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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

但具体放心什么,他并没有明说。

沈知言想起了那天在厂房里,顾铎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不由心中一动。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斩钉截铁道:“寿宴那天,我也要去。”

顾铎想都没想,果断摇了摇头。

“寿宴那天出席的都是公司股东,你别去,好好养伤。”

沈知言挑了挑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耍横道:“不是股东我也要去,以你伴侣的身份。”

顾铎:!

第86章 黄雀是谁? 沈知言的两难;去找颜青……

AG办公大楼, 沈知言的私人画室里,在沈知言的话音落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顾铎看了沈知言片刻,便起身走了过来, 双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 微微俯身, 将沈知言的身体禁锢在自己怀中。

沈知言老神在在地打量着顾铎挂在脸上的心思, 对他的忽然逼近丝毫不惧, 只觉得现在的顾总越来越不禁逗了。

沈知言伸出手指, 在顾铎的胸前戳了戳。

“在我的画室里,不许有乌七八糟的想法。”

明明是沈知言先撩的自己,现在又倒打一耙,虽然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顾铎已经习以为常,但嘴上仍不甘示弱。

“那沈总具体说说, 我有什么想法?”

见沈知言只是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顾铎这才收起了脸上玩味的神色。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知言的眼睛,一字一顿, 郑重其事道:“言言,我们公开吧。”

这件事沈知言之前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今年实在算不上好时机。

在工作上,大家以利益为导向, 他并不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总部的人趁机大做文章。

沈知言是Alex派系的人, 总部的人一旦发难,针对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还会拿他当筏子, 用舆论倒逼Alex。

而今年,恰恰是Alex上位的关键时期,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徒增变数。

更何况,现在他的手……

沈知言轻轻拽了拽顾铎的领带。

“我不是不想公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总部的人本来就对我的伤势心存疑虑,如果再给他们送去话柄,我担心会影响Alex今年的竞选。”

说着,他的眼中带上了一抹歉意,“我答应你,等总部今年的换届结束,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和你公开,好不好?”

顾铎叹了口气。

对于沈知言的顾虑,他一直都清楚。只是刚才心头一热,一时情难自抑,没忍住问出了口。

得到预想中的回答后,他又不死心地另辟蹊径。

“天御也不是没有向时尚领域拓展的想法,正需要一位领军人物。”

沈知言抿唇一笑,打趣道:“顾总,你这是要和我老板抢人啊?”

在沈知言的一众烂桃花里,顾铎最厌恶的,就是那个傲慢无礼、随便亲人额头的“蓝眼睛”。此时听到沈知言的调侃,他不由冷嗤一声。

“一个狂妄无知的家伙,沈总难道觉得我抢不过他?”

听到顾铎酸气冲天的话,沈知言轻轻晃了晃拽在手中的领带,半开玩笑地警告道:“感情归感情,工作是工作,你别给我出难题。”

沈知言这话,直接将了顾铎一军。

顾铎听完一时语塞,便悻悻地不再纠缠有关Alex的话题。但对于让沈知言参加寿宴一事,还是没有松口。

“言言,我不是不想让你以我伴侣的身份出席,只是寿宴那天可能会出乱子,我担心你的手伤。”

“那我带着阿昭。”对于这件事,沈知言同样寸步不让。

不等顾铎反驳,沈知言便再次开口。

“顾铎,有件事我之前没有在意,但现在想来,实在蹊跷。当年绑架我的人是陆文福,可是,顾杨和陆静岚并没有男女之情,陆家没有站队三房,那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陆家当时又是在替谁办事?”

顿了顿,沈知言接着说道:“算起来,陆家和文家是姻亲,他们和顾家唯一的联系,就是嫁给文政的顾锦。如果二房当年暗中参与了你们的内斗,心思不可谓不深。他们如今敢在寿宴上对你发难,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感受到沈知言字里行间的担忧,顾铎握住了他拽着自己领带的手,轻轻按了按。

“我敢让顾铮接管海外分公司,怎么会不在他身边安插人?他们想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不足为惧。我担心的,反而是老爷子。祭祖那天,我已经摊牌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有动作,我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底牌。”

顾铎的话,让沈知言的心越发不安起来。

他眉头微蹙,试探道:“你刚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只黄雀,我认识吗?”

