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熙】
赵家的灯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暗了。
暗到连那赵字都看不太清了。
赵明熙站在船头,远远相望,便看见岸头是自己的大哥带着两个小厮在等他。
他行至陇南,已是傍晚,刚好赶上小年夜。
夜色下如墨重的江水正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拍着岸边,咚地一声,小舟靠岸。这个时间还能来陇南的船只,怕是只有赵明熙这一艘了。
大哥见船只靠岸便急急提袍来接幼弟,左右小厮也跳上了船帮着拿行李。
兄弟二人的手刚握到一起,微弱的灯笼光就照了过来,寂寥码头只有赵府的大少爷在接人,他行影单只地站在那里,握着赵明熙的手抬起头看去不由怔住。
“你……”
大哥一开口便是一阵白雾冷气打在赵明熙脸上,他握着大哥冰凉的掌心笑了笑,好久没见,大哥还是老样子,从小就跟在后面盯着大哥看,没想到样子竟是一点儿都没变。
“短短两年寒暑,你变化……怎的这么大?”
没想到竟说的是自己?
黑灯瞎火的,赵明熙拍了拍脸,“有吗?哈哈哈我自己都没太在意。”
“有。”
大哥想抬起手摸摸幼弟的下巴,可手指虚空还是放下了,脸上说不出的是心疼还是唏嘘,只说胡茬都冒出来了,定是路上奔波。
万家灯火逐渐在身后亮起,照亮了阴测测的江水和码头,大哥打了个喷嚏回头看去怕是不能再耽搁,再多的话还是回家再说吧。
说罢拉起幼弟的手叫上两个小厮匆匆上了马车,车轮滚进陇南地界,向灯火深处行进。
赵家大宅离码头并不算远,他家盐路生意,靠口岸近些也方便。
赵明熙这一路都没来得及跟大哥寒暄两句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其实也寒暄不了什么,一路上赵家大哥说话很少,似乎是不想开口的样子,一开口便是重重的一声叹气,车窗外的两盏灯笼也暗的厉害,照着他的脸乃至整个马车都是灰扑扑的。
“大哥,门前怎么不点灯啊。”
这还是赵明熙回家,头次没看到红灯笼。
小时候,赵府可是整座陇南最亮的府邸,连夜行的乞丐都要在这台阶下歇歇脚。
如今别说乞丐了,就连两只守门的小石狮子也被搬走,光秃秃的。
赵明熙先跳下的马车,一眼望去,不知怎的,竟然能用破败来形容自己的家。
大势已去,燃再多的灯火都是穷途末路吧。
“唉……灯笼都熄了,眼下,还是低调些好。”
大哥咳嗽了两声招呼小厮拿行李,赵明熙站到车旁等,突然瞥见后巷人影重重,脚步杂乱又急促,他探头看去,发现那些人揣着大包小包身上穿的全是赵府家丁丫鬟的衣服,三三两两地后门钻出来,不时地还扭头挥手招呼快点。
他们这是……
“噢,家里辞退了一批,不打紧。”
大哥还没等赵明熙问出来,便赶紧抢先说了,他故作镇定的样子让赵明熙看来似乎都明白了,兄弟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都没有多说,等小厮把行李拿下来便匆匆进府。
好在,赵府里面还是灯火重重的,就是人少了很多,不似从前那么热闹了。
小年嘛,总得有点气氛。
许久没回家的赵明熙穿过拱门走进回廊,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红柱的漆没有以前油亮,假山上的松柏也好似小了一圈,但还是熟悉的景致。
“大哥,嫂嫂还好吧?”
赵明熙跟在哥哥身后随口一问,前面的哥哥闷着头胡乱应答说都好都好。
下了假山小径就是内厅,里面灯火暖意,好像一家子都在。赵明熙不禁走快了两步,他还是有些激动的,毕竟都是家里人,将近两年没见,也不知几个小侄儿侄女长高了没有。
“明熙来啦?”
大嫂的嗓门天生大,她一说话整个黑夜都亮堂起来,赵明熙听见熟悉的声音赶紧迎了过去。
刚想叫一声大嫂,可看见嫂嫂站在门厅口突然止住了。
只看自己嫂嫂腰上竟还系的围裙,袖子都挽了几道边,就连手腕上那只成亲时戴的玉镯都不见了踪影,更不用提她头发上的珠饰了。
“嫂嫂……你这是?”
