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2 / 2)

笼鸟图鉴 项二 5743 字 3天前

“你们相信我好不好,我可以救赵家的我可以的!在梅州我也为老皇出过力,上表朝廷一定会网开一面的啊!你们说话啊!”

死气沉沉,每个人的脸庞像是尸体铁青,金穗扫过赵明熙的眼睑,他揉了揉眼睛,赶紧转身扑通一声跪在赵老爷面前,扶着他那老木拐杖,声嘶力竭。

“爹……爹!不该如此啊!我已经娶亲了,就在去年春天,我已经与华雀结为夫妇了啊爹!爹你抬眼看看我啊,我能救大家的,我能做到的!”

“你救赵家……”赵老爷神情恍惚,他忽地用拐杖跺了下地板,一手捞起儿子,干枯白发从额前散落,微微颤抖,他瞪圆眼睛突然有了神采!

“好孩子,你救赵家,就是娶了吴家三小姐!”

“爹!!!”

赵明熙双腿瘫软一下子坐到地上,手脚无措嘴里止不住地嘶吼。

他的嘶吼声可以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每一个人都充耳不闻,就连宫灯都在震荡,大家依旧,不发一言。

好像是站在岸边,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风浪卷进海底!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而去相信那不知所谓的权贵关系!我辛苦两年经营出的结果你们为什么看不到!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回家!爹……你当初问过我的,我说过我会的啊,你信我啊爹!”

“拉下去……拉下去……”

赵老爷怔怔摆手,他想坐正身体,可手中的拐杖都被趴在地上的赵明熙打翻在地,咕噜咕噜转了好几个圈,四五个小厮上来压住红了眼的小少爷。这整个过程,似乎只有赵明熙,不是哑巴。

“爹!我可以写信给曹指挥使,他会帮我的!爹!”

赵老爷通红了眼眶,猛地起身,指着赵明熙的鼻子震怒出声。

这才是他的声音,这才是堂堂陇南盐霸的声音!

“不要天真了!武将!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拉下去,拉下去!”

“爹!!!”

赵明熙被家丁提了起来,他被钳制住肩膀双腿,他四处挥打的手,打灭了宫灯的烛火,他拽下整根金穗,金穗掉进冷汤。

“你,顽固不化!你们,甘作哑巴!这一家人,到底我是不是姓赵!”

他的叫喊一声比一声低,不停挣扎地身影渐渐掩于夜色,所有人看着,宛若再看一场凌迟。

老木拐杖已经滚到了圆桌底下,赵老爷听着儿子的质问吐出一口气慢慢弯下身子钻进桌底,拖出拐杖来,颓然落座。

梳的服帖的发丝,已经像那日出了府衙似的散乱。

他双眼慌张游离,点点泪光擒在褶皱眼角。

他举起酒盏,举向家人,宫灯灭了,内厅漆黑,唯有乌云夜色,笼罩着赵府的小年夜。

“祝赵府,来……年,昌盛!”

赵老爷祝酒词被疾风碾碎,黑暗中二十多杯酒盅碰到一起,唯独少了一个。

紧锁的房门里是不停歇的叫喊,小厮背身靠在厢房门外,那力道大的把他整个人顶起,他哭着呜咽着,低着头泣不成声地对着屋内哀嚎。

“少爷……少爷别拍了,求求你……不然我们都会死的啊!”

祠堂的阴暗一片,满地的火石已经没有一个能擦燃。

儿子的哭嚎叫满整个府院,父亲磕头跪在祖宗牌位前,双拳锤地,留下血渍,痛哭不止。

小年夜,深深宅院,每个人都堵住了耳朵。

每个人,都怕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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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鸳】

“你在听什么?”

华雀拍了拍烛鸳的肩膀。

她已经站在大门紧闭的馆口前很久了。

唰……唰……唰……

听,是冲刷血迹的声音。

这么快,就已经到梅州了吗?

