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话虽如此,仁美还是没有丢下他自生自灭,而是召唤出了式神扛着他离开了这座院落。
03
那天之后,无惨老实了很多。
——就算他不想老实也不行,毕竟他人虽然还活着,但是被咒杀阵强行汲取生命力还是给他留下了后遗症。
转眼间,深秋已至。
夜里下了一场暴雨,仁美晨起之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下腹隐约的涨痛,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变化。
“……原来是这种感觉。”
[祂]默默地感受了片刻,然后打理干净自己才离开了房间。
等[祂]来到用膳的厅堂之时,已经坐在桌案前准备开饭的伊之助和杀生丸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粉发女孩猛瞧。
伊之助皱起眉问道:“仁美,你受伤了吗?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了血的味道?”
毛茸茸的白色小狗虽然依旧端庄地蹲坐在原地,一副对人类漠不关心的模样,但那双圆润的金色眼睛却很诚实地望了过来。
“……”仁美神色平静地落座,说道:“你们俩的鼻子可真够灵的。放心吧,我没有受伤。”
多治比文子已经从伊之助所说的那句话里领悟到了真相,那张布满细纹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喜悦笑容,“哎呀,看来终于可以给仁美举行着裳仪式了。”
坐在一旁的翠子也笑了起来,语气雀跃道:“恭喜老师!”
多治比文子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地问道:“身体难受吗?要是疼得厉害的话,不妨请个假在家休息几日。”
仁美原本想要拒绝这个提议,但转念之间,[祂]又改变了想法,“好,我这就让式神去帮忙请个假。”
04
于是,当羂索照常在摸鱼时间溜达到阴阳寮找仁美的时候,便听到值班的阴阳师说:“仁美大人身体抱恙,刚刚派遣式神过来请了半个月的病假。”
羂索:“……”
——[祂]壮得都可以直接打爆地球了,还会身体抱恙?真的假的?
值班的阴阳师看着羂索神情恍惚地踏出了阴阳寮的大门,忍不住摇头叹道:“羂索大人现在连装都不装一下了……”
——虽然基本上人人皆知产屋敷羂索致力于挖兄长墙角,对未来的嫂子爱得深沉,但一听到仁美大人患病的消息就这么失魂落魄,未免过于情绪外露。
羂索实在是好奇仁美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干脆翘了班,直接出宫来到多治比宅邸。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仁美的房间,看到粉发女孩躺在榻上,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羂索:“……”
——装得还挺像样,要不是他了解[祂]的尿性,指不定就被骗过去了。
他走到了榻边,盘膝坐下,伸出手戳了戳仁美的脸颊,问道:“仁美,我听说你请了病假,这是怎么了?”
仁美睁开眼睛,平静地说:“我来月事了,肚子痛,我好柔弱啊。”
——糟糕,这个可怜兮兮的语气好像没有拿捏到位,也不知道羂索会不会上当?
“……”羂索沉默了几秒,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然后就是遏制不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仁美默默坐起身,脑壳用力顶了一下黑发少年的下巴,羂索猝不及防之下咬到舌头,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唔!”
仁美重新倒回被窝里面,“哼!”
“……”羂索不想承认,自己又被萌到了,他克制着脸上的笑意,说道:“很痛吗?要不要我用手帮你暖一下肚子?”
仁美眨了眨从被子上方露出来的一双浅金色眼睛,“要。”
羂索将手伸进了被窝,覆盖在了仁美的小腹上面,装模作样地问道:“这样好些了吗?”
仁美顺势便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羂索的手背上面,“嗯。”
在粉发女孩惬意地眯起双眼之时,羂索轻笑道:“终于要长大了啊,仁美。”
仁美沉吟几秒,点了点头道:“这具身体的胸部发育确实前景可期,羂索君有福了。”
“……”羂索嘴角微微抽搐:“我说的不是这个长大!”
仁美疑惑地问道:“你不喜欢吗?”
羂索忍不住扶额,“怎样都可以,反正只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
仁美语气幽幽道:“你在面对‘仁’和‘仁美’的时候,态度可是完全不一样,所以皮囊也很重要。”
羂索脱口而出道:“那是因为我以前没发现……”
仁美露出好奇的表情,“没发现什么?”
羂索:“……没什么,你说得非常对,我确实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好险……
——差一点就露馅了。
仁美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黑发少年,斩钉截铁道:“你果然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吧。”
羂索坦然地点头承认,“是啊,但那又怎样?说得好像你没有事情瞒着我一样。”
仁美想到自己没有告诉羂索已经把他在这个世界的同位体搓成丸子喂给他了,忍不住心虚了一秒。
羂索捕捉到了粉发女孩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立刻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不紧不慢道:“看来被我说中了啊,要不要坦白从宽?”
仁美:“……”
——你对反客为主这件事情为什么那么熟练?
第436章 平安时代的恋爱物语(25)
01
面对羂索的逼问, 仁美选择两眼一闭睡大觉,“好困,羂索君, 我先睡一会儿。”
“……”羂索看着闭上眼睛秒睡的粉发女孩, 觉得好气又好笑, 虽然他也保留了自己埋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但一想到仁美对他隐瞒了什么事情,他就十分地不快。
他可以对仁美有所隐瞒, 但仁美不行。
——做人, 就是要双标,就是要宽于待己、严于律人!
羂索注视着仁美的睡颜,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反正来日方长, 他总会知道[祂]究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事情。
装睡的仁美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恶寒, “……”
——以[祂]对羂索的了解, 光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仁美扪心自问,[祂]真的不想让羂索知道真相吗?
——并非如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祂]打从一开始就会直接抹去所有的线索, 让羂索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真相。
只要没有切实有效的证据,羂索的诸般猜测也只能是猜测罢了。
但[祂]并没有这么做。
承认吧, [祂]在期待着他解出谜底的瞬间,会露出的表情。
——究竟会是恐惧, 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无论是什么,[祂]都会欣然接受, 并好好地享用,将他所有的一切都侵吞入腹。
02
霜降月, 多治比文子在宅邸里面为仁美举行了着裳仪式。
同一年,羂索和安倍晴明也举行了元服之礼,安倍晴明正式搬出了贺茂宅邸,迁居到了天皇赏赐给他的那座宅邸里面。
安倍晴明乔迁之后的第三日,仁美带着自己亲手酿制的几坛美酒,与贺茂保宪一起前往安倍宅邸为友人温居。
三人坐在廊檐下围着一个炭盆取暖,仁美还在上面架了几串鳗鱼,烤鱼的香气飘散在冬日的冰凉空气里面,与梅花的幽香混作一团,立刻就让这个冷清的庭院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贺茂保宪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仁美,你酿酒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安倍晴明赞同地点点头,笑道:“是啊,要不是我已经在宅邸周围布置了强力的结界,肯定又会吸引一堆妖怪咒灵过来。”
仁美将悬空在炭盆上方炙烤的鳗鱼翻了个面,语速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你们俩这么喜欢,那我就让式神多送几坛给你们喝,正好去年酿制了很多。”
贺茂保宪目光顿时一亮,“那我就不客气了!”
“……”仁美无情地吐槽:“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安倍晴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贺茂保宪讪笑着摸了摸鼻尖,从炭盆上方拿了一串烤鱼,“吃鱼吃鱼!冬天的鳗鱼肉质鲜美,最适合用来下饭了!”
等到三个人都吃饱喝足以后,式神按照吩咐撤下了炭盆,只留下一个用来温酒的红泥小炉。
仁美双手捧着酒盃,惬意地眯起浅金色的眼睛,仰头懒洋洋地看着庭院里的那棵梅树。忽然,[祂]转过头来,与白发少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粉发女孩眉梢一挑,淡淡笑道:“晴明,我之前外出执行任务,搜集了不少有趣的植物种子,正好可以送你一部分。等到来年开春种下,夏天来临的时候,庭院就会变得很热闹。”
安倍晴明脸上露出笑容,“听起来不错,那我就先谢过你了。”
贺茂保宪神情若有所思地看向白发少年,等到仁美先行告辞离开之后,他才开口略带戏谑地说道:“看来迷恋上姬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
“……”安倍晴明叹了口气,“没想到居然连你也看出来了。”
“喂!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贺茂保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会喜欢上仁美,我倒是觉得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你们两人都是如此地与众不同。”
安倍晴明指腹轻轻摩挲着酒盃的边缘,莞尔道:“是嘛。”
贺茂保宪忍不住关切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安倍晴明饶有兴味地问道:“你觉得我要有什么打算?”
贺茂保宪燃起了熊熊斗志,“当然是夺取姬君的芳心!虽然我一向觉得介入他人的感情是很自甘下贱的事情,但无惨公子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而且你是我的师弟,我当然站在你这边!”