顾铎明白沈知言在担心什么,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俯下身,将头埋进了沈知言的颈窝。

“我不想从你口中得知任何消息,也不会将天御的事情泄露给你。所以,别胡思乱想,你不需要二选一。”

顾铎虽然没有正面回应沈知言的问题,但他的话,还是印证了沈知言心中的猜测——

这里面,有方琢的事。

顾铎或许并不知道方琢具体要做什么,所以才摸不清老太爷的底牌。

而他之所以不想让沈知言参加寿宴,是因为担心,万一事情超出掌控,会让沈知言在他和方琢之间,陷入两难。

见沈知言久久没有回应,顾铎担心自己将话说沉重了,便故作轻松地说道:“沈总,你大可放心。去业界打听一下,我顾铎承诺的事,都会做到。”

顾铎和沈知言在一起后,一上头就爱乱许承诺。

他说过不会让沈知言害怕的事情发生。

他说过要为沈知言做的一切事情托底。

他也说过,要让方琢自由。

沈知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不想打探你的计划,但我想知道,寿宴那天……你的态度。”

顾铎笑了笑,“前尘往事,尽数清算。从今往后,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沈知言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在顾铎耳边,语气笃定地再次说道:“我要去。”

顾铎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既然沈知言仍然要去,他便不再阻拦。

“好,我带你去。”

得到了顾铎的应允,沈知言便不再理会伏在自己身上的顾铎,而是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他回想着刚才顾铎的话,以及这段时间方琢的异常——

自从他出院以后,和方琢的联系便少了许多。

确切地说,方琢现在很少再回复他消息。

方琢常说,不让沈知言掺和当年的事,他何尝不是和顾铎一样的心态。

沈知言正沉浸在思绪之中,忽然,颈间传来一阵酥麻,将他瞬间拉回到现实。

回过神来,他忙用自己那只健全的手,一把扒住了顾铎不安分的脑袋。

“沈大设计师,创作无穷,但春宵苦短。你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家了,今晚回去吗?”

顾铎的声音很闷,语气可怜巴巴的。可惜,他遇到了铁石心肠的沈知言。

他回答地十分干脆,“不回,我今晚要在画室画图。”

顾铎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总事业为重,我这个枕边人,自然要全力支持。不过,我得收点利息。”

话音刚落,不等沈知言做出反应,顾铎便突然侧过头来,一口重重咬在了他的颈间。

“嘶……”

顾铎这一口没留情,沈知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还没等他伸手推开顾铎,顾铎便松开了嘴,直起身子。

“你属狗的?咬我干嘛!”

沈知言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顾铎为什么搞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偷袭。

顾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也没解释,便朝沈知言挥了挥手。

“我走了,别忙太晚,明天见。”

沈知言一脸懵地看着顾铎转身离开自己的画室,默默在脑中画了一个问号。

而顾铎到底在发什么疯,他第二天便有了答案。

沈知言给秦昭安排了新的任务,在离开前,秦昭来向沈知言辞行。

他这次来到画室时,屋内再也没有呛人的气味,烟灰缸中空空如也。

沈知言坐在画架前,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看到秦昭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含着糖冲对方扬了扬下巴。

“烟被我丢了。不抽了,放心。”

说着,他随手从一旁的盒子里抓起一根糖,丢了过去,“思怡今早补的货,尝尝。”

昨天顾铎反驳秦昭时,沈知言没有吭声,是不想在秦昭面前驳了顾铎的面子。

但秦昭在得知他受伤后,大老远跑回来探望,劝他不要抽烟,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沈知言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寒心。

然而,在沈知言承诺自己不再抽烟后,秦昭铁青的脸色并没有半分好转。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秦昭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沈知言的颈间瞟去。

那里有谁的咬痕,沈知言心里一清二楚。他瞬间就明白了昨晚顾铎胡作非为的原因。

沈知言不禁暗暗吐槽,昨天他竟然还夸顾铎大度,真是瞎了眼了。

秦昭走后不久,陈思怡就憋着笑跑了过来,按他秦哥的嘱咐,给沈知言送来了创口贴。

沈知言轰走了大早上吃瓜的陈姓助理,直接黑着脸,将颈间的痕迹拍下照片,发给了顾铎。不久,就收到了顾铎发来的表情包。

表情包不是重点,重点是,表情包中的人,竟然是沈知言。

Leo沈知言:哪儿来的?