大嫂素来养尊处优,就连凉水也不愿意多碰一下,怎么今日……
“嗨,这不是……下人们快走光了,人手不够吗?小年夜只能我下厨……”
“咳咳……”
大哥的咳嗽声让大嫂的话茬戛然而止,她看了眼自家夫君低头知道说了扫兴的话,便下了台阶拉赵明熙的袖子,谄笑了两声拢起坠在耳边的发丝,“来来来,你难得回来,今晚让你尝尝几个嫂嫂的手艺。”
她走到灯下,赵明熙看的更清楚了。
大嫂,原来可是最好看的,如今,满面憔悴,神采飞扬的眼尾也坠了。
“大嫂……”
“别说了快进屋快进屋,大家快看看呀,看谁来了?几个小的快点起来叫小叔叔呀!你瞧瞧是不是都长高了,看他,还换牙了呢!”
赵明熙一走进内厅,慌乱的人群立马停了下来看向他,每个人的双眼都是惊恐后的无神疲惫,就连坐在小矮凳上,他最小的侄子也是如此,端着自己的虎头帽不吵不闹也不知道笑。
不光是大嫂,就是其他几位嫂嫂也是如此,布菜倒茶脸色蜡黄,一见叔叔回来了,双手抹了抹围裙都不知该说什么。
“都愣着干嘛呀?还不赶紧给小叔让座?”
大嫂笑着,可似乎还带着哭腔,她抹了把眼泪手脚利索地张罗这么一大家子。
几个平常不屑于干活的哥哥们也都是抱孩子的抱孩子,拿碗筷的拿碗筷跟所剩无几的丫鬟小厮们搅在一起,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忙乱,孩子哭闹桌椅板凳碰撞,连房顶上那一盏桃红色的巨大宫灯也跟着晃动,金穗颤颤巍巍好像马上要掉到圆桌上的汤羹里。
以前赵府的小年夜,都是摆在园子里的大席,要足足五桌才能坐下一大家子人。
今晚不光都挤在屋里,也仅仅是一张圆桌,大家挨在一起胳膊都伸不开,稍微一抬手还能碰到脑袋后面的琉璃花瓶。
宫灯不停地晃着,烛火的光影躁动地扫在内厅怎么也停不下来,被强行按到次座的赵明熙只觉得眼花缭乱,眼前不停地有人步履匆匆,也不知谁还喊了一声,快把外面的灯熄了,小心让别人瞧见。
过了差不多有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全家人才一个不落的落座,肩膀挨着肩膀挤的厉害。
赵明熙只觉得太阳穴都在嗡嗡响,他叫了声旁边的大哥,许久不说话的大哥好像如梦初醒般,放下筷子腾地一下站起来,召唤自己的妻子,“快把老爷子老太太请出来吧,开席了。”
“对对对。”
大嫂似乎是忙乱了,刚拢在耳后的发丝又落了下来,她好不容易坐下又费劲起身要往里屋走,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低头把腰上的围裙解开,擦干净掌心这才跑了进去。
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么快,每个人的脸上都有那么一层阴影,摇摆不定的宫灯在每个家人的脸上扫过,赵明熙挨个看去,竟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小叔叔……我想吃糖……”
坐在大哥怀里的大侄儿突然拽了拽赵明熙的衣袖,孩子吧嗒着嘴眼里尽是懵懂,赵明熙低头一瞧赶紧起身抓了一把糖就要塞过去。
“明熙,别给他吃了,他今天已经吃了一颗了。”
抓满糖的手被大哥生生按了回去,小侄儿的眼睛也随着慢慢被按下去的手垂了下去,他也没有央求,只是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坐着,继续吧嗒着嘴。
“老爷子,老太太来啦!”
大嫂喜庆的声音响起,可算让沉郁到连孩子都不说话的气氛缓和了些。
“爷爷!你看我的小老虎。”
“我要跟祖母一起坐嘛!”
“…………爹,爹?”
赵明熙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嘴巴,他撑着桌面起身,这声爹……这声爹叫的。
“小叔叔,你怎么哭啦?”
“小叔叔……小叔叔?”
小孩子坐在爹爹怀里,瞪大眼睛拉扯着小叔叔的袖子,却没注意到,就是自己的亲爹怔怔盯着桌面上的一碗鱼头汤,也红了眼睛。
赵府的顶梁柱,陇南大名鼎鼎的赵老爷,南方盐霸。一朝变天,老的不成人形。
以前走路虎虎生风,今晚,竟然是被夫人和儿媳架出来的,一夜白头,勉强梳服贴的白发也干枯如杂草,嘴里开开合合也不知道嗫嚅些什么,满脸皱纹里的一双浑浊双眼勉强抬起定在小儿子身上就要抬手去抓。
急急往前走了几步,竟是一个趔趄!
