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鹂】
如果要让一个黄鹂重新在梢头唱歌,只需要短短一瞬。
没有人知道这一瞬到底是在何时出现,大家只知道,让它的同类过来瞧瞧它,它便能打开门重新绽放笑容。
清早,第一个起来的小厮提了满桶的水赶来浇园时,他突然看见那扇紧闭的厢房门开了。
一米阳光从屋檐落下,洒在杏黄色的裙子上,就像身披金辉的鸟。
明明阳光普照,小厮却猛地打了个冷颤,他在和煦阳光下摔了个屁股蹲,大叫出声,发出了他自进世子府后的最大尖叫。
“好了……好了!人出来了!”
汩汩冷水从水桶里流出来,争先恐后地挤进冰冷的石缝里,一直蔓延到欢鹂的脚下。
她脸上的伤疤不再冒血,衣裙也换上了崭新明亮的颜色,她低头看了会儿脚下的水流沉默着。
当众人围聚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不敢上前时,她忽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
“嬷嬷,我有些饿了!能不能让厨房炖些汤来?”
她的声音响亮悠扬,他们似乎还从没听过黄鹂用如此悦耳的声音说话,事实上她从飞进了别院就很少说话了。
今天她一开口,终于让众人想起了以前那个陌生的头衔,梅州城,最好的黄鹂歌妓。
打头的李嬷嬷还在狐疑,自阿茴死后欢鹂也跟着丢了魂地半死不活,今日她沐浴在阳光下,远远看着,像是回光返照。
嬷嬷怀疑,她是不是真疯了?
可此情此景还哪里容得她再上前试探,欢鹂好了,那世子便也跟着好了。
别说炖汤,流水的山珍往进送也好啊!
“哎,我……我这就吩咐厨房,欢鹂姑娘稍等。”
闲置许久的内厨房终于热闹起来,每个灶台都冒着热气,菜刀剁下的声音连续不断,那飘出的炊烟弥漫了整个街道,远远瞧着真是不免唏嘘。
一个娼妓而已,世子喜欢,只要轻轻开口,就能重新受到追捧。
瞧此刻的别院,真像过年一般。
巨大奢华的马车停在窄巷,从上面跳下来的年轻小伙子就像好久没归家的丈夫,提着袍子迈开双腿就冲进了别院。
后面跟着的一众奴仆胆寒,追在窄巷里甚是热闹。
“世子,世子您跑慢点!”
“世子,您仔细着别摔着啊!”
腰间繁多的翠玉金环叮当作响,跟着飞快的脚步好似衬着来者愉悦的心情。头顶金冠的玉带都飞在了半空中,世子难得笑了。
以前在别院,世子府,亲王府是不可以笑的。
如今世子笑了,大家伙跟着笑了,没有人会追责不成规矩,只因那个小小的黄鹂好像是……痊愈了。
“世子?回来啦。”
推门而进,光束打下,身穿黄裙的可爱姑娘围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午膳伸出手来。
“咱们一块吃饭吧。”
看来叫烛鸳来是正确的决定,世子坐下只感觉老天爷终于放过了自己,一切好像时间倒流般回到了最初,欢鹂陪在自己身边,院里的阳光总是那么和煦,这里没有父亲母亲的声音,没有总低着头的下人,只有欢鹂的叽叽喳喳,就是还差个……
世子顿了顿,他猛地摇头,要把那冰冷的湖水甩出去!
“怎么啦?”
他猛地抬头对上欢鹂那双杏眼赶紧摇头咳嗽了两声,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担笑了笑。
“没什么,就感觉噩梦结束了。”
掰着水晶糕的手停了停,欢鹂舔着嘴唇过了好半天也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向世子迎合着对方的话说,是啊,都结束了。
“给,这个很甜的。”
一半水晶糕忽地递到嘴边,这让世子有些不习惯了。以前向来如此,欢鹂如果吃到什么好的了,都会就着自己的手让世子也咬一口,还没有人敢喂世子,只有从小长在笼馆的小鸟敢。
好像好久她都没有这么做了,也是,她好久都没怎么吃饭了。
世子低头看着指尖捏着那白润的水晶糕,脖子僵硬地凑过去咬下了一块。
“好吃吗?”