“……”安倍晴明哭笑不得,“多谢你的支持,不过,我并不打算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喜欢一个人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得到她。更何况,仁美的想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晴明,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像个无情无欲的圣人。”贺茂保宪忍不住露出敬佩的表情。
安倍晴明:“……”
——某种程度而言,保宪也算是猜中了真相。现在的他已经剥离了所有的负面情绪与私欲,确实就如同圣人一样。
他的脑海里蓦然响起了仁美平静淡漠的声音。
——“晴明,这样做真的好吗?你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剥离出去,只会壮大另一个你的力量。学会坦然接受自己的灵魂暗面吧,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婴幼儿,人类的灵魂或多或少都有阴暗之处。”
或许在以后,他能学会坦然接受。
但现在的他,只要实力强大到足以压制鵺就行了。
03
无惨一直期盼着仁美能在着裳仪式结束以后,搬到产屋敷宅邸的东屋,与他正式结为夫妻,或者由他跟随[祂]一起住进天皇赐下的宅邸里面——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就算是正式确定下来了,那些妄图越雷池的下三滥也会知难而退。
但仁美一句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夫。[祂]仍然住在多治比宅邸里面,只在休沐日的时候抽空来探望一下他,平时就往返于阴阳寮与多治比宅邸之间,时不时会接受友人的邀约去他们的府上宴饮一番,过得悠闲而自在。
无惨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仁美今天又去鞠场和羂索踢比赛了、仁美今天在清凉殿上与源博雅一起合奏了、仁美今天在龙泉庭与棋待诏藤原佐为下棋了、仁美今天前往安倍宅邸帮助友人布置庭院的花木……
就连那个叫做“源赖光”的臭小鬼,在仁美身边出现的频率,都渐渐高于他这个正牌未婚夫。
无惨无法忍受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觊觎的感觉,也不想坐以待毙。
于是,等到仁美再一次来探望他的时候,他主动开口,“仁美,既然你已经举行过着裳仪式,那我们是不是该完婚了?”
仁美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随后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平静地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无惨眼中的光芒熄灭了,那双红梅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粉发少女,磅礴的怨恨在其中翻涌,宛如泣血般控诉着[祂]的冷漠无情,“……还不是时候?难道要等我病死了,才是你和羂索成婚的时候?仁美,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仁美神色纹丝不变,“这一点,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无惨嘴唇微微颤抖,低声问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他卧病在床无法陪伴前来探病的仁美的时候?
还是在羂索和仁美共同离开京都执行任务的时候?
无惨心里再次怨恨起了自己这副身体。
——要不是这副孱弱的身体拖累了他,他怎么可能会给羂索趁虚而入的机会?
仁美眨了眨浅金色的眼眸,终于对他吐露了实情,“从一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羂索君。”
无惨闻言,顿时如遭雷击,“……哈!从一开始?”
他忽然攥住了仁美的手腕,将粉发少女拉扯到了自己眼前,冷声问道:“那你为我酿制药酒、每次来探望我都会带上亲手制作的点心、外出执行任务回来给我带伴手礼,这些难道都只是为了糊弄我吗?”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只是顺手为之罢了。”仁美注视着黑发少年因为怒意高涨熠熠生辉的红梅色眼睛,语气平静地戳穿了真相,“无惨,你不用一副被我辜负了感情的作态。说到底,你其实并不爱我,只是贪恋我带给你的价值。毕竟要是没有我的话,你早就已经被人遗忘了,天皇也不会派遣宫中的侍医来为你看病。”
无惨眼眸微微睁大,紧攥着粉发女孩腕部的手稍稍松开了力道。
仁美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惨,浅金色的眼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我,你就什么都不是,而我们之间的婚约关系,我也随时都能结束——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扮演一个深居简出的贤惠未婚夫直到病故。等你死后,我会好好地将你安葬,然后与羂索君重新定下婚约。”
在这一刻,无惨脑海中响起了很久以前,羂索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强行抢过来了,终归还是会回到主人的手中。”
无惨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脑海中的轰鸣声让他头痛欲裂。
等到他终于缓过气来之时,才发现仁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整个东屋里面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无惨涣散的视线聚焦,死死地盯着放置在桌案上的一个摆件——那是仁美亲手雕刻的仙鹤,栩栩如生。
如果[祂]只是顺手为之,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用心?或许连仁美自己都没有发现,[祂]的心里已经有了他的存在。
所以……
只要羂索死了,[祂]就能够看到他了吧?
不……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祂]都已经对他这么冷漠无情了,他为什么还要对[祂]心存留恋?既然[祂]暂时不打算与他解除婚约,那他以后就继续利用[祂]的身份为自己牟取利益,反正[祂]也不相信他的真心。
无惨低声呢喃道:“仁美,你休想轻易地摆脱我……”
——他绝不会死,绝不会把未婚夫这个位置让给羂索!
04
似乎是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在这之后的两年,无惨竟然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身体的状况一日好过一日,病得下不了榻的情况大大减少。
天皇十分欣赏他的相貌才学,又暗存着拉拢当世第一阴阳师多治比仁美的心思,所以格外地关照无惨,连他升迁的速度都比寻常公卿贵族要快不少——当然,无惨也没有让天皇失望,处理公务的水平远在同僚之上,完全对得起天皇的重视。
他逐渐掌握了实权,那些公卿贵族宴饮间议论他配不上仁美的声音也越来越少了。
而就像是上苍眷顾,一直住在产屋敷宅邸的其中一位医师在无惨即将年满二十岁的这一年,研制出了一副药方——据他本人所说,只要吃完了整个疗程,无惨的身体就能彻底康复。
产屋敷宅邸的东屋里面——
身形消瘦的黑发青年披着羽织坐在桌案后面,一双红梅色的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之下如同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
他冷淡地注视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医师,眸中蕴藏着不易察觉的恨意。
——怎么可能会不怨恨呢?多年以前,就是这个多管闲事的医师治好了濒死的羂索。
每当想到就是此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个冤种弟弟,威胁到了自己作为产屋敷家族继承人和多治比仁美未婚夫的地位,无惨对于这个医师的恨意就会多上一分。
——而且,既然医师连当初脑门被深深划了一道的羂索都能救活,为什么就是治不好他呢?是不是在针对他?
医师并不知道斜倚在桌案后面的黑发青年,已经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次医师要是不能治好他,那么他就会要了医师的命。
无惨听完了医师所说的改良药方,摆摆手,说道:“就按你说的抓药吧,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医师连连点头,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出了东屋。
无惨坐在原地,一双红梅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桌案上的仙鹤木雕,嘴角忽然扯出一丝冷笑。
第437章 平安时代的恋爱物语(25)
01
步入盛夏, 安倍晴明的院落花繁叶茂,早已不见前两年的冷清。
除此之外,他的宅邸里面也多了不少与他定下式神契约的妖怪——座敷童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孩童模样的可爱妖怪是仁美去年冬天在武藏国执行任务期间救下的, 当时她被一个城主强行囚禁在府邸里面, 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如果没有仁美的救助, 或许她会就此消亡,也可能会恶堕为残忍嗜血的强大妖怪。
因为是被仁美救回来的,所以座敷童子十分地依恋[祂]。
但座敷童子是家庭的守护神和福神, 喜欢待在固定的地方, 而仁美又时常需要离开京都执行任务,不能长期待在家里陪伴她——于是,仁美就将她托付给了自己的友人安倍晴明。
原本仁美是打算将座敷童子交给多治比文子, 自从一年前翠子出师离开京都开始游历四方、伊之助也离开京都前去挑战各地鼎鼎有名的大妖怪之后, 多治比宅邸就变得寂寥了许多——座敷童子的到来, 或许可以给多治比文子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
毕竟她的宅家属性明显与喜欢往外跑的仁美、翠子、伊之助和杀生丸不同,可以长久地陪伴在老人家的身边。
可遗憾的是,座敷童子拒绝了仁美的这个提议,自己选择了安倍晴明。
虽然她的确对仁美心存依恋,但对于其他人类, 她的内心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恐惧——相较于多治比文子,拥有一半妖怪血统的安倍晴明更能够获得她的信赖。更何况, 他还是仁美亲自盖章承认的友人。
仁美并没有蛮横无理地强迫座敷童子接受自己的安排,而是十分通情达理地接受了她本人的请求, 将她托付给了安倍晴明。
于是,座敷童子就这么在安倍宅邸住了下来。这一住, 半年时光匆匆而逝,座敷童子也如同许多妖怪一样, 被安倍晴明的个人魅力所征服,与他定下了式神契约。
02
夏季的天空总是湛蓝而辽阔,一眼望去,万里无云。
但就在这时,一只白鹭从天边振翅飞来,最后收拢羽翼降落在了安倍宅邸的门口。
白鹭“笃笃”叨了两下大门,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红色水干的小女孩打开了大门,看到白鹭在她眼前直接变成了一纸信笺。
红衣女孩丝毫不惧,习以为常地拿起了飘落的信笺,转身朝着宅邸深处飞奔而去。
经过长廊拐角的时候,一个眉眼上挑、墨绿色长发的青年险些被她撞到,忍不住低斥了一句,“座敷童子,慢点跑。”
座敷童子吐了吐舌头,回头冲着青年喊道:“知道啦!腾蛇叔叔!”
腾蛇忍不住抓狂地说道:“……给我好好地叫‘哥哥’啊!”
红衣女孩并未作出回答,但她轻快的笑声回荡在长廊上面,让墨绿色长发的青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念当初那个刚刚进入安倍宅邸之时,腼腆而害羞的座敷童子了。不过感觉对于座敷童子来说,所谓的“腼腆害羞”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吧。
——怎么会有妖怪明明还活着,却已经被人怀念上了?
03
“晴明大人!有您的信!”
座敷童子拿着信笺“哒哒哒”跑到了庭院里面,正在庭院的石桌旁边饮茶吃点心的白发青年见状取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了还未拆封的信笺,笑吟吟地说道:“多谢帮忙,要吃点心吗?是勾陈跟着仁美学的做法,味道很棒哦!”
