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1 / 2)

笼鸟图鉴 项二 4386 字 2天前

【华雀】

华雀的谱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连梅州盐王周老板的面子也不给,人来了几次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只能找别的姑娘消遣。

就连徐阿嬷来请都一同被顶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华雀有多喜欢小赵公子呢。

“姐姐拒绝周老板不是为了赵公子啊?”

阿芸眼见着周老板在梅园黑了脸,叫了七八个姑娘作陪,她回头问华雀缘由,竟然不是因为小赵公子。

“啊?那小赵公子这两天忙活可都是为了姐姐啊。”

夜晚华灯初上,笼馆照旧热闹,喝酒划拳声吵得月亮都不露脸,华雀难得清净躲在房间里涂指甲,听见阿芸这样说心中也有点好奇,问了问小赵公子是怎么个辛苦法。

“如今梅州食盐生意都被周老板控制,他背后有靠山撑着,小赵公子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这话阿芸倒不爱听了,虽说华雀分析的字字在理,可她就是想站赵明熙这边,不想给那姓周的长士气。

那周老板自从生意发达了,可是眼睛往头顶上长,整个梅州世子的款都没他大,好歹人家世子来接欢鹂姐姐还提前打声招呼,这周老板就横行霸道的多了,看上的姑娘,哪怕姑娘正伺候客人呢,也要从人家的床上揪下来伺候自己。一看就是被华雀冷着了,有气没处撒。

看阿芸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华雀瞥了一眼,“刚才不是说小赵公子吗?你这个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说赵明熙呢。

阿芸煞有介事地给华雀斟上了热茶,跟桥洞下说书似的讲了她这两天所见所闻。

话说这两日啊小赵公子可没闲着,你别看他赵府幺儿软软糯糯的,那逼急了兔子也咬人,为了笼馆华雀,不惜与周老板擂台打擂台。大热天的背着十几斤重的盐袋子挨家挨户的问人家要不要盐,那些大商户迫于周老板威严自然是不肯的,小赵公子就把目标锁定了梅州街道的小商贩,什么卖馒头的,炸油条的,蒸包子的他一个也不放过。烈日当头,过往行人时常能看见一个穿着贵气的小少爷背着一大麻袋走街串巷。

“呦,那肩膀啊,都磨破了。”

“就是说,那么好的料子,都磨出线头了。”

“盐粒渗到皮肤里,我看那小赵公子都呲牙咧嘴。”

“哎……为了一个娼妓何必呢,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华雀姐姐,小赵公子为了你都这么放下身段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呢?”

“做生意本就是要放下身段,谁都像他周老板,这生意还怎么做?”

华雀吹了下指甲,只觉得小赵公子好像慢慢摸清门道了。

结果这边刚做完指甲,正备着热水准备熏熏,只听门外一阵响动,紧接着是十几个龟奴从门前经过,黑压压的影子跑步声都极大。华雀侧耳听着,好像是有客人的叫骂声。

怕是哪个客人又出幺蛾子了,华雀赶紧包住指甲,先往外边走,可没等下楼她就见着那十几个龟奴围簇成一团,抬着阿昌就往后院走,走过的石子路竟然沥沥拉拉的都是血。

她冲下去想问个究竟,不巧撞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客人捂着掉了半截的耳朵,双手领子全是鲜血,衣衫不整站在地中央咬牙切齿嚷嚷。

“给老子弄死她,个小贱人,当了婊子立什么牌坊!”

那客人前襟还大敞着,就血了呼啦的站在梅园里,嚷嚷的几桌客人害怕的紧,眼瞧都见血了,赶紧付账走人。

华雀看局势不妙,赶紧叫来几个丫头稳住那位客人,让带下去先包扎,有什么事等处理完伤口慢慢说。

“给老子滚开!什么慢慢说,你们笼馆派头也太大了,今天这个不接客,明天那个就咬耳朵了还!”

这话怎么……话里话外都冲着自己来了?

华雀拧着眉,刚想自己上前处理,也不知烛鸳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提着裙子就往后院冲,那小阿昌是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估计烛鸳是要拼命了!

二楼还站着曹指挥使,好几天没来就赶上这阵仗,虽说人脸上没多少表情,可烛鸳就这么跑出来肯定是得罪人。

“去把烛鸳姑娘拦住,看着别干出什么蠢事!”