“嗯。”
其实说实话世子不爱吃甜的,但最近,却特别想吃点甜的,尤其这一口水晶糕下去,好想让他的心都踏实了。
可他还是怕自己心存侥幸,问出的每一个字竟然都是卑微的字眼。
“欢鹂?你还好吗?”
啃着肘子的欢鹂满嘴油光,她抬起脸来笑了一下,只是这么一下连伤疤都被掩去,“好了啊!这么多天,也该好了!”
她说的那么真,欢鹂是不会撒谎的,她一说话就会结巴这件事世子知道。所以他认认真真听欢鹂说出的每个字,直到一句话不带磕绊地说出来他才是真的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还是能回到从前,我们在一块,就会有家的。
午膳用完,世子本想多呆一会儿,奈何这段时间要处理的事,要见的人实在是太多,像初来梅州的赵老爷,亲王已经吩咐自己的儿子要时不时地联络一番。
本来要把赵老爷安排在世子府约见,但既然欢鹂难得好起来,把人叫到别院也无妨。
以前也是如此,像黄慎之,鲁辟之类的官员,为了避嫌都是叫到别院…………
阿茴。
世子又想起了这个被黄慎之淹死的小姑娘,这两天他其实心里也在怀疑,他曾旁敲侧击地敲打过黄慎之,为什么要淹死阿茴,那天晚上他跟鲁辟二人,到底在谈什么?但黄慎之如今已是行尸走肉,不光问不出半个字就连房门都很少出了。
世子又回头看了眼站在院里眯眼晒太阳的欢鹂,还是打算按下不提,他怕所有的事情再重来一遍,只得临走前不痛不痒地关照。
“既然好了,就在园子里走走吧,有些夏花初开,很好看。”
“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欢鹂说好时,世子感觉出了一种不属于她身上的平和。
欢鹂活泼爱笑,傻呵呵又心大,你可以用任何词来形容她,但肯定不是平和。
“世子,赵老爷来了。”
前厅的下人来禀报,打断了世子的思绪,他又仔细看了看欢鹂,只道自己是庸人自扰,粗粗展了展袍子摆手。
“晚上等我回来。”
“好。”
又是一声好,欢鹂站在屋檐下平和的双眼望着世子离开,她轻吐了口气着人来收拾碗筷,而自己坐在了那临湖的秋千上,咯吱咯吱地晃。
她轻轻晃着,伸出双腿时仿佛能触碰到脚下温暖的春水。
荡过去,是涟漪湖水,荡回来,是硬邦邦的石子路。
她就这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低头晃悠,绳索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能把所有人催眠。
日头西斜,一半的阳光打在欢鹂的后背时,绳索猛地停下来。
到时间了。
赵老爷最近颇得世子亲王的重视,他手握陇南盐路,是今后重要的财脉之一。被重用欣喜同时他还是私下愁眉不展,总想着等京中风云一定,真龙就坐,他能卖卖老脸,求求亲王别为难他那个站错队的幺儿。
哎,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好,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到梅州来,本想着这地方有亲王安家,自然少不了好处。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想浅了,利益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梅州鱼龙混杂怎能是自己那娇生惯养的幺儿抵挡得了的,被娼妓勾了魂去,错判形势,差点把命都玩完!
娼妓娼妓……年纪轻轻少年郎最怕女人误事啊!
他想到这里不免憋闷,闷头走着竟差点错了路,险些走到别院内宅去。赵老爷是头回来别院,认不得路,正发愁着四处找个小厮将他赶紧领出去时忽地听见一悦耳软糯的声音。
“赵老爷走错路啦,出去的话,要回头走啊。”
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往那声音的来处看,只见一身穿杏黄衣裙,身段婀娜,双唇点朱的女子正靠在回廊拱门处捂嘴偷笑呢!
这是……
赵老爷初来梅州,听旁人提起过世子的风流事,那便是打了个金笼子养娼妓,当时可是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啊。
原来,就是说话的这位。
又是娼妓,还都是笼馆的!