顾铎:咋俩有个CP超话,里面有很多,我保存的。

Leo沈知言:你还有空逛超话?

顾铎:没空。但高筝是小主持,他有帮我留意,我看着好看,就存了下来。

Leo沈知言:?

……

常年不用左手作图,再加上肩上的伤势或多或少仍有影响,沈知言一度陷入了困境。

但毕竟他的功底摆在那里,又有多年的设计经验,在提交作品的日期截止前,沈知言如期上交了设计稿。

Sparkling Star的参赛规则规定,初赛阶段只需要提交设计稿,评委会从创新性、主题表达和美学价值几个维度综合评价。在进入复赛后,才需要参加选手提交实物作品。

心头的大石落了地,沈知言赶忙约了宋峰见面。

当初,沈知言是在赴完宋峰的邀约后出的事,这让宋峰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但又约不出来沈知言,便只能在他投资的影视剧中追加了投资,还帮忙提前搞定了宣发平台。

前段时间,沈知言因为赶稿,没有将太多心思放在社交往来上。如今终于抽出空来,他自然要向宋峰表明态度,以免二人之间产生隔阂。

时间依然定在下午,地点还是高尔夫俱乐部。

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二人的合作关系,一切都没有改变。

虽然沈知言因为手伤不能打球,但宋峰摸清了他的态度,心情大好。一个高兴,竟然打出了个hole in one。

宋峰当即大手一挥,做起了场子里的散财童子。更是借着这个缘由,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请沈知言这个小酒鬼。

对于宋峰变着法儿的赔罪,沈知言却之不恭,毕竟二人图的,都是未来的合作双赢。

况且,在他被绑架一事上,宋峰只是时间上赶巧而已,与之并没有什么关系。

而对于真正的始作俑者,沈知言既然腾出手来,当然要进行彻底清算。

“救命……救命——”

“咳咳咳……”

京郊水库的旧厂房里,颜青再次被人从水中提起。他蜷在地上,狼狈地咳着呛进气管的水。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向他逼近。

颜青只觉得脖颈一松,原本拽着他的那几个保镖,纷纷向来人恭敬地打着招呼。

“沈总。”

听到这个称呼,颜青心中一惊。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颜青认命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斥着血丝,虚弱地看向来人。

“沈知言……”

第87章 寿宴前夕的暗流涌动 颜青下场;赴宴、……

顾老太爷的寿宴在即, 这类事务一向由顾棠负责打点,这次也不例外。

自从上次顾棠联合陆家对顾铎出手,被顾铎强势反击后,他便收敛了锋芒, 在天御夹着尾巴做人了。

甚至他如今的职位, 还是老太爷凭借公司创始人的身份, 强行保住的。

只是, 祭祖过后, 老太爷在公司本就所剩不多的权利, 被顾铎尽数收缴。如今的顾棠,做事更是谨小慎微,唯恐稍有差池,被顾铎抓住由头,趁机处置。

“好的, 劳烦替我感谢徐老,多谢赏脸。”

在前往天御集团的路上, 顾棠挂断电话后,便编辑了一条信息, 准备发给顾铮。

然而,正在这时,司机忽然一个急刹车,顾棠毫无防备之下, 没稳住身形,不由向前一个趔趄。

他满脸怒容, 抬起头来就想呵斥,可当他看清车窗外的情形时,脸色倏地一僵。

车外, 三辆外形张扬的摩托,伴随着尖锐的引擎轰鸣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顾棠的瞳孔骤然一缩,还没等他叫出声来,那三辆摩托便猛地转向,开始绕着顾棠的车,一圈一圈高速行驶。

