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鹂】
“为什么怀孕的人总是吐呢?”
人人都说头三个月是最难熬的,原来是这么个难熬法。欢鹂从小胃口就好,什么都吃的进去,如今是什么都吃不进去了,吃什么吐什么,有些干脆就是闻了味道都会反胃。
世子吩咐好生照料欢鹂,厨房不敢怠慢,每天变着花样的菜色往屋里送,阿茴看着都眼馋的不行,欢鹂却看一眼的功夫就趴在痰盂跟前干呕起来。
阿茴拍着欢鹂日渐消瘦的脊背,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好受些,欢鹂憋出了眼泪摇了摇头也不知道。
阿茴看欢鹂老这样吐有些害怕,她倒不是怕欢鹂身子受不住,她害怕的事李嬷嬷手底下的几位得力娘子每每进来收拾秽物时的眼神。
那眼神嫌弃的恨不得要把欢鹂的肚子剜出来。
“李嬷嬷更不喜欢我们了。”
入了夜,趁世子还在前院会客,阿茴有空抱着欢鹂微微隆起的小腹说些悄悄话。
这段时间可把她憋死了,整天提心吊胆的不说,唯一的依靠欢鹂又身子不舒服,没力气说话。今晚欢鹂难得能咽下去些清粥有了些力气,能听阿茴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
“有次我去李嬷嬷那里领布料,她没有理我,让我站了半日,才把布料衣裳拨下来。”
欢鹂半躺在榻上听着,其实她心里清楚李嬷嬷是不会喜欢自己的,上次给李嬷嬷奉茶有意服软躲过一劫,这次竟然怀上了孩子才是真真碍了大家的眼。
欢鹂摸着肚子只能叹口气让阿茴少说多做,日子才能过的安生。
这些日子欢鹂自己被孕吐折磨的精疲力尽,世子又时刻陪在左右,倒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正好今天世子不在,屋里就欢鹂和阿茴两个人,正好问问。
“阿茴,你还记得上次被李嬷嬷罚在湖心亭的事吗?”
“当然记得!”
阿茴赶忙点头,上次把她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忘的。
欢鹂见阿茴点头,先张望了下门外确定没人后,又让阿茴把窗子关上,这才压低了声音十分焦急地问,“好阿茴,你跟我说实话,那天你到底有没有看见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有没有看见什么……欢鹂问出这句话时让阿茴仿佛都有了幻听,只感觉是李嬷嬷冰冷的询问,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欢鹂握住阿茴的手叫她不要害怕,看见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如果憋在心里以后一旦出事都不能提前做打算。
阿茴懵懵懂懂听着,她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但欢鹂是她的依靠,任何事情都可以与她讲,小丫头顿了顿,扭头又检查了一遍窗子有没有关好,然后才凑到欢鹂身边,几乎是附在耳边才说了出来。
“我看见,咱们梅州的沈知府和鲁团练了。”
沈知府阿茴自然认识,那位新到的团练上任铺张,排场极大阿茴也见过一次,正因为她认得这两个人才不敢说出来,被李嬷嬷那么一吓唬她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知府和团练?”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世子府?
前些天还听笼馆那边说鲁团练专点烛鸳,明里暗里地排挤曹忌,不知道跟世子府有没有关系。那沈知府又是怎么回事?
欢鹂放在肚子上的手都有些冰凉了,阿茴暖了个汤婆子塞到欢鹂的手里,见她这幅表情也有些紧张了,焦急问是不是自己真的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欢鹂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些啊?跟咱们有关系吗?”