赵老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看这娼妓的模样和年龄,说不定还跟那位华雀认识呢!本来这是世子家事他不该多说,可偏偏这欢鹂的出现,还甚是热情地给他指路简直是火上浇油,直让他火冒三丈想起了自己还在蹲大牢的儿子。
所以老人家也没给好脸色,理都没理这姑娘,径自回头踏上了假山小径,走到半截实在忍不住,背身拂袖而立,说话声中气十足,像是要扎进姑娘的耳朵里。
“早听说梅州风水好,将人也养的娇,最是吸阳气的地方,今日所见果然不假,真是天气炎热鸟儿出笼,叽叽喳喳地是这儿也有,那儿也有!”
赵老爷说的话也忒难听了,连吸阳气的说法都能吐出来,看来是憋的有火没处撒,狠着劲儿的冷嘲热讽。
不过欢鹂反倒不生气,她斜斜靠在拱门,还掏出了手绢甩了甩来擦汗。
“赵老爷说的是呀,这个时节鸟儿都得出来透透风,更何况人呢?您说这儿也有,那儿也有……”欢鹂捂着脸又是笑了一声,“当然啦,鸟儿肯定是要飞遍梅州城的,赵老爷若现在就看不惯,那要是被团练大人邀请去军帐小坐,岂不是要气死了!”
“你什么意思!”
真是不知廉耻,赵老爷心想自己这话都说得如此难听了这小姑娘还顺杆爬,看来还真是伺候的人多了连脸皮也变厚了。而且还竟然扯上团练,那城外军帐能是女人呆的地方?能是男女享乐的地方吗!
“赵老爷是生意人,商场事知道的多,可是这官场的事……你大概就不知晓了吧。其实我们这种姑娘在哪儿都起点作用的,府里要,军里也要。”
“你给我住口!我看你年纪不大怎的如此堕落,这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话吗?你现在身在世子府,虽然脱不掉奴籍可也要顾及世子府的脸面,你的一言一行可都是跟世子挂钩的!”
赵老爷委实是憋不住了,趁着自处没人转过身来对着欢鹂就是一顿痛骂,他站在假山小径上骂地用力脊背颤抖差点从上面翻下来,看的出来是真的生气。
欢鹂见赵明熙的父亲如此,便也不再开玩笑了,她放下手收回了笑容,正色道,“多有冒犯赵老爷,欢鹂在这里先给您赔不是,只不过我刚才所说却是真的,团练大人的军帐里确实……”
她说到后半段也不说了,怕赵老爷听着脏耳朵。
只是赵老爷也猛地有些怔住,刚才这小姑娘还捂着脸,现在放下手竟赫然露出两道伤疤,第一次见还是有些骇人可怜,他抿了抿嘴心说世子怎么会如此宠一个毁了容的娼妓?难免不让人揣测难道这小姑娘不是以色侍人。
面对毁了容的鸟儿,不知为何赵老爷的火气倒没之前大了,那两道伤疤还在长新肉,他不忍心看只能撇过脸去,语气还是强硬。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欢鹂自露出脸后,态度已没了刚才的轻浮,端正身子站好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沉稳郑重,“如赵老爷所说,我是世子府的人,一言一行都挂着世子府的脸面,欢鹂明白这个道理。”
赵老爷终于微微侧头看向这个态度转变,真切诚恳的姑娘,只听她低着头一字一句不像说谎。
“自古说红颜祸水女人误事,虽说太过偏激但也有道理,团练大人身为世子亲王的得力干将,在笼馆重金买女,在军帐夜夜笙歌不是一天两天了,听去过的姐妹们说那里多日都不曾练兵,再如此下去怕是会出事。”欢鹂抬起头,已是满面倦容,“欢鹂不懂国家大事,只是想着既然是世子府的人,那便是世子好我就好,亲王府出事那欢鹂也断断逃不脱,如今街上的十岁孩童都能看出形势紧张,团练大人若再倦怠下去怕是……”
赵老爷表情松动,他皱眉听欢鹂讲完细细品过也是有那么一两分道理,如今他们这帮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团练鲁辟他见过,是个居功自傲的主,做出这些糊涂事来好像也不奇怪……
“若赵老爷不信,可亲自去军帐瞧瞧,只是若真如欢鹂所言,还请赵老爷开开尊口提醒亲王世子一二,我想以您今日在亲王心中的分量是不会觉得您是嚼舌根,只会认为您一心为大家的前路着想。”
如果真是如此,不用欢鹂提醒,赵老爷也打算委婉地多个嘴,其一是这小姑娘确实说的句句在理,士兵懈怠难免紧要关头掉链子。这其二,是他本身也十分讨厌这些乌烟瘴气的人事,若能打压打压把这些娼妓都赶回去,他当然乐意。
只是有个问题……
“你为什么自己不说?”