勾陈与腾蛇一样,都是安倍晴明驾驭的十二神将之一。
十二神将不同于与安倍晴明定下了式神契约的妖怪们,他们都来自异界,降临于此世之时所使用的躯体都是由安倍晴明本人的精纯灵力构筑而成的。
安倍晴明拆开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
座敷童子坐在一旁,拿着一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咬着,觑着白发青年脸上的神色,“晴明大人,是保宪大人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在安倍宅邸居住的这半年间,座敷童子见过安倍晴明时不时就会收到来自仁美或者贺茂保宪的信笺,所以也学会了辨认这些信笺都来自何人。
——仁美送来的信笺通常会化作一只蝴蝶,而且[祂]的灵力十分强大,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安倍晴明设下的结界,直接飞到他本人的手中;而贺茂保宪送来的信笺则会化作一只白鹭,因为体型更大一些消耗的灵力也多,所以总是飞到门口就停下来了,再往前的话就会被后面几层结界燃烧殆尽。
“嗯。”安倍晴明对着神情紧张起来的座敷童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担心,问题不大。”
“那就好!”座敷童子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后便看到安倍晴明转过头对着坐在廊檐下的式神淡淡吩咐道:“太阴,去帮我拿纸笔过来。”
太阴站起身来,“是,晴明大人。”
随后便转过身,朝着书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座敷童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晴明大人是准备给谁写信?”
安倍晴明淡淡一笑,“仁美,营救保宪的任务这一次看来是非她不可了。”
——之所以没有直接向仁美求援,大概是因为保宪的寻踪本领还不到家,他的白鹭无法准确锁定仁美所在的位置,故而只能向他求援。
——看来等到保宪平安归来之后,要狠狠地加练一番。
座敷童子闻言顿时目光一亮,信心满满地说道:“是仁美大人的话,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安倍晴明哈哈一笑,随后故意做出伤心的表情,“真是让人伤心呀,看来在座敷童子心里,仁美比我更可靠啊。”
“毕竟仁美大人是当世实力最强的阴阳师,晴明大人还需要继续努力。”
太阴端着一个盛放纸笔的木质托盘出现在了庭院之中,然后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安倍晴明面前的石桌上。
安倍晴明一边提笔写信,一边笑着抱怨道:“你们到底是我的式神,还是仁美的式神?难道在你们的心里,我不应该是最强的吗?”
太阴神情肃然地看着他,“式神忠于主人,自然也会对主人说出实话,不会让主人对自身的实力产生错误的认知。”
安倍晴明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他对着写好的信笺轻轻点了一下,附着灵力的信笺便化作一只白鹤,振翅飞向了天际。
白发青年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仁美现在在哪里玩。”
座敷童子捧着圆润的脸蛋,也跟着叹了口气,仰头望天道:“是啊……好想她哦。”
站在一旁的太阴:“……”
——再这样下去,安倍宅邸就要多出两块“望妻石”了。
04
石见国是位于出云国西边的一个令制国,此地的银矿十分有名。
——仁美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因为银矿山出现了特级咒灵。
银矿开采,难免会有人员伤亡,矿工们对于下矿的恐惧也会逐年累积,特级咒灵便由此而生。
为了不耽误银矿山的开采事宜,石见国的守护伊东长太郎在最短的时间内向京都阴阳寮发起求援——对付咒灵,自然还是咒术师更加专业,于是这个任务就被分配给了涅漆镇抚队。
然后,仁美就变成小尾巴跟着羂索一起来到了石见国,与他们二人同行的还有杀生丸。
在羂索轻而易举地祓除了银矿山的那只特级咒灵之后,他们两人受到伊东长太郎的邀请在他府上暂住下来,准备在这里游玩一段时间。
这一天,仁美原本计划与羂索一起去游览三瓶山,但一只翩跹落在[祂]手背上的白鹤打断了这个计划。
[祂]将白鹤化作的信笺打开,飞速地浏览完了内容,说道:“看来我们得启程离开石见国了。”
“晴明到底给你写了什么?”羂索不自觉地撇了下嘴角,随后便自然而然地从粉发少女手中拿过了信笺,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贺茂保宪那小子,居然因为在酒肆里面跟人争辩世界上最好喝的酒是你酿制的酒,所以当众打开了酒壶。结果反倒引起了化身人类少女路过的酒吞童子的注意,在出城的时候直接被迷晕带到了大江山,然后就被酒吞童子威胁要把你叫过去用酒赎人。呵呵,恐怕不止是用酒赎人吧?”
“嗯,酒吞童子大概是想把我强行留在大江山为他酿酒吧?”仁美平静地做出猜测,“毕竟,传闻中的酒吞童子嗜酒如命,他想见我只会是为了这件事。”
羂索的目光落在了粉发少女身上,如今的仁美出落得更加高挑美丽,与宿奈麻吕的冷艳不同,[祂]看起来就像是春日盛放的樱花般清丽绝伦。
他眉梢微微一扬,说道:“或许,酒吞童子也想见见传说中最强大美丽的阴阳师是什么模样。”
仁美学着宿奈麻吕偶尔对粉丝营业的姿态,给了羂索一个飞吻,同时单只眼睛轻轻一眨道:“多谢夸奖,羂索君。”
“……”羂索忍不住吐槽,“你媚粉的姿势看起来怎么比宿奈麻吕这个偶像还专业?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练习了很久?”
仁美露出无辜的表情,“人家天赋异禀而已。”
羂索抬手搓了搓手臂上浮现出来的鸡皮疙瘩,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正常点,我害怕。”
05
当天,仁美和羂索便向伊东长太郎辞行,然后乘坐胧车前往丹波国。当然,他们没忘了带上杀生丸。
所幸,石见国与丹波国的距离不算很远,次日傍晚,胧车便抵达了丹波国,降落在了大江山脚下。
仁美轻盈地跳下胧车,仰头看着被浓重妖气笼罩的山峦。
羂索走到了[祂]的身后,随口问道:“打算为你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任老师报仇吗?”
仁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哈哈,那[祂]大概得自裁才行吧?
[祂]刚打算糊弄一句,就看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高大壮实的身影。
羂索也定睛看了过去,笼罩在那道身影周遭的妖气逐渐散去,露出了那个妖怪看起来与身躯不太相称的清秀面容。
妖怪开口说道:“在下星熊童子,乃是大江山四天王之一,特奉酒吞大人之令前来迎接你。”
仁美眉梢一挑,“那就带路吧。”
星熊童子看向站在粉发少女身后的黑发青年,目光不善道:“酒吞大人只允许你进入大江山,这个人不能进去。”
羂索“哦”了一声,转头看向仁美,轻笑道:“那我走?”
“……”仁美牵住了他的手,说道:“这是我的人,他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待在我的身边。如果你不愿意带路,无所谓,我会自己直接杀上去。”
星熊童子皱紧眉头,沉默了几息后,还是转身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走到半山腰时——
仁美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羂索语气幽幽地说道:“你终于发现了,杀生丸还在胧车上面呢。”
“……”仁美轻咳一声,义正辞严地说:“大人打架,小狗就不要凑热闹了,免得误伤了他,就让他在车上继续睡吧。”
“你还是先想一想等会儿要怎么哄他吧,这只小狗生起气来就不让人撸毛了,可怕得很。”羂索斜睨了仁美一眼。
仁美:“噗!”
[祂]晃了晃与羂索交握的那只手,笑道:“没关系,我还有你嘛。”
在前面带路的星熊童子听着身后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两个人类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他们以为这是要去春游吗?
05
粉发少女和黑发青年跟在星熊童子的身后,走进了位于山峦之巅的王宫。
一走进去,他们便看到了斜倚在王座上的那个妖怪,明明身穿一袭铠甲,但却一副袒胸露腹的模样,张扬的红色头发披散在肩背上,额头还有两根尖锐的鬼角。
仁美微眯起了浅金色的眼睛,这个妖怪毋庸置疑就是大江山的主人,“酒吞童子。”
“本大爷等你很久了,多治比仁美。”酒吞童子从王座上直起身来,他直勾勾地注视着下方的粉发少女,那张妖异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带来交换人质的酒了吗?”
“没有。”仁美平静而坦然地回答,“酒都埋在京都的家里,我是直接从石见国赶过来的,还来不及回家取酒。”
“……”酒吞童子神情怪异地说道:“你的胆子倒是很大嘛,就不怕本大爷杀了你或者那个姓贺茂的阴阳师吗?”
“如果你也能像我一样强大,当然就不会害怕。”
仁美毫不谦虚地自夸了一句。
酒吞童子沉默了几秒钟,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很好!”
随后,他猛然站起身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粉发少女,冷冷说道:“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当世最强阴阳师的实力吧!”
第438章 平安时代的恋爱物语(27)
01
酒吞童子能够成为一方霸主, 实力自然是不可小觑。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仁美,所以他注定只会迎来败局。
羂索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观战,无论亲眼看过多少次, 他都会被仁美的战斗所惊艳。
[祂]并没有使用属于神明的力量, 一招一式都符合身为阴阳师的职业定位, 但[祂]的战斗是教科书般的简洁利落,没有丝毫赘余的动作,总是敏锐地直击要害。
虽然并不花哨华丽, 可这种具有绝对统治力的力量美感, 十足地震撼人心。
星熊童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在战斗中落于下风的酒吞童子,理智告诉他要上前掠阵,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凝固的雕像定格在了原地——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警告他, 要是擅自插手酒吞童子和多治比仁美之间的战斗, 他一定会死无全尸。
殿内的妖怪们见状一片哗然, 但他们也没敢轻举妄动。
——一则是因为酒吞童子并不喜欢他人插手他的战斗,二则是因为就连身为大江山四天王的星熊童子都没有上前掠阵,他们这些小喽啰当然就更没必要急着去送死了。
“砰!”