欢鹂还是摇了摇头,她捋不清当中弯弯绕绕的关系,但现在不知怎的,总感觉自己知道的多些会好一点。
纵使欢鹂以前再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直觉,她隐约能感觉到自从老皇帝来巡视了一圈,放了很多官员在这里后,梅州城已经不是她小时候住的梅州城了。
周老板的死,团练折磨烛鸳,还有赵明熙拒绝了世子。这些事缠在一起好像迟早会把人拖进去。
她把这些话同阿茴讲,阿茴没有分析出来什么,只是看着欢鹂,觉得她变了好多。
以前她们两个人高高兴兴手拉手进世子别院时,欢鹂可没想那么多。
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欢鹂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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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鹭】
距离黄慎之夺得探花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梅州城百姓也在出了个探花的喜悦中慢慢脱离出来,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再没有人提起。
很少有人提黄慎之,而黄慎之给珍鹭的来信竟然也越来越少。
到今天,珍鹭已经连续半月都不曾收到新的信件。往日黄慎之寄回的信件都会被珍鹭细心留存好,装到匣子里封起来。常常上一封信件还没捂热乎下一封就来了,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珍鹭的信件摊了一桌,纸张把她的首饰掩埋,她每天都看以前的一封,都没盼来黄慎之新的来信。
她心里有些不踏实了。
珍鹭想找梧桐说,可梧桐最近总躲着走,不然就是闷在房里刻苦用功,她实在不好打扰。
烛鸳倒是来找过她一次,问黄慎之的近况,可珍鹭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她怕自己心里的没底变成真的没底,越多人知道她就越不踏实。
所以旁的人问起来,珍鹭也只是打个幌子糊弄过去。可这也骗不了她自己,总是心不在焉的,就连陪哪位客人说话时,那位书生念了首诗的上半句让珍鹭接下半句,她也因为晃神,突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既然今晚珍鹭姑娘心不在焉,张兄,还是咱俩说说话吧。”
珍鹭听见有些不好意思,可奈何她状态不对,只能报以致歉微笑。
“珍鹭姑娘怕是想探花郎想的紧吧,不要担心,科考过后一般都会在京中逗留些时日被权贵吃请,更何况还是黄兄这样的才俊少不了应酬。耐心些珍鹭姑娘。”
就连客人都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珍鹭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觉心中的担忧竟然已经写到了明面上。她一边懊恼又一边自责,她不该怀疑黄慎之,就是半个月没来信而已自己就慌成这样,实在是丢人。还是因为娼妓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让珍鹭下意识就会没有安全感,一种会被抛弃的自觉总是能缠绕进她的脑袋里。假如她是个清白姑娘,就不会这么没底气了。
珍鹭喝了杯冰凉的苦茶让自己清醒些,不要让这些无端地猜想影响判断。
她这边刚灌了苦茶,那边李书生他们就聊上了,这群人也是来年应试的考生,对京中科举的风向十分关注,说起黄慎之来不由地说些其他的流言。
“其实黄兄这次也算是捡着便宜了。”
“怎么说?李兄又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哪里听到什么风声?只是我家远房表亲去京中走生意听来的,说是本来黄兄该是第四,是原定的榜眼在殿试触了霉头,直接削了排名,这才让黄兄中了探花。”
李姓书生一说这话,其他几桌的客人也竖了耳朵凑过来听听,嘴上说着什么别说扫兴的话,探花就探花,可一个个都想知道个中缘由。
书生灌了口清酒润嗓,咳嗽了两声才道,“我也只是听表亲说的,说是那榜眼本来也是满腹诗书,答卷写的也颇有见地,只是这人品实在是不入流,跟那京中的名妓勾勾搭搭闹的沸沸扬扬,结果不凑巧传到了宫里,咱们当今圣上年纪大了,向来讨厌这类不端庄的事情,殿试随便问了几句,扭头就把人踢出了局。”
“还有这等事?殿试竟这般严苛?”
“那可不,我朝向来不是只注重才学的,要我说那位榜眼也是太不小心了。”
“李兄说的是,咱们几个明年也要多多注意才是。”
几人三言两语唏嘘了一番立马又高歌饮酒,听着莺莺燕燕的小曲儿,梅园人来人往,姑娘的水袖纠缠在身上香气四溢。晚间一阵秋风袭来抖落一树杏花,只是花瓣落地的声音太小,都埋没在嬉笑怒骂里,却唯独落在了珍鹭心里。
她双手猛地发麻,刚才吹过的秋风好像吹进了她的心里,冒着凉意怎么遮都遮不住。
那位榜眼如此,那黄慎之会不会也如此?他还尚在京中根基不稳,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事也被削去了名额?
李书生恐怕说的是真的,不然黄慎之的来信里为何会透露出一丝的不甘和失落?他的探花是榜眼刷下去才得来的。
珍鹭自知自己没有京中名妓那么有来头能让流言纷纷,可毕竟人言可畏,不能让娼妓的身份砸掉了探花郎的位置。
寒窗数载珍鹭再理解不过,就算她不是黄慎之,但真等到那一天,珍鹭可能会比黄慎之本人都自责!
“珍鹭姑娘?珍鹭姑娘,金露酒没有了,劳烦再叫一壶吧。”
又是一阵稀疏的晚风,珍鹭接过酒壶腾地坐起来,心神不宁。
周遭那些欢歌笑语此时她是全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风声,冷飕飕地,好像席卷着京中的寒意打在她后背那只笼中雀的纹样上。
“这是怎么了?横冲直撞的?”
华雀刚从后厨出来,就险些撞上了神色慌张的珍鹭,杏花落了满头都不知道拨拨。
她替珍鹭摘去了发髻上的杏花,又问了一遍怎么了才算把珍鹭叫醒。
可人醒了,话却不多说。
“没怎么,我去拿壶酒。”
珍鹭抬头看见是华雀,本能地紧张,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不光什么都没说,还不愿意多逗留,提着酒壶就去了厨房。
华雀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连后领都乱了。
她看了眼依旧热闹的前院,想叫住珍鹭,最后欲言又止还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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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雀&烛鸳】
曹忌递来的纸条夹在赵明熙的账本里已有多日。
赵明熙清楚自己的性格而且非常明确将来要做的事,踏踏实实做生意,真诚做人这是小盐老板的基本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