜果不知可否。
——
又过了几天,雨终于停了,伴着久违的阳光,压在军属心头的阴云,似乎也消散了些。
钱改凤的情绪,在看到军用卡车运回来受伤的战士们后,愈发焦虑了。
不知道外头的水灾是多严重,总之运回来的病号不少。军区医院这下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不仅有忙碌的护士,还有心急如焚寻人打探消息的军属。
钱改凤每天都要去问,江甜果有时候在家帮她照看两个孩子,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过去。但可能是运气太差,她们打听了好几天,都没有许为国和林寒松的任何线索。
渐渐的军区医院爆满了,连走廊上都支着病床,部队没办法,只能优先转移重症的病患回来,稍轻一些的在市里医院接收。
钱改凤照例还是去打听消息,这天终于从一个刚刚清醒的战士口中得知。他是林营长手下的兵,重伤昏迷的时候听说,许副团长和林营长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首长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必须离开前线。如果不在军区医院,那可能就是安置在了市里的医院。
这么多天了,可算问到自家男人的消息,钱改凤这么泼辣个女人,差点没控制住掉了眼泪,“许为国个王八蛋,八棍子打不出屁的狗男人,是聋子还是哑巴,连句口信都不拖人捎回来,等老娘逮住他,少不了一顿打!”
好家伙,没想到钱改凤的真理大巴掌,不仅是对着俩孩子,连许副团长也逃不过。
江甜果差点没憋住笑,不过她嘴上骂,手上收拾行李的速度却飞快,还不忘再检查检查江甜果的包袱。
“你还准备的挺齐全呢?”
钱改凤也是去照顾了好几次病号才攒出来的经验,没想到江甜果一个新军嫂准备的一点不比她差,甚至还有些地方考虑得比她细心多了。
江甜果笑笑,没说她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都要把包袱拿出来,重新整理一遍,增增减减,只求一个心理安慰。
她们上了部队运送救灾物资的卡车,除了她们,车上还有七八个军嫂,有的是得知了确切的消息去照顾人的,还有的则是抱着希望想再去找找。
车上的气氛沉默且压抑,就连和她骂骂咧咧好半天的钱改凤,上了车也变得异常安静。
有消息不代表是好消息,没有消息也不代表是坏消息,只有亲眼见到人,她们才能放下心来。
下了车,一群军嫂叫目标明确的直奔护士台,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同志,咱这有没有收治叫李向阳的军人?”
“杜雷,劳您想想有印象吗?”
“麻烦告诉我许为国在哪床?”
值班护士被东一句西一句吵得头都大了,接收的伤员有一部分是还没来得及登记的,她根本回答不上军属们的话。
江甜果带着钱改凤从医院的二楼开始,顺着走廊一人一边分开来找。有不少战士还昏迷着,她们得一张床一张床看过去。
二楼没有,三楼也没有,四楼……
江甜果找了半天,可算是在四楼的一间病房里找到了俩人。
病房里的许卫国吊着一只腿躺在床上,使唤着从肩膀到胳膊都打着石膏的林寒松,给他倒水喝。
有人进来的时候,林寒松其实感受到了,但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同病房的家属回来了。直到一转头,看见江甜果俏生生地站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
他一下子愣住了。
江甜果先朝外头喊了一声钱姐,然后走进来,坐在床头没说话。
林寒松伸手去拉她:“甜果……”
江甜果没让她牵,把手抽回来,“伤这么重,也不知道往家里递个信,要不是我和钱姐找过来,你俩打算瞒我们多久。”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钱改凤也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了,听见她的话,看着许卫国也是又心疼又气。
林寒松连忙说,“我们也是昏迷到现在,刚醒。再说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也没啥大事。”
他说着,连忙站起来走了几步,小腿上绑着的纱布有渗血的迹象。
江甜果赶紧按住他,看见床头的病历卡,语气愈发不善:“林营长,肩膀骨折,全身还有多处开放性伤口。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在床上好好躺着,别乱动!”