酒吞童子在灵力的轰击之下倒飞而出,拦腰撞断支撑着宫殿穹顶的一根立柱,整个宫殿顿时摇摇欲坠起来, 尘土碎石纷扬落下。
羂索见状立刻后撤,在他退出宫殿的刹那, 这座王宫顷刻间便坍塌了一半。
尖叫哀嚎之声四起,而在那一片废墟之中, 浑身鲜血淋漓的酒吞童子推开压在身上的巨石,缓缓站了起来, 明明已经伤痕累累,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恣肆的笑容, 一双妖异的碧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游刃有余的粉发少女,毫不吝惜地夸赞道:“不愧是当世最强阴阳师!仁美,跟你战斗真是痛快至极!”
仁美神情平静地说:“既然如此,想必你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祂]的话音刚刚落下,身影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酒吞童子面前,灵力凝聚而成的长剑正要刺入红发妖怪的心脏部位,一声暴喝骤然响起,“住手!不然我就杀了贺茂保宪!”
但粉发少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星熊童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灵力凝聚而成的长剑穿透了酒吞童子的背部。
被鲜血染红的刀身转瞬之间溃散,无处依附的血液洒落在了地上,红发妖怪微微睁大眼睛,面朝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星熊童子目眦欲裂,“不——”
情绪极度激愤之下,他立刻便要一刀抹断贺茂保宪的脖颈以作报复,但下一秒,被星熊童子挟持的贺茂保宪便感觉到横亘在自己颈间的刀刃掉落在地上,而星熊童子已经如同一颗流星砸到了对面的山头。
贺茂保宪:“……”
——你威胁谁不好,偏偏要去威胁仁美,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仁美慢悠悠地走到了贺茂保宪面前,看着双手被绳索缚在背后、狼狈跪坐在地上的黑发青年,[祂]轻轻一笑,说道:“保宪师兄,你好逊啊。”
贺茂保宪眼神幽怨地看着粉发少女,“……”
仁美抬手打了个响指,封住黑发青年嘴巴的布条以及束缚四肢的绳索都在瞬间被灵力割断,这份对于灵力的精妙控制简直令人拍案叫绝,“好了,恭喜你重获自由。”
贺茂保宪道了一声谢,然后站起身来活动筋骨,同时瞥了一眼朝这边走来的羂索,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会和晴明一起过来。”
羂索听到这话,不由地眉梢一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到是我来了,保宪君心里很失望吗?”
“……”贺茂保宪连连摆手讪笑,“没有没有,你们能来救我,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不尽了,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觉得,你们俩的关系可真好。”
仁美神情有些微妙,“……”
——贺茂保宪这家伙,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祂]和羂索不是什么000正经的叔嫂关系吧?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贺茂保宪、仁美和羂索都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天空,然后就看见一道十分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来人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束成了高马尾,身披铠甲、腰佩长刀,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仁美抬手打了个招呼,“呦,犬大将,你总算想起来还有个儿子寄存在我这里了吗?”
“……”犬大将讪笑,“不,事实上,我这一次来大江山只是为了还酒吞童子一个人情——没想到预言之中所说的那个死劫竟然是你带来的。”
仁美善意地提醒道:“杀生丸要不高兴了哦。”
被犬大将抱在怀里的白色小狗此刻正仰头看着他,一副挎着小脸的模样。
犬大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对不起,杀生丸。”
毛茸茸的白色小狗立刻转开视线,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俨然是小脾气上来了。
犬大将:“……”
他隐约记得几年前,杀生丸还对自己充满了孺慕之情,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要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没想到短短几年,就已经时移世易。
仁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随后又问道:“但是酒吞童子已经死了,你准备要怎么还他人情?”
一旁的羂索说道:“他都已经死了,犬大将当然就不用还这个人情了。”
犬大将摇了摇头,“还是可以还的。”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细长优雅的刀刃,然后对着倒在地上的红发妖怪挥了下去,在仁美的视野之中,围绕在酒吞童子尸身周围的冥界使者轻而易举就被斩杀殆尽。
下一刻,已经失去呼吸心跳的酒吞童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被洞穿的胸腔也在转瞬间愈合。
羂索不禁睁大眼眸,目光炙热地看着犬大将手中的刀刃,“这是什么刀?竟然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犬大将笑道:“此刀名为‘天生牙’,是以我的牙齿打造的彼世之刀,它可以斩杀冥界使者,令死者复活——不过,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羂索恍然大悟,随后又好奇地问道:“那你还有多余的牙齿可以卖给我们吗?”
犬大将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羂索只能遗憾地耸了耸肩道:“好吧。”
犬大将转头看向酒吞童子,说道:“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掉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酒吞童子闻言回过神来,“嗯,接下来就是我和仁美之间的事情了。仁美,你想要怎么处置我?”
羂索微眯起眼睛看向红发妖怪,神情不善,“……”
仁美竖起两根手指,淡淡说道:“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与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式神;要么我再杀你一次,反正对我来说,也只是顺手为之的事情。总而言之,我既然选择了出手,就不会放过你。”
贺茂保宪用力点头附和道:“没错!十年前,你杀了姬君的老师、我的叔叔贺茂忠言,现在会有这个下场,也是你应得的报应!”
酒吞童子露出回忆的神色,“……十年前来大江山讨伐我的贺茂氏阴阳师?你们搞错复仇的对象了吧?那家伙在我杀了他之前,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贺茂保宪瞪大眼睛,“哈?怎么可能?”
酒吞童子冷哼一声,“本大爷不屑于撒谎骗人,你爱信不信。”
羂索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粉发少女,目光十分地犀利,“???”
——如果贺茂忠言在去讨伐大江山之前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那仁美怎么可能不知道?
仁美:“……”
——汗流浃背了。
酒吞童子懒得再理会贺茂保宪,直接对着粉发少女说道:“仁美殿下,我对你输得心服口服,所以,我愿意与你定下式神契约。”
仁美努力无视羂索灼热的视线,淡定地对着红发妖怪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么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式神了。”
金色的光芒宛如藤蔓缠绕上了酒吞童子的身躯,随后又没入他的体内,只在他的颈间留下了一圈宛若荆棘的赤红印记。
红发妖怪因为契约印记带来的灼痛而冷汗涔涔,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仍旧稳稳地站在原地,他面前的粉发少女仰头望着他,淡漠的笑容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胆敢背叛我的话,就让你碎尸万段哦。”
砰!砰!砰!
酒吞童子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更剧烈了。
——是恐惧吗?
——似乎并非如此。
02
犬大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事情解决之后,便告辞准备离开。
他将怀中的白色小狗郑重地递到粉发少女手中,说道:“仁美小姐,今日亲眼得见你的战斗,我认为你就是杀生丸最好的老师人选,请将他收做弟子吧。”
杀生丸也目光亮晶晶地注视着仁美,“汪汪”叫了两声以示认同。
“……”仁美双手环胸,神情无语,“他现在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还一副小狗的模样,就算我收他做弟子也教不了什么吧?等他能化形了,你再带他来见我,到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收他做弟子。”
犬大将思索几秒,说道:“在杀生丸化形之前,你可以像以前一样,把他当做宠物养着。”
“……”杀生丸转过头,愤怒地咬了一口犬大将的手指,“汪汪汪!”
仁美幸灾乐祸道:“骂你呢。”
犬大将:“……”
最终,仁美还是从犬大将手中接过了白色小狗。
犬大将揉了揉杀生丸的脑袋,留下了一句叮嘱,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加油啊,杀生丸,你也不想一直被你的老师当做宠物吧?”
杀生丸:“……”
贺茂保宪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惹来了白色小狗的一记怒瞪。
03
犬大将离开之后,时隔一日,休整完毕的仁美、羂索、杀生丸和贺茂保宪也离开了大江山。
贺茂保宪准备直接返回京都,仁美则决定要在回京都之前,带着羂索和杀生丸南下,去一趟邻近丹波国的河内国——[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河内国丹比郡的老家探望自己这一辈子的便宜父母了。
至于酒吞童子,作为大江山之主,他理所当然地被仁美留在这里继续统率大江山的妖怪们,约束丹波国的妖怪们不得进犯人类城池。
酒吞童子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在仁美离开之前,他提出了一点要求,“仁美殿下,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请务必让我品尝一下你酿制的酒。”
仁美当时顶着羂索瞥来的冷飕飕目光,点头同意了这个并不过分的请求。
于是上了胧车之后,羂索便酸溜溜道:“仁美殿下可真是魅力无限啊,这才离京没几日就又俘获了一个男人。”
仁美转头笑吟吟地看向黑发青年,“这里好像只有你一个男人,所以,你的心已经被我俘获了吗?”
“……”羂索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哼,还早得很呢。”
白色小狗默默地抬起爪子捂住了眼睛,“……”
——这两个人类真是黏糊得让小狗都觉得没眼看,多看一眼都要撑死了。
04
次日傍晚,胧车缓缓降落在了河内国丹比郡多治比宅邸的门外。
守在门口的仆从还在疑惑来者是谁,便看到一只手撩开了车帘,随后,一个粉发金瞳的少女探出身子,从胧车上面轻盈地跃下。
仆从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仁美大小姐!”