摩托上的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棒球棍。尽管他们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但在京市,敢如此招摇过市的,除了徐胜宇那个混不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砰——砰——”

棒球棍密密麻麻地砸在车上,顾棠铁青着脸僵在后座,敢怒而不敢言,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那三人发泄够了,对着车里的顾棠比了一个挑衅的手势,随后,便在刺耳的引擎声中扬长而去。

一辆跑车在不远处看够了戏,在几人走后,慢悠悠地开了过来。

车门打开,车上的人将一个麻袋丢到了顾棠车前。

麻袋应声落地,滚动了两圈,隐隐有一丝动静从里面传出。

一大早遇到这种阵仗,司机的心情实在谈不上美妙。绑架、劫持、仇杀……种种戏码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在看到那几个小混混离开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回过头,询问顾棠,“棠少,那些人丢下了东西。”

顾棠也一头雾水,冲着车外扬了扬下巴,“你下去看看。”

“是。”

司机白着一张脸打开车门,隐约听到从麻袋里传来一阵呜咽声,忙快走几步。

打开麻袋后,颜青的脸赫然出现了在他的眼前!

“棠少!是……是颜青少爷!”

颜青虽然家世不好,和顾棠的关系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金钱交易,但他终究是顾棠唯一固定的床伴,所以,顾棠的手下大多对他比较尊敬,会称他为颜青少爷。

听到司机的呼喊,顾棠急忙下车,入目的便是颜青手腕处已经凝固的血渍。

顾棠的腿不由一软,几步走上前去,就见颜青面色惨白,看向他的眼神满是绝望。

“棠少……”

顾棠将颜青从麻袋中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便嘱咐司机立刻掉头。

“去医院。”

颜青的身上没什么伤,只是在后腰处挨了两脚,其余的伤,全在两只手腕上——

韧带撕裂,与沈知言的伤势如出一辙。

颜青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

顾棠坐在一旁,也不管医院的规定,以及是否会对病人造成影响,自顾自地抽着烟。

在得知陆文福和那天参与绑架沈知言的人都进去之后,他让人去里面找了一圈颜青,没有找到。那时他就知道,人在顾铎手里,只要顾铎不解气,颜青就放不出来。

顾棠没有办法,只能窝囊地等待。

他不敢再和他小叔硬刚,至少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他不敢。

“沈知言问我,平时用哪只手作画。”

病床上,颜青盯着天花板,喃喃低语。

“我以为他要对等报复,就说左手……”说着,他的声音有些崩溃,“可没想到,他让人废了我的左手后,也没放过我的右手……”

对于颜青的遭遇,顾棠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

颜青的每一句话,在顾棠耳中,都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

顾棠将手中的烟按灭,径直起身穿上外套,没有再看颜青。

“我给你留两个保镖,需要什么,就让他们去置办,你好好养伤。”

顾棠迈步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了颜青的声音。

“棠少……我的手伤了,不能再画图了。”

颜青的声音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顾棠没有去辨析,他甚至没敢回头看颜青一眼。

“伤了就养着,不能画就不画,家里不缺你那仨瓜俩枣。”

说完,他不等颜青再开口,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虽然经历了这段糟心的插曲,但顾棠走进天御大厦时,脸上又挂起了平和的微笑。

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父亲一样,在人前都是一副亲切的模样。向他打招呼的同事,不管认识与否,他都微笑点头回应。

到了公司后,顾棠第一时间便去了顾铎的办公室——今早来这么一出,如果说背后没有顾铎的授意,绝无可能。

“小叔。”

敲门得到应允后,顾棠走进办公室,毕恭毕敬地垂首站在一旁。

顾铎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文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看完后,他叫来企划部的负责人,和对方聊了一会儿修改方向。

等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妥当后,顾铎才将目光投向被自己晾在一边许久的顾棠。

“今天上午有应酬?来得这么晚。”

顾棠低着头,歉声道:“有个朋友受了伤,我送他去了医院。”

“朋友。”顾铎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嗤笑一声。

他靠在椅背上,望向顾棠,“哪家医院?”