好家伙,江甜果啥时候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林寒松浑身一僵,想说点软和话,许卫国先开口了。
他说:“其实真没多严重,就是小伤,骨折养个几天就好了。”
“咋弄成这样的……”钱改凤揉揉眼,把眼泪逼回去问。
“意外,这都是意外……”
四人间病房里除了他俩,还有一个同样受了轻伤的小战士,和在洪水里脑袋被砸了个包的灾民。
见他们这么说,小战士连忙给两人正名,“嫂子,副团长是背老人过河的时候,被冲过来的树撞断了腿。林营长是救一位困在房顶上的老婆婆,让被冲塌的房子砸了,他们可是英雄!”
另一位农民也是被林寒松救上来的,看见人家家属来了,连忙也说了一箩筐的好听话。
江甜果又心疼,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疼不疼?”她搬了个小凳子,咬了咬唇坐在他床边问。
“真没事,也就是你来的太快,要不然过两天我就又生龙活虎的回去了。”林寒松被按在床上,看着她笑。
他是和许卫国达成一致要瞒着媳妇的,市医院离得远,来一趟不容易。再加上病房里头又挤,她俩就算来了,也吃不好睡不好,还不如瞒着。
江甜果瞪他:“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你现在不方便,我留在这儿照顾你几天,等能出院了,咱们再一块回去。”
说着她从肩膀上卸下包袱,把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收拾进床边的小柜子里。
林寒松怕她真生气了,这会儿赶紧哄人,脑袋转过去,看她拿出来一样就夸一样。
“我刚打算买牙刷呢,媳妇就带来了,真细心。换洗衣裳拿了这么多套,我身上的都快磨烂了,正好换一身。连肥皂也带不大不小一块,放盒子里刚刚好,媳妇真贴心……”
江甜果咋之前不知道他话这么多呢,嗔他一眼,把东西放好了问:“你俩吃早饭没?”
俩男人一起低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没。”
江甜果于是和钱改凤拿上饭盒,去了医院食堂。
她也不看价钱,直接要了一份最贵的红烧肉,还有一份土豆丝,两盒米饭。
医院食堂没有补贴贵的吓人,钱改凤本来还心疼,舍不得花,江甜果劝她,许副团长在一线吃不好也睡不好,得趁着受伤的时候好好补补。
她犹豫了会,也咬咬牙买了个蕨菜炒鸡蛋,带着两盒米饭回去了。
第34章 照料
两人把饭带回去, 林寒松一打开盖子,红烧肉霸道的香味瞬间扩散在小小的病房里,馋得其他三人都悄悄咽了咽口水。
他只伤到了一边肩膀, 虽然不利索, 但能勉强用左手吃饭,就是得挪下床,坐着小板凳挤在床边柜上吃。
江甜果看他吃得狼吞虎咽, 问:“多久没正经吃饭了?”
林寒松放下筷子, 认真想了想:“这得看昏迷了几天,好像是11号中午……”
“今天都13号了。”江甜果差点又想瞪他, 好歹是忍住了,又仔细看了看他, 发现人都黑了几度。
两天没吃饭,还不知道几天没洗澡呢。
她等人吃完, 从包袱里拿出一套换洗衣服, 扶着他去了走廊尽头的淋浴间。
淋浴间和热水间挨着的,她把搪瓷盆放到地上, 然后给林寒松脱衣服。谁想到这人脱她衣服起劲,脱自己的就成了个黄花大闺女, 按着她的手不让动。
“我我我, 自己洗就行,你先出去吧。”
江甜果无语, “医生护士都忙成陀螺了,你安生点给他们减少工作量。我帮你把上半身擦擦, 别的你自己解决。”
她坚持,林寒松这才松开了手,上衣脱下, 江甜果这才知道他扭捏的原因。
除了肩膀之外,他身上多了好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上了药才刚刚结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甜果一时又没话说了,林寒松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吓着你了?”