仁美淡淡颔首,随口吩咐道:“去通报父亲,说我回来了。”
仆从连忙应了一声“是”,然后立刻转身朝着宅邸深处飞奔而去。
等到仁美和羂索带着白色小狗并肩走进了多治比宅邸的前庭之时,便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健步如飞地从长廊尽头跑了过来,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妇女紧随在后,两人都是一副神情激动的模样。
仁美脸上扬起笑容,在自己的便宜父母来到眼前之时,轻声唤道:“母亲大人、父亲大人,我回来了。”
多治比夫人紧紧地握住了粉发少女的手,眼眶通红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和你父亲都很想念你。”
多治比家主看向站在女儿身边的黑发青年,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无惨公子?”
对于产屋敷无惨,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以前,但他隐约还记得,无惨似乎是卷发?可眼前这个容貌俊雅的青年,却有一头丝绸般顺滑光亮的黑色长发。
仁美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无惨公子的弟弟,羂索君。我们两人刚从丹波国回来,就顺道过来探望一下你们。”
多治比家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羂索公子,你和仁美都还没有用过晚膳吧?我这就吩咐厨房多做一些呈上来。”
羂索面上含笑,“那就劳烦您了。”
他游刃有余地和多治比家主攀谈,一行四人在欢声笑语中来到了室内,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闲聊。
多治比家主和多治比夫人情绪十分高昂,两人脸上都堆满了笑,显然对女儿归家一事十分地惊喜,直到夜色渐深才恋恋不舍地放仁美回去休息。
仁美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间,洗漱完毕后,[祂]推开窗迎着夜风轻轻地梳理湿润的粉色长发,丝丝缕缕的莲花清香随风而来。
粉发少女惬意地微眯起了浅金色的眼眸,手指忽然轻轻一动,放在榻边的桌案便凌空飞过来,轻轻地落在了[祂]的身前。
[祂]拿起桌案上面的笔,蘸取了少许墨水,然后在展开的信笺上笔走龙蛇。
等到仁美写完了一首和歌之后,那张信笺便化作一只莹白的蝴蝶,振翅飞向了多治比宅邸的另一个房间。
羂索正披头散发地坐在榻上看书,余光忽然瞥见趴卧在专用狗窝里面的白色小狗站了起来,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追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杀生丸抬起爪子推开了窗户。
夜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紧接着,一只莹白的蝴蝶也飞了进来。
似乎是为了感谢杀生丸,它还在白色小狗黑黝黝的鼻尖上停顿了一秒,薄如蝉翼的翅膀轻轻翕动着。
杀生丸微微张大了嘴巴,被痒得打了个喷嚏。
所幸,那只莹白的蝴蝶敏锐地预感到了危机,立刻便振翅飞离了他的鼻尖,落在了羂索展开放在腿上的书籍上面,化作一张信笺。
羂索拿起信笺看了一眼,嘴角不禁扬起笑意,轻声念道:“夜宿荷塘边,风拂碧波莲香散,请君入梦伴我眠*。”
杀生丸抬爪捂住了耳朵,“……汪!”
——够了!他晚上已经吃得够饱了!
05
次日清晨——
仁美雷打不动地早起练剑,毛茸茸的白色小狗乖巧地蹲坐在旁边观看,等到粉发少女结束了今日的晨练,它便习以为常地准备叼起放在身侧的篮子走过去。
但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步拿起了那个篮子。
杀生丸抬头目光幽幽地看向截胡的羂索,只见他提着篮子三两步走到了粉发少女面前,先是取出水壶递给对方,让对方补充一下流失的水分,然后又取出巾帕轻柔地替[祂]擦掉了额上冒出的汗珠,语带笑意地问道:“所以,昨晚你梦到我了吗?仁美。”
杀生丸:“……”
白色小狗默默地转过身去,离开了这个满天飞着粉红泡泡的庭院。
仁美眨了眨眼睛,语气遗憾地说:“真可惜,昨晚没有梦到你哦。”
羂索沉默了一秒,又听[祂]笑道:“不过,我梦到了可爱的香织。”
仁美浅金色的眸中笑意流转,[祂]仰起脸来注视着黑发青年,“不可以吗?”
“……”羂索伸出手按住了粉发少女的脑袋,用力揉了两下,“随你便吧。”
接下来的几天,仁美带着羂索和杀生丸优哉游哉地在丹比郡四处闲逛,从集市淘了不少有趣的物件。
羂索忍不住说:“除了在京都,其他地方都没见过规模这么大的集市。”
仁美毫不谦虚地说:“这都是托了我的福哦。”
丹比郡的商业和农业原本就比其他地方发达,再加上丹比郡有[祂]留下的结界庇佑,在百鬼妖怪横行的平安时代可以算得上是一方净土,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定居于此繁衍生息——而人一旦多起来了,自然会加速区域的发展。
羂索忍俊不禁,“嗯。”
仁美怀里的白色小狗斜睨了他一眼,毛茸茸的小脸生动地演绎出了“嫌弃”的表情。
丹比郡的集市和风景名胜都逛完了,仁美便决定要启程返回京都。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丹比郡的前一晚,多治比家主收到了一封信笺,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笺,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忧虑的神情。
仁美见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多治比家主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深吸了口气说道:“是你大哥的来信。”
多治比家主和多治比夫人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如今在飞騨国担任守护一职、次子在京都担任检非违使少尉一职、三子则在摄津国担任摄津介一职——三人都深知他们年纪轻轻就能拥有一官半职,且还职位不低,都是沾了妹妹的光。
否则,就算他们有真才实学也无处施展。所以为了不让妹妹丢脸,他们处理政务之时便更加兢兢业业,也从来不会用公务上的事情来烦仁美,总是报喜不报忧。
但这一次事态紧急,多治比家主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忧心忡忡地说道:“他说飞騨国现在久不下雨,旱灾严重,饥荒问题也出现了端倪,让我帮忙低价收购粮食和水运到飞騨国。”
“我明白了。”仁美微微颔首,“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和羂索君会转道去一趟飞騨国。”
“太好了……”多治比家主闻言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仁美已经成为了整个多治比家族的主心骨和脊梁,只要[祂]亲口承诺能够解决的事情,其他人就不必害怕。
05
当天傍晚,仁美和羂索便带着杀生丸一起乘坐胧车前往飞騨国。
一夜过后,胧车缓缓降落在了飞騨国守护府邸的大门之外。
守卫在门口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胧车上跳下来的粉发少女,“神、神女?”
紧随在仁美身后下车的羂索见状,双手搭在了仁美的肩膀上面,神情肃然地说道:“大胆!这位可是当世最强阴阳师仁美殿下,还不速速通报飞騨国守护,让他前来觐见?”
仁美:“……”
士兵转身朝着府门里面飞奔而去,扯着嗓子大喊道:“持光大人——您说的那个无所不能的仁美殿下,她真的来了!”
多治比持光飞奔来到前庭的时候,便看到粉发少女和黑发青年坐在廊檐下,眼前的地面堆满装着粮食的麻袋,士兵们正排着队将麻袋一个个抗走,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看着抬眸望向自己的粉发少女,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脚步不由地一顿,眼底也泛起泪光,“仁美……你来救我了。”
仁美站起身来,“大哥,让人准备一下接水的容器,我要开始祈雨了。”
多治比持光满脸疑惑道:“不需要准备祭祀仪式吗?比如说向神社奉币之类的。”
仁美说:“我自有我的祈雨方法。”
多治比持光对此深信不疑,毕竟,仁美可是当世最强阴阳师,没人能比[祂]更懂怎么祈雨,如何与神明沟通。
他立刻吩咐仆从们准备收集雨水的容器,又命令士兵将这条消息通传下去。
等到士兵们回禀城中居民已经做好准备,庭院里面的粮食也都搬运进了仓库之后,仁美迈步走到了庭院的空地上。
羂索下意识地也跟着粉发少女走了过去,白色小狗亦是如此。
仁美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轻笑了一声,便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冷淡地说道:“再不下雨的话,就宰了你们。”
羂索:“……”
——不愧是你,如此独一无二的祈雨方式,舍你其谁?
多治比持光张大嘴巴:“啊?”
——这就是你的祈雨方法吗?
杀生丸:“……”
——真的有用吗?
而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非常有用。
几乎是在仁美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天空中阴云聚集,炎炎烈日被彻底挡住,倾盆大雨转瞬便朝着人间泼洒而去——站在粉发少女身侧的羂索和白色小狗,立刻就变成了落汤鸡。
黑发青年转过头,目光幽怨地看向身侧的粉发少女——仁美所在的地方倒是依旧干爽,似乎受到了额外的关照。
仁美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噗!没关系,不是有句话叫做‘水灵灵的才是好男人*’嘛!羂索君,你现在的模样,就格外地水灵灵!”
羂索定定地注视了粉发少女几秒钟,忽然伸出湿漉漉的手攥住了[祂]纤细的手腕,然后将[祂]一把扯进了雨幕之中。
多治比持光见状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但下一瞬,他便看到自己那个从来都是一副淡漠神色、就连笑容也带着一丝冷淡的妹妹大笑了起来。
仁美仰头望着黑发青年,任由雨点落在自己的脸上,语气略带几分抱怨地说:“羂索君可真记仇。”
“……”羂索晃了下神,才笑道:“久旱逢甘霖,我只是想与姬君共享这份好运,怎么能算记仇呢?”