“应该是朝廷在捉拿残党吧,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

姑娘们在梅园扫着地,任谁都知道是捉拿残党,烛鸳怎么会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刮了下华雀的肚子便回房睡下了。

可她这几日总睁眼到天明,华雀珍鹭来问她精神怎么不好,烛鸳也只笑着摇头。

听说曹忌被沈按台应酬缠身,自从他醒过来以后就再也没来过。

烛鸳的眼睛很大,她是边塞过来的,长的还有两三分像西域人。

她的双眼很美,美艳动人。

边关的人都说她长得像楼兰新娘。

对啊,边关的风好像又吹过来了。

烛鸳抱紧被子,牙齿开始打起了磕绊,还是梅州的风好。

是姐姐妹妹们,让梅州的风变得和煦温暖的。

假如可以让她再选一次,哪怕前路坎坷,她也会上了那牛车。

去梅州。

“烛鸳姐姐,烛鸳姐姐!”

恍惚间,好像有喜鹊来报喜。

小姑娘先珍鹭一步跑进烛鸳房间,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掀开帘帐扑在烛鸳床前。

“刚才有人来递话,说指挥使晚点会来接姐姐!珍鹭姐姐当时也在!”

珍鹭慢一步掀开帘子,笑着看了看刚起床的烛鸳点了点头。

小姑娘兴奋地不行,嘴里嘟囔着说还以为指挥使不要咱们姐姐了,这下好了!终于来了!

她就是那天躲在后院偷看了曹忌好几眼的小丫头,她看着人家鼻梁有疤不像个善茬,可没想到原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呀,看来华雀姐姐珍鹭姐姐说的没错!

错不了!

“指挥使是要娶姐姐吗?一定是的吧,哎呀那可太好了,华雀姐姐产子烛鸳姐姐嫁人,双喜临门呀!”

小姑娘说完一通蹦蹦跳跳地就要回馆口坐着等曹忌,珍鹭见烛鸳没说话,以为是对方没睡醒便嘱咐了两句。

“快起来吧,我估摸着应该晌午就要到了,你收拾收拾,我下去张罗。”

珍鹭摸了摸烛鸳的脸颊,刚想挪开时倒被烛鸳拉住了手,她的手停留在她的脸上,珍鹭怔了怔随机笑出了声,揉了揉烛鸳的耳垂,“怎么啦,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该不会是要嫁人了,舍不得我吧?行了啊曹忌又不是不放你回来,赶快穿衣服啊,我底下还有活呢。”

手心慢慢离开侧脸,烛鸳看着珍鹭离开的背影,坐在厚厚的帘帐里,呆坐了好久。

春日柳梢头,燕子忙筑巢。

还没到晌午,太阳已经是这般高了。

曹忌的人马比想象中要来得早。

烛鸳出来时只感觉头顶的太阳烤的脑门生疼,让她睁不开眼。

她是最后一个下楼的,从七层走下来,走的很慢。

馆口已经围满了笼馆里的姑娘小伙儿,大家都争相看着门前停靠的大大马车。

好久都没有见到如此大的马车了,上一次看见还是世子来接欢鹂。

欢鹂也在馆口,她握着拨浪鼓正张望着,不知怎的,好像有了感应,回过头来烛鸳刚好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烛鸳。”

她向烛鸳伸出手,两只手交叠到了一起,欢鹂笑了起来,她的笑依旧是那么好看,让整座梅州倾倒。

馆口挤着的姑娘小伙们让开了道,烛鸳走在中间,看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都是带着笑的。

阳光真好啊,大家好像都有了酒窝,盛下了春色。

金辉尽头是华雀和珍鹭站在馆口。

“烛鸳。”

“烛鸳。”

她们像平常那样叫她,烛鸳听着心里面暖洋洋的。

穿过金辉,她被华雀珍鹭扶着跨出了笼馆,曹忌的副将已经在马车前等了多时。

烛鸳认识他,以前曹忌来笼馆时,总带着他。

他跟曹忌很像。

“请姑娘上车。”

烛鸳看着他没有动,就只是看着。

春燕的剪影在副将拱起的双手略过,他有些结巴,低头又说了一遍。

“请……请姑娘上车!”

所有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怎么烛鸳还不上车?她是不喜欢指挥使吗?