江甜果眨了眨眼,觉得是搪瓷盆水气太盛,熏得她眼睛不舒服,“咋弄的?”
“不知道,”林寒松是真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在水里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吧,不打紧,也就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那你跟我说说这次任务吧。”
江甜果为他擦拭的动作轻轻地,毛巾带着热度附在身体上,享受得他昏昏欲睡。
他就说,这次水灾是受台风和汛期影响,临城在河流中游,虽然不算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但也淹了好几个村子。他们去救灾的时候,是划着小木船带着大喇叭,挨家挨户寻找受灾群众。要是遇到行动不便的老人,那还要有人游过去下船接应。
江甜果想起他就是因此受的伤,想起挤满了两个医院的解放军战士,沉默了好半晌说:“你们辛苦了。”
“这不算什么。”林寒松摇摇头,并不觉得很了不起。又说起救灾只是前期任务,接下来还要清理积水,帮助灾民重建家园,但是他因为受伤,怕是没机会参与了。
说话间,江甜果小心避开伤口,给他简单擦拭好了,又利索的帮他套上新衣服。换了一盆水,让他自己把下身擦洗了。
林寒松再回到病房,隔壁床的许为国正被钱改凤按着刮胡子,两人眼睛对上,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林寒松下巴的胡茬也长出来一些,青青的硬硬的,看着有点邋遢。江甜果就顺便去钱改凤那观察一下,没看一会儿就不声不响的又坐回了小板凳。
算了,要是让她上手刮,就那刀片的锋利程度,搞不好得刮出一下巴血印来,让外人见了还以为她有家暴倾向呢。
她选择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办,跑到国营理发店,悄悄约了个剃头师傅,等人下班了直接领来病房。剃头师傅手起刀落,没一会儿就给林寒松连头发带胡子都收拾的精神利落。
这样看着才顺眼多了。
等媳妇离开,晚上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时,林寒松还觉得今天不真实的像梦一样。他不是第一次因伤住院,却是头一回有人照料。
他最初参军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关系,留在了离家最近的首都军区。头一回负伤时,年纪还小,哪怕知道父母对他亲近,但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强撑着给他们打去了电话。
但他们只托人捎来了钱,没有一个来看他一眼。
林寒松也就渐渐死了这份心,起初看着战友有家属照顾还会羡慕,后来就冷漠了,习惯一个人拖着病体去打饭拿药,自己处理好一切。
但如今他有了家庭,也有了能彼此照顾分担的妻子。
他很开心。
病房为了通风,门是一整天都开着的,江甜果来了一天忙上忙下的,也做到了别人心里。
和他们同一间的小战士人缘不错,一早和战友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几个人就挤眉弄眼的说开了。
“许副团长和林营长的家属都来了,一下子病房就剩我这一根小白菜。”
“原来那个是林营长媳妇啊,长得真好看,咋还瞅着有点眼熟?”
“你再想想,是不是和干部食堂盛粥的女人挺像的。”
“啊,真的假的,是她啊!我还想着出完这次任务就回去找人表白呢。”
“你小子,原来一天三顿都喝粥是为了这个,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何止呢,人家还是家属院扫盲班的数学老师!”
“我咋听说林营长的老婆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文盲,难道是我记错了?”
“嘿,人家是学历低,又不是学问低,听说当时好几个高中毕业的和她竞争,林嫂子的得票可是遥遥领先,就连严师长也认可她呢!”
“林嫂子人也好,昨天晚上还给俺们病房里的人分了鸡蛋糕,刚出锅,热乎的可香了……”
他们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消失在了楼梯转角,擦肩而过的妇女听到他们的话,脚步一顿,脸色又阴沉了几个度。
到了
四楼的405病房,王璐直接朝中间床位的赵营长走去。昨晚上她接到医院电话通知她来,所以她就来了。
赵营长右腿骨折躺在床上,伤得不重,但精神状态很差,看到妻子进来,只是眼珠转了转,分给她一道目光。
王璐觉得尴尬,在病床旁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身换洗衣物,两个饭盒,别的就没了。
赵营长沉默了一会儿,先问:“你一个人来了,俩孩子呢?”