“我看干出蠢事的是你华雀吧。”

肩头被人用折扇点了点,华雀猛地回头,就见周老板站在自己身后,虚情假意地扶着那位掉了耳朵的客人,说话抑扬顿挫,“我今日宴请贵客,请华雀姑娘不来,只好找几个新鲜的丫头助助兴,没想到这些个丫头跟华雀你都是一个脾气,宁死不屈把我客人的耳朵都咬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客人疼的呲牙咧嘴,周老板说的漂亮话一套一套,华雀稍微一想便知道姓周的是给她下马威来了,找个丫头撒气,没想到挑中了脾气倔的阿昌。

华雀攥着手绢,指甲勾着金线,面上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转身先给周老板行了一礼,“周老板不要太恼怒,当日定的一个月期限咱们都要守诺是不是?您挑几个新鲜丫头不打紧,笼馆多的是姑娘,何必挑这些端茶送水,不会伺候人的粗笨丫头,倒惹的自己不自在了。”

华雀脾气虽硬,可做事也有原则,笼馆是明令禁止不满十五岁的姑娘伺候,在她这里就是铁律,谁来说都不好使。

可徐阿嬷未必。

她这笼馆徐娘当到这份上靠的就是没有底线,左右逢缘,看华雀跟周老板要呛起来,一口就呵斥住了华雀。

只看她挥着手绢,迈着小碎步从楼梯一路下来,就差挨在了周老板身上,“华雀!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在这儿说什么浑话!”

她脸一变,又扭头对着周老板献媚,直抚着人家胸口,“周老板呦,是我们招待不周,没调教好姑娘,医药费我笼馆全出,那小贱人已经带到后院打了,您消消气,等过了这什么一个月,华雀肯定好好陪您。”

“哼,只怕人家开出天价的药费,你笼馆赔不了呢。”

华雀见不得徐阿嬷这幅谄媚样子,冷言冷语甩袖而去,梅园已经乱作一团,金樽酒盏都洒了一地,几个年纪小的丫头龟奴都吓得魂不守舍,她环顾四周把看上去还算镇定的梧桐叫来。

“你脚程利索,赶紧去找大夫来,记住不要叫笼馆常请的大夫,走远点请个脸生的大夫来。还有,看完病,让大夫多写一份方子还有伤势情况一并写下,保存好交给我。”

梧桐听的一愣一愣,虽然听不懂也赶紧照办,

这边徐阿嬷温柔细语哄住两位客人,可后院那边传来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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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鸳】

烛鸳是第一个听到阿昌出事的,可等她跟着出去时已经晚了。

今晚曹忌来得早,有几日没有来,刚好想在这儿用晚饭,没想到刚布上菜就出事了,还没等曹忌说话,烛鸳扔下他就一个人跑了出去。

曹忌还从来没见烛鸳这么慌张过,等跑下楼时连头上的珠钗都掉了。

他先前跟烛鸳闹过一次小小的不愉快,是因为阿昌,所以他才几天都没来,怎么好不容易来一趟,竟然又是因为阿昌。

阿昌阿昌,为什么总是阿昌。

等烛鸳赶到后院时阿昌已经被老龟公绑在了一条长长的板凳上跪下。

这是压杠子。

她以前在边塞见过这种刑罚,轻则断腿,重则要命啊!

已经有两个龟奴一左一右架起了哭喊的阿昌,她的小腿处横了一条巴掌宽的木刺板,这种刑罚就是要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一左一右踩在木刺板两侧,等行刑开始时,两个人同时往下狠命踩,木刺板嵌进小腿肚的肉里,膝盖受到强烈压迫,普通人当场就会断了双腿!

这是边塞对付逃跑军ji的法子,以防她们受不住折磨乱跑,烛鸳还在那里时,经常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不能行动,爬在漫天黄沙里!

“呦,烛鸳姑娘怎么来了,赶紧来几个人把她拉下去!”

老龟公嘴上说着客气,急于行刑给周老板出气,便叫了几个龟奴手段粗暴的要拉走烛鸳。

烛鸳嘴里咿咿呀呀的不能说话,只能拼了命的反抗。

笼馆的后院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一棵老槐树,老槐树遮天蔽日让这里终日不见阳光,别说暖阳了,就连一只麻雀都不想往这里面落。徐阿嬷处置不听话的丫头都是让老龟公拉进这间院子里来,参天的槐树下啊,不知道听了多少哭喊,溅了多少鲜血。

“烛鸳姐姐救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个妹妹,救我救我烛鸳姐姐!!”