“爹?”
赵明熙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己的父亲,泪眼相对,那双手抖地厉害是怎么抓也抓不住了。
赵老爷如今病的仿佛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他双腿打着摆子,尽力让十指去握住幺儿的手,儿子哭的红了眼,老人家瘪着嘴愣是一滴眼泪没往下掉。
他还是以前那样严肃,可是看起来比从前,要足足老了十岁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老爷甩开夫人儿媳的手,只一只手拍着儿子的手背,一手倔强的撑起自己的拐杖,咚咚敲了两声,颤颤巍巍地佝偻着腰坐下来,不看他这曾引以为傲的一大家子,只低着头眼神闪烁,咳嗽了两声,硬生生憋出了一句洪亮的话来。
“吃饭!都坐下吃饭,你也坐下吃!”
父亲的手掌压在肩上,已是软绵绵的无力,赵明熙半张着嘴抹了把眼泪挨着爹坐下。
小时候他因为害怕父亲很少挨着坐,没想到这次挨着的父亲,这么老了?
牢狱里面父子相对的情形历历在目,短短数月,怎会一夜白头到了迟暮之年?
赵明熙擦着眼泪越擦越多,身边的赵老爷仿佛看不见似的,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给儿子夹菜。鸡腿鸭翅都给小儿子夹过来,可是手使不上力气,就连筷子也拿不稳。老人家执拗,抿着嘴执着要去夹那鱼腹最好的肉给幺儿,哆哆嗦嗦掉了好几次。
“你吃,快吃饭,多吃点多吃点……”
他不停重复这句话,筷子上的鱼肉是掉了夹,夹起来又掉下去。
桌上的子女们都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滴答滴答地掉眼泪,最后还是赵夫人起身一手握住了丈夫的筷子,把最好的一块鱼肉放到了哭的泣不成声地儿子的汤碗里。
“熙儿,别哭了,你爹给你的,快吃吧。”
“嗯……吃吃吃!”
赵老爷拱着筷子一个劲儿地让赵明熙动筷,最后被夫人劝住,给盛了一碗甜汤才算堵住了嘴巴。
赵明熙低头看着满满一碗佳肴,擦干净眼泪先转头低声问自己的大哥。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爹怎么成这样了?”
席间终于热了起来,大家吃饭的吃饭照顾孩子的照顾孩子,大哥把孩子交给大嫂后自己对着赵明熙叹了口气才道,“父亲……”
大哥眼下乌青,沉默许久似是万般不愿提起,直到面前的甜汤变凉才沉着嗓子说了出来。
“自从太子势倒,老皇整顿旗鼓,不到一个月就查到了陇南,因着赵家在陇南盘根错节所以没有立即动父亲,而是……而是……”
而是夜审赵家老爷,整整十天,赵老爷被扣在官衙十天。
赵家上下打点关系变卖家产,拿银子疏通关系只为看老爷子一眼,可压根一点用都没有,府衙围地如铁桶一般,任何风都吹不进去,大哥也不知道老爷子在里面遭受了什么,从他进去的第三天起,朝廷派下来的官员便开始陆陆续续地在陇南拿人,那些个平日与赵家与太子有来往的达官显贵纷纷落马,甚至有些七品以下的小官竟被当街斩于马下,无数富户家的老爷被缉拿,府里的家眷都跑了出来跪倒地上哭府衙的人也不为所动。
“你不知道……那段时间,陇南城里走两步就是一滩血迹,大街小巷全是吵闹的哭声,每天都有士兵提着刀在街上跑,跑到哪家门口是直接就破门而入。”
大家都说赵老爷在里面为了保住自个家,竟把所有事都招了。
那些被牵连的人家愤恨难当,女眷站在赵府门口叫骂,儿子带着家丁就要冲进来抢人劫财。
赵府的大门是一直都不敢开啊。
甚至还有一家的夫人,三更半夜偷偷跑来,生生吊死在赵府门前了。
朝廷没乱,陇南乱了。
乱到家中孩童妇孺不敢上街,有头有脸的男人们则是能躲就躲。
“等到第十天的时候,爹突然回来了,我去接他……我去接他的时候……”大哥的语调突然劈开,热泪滚滚而下,他握紧拳头藏在桌下,压抑的哭声填满赵明熙的双耳。
大哥一直以来都是家里的骄傲,赵明熙不敢想象他全面溃败的样子,只是在这个小年夜让他全都看到了。
“短短十天啊,黑发人变白发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那可是爹啊!他出来以后什么都不说,整日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好像谁都不认得了,连小孙儿过去抱他都被他一把推开。直到七日前,收到了冯老板碎了的玉扳指,爹当场气绝吐血,满衣领的血渍就冲回祠堂,等我们发现时,他已经被埋在老祖宗的牌位底下了。”
大哥无声哭泣,胸腔都跟着剧烈颤抖,他抹了把眼泪握住幼弟的手连连说对不起。
“大哥……大哥实在是没辙了啊,才叫你回来的,真的是……没辙了没辙了……”
“哭哭啼啼大过年的做什么!快吃饭!”