王璐心虚,只说托付给邻居了。
俩人就又不说话了,“咕噜——”赵营长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长鸣,王璐这才站起来,拿上饭盒说去食堂打饭。
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一盒米饭一盒菜,里头是最便宜的土豆丝和炒豆芽,赵营长没多说什么,默默吃了。
吃完饭他又说身上脏的很,想擦洗擦洗,王璐没带毛巾,也没带布票,一下又作难了。
赵营长失望地看着她,眼里还带着些别的复杂情绪,他心里本来就藏着事,昨天一整天又看见对面病房里头有人进进出出,林寒松的媳妇忙前忙后,出钱又出力,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轮到他呢,还是提前通知了自家的蠢蛋,结果来了剧连条毛巾都不拿!
王璐被他看得火大又委屈,找了个理由借口就出去了。
她在走廊的窗户边上站了一会儿,想走,又怕赵营长和她秋后算账。
猛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是江甜果,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
她没转头,用余光斜瞥着去看,江甜果和钱改凤说笑着从外面回来,穿着的是又一件她没见过的新衣服。
“唉,那好像是王璐……”钱改凤小声说,却被王璐耳尖的听到了。
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俩人瞬间收了声,直到进了406病房,欢声笑语才又传了出来。
王璐突然觉得窒息,她慢慢又挪回了405病房,就这么坐着,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赵营长。
“你咋了?”赵营长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问。
“没事……”王璐站起来,来医院大半天了,第一次主动给他倒了杯水。
她心想,至少赵营长马上要升副团了,江甜果再排场又怎么样,到时候自己可是副团长夫人,妥妥压她一头。
自己得对赵营长好点。
然而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一回事。
王璐尽力了,但是自从扫盲班的事过后,赵营长让她少出门。不用她采买,家里的开支钱自然也不给她。她手里紧紧巴巴的,只能看着对面人吃好的,穿好的,还不用在病房里打地铺,在外头的民房租了个单间。
王璐:“…………”果然,人比人都是气死的!
——
林寒松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身上的开放性创口都结痂了,医生就让他回去观察治疗。
这一次的卡车是部队特意批下来运送伤员的,他们不用和货物挤在一块。
赵营长治了这么几天,精神状态没有一点改善,脸上仿佛写着一个大字“丧”,就连出院回家也没有多大波动。
他支着木头拐杖慢慢下车,路过家属院门口的花坛时,看到有俩又黑又瘦的小孩,正头对头蹲在那。
赵勇瞅见亲爹了,只不过这次他可不像往常那样立刻扑过去迎接,而是从土里逮出来个蚯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到嘴边好像要吃进去。
赵营长惊呆了,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拎着拐杖就要打。俩小孩灵活地抱住他的大腿,小嘴一张就开始干嚎。
“爹,你可算回来了,我和弟弟都一周没吃过饭,我俩快饿死了!”
“爹,你娶了后妈就不要我们俩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赵营长艰难地动了动腿,想让俩孩子回屋再说,然而不仅他们没动,还引来了家属院里一个热心的嫂子帮腔。
“小赵啊,你爱人去医院照顾你,咋俩孩子不托付人,连钥匙都不给他们留一把,这一个星期都是大的带着小的讨饭吃,真是可怜的嘞。”
第35章 牺牲
赵营长听到这话, 脸色更是黑到没边,他转回头瞪王璐:“这就是你说的俩孩子有人照顾,你就是这么当妈的?”
江甜果和王璐有矛盾, 这种热闹, 她站在那看不合适,干脆就先上楼了。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她拿出来饭盒要去食堂打饭, 钱改凤来了。
她差不多是把热闹听了个全乎,但一开口说的不是赵营长家的事, 而是,“李副营长牺牲了。”
“什么?”