正当珍鹭要开口时,烛鸳回过了头。

她笑容满面,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她今天还穿着红色的裙子,是嫣红色的。

是她所有裙子里面,最鲜艳的红色。

哪怕是阳光洒在她的裙摆,都让金辉黯然失色。

烛鸳笑的好开心啊。

其实烛鸳从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

那年她被牛车运到了笼馆后,她的笑,都是浅浅的。

看得出来她此刻是真的高兴。

珍鹭华雀也是真的替她高兴,所有人都替她高兴。

曹忌没有父母,也没有所谓家族缠身,孑然一人有了高位,若以后两人能成亲,真真的算是美满姻缘。

华雀吸了下鼻子,看向烛鸳扬了扬下巴。

“去吧。”

好。

烛鸳点头,向大家挥了挥手。

曹忌副将亲自扶烛鸳上车。

落下帘帐后,车铃铛叮叮咚咚地响。

大家站在馆口不知为什么,突然恋恋不舍,看着那滚动的车轮一直消失在春天的尽头,金辉洒不到的地方。

烛鸳坐在车厢里听着马蹄的声响,侧头看了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位老嬷嬷。

这两位老嬷嬷,已经早早坐在车厢里等候了。

偌大的车厢里,她们偏偏紧紧挨着烛鸳,把她夹在了中间。

一路无话,烛鸳不会说话,两位老嬷嬷也不说话。

车轮滚过的地面平稳,但仍让三个人晃地难受,也不知是谁在发抖。

奇怪,都春天了,怎么还冷的厉害。

烛鸳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痒痒的,原来是划过的春风带起了车帘吻上了她的脸颊,她侧头看去,原来是一匹高头大马经过,带起了车帘。

高头大马上的人穿着朱红色的加封官袍,脊背挺的笔直,嘴角微微翘起,鼻梁还有道疤。

他们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只是转动一圈车轮的距离,烛鸳瞪大眼睛只能看见官袍的一点点衣角。

然后,突然,就什么都看见了。

没有春风,没有阳光。

帘子被人拽了下来,烛鸳看见的是近在咫尺的嬷嬷的脸庞。

“姑娘安心坐着,路上颠簸,小心。”

嬷嬷笑着,透不进来的阳光,一丁点都没打在她的脸上。

好个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

“她被人接走了?什么时候?”

曹忌是一个人来的,他跳下马来,看向华雀珍鹭。

三人对视一眼,珍鹭回想了一下,脱口而出。

“不是被你接走的吗?你的副将亲自来接的!”

“我……我是要来,自己接她的啊?”

馆口门前已是空空荡荡,曹忌单薄的官服袖口被风吹的鼓起,他身后的马突然打了声响鼻,华雀深吸一口气,抱紧肚子。

“坏了!”

这里面有鬼!

一声坏了,让曹忌瞬间钉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推测接走烛鸳的是谁,一匹快马从巷口冲了进来,上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副将。

“闪开!闪开!”

副将叫喊,他急红了脸,马蹄也踏碎了石子。他几乎是滚下马来,扑向曹忌,双腿弯曲就跪了下来。

他还穿着接烛鸳的那身官服。

“大人,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啊!”

曹忌被副将拽着袖摆,一手把人捞了起来。

阳光烫地他眼睛疼,他死里逃生大病初愈,现在身体虚的厉害,只能撑着副将的手站住。

“快说。”

副将被曹忌扶起羞愧难当,只能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大喊道。

“烛鸳,被沈按台接走了!”

“你刚刚送的人……是她?”

“是,属下无能,不敢不从啊!”

骏马长嘶,曹忌顾不得其他,快马加鞭狂奔向沈按台府邸。

地上的副将也紧随其后。

华雀站在馆口脚底冰凉,双眼晕眩差点后仰了过去!

“华雀!”

珍鹭脊背都发麻,像有无数个蚂蚁爬进了脑仁,她赶紧扶住月份将近的华雀开始安排,“快来人!把华雀扶进去!”

她拍着华雀上不来气的胸口,强撑理智,“我现在去按台府,你好好在家呆着!”

“好……好!快去!快去!”

华雀撑着门框勉强站住,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清白,她抱着肚子下唇咬出了血珠。

刚刚,就在这里,就在这满园春色下!

烛鸳,还向她们挥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