烛鸳甩开龟奴的手,去推那两个行刑的人纹丝不动,只能扑通一声跪在老龟公脚边止不住地磕头,她拉住老龟公的裤脚止不住地摇头,求求他收手,这种刑罚掌握不好真的会要人命的。

可是她不会说话,她只能不停的磕头,今晚为曹忌穿的新衣裙已经被后院肮脏的泥土卷的到处是泥泞。

“烛鸳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别让外面的客人瞧见了啊,你们都愣着干嘛,赶紧把她抬出去!”

烛鸳死死扣着地上的鹅卵石缝,指尖都渗出了血,可她一个女人抵不过几个壮汉,拦腰一抬就被人抱了出去。

她挣扎的双脚乱蹬,在抬出后院的拱门时听见了阿昌撕心裂肺的惨叫。

二楼曹忌的厢房被打开,四个龟奴抬着烛鸳进来把人扔在地上,然后便是关紧了门,两人按住烛鸳的肩膀,强迫她跪在地上保证不再闯出去。

曹忌坐在后面正喝着茶,看见这阵仗,茶香也没心思品了。

他不是因为烛鸳今天的冒失,也不是因为门外一声声的惨叫而没有了心情,他是看见了烛鸳不停颤抖的背影。

打从他见烛鸳第一天起,烛鸳在他的印象里就是安静美丽,就像是夜晚静湖中的鸳鸯。可是今天不一样,她好像疯了似的,发髻散落,红裙泥泞,跪在地上双肩颤抖的及其不正常。她跪在地上好像在一声声的哭。

曹忌第一次听见哑巴是怎么哭的,就像是猫的哭嚎,压抑的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

即便那些什么压杠子的刑罚在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眼里已经司空见惯,可看到烛鸳,好像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好多年前的噩梦。

刚还在手里暖的茶盅已经被他放在桌上,他起身走过去微微弯身看着烛鸳。像打量一个陌生人。

烛鸳抽着冷气,想咬紧下唇,怎么都咬不住。

阿昌的惨叫一声比一声高,高到她看见了漫天黄沙,看见了黄沙里的营帐,营帐里有女人的尸体。

那才是噩梦,她受过的伤,受过的羞辱和虐待,都不算什么。

那些毫无生气的尸体,才是噩梦。

阿昌的惨叫开始变弱,最后高喊一声,便再没有了声响。

今晚的笼馆好安静,阿昌没有了声音,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龟奴们听着声响,互看了一眼,慢慢松开烛鸳的肩膀,等在一旁的曹忌竟伸出手想去扶烛鸳,却被她一把甩开。

烛鸳没有看任何人,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推开门冲了出去,她扶住凭栏,看见一群灰扑扑的人围在梅园池边。

曹忌追出来站在烛鸳旁边,他跟着她一起向下看,两人不由自主的都屏住呼吸。

直到灰扑扑的人群散去,老龟公拍了拍手掌,梅园池中赫然浮起了阿昌。

脸色灰白,怒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笼馆四方的夜空。

阿昌,真的死了。

烛鸳双手一松,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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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鹂】

“最近亲王大人来了,世子得回去陪着,欢鹂姑娘就等世子召唤吧。”

大清早,天际也才蒙蒙亮,李嬷嬷就备好了马车送欢鹂回笼馆。

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好,灰扑扑的,太阳出来也是青色的,街道上没人萧瑟的让欢鹂打冷颤。她在这座打造奢华精巧的别院住了三天,三天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世子是每天晚上来,她白天就只坐着打发时间,李嬷嬷不说话,其他嬷嬷们就也不敢说话。

她甚至觉得在这诺大的院落里,好像说话是错的。

好不容易周围有几个伺候她的丫头,欢鹂见她们跟自己一边大,想着能亲近些,就跟她们开开玩笑,逗逗乐子什么的。

可玩笑话刚说出来,几个丫头就跪了一地,连连磕头说不敢。

“欢鹂姑娘,发簪还是您戴吧,奴婢不敢。”

“欢鹂姑娘,这床榻是您跟世子的,奴婢不敢。”

“欢鹂姑娘,糖人师傅是您的,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到处都是不敢。

欢鹂只是看着世子送给她的发钗好看,想让大家都试试,顺便夜间起寒气,邀请大家到榻上烤烤火再边吃糖人边打会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