静静蹲伏在一旁的杀生丸:“……”
——你们俩打情骂俏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看一下场合啊?!那位“持光大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白色小狗不想理会不靠谱的人类,默默地拖着被雨淋湿的身体径自来到了避雨的廊檐之下,一阵疯狂甩动过后,毛发里面的多余水分被甩掉了,但他也炸成了一颗蒲公英球。
“噗!”头顶突然传来了一声笑,杀生丸不悦地抬眸看向粉发少女,但鉴于武力值比不过,他选择转身背对着[祂]。
仁美和羂索相继走到了廊檐之下避雨,多治比持光则是因为放心不下城中的平民百姓,已经带着下属离开守护府邸去外面查看情况了。
羂索垂眸静静地看着身侧的粉发少女,[祂]额前和颊边的碎发湿漉漉地贴着莹白脸颊,原本清冷的眉眼因为带上了几分湿润水汽而显得有些诱人。
但是仁美似乎对此毫无所觉,淡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撒娇般说道:“都怪羂索君,我浑身都湿透了。”
“……”羂索微微眯起眼睛,低头凑近粉发少女,轻声道:“那就让我来补偿你吧,仁美。”
他吻住了那淡粉色的嘴唇,舌尖轻柔地舔舐勾勒,然后趁隙闯入其中。
粉发少女顺从地张开了嘴,抬手抱住羂索的脖颈,任由他将自己牢牢抵在廊檐下的立柱上面翻天搅地。
这是羂索和仁美的第一个吻,如同久旱逢甘霖。
但他却觉得自己内心的焦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他想要更多,直至将[祂]攫取殆尽。
湿润的水声混合在“哗啦啦”的雨声之中,毫不起眼。
但有一道刻意压制的甜腻鼻音和低哑喘息,引起了在场第三者的注意。
杀生丸:“???”
——什么逼动静?
白色小狗怀着好奇转过头去,然后就被狠狠地闪瞎了狗眼。
他僵硬地“咔咔”扭过脑袋,却仍然能听到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声音。
杀生丸:“……”
——这两个人类该不会打算就在这里交///配吧?那他是不是该识相地离开?毕竟,他的父母在准备交///配的时候,也总是会让仆从将他带走。
07
万幸的是,漫长的一吻结束以后,羂索便松开了怀中的粉发少女。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过那两片充血泛红、带着咬痕的诱人唇瓣,擦去了上面残留的晶莹,轻笑道:“仁美殿下对我的歉礼可还满意?”
“嗯……”仁美故作沉吟,但一双浅金色的眼睛却笑吟吟地注视着黑发青年,明亮得就像是装满了星星,说道:“我很喜欢。”
随后,[祂]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觉得我的吻技比你更胜一筹哦。”
羂索:“……”
他轻轻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那以后就请仁美殿下多多指点了。”
杀生丸:“……”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们俩以后要天天啵嘴了吗?
白色小狗只觉得在这一瞬间,绝望的阴云彻底将他笼罩。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他感到身上一阵阵地发烫,妖力在体内不断地膨胀。
仁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状,立刻推开了仍旧揽着自己的黑发青年,转头看向安安静静蜷曲在长廊地板上面的白色小狗。
[祂]伸出手,指腹抵住白色小狗的眉心,嗓音轻柔地说:,“杀生丸,趁此机会,一举化为人形吧。”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毛茸茸的白色小狗转瞬间变成了一个身穿雪白衣袍、银白长发、额生月印的小男孩。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皮上的一抹飞红让那双不近人情的冰冷金眸平添一丝妩媚,左右脸颊天生的两道红色妖纹也让那张冷冰冰的小脸更加具有辨识度了。
仁美见状露出笑容,那只抵在杀生丸眉心的手顺势就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的一头银白长发彻底揉乱,“做得很好,杀生丸。”
化形之后的疲惫涌了上来,杀生丸的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整个人脱力向前跌去,“老师,我好困……呃!”
但就在他即将跌入粉发少女的怀抱之时,一只手忽然伸出,勾住了他的衣服后领,勒得刚刚化形的杀生丸险些窒息。
他立刻清醒过来,坐直了身体,金眸含怒地看向收回了手的黑发青年。
羂索微笑着说道:“既然困了,那我让人带你去休息吧。”
杀生丸臭着脸说:“不用麻烦了。”
仁美左看看羂索、右看看杀生丸,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疑惑之色,“你们俩这是在闹什么别扭?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羂索:“……”
杀生丸:“……”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夫君时时挂念在心的妹妹,仁美吧?”
仁美转头,看向站在长廊尽头的女子,她有一头垂至脚踝的黑色长发,身形看起来很是瘦弱,腹部却高高地隆起,显然是已经怀孕了,且还月份不小,旁边的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唯恐她会摔倒。
虽然此前未曾谋面,但仁美知道,那就是多治比持光在来到飞騨国以后迎娶的妻子,雪姬。
[祂]对雪姬微微颔首,说道:“是,雪姬姐姐。”
雪姬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笑容,目光一转,扫过了羂索和杀生丸,“这两位是……”
仁美说道:“哦,一个是我的友人、一个是我的弟子。”
羂索微微一笑,“在下产屋敷羂索。”
杀生丸冷淡道:“杀生丸。”
雪姬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捂着腹部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旁的侍女顿时面露惊慌,“夫人?”
雪姬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就是被孩子踢了一下。”
侍女闻言心里刚刚松了口气,却见粉发少女忽然走上前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瘦得下巴尖尖的雪姬,语气肯定地说道:“你很饿吧。”
“……”雪姬一怔,随后露出勉强的笑容,“最近粮食不够,大家都很饿呢。”
“我正好带了食物,你先吃一些吧。”仁美无声地叹了口气,“……虽说已经于事无补了,但至少对你有好处。”
羂索的目光落在雪姬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面,微眯起了眼睛。
——是啊,已经于事无补了……雪姬腹中的其中一个孩子,已经饿得在生命本能的驱使之下,吞噬掉了自己的半身。
08
夕阳西下,多治比持光才冒着雨步履匆匆地回到了守护府邸。等他进入饭厅的时候,便看到自己的妻子正一边喝着汤、一边与妹妹相谈正欢,羂索默默地坐在一旁微笑聆听,偶尔出声说一两句话。
除此之外,饭厅里面还有一个银白长发、耳朵尖尖、额生月印、面带妖纹的陌生男孩,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
多治比持光没有多问,反正仁美是当世最强阴阳师,既然[祂]都没有什么反应,那他就更不需要惊慌失措了——十有八九,那个妖怪就是仁美的式神了。
雪姬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多治比持光,她露出笑容道:“持光大人,您回来了!仁美炖了非常好喝的营养汤,您要来一碗吗?”
多治比持光没有推辞,“好啊,我也很怀念仁美炖的汤呢!”
但是在他吃饱喝足后,他却发现雪姬仍然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吃得这么多,不会撑坏了肚子吗?
多治比持光面露担忧,正要开口询问,却见粉发少女对他摇了摇头,并在唇上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多嘴。
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巴,等了片刻之后,雪姬像是突然回过了神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碗碟,脸色煞白地问道:“……这些,都是我吃的吗?”
仁美神情淡定地说道:“孕妇吃得多点很正常,更何况,雪姬姐姐怀的还是双胞胎。”
多治比持光连忙附和,“没错没错!来,雪姬,你现在应该累了吧?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等到将雪姬送回房间以后,多治比持光又折返回到了饭厅。
——仁美果然还没有离开,[祂]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他。
因为没有外人在场,多治比持光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仁美,雪姬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仁美语气平静地说:“嗯,如果我再晚几天过来的话,她大概就会饿死吧。然后,她腹中的孩子就会剖开母亲的腹部爬出来。”
多治比持光惊愕地瞪大眼睛,“什么?”
仁美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番,“雪姬怀的双胞胎非同寻常,所以对营养供给的需求很强烈。怀孕的初期可能还不明显,但随着月份的增加,这份需求也会日益膨胀。在飞騨国粮食陷入短缺之后,为了不增加你的负担,她就一直在暗自忍耐。可是只有本能的孩子无法理解母亲的这份苦心,也不会像母亲一样忍耐。既然母体的营养供应不足,那生命就会自己寻找出路。”
[祂]站起身来,语气平静道:“做好准备吧,大哥。再过几日,那个吞噬了半身的孩子就会降生于世。”
多治比持光的脑袋彻底宕机,在仁美离开饭厅之后,他忽然脱力般跌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吞噬了……半身……”
与此同时——
仁美与羂索在长廊上相遇,黑发青年看着高高悬挂在天空的明月,说道:“如果是两面宿傩的话,就算飞騨国没有发生饥荒,也很有可能吞噬掉他的半身吧。毕竟,半身的存在会削弱他的力量。”
羂索转头好奇地看向粉发少女,问道:“仁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直接杀了吗?”