而是非让我去代劳?这种在亲王面前卖乖的好事儿拱手让人难免惹人怀疑。
欢鹂料到赵老爷会这么问自己,她站在底下缩着肩膀惨然一笑,看起来整个人好像都低到了泥土里。
“赵老爷太看得起我了,说到底我就是个女人,人微言轻就算是说了,亲王世子也会觉得我多嘴。所以我想了多日,只能请赵老爷开口了,说到底大家的命运都是捆在一起的,人间变数何其多,你我也应当小心警惕些。”
欢鹂说完便不再开口,她低着头也不催促赵老爷的回答。
只等柳梢麻雀哗啦啦落下,掩住赵老爷的来路时,欢鹂只听见了一句。
“我会考虑的。”
麻雀散尽,跌落下一片羽翼剪影,假山处已经没了人,欢鹂收起手绢,刚才险些通红的眼眶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她脊背笔直地站在原处,也不像刚刚那低进泥土的姿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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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鸳】
又到了装车的时候了。
龟奴用袖子扇风热的满头大汗,自从他被卖进笼馆后就干这个装车的活,每次心情都不太好,他也想在馆里来回跑提提热水送个酒啥的,兴许还能得姐姐们给俩子儿,而不是现在每天赶人上车,活生生的人都被他赶成家禽了。看这一张张面无表情又憔悴的脸庞,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太好受。
今天听说是团练大人宴请好友的日子,徐阿嬷早早先过去准备伺候。
嗨,团练大人隔三差五就请人大摆宴席夜夜笙歌的习惯了,有钱人的日子,哪怕你是个兵头子都乐在其中拔不出来。
日头太大,正值晌午,龟奴听着蝉声站在后门的树荫底下不禁有些烦躁,想着那有钱人的日子不免火气大些。
“赶紧上车,早去早回,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了!”
他眯缝着眼睛呲牙咧嘴的走出树荫打了个哈欠,正一个,两个,三个地清点着,突然数到了十七个,也就是最后一个时停住了。
数量不对。
该是十六个啊。
蝉声戛然而止,他感觉日头变换了方位,那刺眼的阳光慢慢从第十七个人的脸上挪开,他揉了揉双眼视线慢慢清晰。
是烛鸳!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位之前给过他两子儿的姐姐默默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双唇之上摇了摇头。
龟奴顿时手足无措,他慌乱环顾四周,年纪比他大的龟奴全都躲在廊下乘凉没人往这边注意,而其他十六个姑娘更是目光呆滞就是你在她们脚底下扔个炮都没反应。偏偏,偏偏只他一个人注意到了烛鸳。
他咬了咬嘴唇,心一横,抬起手摆了摆。
“人齐了,都上车吧!”
他不知道烛鸳混进去要干啥,横竖都是多一个人又不是少一个人,就算徐阿嬷知道了也不会生气吧。再者……烛鸳对他不错,是唯一给过他两子儿的人。
不说,就当帮个忙吧。
他望着烛鸳最后一个上了车,车轮转动往城外行进时,因为太过紧张还是擦了擦汗,咽了口唾沫拍了两下脸,真是什么都没说。
城外军帐的夜晚似乎比城内还要热闹。
曹忌身穿官服还守在军营外,仿佛身后已经陆续燃起的点点灯火跟他毫无关系。
已经多日没有被强制练兵的将士们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早早收队回去找团练玩乐。
军营中就是如此,它与世隔绝远离烟火长期受管控的人群聚集地,但只要有一个,是的,只要有一个,开始懈怠开始放肆,那么整个军中就像火焰蔓延所有人都跳进去变地越来越疯狂。
“呃……镇抚司大人,您不进去吗?”