赵老爷的怒斥突然响起,他仍是颤颤巍巍地举着筷子,却一口菜都吃不进嘴里。
夫人只垂着头坐在一旁,目光呆滞不言不语,任由丈夫喋喋不休。
“老大,叫你媳妇儿别哭了,小孙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快给多喂点甲鱼汤。”
老人家虽说着话,可那双眼始终抬不起来,看不到自己满堂的儿女们。
“老二啊,你儿子明年就开蒙了,我已经说好了,就送到陆学究那里啊记住了。”
“三儿媳你愣着干嘛?是不是孕中又不舒服啦?回头让你母亲看看,家里有血燕给你补。”
赵明熙听着自己的爹絮絮叨叨,就像交代后事般,他不忍再听心如刀绞,只一味用手揽住自己父亲的胳膊急忙打断,“爹……爹,求求你别说了,您看看啊,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啊爹。”
可赵老爷充耳不闻,他一把甩开幺儿的手,“别打断我,让我说完!”
他坚持要点到每一个人,这赵府的人样样都被他记得清楚,每个人身上的事他都如数家珍,他说着不让大家哭,可是他越说大家就哭的越厉害,等他说了大半,席间已是泣不成声。
最后,他说到了幺儿赵明熙。
“你……”
“爹您说,我听着呢。”
赵明熙吸了吸鼻子,他握紧父亲满是伤痕褶皱的双手,放在腿面上不停地打着摆子。
跟幺儿说话,不似刚才那般大声果断,赵老爷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柔软了下来,他拍着小儿子的肩膀嗫嚅了许久,双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泪光。
“熙儿啊……家里,就你还没有成亲吧?”
“爹,你说什么?”
赵明熙猛地一愣,惊觉爹难道伤心巨痛,记忆也出现问题了吗?
他脊背发冷赶紧回头看向大哥,可后者当即把头垂了下来,紧紧盯着自己的裤面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看到大哥这样的神情,赵明熙突然脑袋嗡了一声。
他接着看向席间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全家人现在都缩着肩膀不说话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
怎么回事?当初我娶亲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大家……大家都忘了吗?
赵明熙强勾起嘴角,一双手还被父亲握着,可十指已经冰凉,他感觉有无数细汗像针扎似的刺过自己的后背。
“爹你忘了,你上次来梅州还见过她的,您儿媳怀孕的事还是您告诉我的啊……”
“那吴家小姐……”
吴家小姐是谁?
“正当妙龄,是大理寺丞吴大人的三千金,吴大人说了,你们俩的八字正正合适,乃是天造地设一对,就此结下姻缘可助家族兴旺啊……”
“你在说什么啊爹?”
眼泪已经冷在了眼眶里,赵明熙打了个寒颤,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大声对着全家人说是不是在开玩笑?大家是不是都忘了,我有夫人了啊。
“而且,而且我的孩子马上都要出世了爹!您老就不要开玩笑了!”
赵明熙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指,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赵老爷丝毫无察觉,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听见,他那一双老眼游离,始终不敢看向自己的幺儿。
“你们很合适……很合适。在官衙的十天我已经与吴大人细细打算过了,这是最好的……”
“胡说!”
赵明熙怒不可竭,甩开父亲的手站了起来,震地圆桌巨响碗筷坠地,他大口吐着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他面前扭曲起来,他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被人按在这张饭桌上,头顶明晃晃的宫灯,如同血的颜色划过他的侧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们,厉声质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要用联姻来化解这场灭顶之灾是不是!啊!无能!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诸位哥哥嫂嫂们,明熙已有家室,怎能再娶啊!”
他说的哀痛天地,可还是没有一个人敢抬眼看他,更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赵明熙说着说着,慢慢觉得身体无力,他喘着气像求救似的呼喊自己的母亲,耳鸣在脑中回荡,一声声母亲越来越远,给他的只有嗡嗡作响的巨痛,没有任何回答。
头顶的宫灯烛火越来越大,好像就要烧到头顶了!
赵明熙身形晃动,眼泪再次被逼出,他委屈无奈,想要揪住每个人的衣领,让自己的家人相信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