仁美摇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好歹也是我的侄子,如果大哥和雪姬无法接受,那我就先养一段时间。反正杀生丸现在可以化为人形了,就让他来帮忙带孩子吧。”
羂索:“……”
——谁让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化形呢?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啊,杀生丸。
09
如同仁美所说,五日之后,在一个风雨飘摇、雷声大作的夜晚,雪姬生下了一个畸形的孩子。
昏暗的产房中,产婆将那孩子从雪姬血迹斑驳的腿间抱起来时,一道闪电恰在此时骤然划过黑暗的天空,也让产婆在一闪而过的白光中看清了孩子的样貌。
“啊——”她尖叫了一声,吓得险些把孩子抛飞出去。所幸,职业本能让她没有酿成大祸。
但她的双手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嘴里低声呢喃着说:“怪、怪物……”
产婆以最快的速度胡乱地给小婴儿擦去了身上的液体,然后将他包裹起来,飞速冲出产房,将手中的襁褓递给了多治比持光。
多治比持光看着襁褓里腋下凭空比常人多出两条手臂、眼睛下方还有一双眼睛、甚至连腹部都比常人多出一张嘴巴的小婴儿,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他以为经过了仁美的提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直到真正面对这个孩子,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仁美见便宜大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便主动从他怀中抱过了孩子,取出巾帕轻轻擦拭掉了小婴儿身上残留的粘液。
然后,[祂]跟小婴儿六目相对了片刻,轻轻一笑道:“以后就叫你须久那吧。”
仁美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杀生丸好奇地偷偷垫脚,想要一窥须久那的真容,便半蹲下来展示给他看,“杀生丸,你会觉得须久那看起来很可怕吗?”
银白色长发的男孩神情冷淡地摇了摇头,“不会,只不过是个长得特别一点的人类小婴儿。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咒力很强,长大以后实力应该不会差。”
仁美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把须久那塞进了他的怀里,“拿着,这是老师给你的第一个考验,以后须久那就交给你带了。”
杀生丸瞪圆了一双金眸,满脸难以置信,“啊???”
仁美轻笑道:“你不是不怕吗?”
杀生丸哽住,“……”
——现在说他害怕还来得及吗?
第439章 平安时代的恋爱物语(25)
01
仁美和羂索在飞騨国停留了一个月, 在此期间,杀生丸带孩子的技能逐渐从生疏变得熟练。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但凡是仁美示范过一次的动作, 都可以分毫不差地复刻出来——于是, 在仁美和羂索清理飞騨国因为旱灾饥荒带来的恐惧而诞生的咒灵之时, 杀生丸就抱着小小的须久那跟在他们的身边。
等到清理完了飞騨国境内具有威胁性的咒灵和妖怪后,仁美和羂索就默契地甩掉了杀生丸,一起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杀生丸只能留在守护府邸, 跟怀里的须久那六眼相对。
须久那不光是外貌与普通的小婴儿不同, 就连成长进度也快得惊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爬了。
杀生丸坐在廊檐下,一边给须久那喂奶, 一边神情严肃地思考要不要传讯给父亲, 让他派遣一个家臣过来接手照顾须久那的任务?毕竟, 在离开了守护府邸以后,可就不会有侍女尽职尽责地将羊奶或者牛奶热好,也不会有人帮忙每日清洗晾晒小婴儿的贴身衣服和尿布,而他根本没想过要自己亲手做这些事情——喂奶、陪玩、换衣服、换尿布、清洗身体、提供哄睡服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就在这时,紧绷着一张小脸的杀生丸忽然转头, 看向了长廊尽头小心翼翼探出一颗脑袋望来的女人——那是须久那的生母,雪姬。
自打在分娩的次日见到须久那畸形的模样之后, 她就情绪崩溃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已经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踏出过房门了。
杀生丸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无声地冷嗤了一下。
——要不是这些人类太没用了,他也不会摊上须久那这么个麻烦。
正在心烦意乱间, 男孩那对从银白色长发里面露出来的尖耳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
随后,他转过头, 眼神有些诧异地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女人。
雪姬在杀生丸身旁坐了下来,神情歉疚地看着他,轻声问道:“可以让我抱抱他吗?”
杀生丸微微睁大金色的眼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小婴儿和喂奶器递了过去,“给。”
因为亲生母亲无暇照顾,守护府邸雇佣的奶娘也宁愿死都不愿意抱着须久那给他喂奶,仁美就专门制作了这个喂奶器用来装盛须久那的口粮。
雪姬生疏地拿着喂奶器,垂眸看着正大口大口吸食牛奶的小婴儿,低声说道:“抱歉,本该由我来照顾须久那的。”
杀生丸:“……”
——你知道就好。
雪姬掏出手帕,轻轻擦去须久那嘴角溢出的牛奶,呼出一口气道:“……仁美告诉我,世上有许多孩子生来就与众不同。不仅人类如此,妖怪也是一样。但无论如何,须久那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必害怕他。”
她怀里的孩子,似乎是听到了母亲所说的这句话,睁开猩红的双眼朝她看了过去,圆溜溜的眼睛透出了几分清澈乖巧。
杀生丸:“……”
——怎么感觉这小子装起来了?平时看人的时候,不是都一副“凡人速速跪下”的蔑视神态吗?
02
这天之后,雪姬便接过了照顾须久那的工作,杀生丸久违地感到了放松。
仁美见状,笑呵呵地揉了揉他银白色的脑袋,“真幸运啊,逃过一劫了。”
杀生丸撇了撇嘴,“哼!”
仁美忍不住乐了,“呦,生气了啊?”
杀生丸双手环胸,冷淡地说道:“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
仁美弯腰凑近他,伸手捏了捏他仍然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笑道:“那就谢谢杀生丸大人啦。”
羂索斜睨着银白色长发的小男孩,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耳根已经悄然红了。
黑发青年忍不住眼神微妙地看向粉发少女,心想:仁美,你真的没给自己上魅魔buff吗?
仁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疑惑地望了过来,“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羂索平静答道:“没什么。”
又过几日,仁美向多治比持光辞行。
多治比持光内心虽然非常舍不得妹妹离开,但也知道作为天皇仰仗信赖的当世最强阴阳师,[祂]不可能一直留在飞騨国这个弹丸之地。
临走之前,仁美问道:“你们确定要把须久那留在身边照顾吗?”
多治比持光点了点头,神情郑重地说道:“既然是我们将须久那带到这个世界上的,那我们就有责任养育教导他。”
站在他身旁的雪姬抱着被包裹在襁褓里面的须久那,默默地点头。
属于母亲的勇气让她最终决定面对这个畸形的孩子,而在踏出了第一步之后,她发现这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站在仁美身后的杀生丸暗自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可算是摆脱了须久那!
仁美忍俊不禁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重新看向自己的便宜大哥,“好,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写信给我,我和羂索君以后也会定期抽空来探望你们。”
多治比持光忍不住面露欣喜,“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站在守护府邸门口,仰头注视着飞向天际的胧车,直至目光再也追不到胧车的踪迹才转头看向身旁抱着须久那的雪姬,“回去吧,孩子给我抱着。”
雪姬依言将孩子递出,多治比持光掂量了两下说道:“变重了不少啊,看来这孩子是真的很能吃。”
须久那吐了个泡泡。
雪姬“嗯”了一声,夫妇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守护府邸。
03
仁美回到京都之后,在第一时间听说了无惨病情突然加重的消息。
多治比文子叹息道:“这两年无惨公子的身体状况好转了许多,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否极泰来很快就要病愈了,没想到可能会是最后的辉煌……”
仁美随口安慰了一句,“没关系,就算无惨真的死了,多治比氏和产屋敷家族的联姻也不会破灭。”
坐在一旁的杀生丸斜睨了[祂]一眼,心里默默地想——是啊,无惨要是死了,那你可就称心如意了。
多治比文子:“……”
——也是哦,仁美看起来似乎也更中意那位羂索公子。
不过,作为无惨的未婚妻,仁美还是很给面子地前往产屋敷宅邸探望他了。
[祂]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东屋,看到脸色青白的无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仿佛下一秒就会魂归黄泉。
仁美在榻边坐了下来,目光有些惊异地看着昏睡的无惨。
——在[祂]的视角之中,无惨这具四处漏风的破烂身体此刻犹如枯木逢春,萌发出了新芽,虽然新生的力量与脆弱的人类躯体并不适配,初期甚至会导致身体状况变得更差,但是假以时日,这股磅礴的力量就能将弱小的人类躯体改造得如同妖怪一样强大、长寿。
除此之外,仁美还发现了一件事——这具身体里面存在着两个相同的灵魂,并不是如同安倍晴明与鵺那样将一个灵魂进行了分割,而是两个完整独立却宛如复制粘贴的灵魂。
真是有趣,要是将这件事情告诉羂索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吧?毕竟又有新东西可以研究了。
躺在榻上的无惨忽然感到一阵恶寒,然后就蓦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坐在榻边的粉发少女。
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平静道:“仁美,你回来了。”
仁美:“嗯,你怎么又病倒了?”
无惨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坦然而淡漠地说:“我最近换了新药,没想到病情却加重了,还总是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和幻听。”
就比如现在——
他觉得仁美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那股香味并非来自[祂]的发丝或者衣物,也不是澡豆、皂角或者花瓣残留在皮肤上的清淡香气,而是来自更深处的、皮肤之下的香味。
那香味在粉发少女的体内汩汩流淌着,鲜活而滚烫。
那是属于仁美的蓬勃生命力,是如此地热烈、美丽,令久病缠身的他无数次地感到嫉恨。
无惨红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粉发少女裸露在外的脖颈,雪白而细长,让人看着很想直接一口咬下去——定会如同破了皮的果实,在唇齿间迸发出鲜甜的滋味吧?
一道充满了蛊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为什么不呢?这可是稀血中的稀血,只要把她吃掉,你不仅可以完全康复,还能拥有如她一样强大的力量!从此以后,你们就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她也不会再看除你之外的任何男人一眼!”