这可不是小事, 连在厨房烧水的林寒松都走出来,问:“是赵营长手下的?”
钱改凤点头, 江甜果才知道他们说的是住三楼西边户的那一家。
她平时上班忙, 李副营长没见过,对那家的女人稍微有点印象, 瘦小一个,听说身体不好, 还带着两个孩子。如今男人牺牲, 家里的顶梁柱垮了,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咋过呢。
众人都是唏嘘, 沉默了好半天,钱改凤才终于说起赵营长家的事, 这时候大家也都没什么看热闹的心情了,就是简单说说。
赵家和李家关系好,赵营长再婚前总把孩子托给李家照顾, 王璐前段日子不让俩孩子进家门,也是由李嫂子帮忙照看着。
但没多久李副营长牺牲的消息传回来,李嫂子一下就垮了,自家两个孩子都照顾不了,更别说抽出心力管别人家的闲事。
赵家的俩孩子就这么在家属院里头流浪着,有心善的领他们回去吃顿饭,或者去食堂蹭点剩饭吃,但更多的就没人愿意插手。
“王璐这回做的事真不像话。”钱改凤摇了摇头,“赵营长要面子,俩人在楼下没吵起来,这事不会让她躲过去吧?”
江甜果摇头,不评价人家两口子的事,但就她这两天见到的,对门俩人心里都窝着火,这事应该不会轻易过去。
果然没过一会儿,赵家就吵了起来。
赵营长拄着拐杖去食堂打了饭,俩孩子埋头苦吃,像是饿狠了,他十分失望:“王璐,结婚前我是咋跟你说的,对你要求不高,只要能把俩孩子照顾好,咱就能把日子给过好,你现在是咋做的?”
王璐也委屈,她就是忙忘了。心里怪这俩死孩子,跑出去就没影,又怪李嫂子不中用。
王璐没说话,赵营长攒了这么多天的怒气,却不打算放过她,“叫你去医院伺候我两天,笨得跟头猪一样,说一声动一下。你看看你来了这么久,给我弄出来多少笑话,多少丢人事。同样都是来随军的新媳妇,你看人家林寒松媳妇,要工作有工作,要文化有文化,家里家外都打理的好。”
王璐这段日子本来就因为江甜果,心里窝着一股火,又没想到这个名字居然会从她男人嘴里提出来。
王璐破防了,她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往地上一摔,缸子没烂,不过被蹭掉了一大块漆。弹起来,又差点砸到赵营长腿上。
赵营长拄着拐杖狼狈躲了一下,心里更怒,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拳头握紧,到底是没去打女人,“咱们离婚吧。”他说。
王璐嘴巴张的老大,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赵营长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离婚的话脱口而出,他心里不觉得后悔,只觉得畅快,看来两人是真的缘分尽了。
“我说咱们离婚吧,明天去办手续。”
王璐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软和话,然而男人丝毫没有动容,反而转身进了卧室,“咔哒”一声,把门给锁住了。
她对着一扇门,一下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结婚还没一个月就离,来随军的时候风风光光,到时候再灰溜溜的回去,先别说娘家能不能容下她,村里的口水都得给她淹死。
她捂着脸哭了好半天,第二天赵营长来喊她去市里办离婚手续的时候,她干脆就摆烂了,反正她不愿意,总不能强逼着她去离婚吧。只要往后拖,总能想出办法的。
——
刚从医院回来,人人都是又忙又累的,钱改凤来唠了一会儿,就急着回家。江甜果把她送到门口,一转身正好看见斜对面的门打开了,是个瘦弱的女孩拿着饭盒走出来。
“小慧是去食堂吗?”她问。女孩怯怯的点了点头,“等等婶子,咱俩一块去。”
她说着进屋也拿了饭盒,女孩乖乖地等在原地,没多说话,就默默地跟在她身旁。
“你要打什么菜?”江甜果在路上问。
小慧抬起头,看着她有些诧异,这些天家里来了许多叔叔阿姨,陌生的熟悉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有的也会找她和弟弟说话。
小慧能模糊地感觉到死是什么意思,她心里难过,尤其是在面对很多人同情怜悯的交谈时,她会更想去逃避。
已经好久没有人正常和她对话过了,小慧难得有了回答的欲望。