顾棠闻言,身体不由一颤,他的面色几经变化,最终恳切地看向顾铎。

“小叔,颜青只是个学生,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我代他向您道歉。他的手毁了,没有前途了,您就放过他吧。”

“啧……这帽子扣的。”

顾铎看向顾棠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他只是个学生,那你为什么让他去绑架沈知言?还是说,这件事你事先并不知情,是他自作主张?”

顾铎的话音落下,顾棠的眼中满是震惊,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般,显得不知所措。

顾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顾棠这套堪称科班水平的表演,面带玩味。

“该不会是我错怪你了吧?小棠,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反正他也没招出你来,作为顾家人,你的话,小叔还是会信的。”

顾棠急忙上前一步,一副恨不得指天发誓的模样。

“这事我真的不知情,小叔!我知道沈总是你的人,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他!”

“这样啊……那这么说,我就没冤枉他。”

顾铎说着,一扫之前的玩味,声音变得强势而严厉。

“你知道那天如果我晚到一步,沈知言会陷入什么处境吗?我不问你他靠谁联系上的陈玉成,也不问你他怎么和陆文福搭上的伙。我只问你,他们要的是沈知言的命,如今只废了他两只手,过分吗?”

见顾铎动怒,顾棠连忙站直身体,大声说道:“不过分!”

按照顾棠以往的行事作风,此时为了表示诚意,他会继续加码,直到让顾铎满意为止。

但颜青的手已经伤了,顾棠再怂,在这个时候,也实在不愿意拿颜青做筹码。他站在那里,嘴唇嗫嚅着,陷入了天人交战。

顾棠的面色变化,被顾铎尽收眼底。

他没吱声,只是任由顾棠独自站在那里权衡利弊,掂量着人情与感情的分量。

颜青是沈知言要放的,顾铎自然不会驳了沈知言的话,再动他。如今他冷眼旁观,不过是厌恶顾棠这种既想为颜青求宽恕,又想用他讨人情的举动而已。

看得烦了,顾铎挥了挥手,“行了,别杵我这儿了。你虽然要忙老太爷的寿宴,但工作的事也不要懈怠,出去吧。”

闻言,顾棠如蒙大赦,暗暗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后,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顾棠的笑逐渐变得僵硬起来。但即便如此,僵硬的笑仍被他挂在脸上,直到他坐上了赶赴饭局的车。

顾棠自小跟着顾铮,将他父亲待人接物的方法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可惜,他上头有顾铎压着,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出头,虽有心机,却终究缺乏城府。

至少,在顾铎或者沈知言这样眼光敏锐的人眼中,他所有伪装的态度,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经历过八年前顾家的内斗,见识过顾铎的手段,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顾铎打擂台。

只是……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

有顾铎在,他顾棠永无出头之日。

当年在选择继承人时,顾杨是老太爷的第一选择,而顾棠只是退而求其次。

可顾铎强势霸道,硬生生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顾棠连当初被他嫌弃的那个“其次”,都没能捞到。

可是凭什么呢?

都是顾家人,凭什么从来都是长房和三房争利益,他们二房就要左右逢源地给他们做嫁衣?

因为不甘,所以要争。

怕也要争。

稳定了心神,顾棠缓缓睁开眼睛。此时,车已经停在了天峰国际门口。

顾棠推开车门,一路来到事先订好的包厢,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

他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坐在包厢上首的老人身上,恭敬地欠身赔礼。

“抱歉,徐老,还有各位叔伯。公司临时有事,我来迟了。”

包厢内,在一众天御的建材供应商中,坐在首位的,正是徐胜宇的爷爷,徐茂荣。

……

顾氏会所门前人声喧嚣,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下,沈知言和顾铎先后下了车。

沈知言今天穿了套宝蓝色西装,搭配了一条和顾铎的衣服同色系的咖色条纹领带。

这段时间,他的手伤恢复得很好。在他一再保证不会使用右手后,在寿宴这天,他摘下了戴在右手上的支具。

沈知言向来极为注重自己在人前的形象,尤其是出席这种有不少媒体记者的场合,会尽一切努力避免让自己狼狈。

顾铎走下车,正了正领口那条宝蓝色领带,自然而然地握住沈知言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那枚他亲手戴上去的袖扣,与自己的那对交相映衬。