无惨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双眼如同深渊,幽暗得不见一丝光芒。
仁美垂眸看着倾身凑近自己颈边的黑发青年,抬手扼住对方的脖颈,将他向后推去,“无惨,你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无惨凸起的喉结抵在[祂]的掌心上下滑动了下。
他紧盯着粉发少女,嗓音沙哑地说道:“仁美,我好渴……能让我咬你一口吗?或者,让我舔一舔你?”
仁美:“……”
——幸好没有用手去捂无惨的嘴,不然真怕他直接舔[祂]手心了。
第440章 平安时代的恋爱物语(29)
01
面对这种失礼的要求, 仁美自然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但紧接着,[祂]便转过身去,给无惨倒了一杯水, “口渴的话, 还是老老实实喝水吧。”
“……”无惨撇着嘴, 从[祂]手中接过茶杯,“好吧。”
喝完了一杯水,无惨正想询问仁美这一次去大江山有没有讨伐酒吞童子、亦或者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却忽然听见了一道逐渐走近东屋的脚步声。
他垂下了眼眸,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之色,就算来人还未进入东屋,他也知道那是给他开了改良药方的医师——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最近他的耳力突然变得敏锐了许多, 导致他在夜间都睡不好了。
如同无惨所料, 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进东屋的人正是医师。他将木质托盘稳稳地放在了榻边的桌案上,然后才对着无惨和仁美施了一礼。
仁美定睛注视着托盘里冒着腾腾热气的瓷碗,那黑黢黢的汤药散发着一股苦涩难闻的气味,让人倒尽了胃口。
[祂]转过头,略带几分好奇地看向医师, “是你为无惨配置了新的药方吗?”
医师连忙道:“是,仁美大人!这个药方总共分为三个阶段, 现在还是第一阶段,所以药效还没显示出来, 等到按照疗程全部吃完,无惨大人的身体就能彻底痊愈了!”
无惨无声地冷嗤, 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这个医师看到病人现在因为喝了他所谓的改良药方而身体状况变差, 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简直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但他心爱的未婚妻却没有与他同仇敌忾,反而还对着医师露出了一个笑容,语气温和地说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药方吗?”
“当然可以!”医师当即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面取出了改良药方,双手呈上。
仁美认真地看完了改良药方,将其牢牢地记在了脑海之中,随后,[祂]点着药方上面的一处标记问道:“你现在还缺一味药材,是吗?”
医师点了点头,“是,但请放心,我培育的青色彼岸花很快就能开了。”
他的话音刚落,无惨忽然捂住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唔!啊啊啊啊啊——”
在听到“青色彼岸花”这个词的瞬间,最近时不时在他脑海中响起的那道声音骤然变得尖锐癫狂起来,仿佛一根长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头皮。
仁美见状,立刻伸手捧住无惨的脑袋,指腹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温暖的灵力涌入他的大脑,缓解了他的痛感,“怎么样?无惨,好些了吗?”
“……”无惨剧烈地喘息着,好半晌才“嗯”了一声,仁美正要收回手,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攥住了手指。
那双冰凉的手像是湿滑的蛇,钻进了[祂]的指缝,不肯罢休地纠缠过来,与此同时,无惨也抬起了低垂的头颅,露出了被遮挡在蜷曲黑发之下、弥漫着水雾的红梅色眼睛。
他直勾勾地注视着粉发少女,目光中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热意。
——虽然仁美什么都没有说,但他隐隐有种预感,刚才有什么东西在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而仁美注入体内的灵力,刚好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
仁美与无惨对视了几秒,才语气淡漠地说道:“既然已经好了,那就松手吧。”
无惨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噢……仁美。”
仁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无惨可怜兮兮地看着粉发少女,“我头还是很晕,你可以喂我喝药吗?”
仁美:“……”
——你是头晕,又不是手断了。
无惨神情失落,“不行吗?”
仁美转头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企图缩小存在感的医师,发出了恶魔低语,“你来喂他。”
无惨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医师见状,顿时觉得自己更加弱小无助可怜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乖乖地接下这一门差事,“是,仁美大人。”
02
就在无惨冷着脸被战战兢兢的医师一勺勺地喂药之时,羂索穿过结界,来到了位于皇宫地下的天元居所——这里是薨星宫的旧址,直到九百多年以后迁都东京,薨星宫才会转移到东京咒术高专的地下。
羂索刚一踏进薨星宫,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潦草地披散着白色长发的女人,对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便转过身露出了一张未施粉黛的面容。但比起那张漂亮的脸蛋,她身上那种游离于世外的气质更加引人瞩目。
羂索似笑非笑地说:“准备见客的时候,最好还是打理一下自己吧?”
天元立刻反唇相讥,“不请自来的家伙,怎么也算不上客人吧?”
羂索耸了耸肩,抱怨道:“真无情啊,我们不是旧相识吗?”
天元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废话少说,你来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我可不觉得你是想要叙旧。”
羂索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些关于贺茂忠言的事情。”
天元眉梢微挑,“关于贺茂忠言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毕竟,在你夺取了他的身体之后,不就可以看到他全部的记忆了吗?”
羂索心里的答案在此刻终于明晰,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倒也是呢。”
——果然,如同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个世界的贺茂忠言曾是他在平行世界的同位体的容器。
天元定睛注视着黑发青年,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从贺茂忠言的身体里面转移到了产屋敷家主的次子体内?”
“这一点,你就没必要知道了。”羂索笑了笑,语气敷衍地说完了这句话,便转身拔脚朝着薨星宫外面走去,“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仁美。
——想知道[祂]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对他隐瞒这件事情?他对于[祂]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03
离开薨星宫后,羂索直接去了多治比宅邸,但却从仆从的口中得知了仁美去产屋敷宅邸探望无惨了。
他平静地点头,似是对此毫不在意,“行,我知道了。”
然而,转过身的那一瞬间,黑发青年俊雅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不快的神情——他当然知道仁美对无惨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无惨不顺眼。
尤其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无惨居然害得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仁美,简直是罪大恶极!
羂索急匆匆地赶回产屋敷宅邸,所幸,这一次他没有与仁美擦肩而过。
两人在东屋之外的长廊上相遇,他二话不说地抓住了粉发少女的手腕,带着对方往自己所住的西屋走去。
仁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并没有挣扎,任由他带着自己走进西屋,“怎么了?羂索君。”
羂索问道:“贺茂忠言,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同位体占据的容器吧?”
“……”仁美沉默了几秒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果然瞒不过你。”
羂索紧盯着[祂]浅金色的眼眸,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杀了他?”
仁美叹了口气,“我原来并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羂索皱起了眉,“……”
仁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既然你想知道,那还是告诉你吧。你的灵魂和躯体损耗太大,已经濒临极限,所以需要通过吞噬平行世界的同位体来补充能量。”
羂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仁美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吗?”
羂索:“怕什么?”
仁美:“跟我在一起的话,你就会永不停息地陷入这个循环。”
羂索:“就算我觉得害怕,你也不会放过我吧。”
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看起来很平静,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早有预料。
仁美“嗯”了一声,笑道:“看来,你的胆子确实很大。”
羂索微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好像很遗憾啊,没看到我被你吓得涕泗横流、满地乱爬,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仁美轻咳一声,“倒也没有。”
羂索眼角微微抽搐了下,然后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地问道:“所以,仁美……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吗?”
仁美微微睁大了眼睛,会问出这种问题,羂索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
[祂]认真地与他对视,没有从那双擅于隐藏真实情绪的眼睛里面窥见一丝虚情假意,他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粉发少女忍不住踮起脚尖,凑近那张俊雅的脸,“……你喜欢我?真的假的?”
——虽然[祂]从来都不在意羂索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毕竟,不管他喜不喜欢都逃不出[祂]的掌心,可当发现羂索可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自己,[祂]一方面感到惊讶,另一方面又觉得有趣。
[祂]有过各个种族的信徒,他们狂热的崇拜之下,是隐藏不住的浓烈恐惧。
羂索的恐惧一直都很淡,随着他们的一次次转生,[祂]几乎在他身上嗅不到恐惧的气味了。
——原来如此……
——是因为他喜欢上[祂]了,所以不再害怕了吗?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
仁美直勾勾地盯着羂索,脚下的黑影沸腾般扭曲舞动,难耐的饥饿感在这一瞬间侵袭了[祂]。
——此刻的羂索看起来,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美味,而[祂]空荡荡的胃部恰好亟待充实。
好想、好想吃了他……
但好像又有点舍不得。
“……”羂索看着那双亮闪闪的浅金色眼眸,不由地抬手将其挡住,然后才语气冷淡地说:“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办法。不过,你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你不是一直都很自信地认为,我已经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吗?”
“那只是我随口……唔!”唇上传来了痛感,仁美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后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祂]干脆抬起手臂搂住了羂索的脖颈,随后腹部发力、双腿一抬,便牢牢地绞缠在了黑发青年的腰上,“你现在确实已经迷上我了啊,我又没有说错。”
羂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下一秒,他就听到粉发少女大大方方地向他发起了邀请,“羂索君,我们来做吧。”
柔润的吐息拂过了耳畔,[祂]压低的嗓音带着诱惑,“我现在很开心哦……所以,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既然[祂]舍不得吃了他,那就让他来吧。
无论是哪一种吃法,[祂]都会欣然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