“不了,我再守一会儿。”
“那我……”
“你进去吧,不必管我。”
曹忌有些不耐烦地看向这个还稍微有点良心的新兵,饶是再有良心,也得令一溜烟地跑了进去,跟着自己的三五好兄弟打闹在一起钻进暖意十足的军帐。
军帐内的火烧的更旺了,或许是夜幕降临衬地营地愈发明亮,让曹忌这里更加冷清,城外风大,他站在风口一动不动已经整整半个时辰了。灰扑扑地官服贴在脊背,远远瞧着突然觉得身形挺拔的镇抚司有些单薄。
喝酒碰杯的声音不绝于耳,呕吐声大笑声就没有停过,曹忌背对暖光目及黑暗,嘴角微微向下垂着。
头顶的月色慢慢被乌云遮住,他抬头望了望天,想着再守半个时辰就回帐吧。
可是恰巧当那轮弯月被彻底遮住时,他好像听见了什么。
猛地回头,四周无人,人全在军帐里。
曹忌转过身,将手轻轻搭在自己的佩刀上咳嗽了一声,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军帐外的草垛被一柄寒刃直直挑起!
草垛飞到半空,带着整整齐齐的刀痕在曹忌眼前裂开,他持刀刺入直冲那躲藏之人的咽喉!
奇怪的是,那人全无反抗,趴在残余的草垛里挣扎着伸出一只血手,在刀刃落下的前一刻,嘶哑着嗓子说出一句。
“曹大人!”
刀刃瞬间转移方向,生生钉进了身侧的长柱,曹忌惊惧地看着那人的血脸,不敢相信此人正是老皇身边的亲卫。
共事几年,化成灰都认得。
没想到遇见多年前惜别的同僚,竟是如此场面!
他拨开草垛赶忙上前去扶,岂料奄奄一息的同僚伸出血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官服,指尖用力抠出了银线!
“太子追杀……我是送消息的人里唯一活着的!”
他说话费劲到已经说了半句就会吐出一口血来,曹忌不管其他先将人扶起不至于让血污呛着了嗓子。
同僚也不顾自己有没有喘匀了气,说出的话就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急急地往出蹦,那抓着曹忌衣角的手都开始剧烈颤抖。
“太子逼宫……陛下十一月生辰,趁机围拢百官,只等……咽气……登基!”
颤抖的血手掉落,铁铮铮的沙场汉子已是竭尽全力但仍难忍疼痛,发出一声嚎啕呜咽后啐了口血痰倒在曹忌怀里,瞳孔涣散嘴冒鲜血,抬头望着被乌云遮住的弯月,声嘶力竭地挤出最后一句话。
“陛下……陛下!大限将至!”
大限将至!
最后四字说出,瞳孔骤缩!当黑漆的眼珠里映不出曹忌的影子时,腰间的亲卫腰牌猛地断了。
吧嗒一声。
砸在曹忌的脚边。
“接着喝啊!”
背后军帐里的笑声堪称震耳欲聋直刺曹忌的后背,他回头看去,再转过身时已是四肢冰凉,低头看见怀里已经咽气的同僚,他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
尸体下的血污开始蔓延,在城外黄土尝到了血腥,曹忌抱着尸体的手开始动摇,他的脑子里此刻只有八个字,太子逼宫,大限将至。但耳边充斥的却是鲁辟那震天的笑声!酒气冲天,佳酿的味道染红了黑夜,曹忌怎么也闻不到,他只能闻到血腥味。
“来来来,夜还很长,大家放开了玩,放开了喝!”
一双手死死握住刀鞘,关节泛白手背都爆出了青筋!曹忌咬牙回头看向军帐眼里都染上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