在沈知言的默许下,二人虽然没有公开恋情,但在公开场合,也不再刻意回避一些稍显亲密的举动。

“顾总。”沈知言握拳抵在唇边,轻声道:“你现在这副笑,有点不值钱。不太适合鸿门宴这种场合。”

顾铎稍稍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捏了捏沈知言的的手。

“听沈总的。”

顾氏会所今日以金、红为主色调,被装点得金碧辉煌。在大厅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 “寿” 字刺绣,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天御集团的发展历程,以及顾老太爷一路打拼的光辉事迹。

寿宴定于十二点正式开始,但九点多的时候,就有宾客陆续抵达,趁着宴会还没开始,三三两两地坐到一处,热络地攀谈社交。

顾铎带着沈知言刚走进大厅,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阿铎!好久没见了,快!让大哥看看!”

第88章 开场前的交锋 众人登场

沈知言和顾铎循声望去, 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步伐矫健地从宴会厅中走出,快步朝顾铎的方向走来。

沈知言并不认识来人,但从他的话中不难判断出,这人便是顾家二房那位常年身居国外的、天御海外分公司负责人, 顾铮。

顾铮的身形不算太高, 面庞圆润, 笑起来时, 眼睛会眯到一起, 看上去十分面善。

顾铎上前一步, 笑道:“大哥,好久不见,回国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不是特意给你一个惊喜嘛!”顾铮大笑着张开双臂,抱了抱顾铎。

松开手后,他认真地端详了顾铎片刻, 随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这些年, 你真是成熟了不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总爱跟在大哥屁股后面的毛头小子了。”

说着, 顾铮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听说,前阵子小棠给你惹了麻烦。”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

“唉……我这个做父亲的,常年不在他身边,也没人管他。那孩子心性不坚定, 容易被人挑唆。你作为他的小叔,想训就训, 该揍就揍,大哥绝对支持你!”

“大哥,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事情都过去了, 小棠现在工作很踏实。”顾铎嘴角挂着笑意,温声回应道。

“那就好,可别因为那个混小子,让咱哥俩之间生了嫌隙。”

顾铮说完,将视线落在了顾铎身后的沈知言身上,微微迟疑一下,试探着问道:“这位……就是AG的沈总吧?”

对于顾铮知晓自己的身份,沈知言并不感到意外。

他礼貌地微微点头示意,伸手与顾铮相握,“顾先生您好,我是沈知言。”

顾铮连忙笑着摆了摆手,“嗐!别这么见外!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跟着阿铎叫我‘大哥’就成!”

沈知言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顾大哥,欢迎回国。”

顾铮“哈哈”大笑了两声,“在顾家,我和阿铎的关系是最好的。他爸妈那时候都忙,他打小就爱跟着我。”

“是啊,小时候,大哥很照顾我。”顾铎脸上的笑意未减,但语气有些淡漠,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说罢,他不等顾铮开口,便拉起沈知言的手,话里有话道:“大哥,进去说。怎么,你这一回国,就打算把我和言言饿死在爷爷的寿宴上不成?”

顾铮像是没有听出顾铎的言外之意一般,一拍自己的脑门,“你瞧我,见到你太高兴,一时忘形了,哈哈哈哈!”

顾铮一边说着,一边将顾铎二人往宴会厅中引去。

“今天爷爷寿宴,准备了不少好酒,咱俩宰老爷子一回,今儿不醉不归!”

“行啊。”

此时,距离寿宴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宴会厅中的宾客们已经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就座于各自的位置上。

沈知言环顾一圈,不由暗暗吐槽顾铎那天说的“只有股东出席”这句话——

参加寿宴的宾客中,除了天御的股东们,显然还有不少合作商。

而且,沈知言放眼望去,发现还有一些座位依旧空着,很明显,仍有部分宾客尚未到场。

老太爷如今的失势,其实从寿宴中,便可见一二。

当年,就算顾老太爷退了下来,但人脉关系仍在,也有不少“至交好友”尚且在任。

毫不夸张地说,那时,他的一句话能让京市抖三抖。在他的寿宴上,哪里会出现到了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没到场的情况?