“打一份青菜,一份干子炒肉,二两米饭两碗粥。”
“食堂的红烧肉也好吃,你喜欢吃糖的话,可以打一份试试。”江甜果和她建议。
小慧认真点了点头,打菜的时候就选择了红烧肉。
五个饭盒用两个网兜装好,盛饭的知道小慧是烈属身份,给了优待,每一份都是满满当当,拿着很有分量,江甜果看她拎的吃力,就帮忙拎了一个网兜,顺便把她一路送回了家。
李家不富裕,屋子里头的家具没几件,也很安静,小慧的弟弟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抠着手玩。
小慧把他拉去洗了手,然后从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又拿了一个碗,把二两米饭均匀分开,两个人就开始吃了起来。
“不喊妈妈吗?”她问。
小慧摇头,“妈妈要很久很久才出来吃一顿饭……”
江甜果敲了敲卧室的门,想看看李嫂子的状态或者和她聊聊天,但里面的人没有反应,她只能放弃。
临走的时候蹲下身,摸了摸小慧的头:“婶子家就在对面,你和弟弟要是有啥事,直接来敲门知道不?”
小慧垂着脑袋,闷闷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拿着饭盒回了家,林寒松问她,“耽误这么久,你去李家了?”
江甜果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偏偏又心软,林寒松也算是了解她的性子。
江甜果打开饭盒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是路上遇到李家的小闺女,就跟着上家里看了看。
“李婶子不知道咋样,俩孩子相依为命看得人心疼。”
“那力所能及了,咱们以后多帮忙照看些。”林寒松说。
江甜果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去食堂正常上班。
不得不说,养成一个习惯难,丢掉一个习惯更难。这才歇了几天,她就不习惯早起了,林寒松叫了好几遍,最后是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再拉到水龙头前把牙膏挤好,塞她嘴巴里,江甜果这才迷迷糊糊的开始机械性刷牙。
“要不把食堂的工作辞了吧,你看你一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那哪儿行!”江甜果一个激灵醒过来。一码归一码,她只是起不来,又不是不想挣钱,别干扰她求财的路!
“不过,”她猛然反应过来,看向林寒松,“你怎么还起这么早,都这样了,总不会还要去锻炼吧?”
“去买菜,回来做饭。”
林寒松淡淡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吓人。
“你认真的?”江甜果扶了扶被惊掉的下巴。
男人点头,江甜果看了看他还吊着石膏的右臂,只能送给他最诚心的祝福,“注意安全!”
心里想着下班还是得多打一份饭菜,并不对林寒松说要做饭这件事,抱有多大期望。
相处这么久,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他俩的做饭水平半斤八两,只要能把粥煮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今儿早打饭的时候,她又碰见了小慧,小姑娘就只要了一份粥。人不多,江甜果能说两句话,问她,“一份粥,你打回去怎么分?”
小慧比昨天低落不少,“之前打回来的粥妈都没喝,还有剩的。”
“她几天没吃饭了?”
小姑娘掰着指头认真的算了算,“三天,啊不对,是两天半了。”
江甜果留了个心眼,打算吃完饭再去李家看看,李嫂子本来身体就不好,真要结结实实饿上三天,怕是她也得出什么事。
操心这狗男人在家炸厨房,又操心着李家的事,江甜果趁别人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的清洁工作完成,急急忙忙的端着饭盒回了家。
“今天回来这么早?”
江甜果好笑:“林大厨下厨,我肯定不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