老太爷寿宴的邀请名单,一度是社交场合里吹嘘炫耀的资本。

有些富商,为了求老太爷帮忙引荐人脉资源,甚至会当场来一段祝寿曲目,供人取乐,只为搏老太爷欢心。

顾老太爷倒也未必喜欢听曲,但他享受众人臣服的感觉。

但这一切,在八年前顾铎掌权后,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一来,是老太爷年事已高,不管过往再怎么风光,如今也已经人走茶凉。二来,是顾铎“独裁专断”,他不容许老太爷的手伸到天御内部,这些年连消带打,将老太爷留在天御的人尽数拔去。

此时,顾老太爷穿着一套红色鹤纹唐装,在顾锦的搀扶下,已经坐到了主桌。他的身后跟着两位护理师,身旁簇拥着顾锦的一双儿女。

听着一套又一套祝寿词,老太爷笑得春风满面。

沈知言跟着顾铎,径直来到了主桌。

寿宴上对于座次的安排极为讲究,能够坐在主桌的,除了顾家几位举足轻重、说得上话的人物之外,还有天御的一些重要合作商。

徐家和华家都算得上顾铎的左膀右臂。可是,在这次寿宴上,华家并不在受邀之列。

而徐家出席的,是虽然退居幕后,却依然掌有话语权的徐老。

“爷爷,阿铎来了!”顾铮笑着向老太爷打了声招呼。

随着顾铎的到来,主桌上原本一片融洽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顾铎看向老太爷,带着沈知言走上前去,“爷爷,我带知言来给您祝寿。”

沈知言微笑着迎上顾老太爷略显不善的眼神,“老太爷,祝您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在场众人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在看到今年寿宴的这般架势时,便知道必定会有事情发生。

如今,又见眼前这两位,嘴上说着祝寿,可态度一个比一个敷衍,甚至两手空空,连个寿礼都没准备,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老太爷自矜身份,不愿多言,自有人替他发声。

“嘁,拜寿居然连寿礼都不带,这么不懂礼数。”

顾锦的儿子顾枫,此时正站在老太爷身边,用在座之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

祭祖那天,顾铎因为沈知言的缘故,扫了顾锦的面子。因此,顾枫对沈知言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虽然不敢惹顾铎,但沈知言一个外姓人,凭什么敢在顾家老太爷的寿宴上造次?

听到顾枫的话,顾铎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知言同我是一家,与我共送一份寿礼。这都不懂,小枫,你的礼数呢?”

话是这么说,可问题是,顾铎他自己也没送啊?

可这话顾枫不敢对顾铎说。

顾枫咬着嘴唇,不甘心就此丢了脸面,他刚想开口辩解几句,却被文政一把拉了过去。

“沈总,实在抱歉,小孩子口无遮拦,不懂事,还望您不要见怪。”

沈知言温和地笑了笑,“无碍,小孩子不懂事,是大人没有教好,也不能全怪他。不过,童言无忌,文先生不必太过自责。”

平日里,沈知言很少在社交场合让别人下不来台。不过,今天他和顾铎是来赴鸿门宴的,自然也没打算同这些人结什么善缘。

沈知言的一句话,将顾枫的问题转嫁到了文政身上。文政碍于顾铎在场,只得连连点头,涨红着脸将顾枫拽到了一旁。

“哈哈哈哈,有阿铎辛苦打理天御,又有子孙在身前尽孝,爷爷自然顺心满意,哪有不长寿的道理?我替爷爷多谢沈总的吉言!”

顾铮像是没看到场面上的尴尬一般,笑着看向沈知言。

“这次寿宴是小棠筹备的,孩子办事不牢,事先不知道沈总要来。不过没关系,临时加个位置也是可以的。”

说着,他给顾棠递了个眼神,顾棠忙迎了过来。

“沈总,我已经让人给您在那边加了座位,请跟我来。”

顾棠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沈知言往一旁的席面上领,那里坐着顾家其余人和一众姻亲,顾楠也赫然在列。

顾楠正靠在椅背上,磕着瓜子看这边的热闹,见沈知言看向自己,忙向他挥了挥手。

沈知言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在顾铎轻轻拽出他身旁的椅子后,沈知言径直坐下。随后,顾铎也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知言当然要坐在我身边,怎么,爷爷是觉得,在您的寿宴上,我不配做主桌?”

顾铎没有理会顾棠,而是笑着看向顾老太爷,率先发难。

不等老太爷发话,顾铮抢先一步,佯装责怪地说道:“阿铎,怎么能跟爷爷这样说话!”

接着,他又看向顾棠,斥责道:“小棠你也是不懂事!AG是天御的重要合作伙伴,你怎么安排的座位?”

顾家的戏精不少,沈知言没搭理这对父子的一唱一和,兀自端起茶杯,悠然地喝着茶。

作为最终的背锅侠,顾棠在连连道歉后,在主桌补加了座位,这事才告一段落。

“呵呵,原来这就是沈总啊,我听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提过你,果然是一表人才。”

不远处,徐老目光幽深地看向沈知言,又看了看顾铎,惋惜道:“可惜,我那孙子不争气,没顾总有本事。”

徐胜宇当初大张旗鼓地追沈知言,在京市并不是秘密,毕竟,三不五时地跑到AG大楼底下送一车鲜花这种事,无论搁哪儿,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徐老的话音落下,沈知言刚想开口,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人却冷嗤一声。

“徐老,您太妄自菲薄了。徐少只是大器晚成而已!徐少也好,顾总也好,家世在那儿摆着呢,哪里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沈知言暗暗挑了挑眉,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看这人的架势,想必是今天被安排用来打头阵的。

“家世怎么了?”沈知言有些不解地看向中年人,认真道:“我没爸,顾铎也没爸,他比我多个妈妈,我比他少个爷爷,我俩各有优势。”

“噗——”

这话一出,隔壁桌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顾楠,一口水呛了出来,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沈知言这话当着顾老太爷和徐老的面说出来,不免有些重了。但奈何这桌人各怀鬼胎,谁也不敢提前发作,打乱事先的安排。

一时之间,竟无一人发声。

顾铎强压着上翘的唇角,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知言,越看越喜欢。

顾铎最喜欢的,就是沈知言卸下社交伪装后,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老子天下第一好”的得意劲儿。

眼看着嘴角要压不住了,他虚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多谢沈总对我另眼相看。”

沈知言回以一笑,“彼此彼此,顾总。”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顾铎,“徐老给他们打头阵,看来,他们要在建材供应商上做文章。”

顾铎贴心地帮沈知言续了茶,轻声道:“徐茂荣人老成精,能是那帮人能利用的?等着看好戏吧。”

正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行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沈知言这才知道,场中的那些空座是为谁而留的。

原来,顾老太爷不仅邀请了合作商,还邀请了天御集团的银团债权人。

以华信银行为牵头行,连同另外四家参贷行的高层均在受邀之列。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华信银行信贷部主管,方琢。

在方琢几人到来后,顾老太爷的脸上便流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色。

他看向方琢,笑道:“多谢方主管肯给我这个小老头面子,愿意赏脸前来。”

“哪里。”方琢将寿礼递到老太爷身后的护理人员手中,缓声道:“老太爷今日是寿星,必然所愿皆成。”

“哈哈哈哈,有方主管和一众同仁保驾护航,天御必定前程无碍。”

说罢,他便热情地招呼几人赶快落座。

华信银行作为牵头行,占天御债权的40%,因此,作为华信银行的高管,方琢被邀请坐到了主桌。

只是,自始至终,方琢都没有看沈知言一眼。

自方琢进来后,沈知言的目光便没有片刻从他身上移开。

他的手指不由缓缓收紧,内心的不安在不断翻涌。

下一刻,一道暖意将它们强势地包裹起来——顾铎的手,附在了沈知言微微颤抖的手指上,轻轻安抚着。

随着宴会厅中音乐的变化,正中央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顾老太爷过往的采访视频。视频中,老太爷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主持人的声音随之响起,寿宴正式开场。

伴随着主持人声情并茂的介绍,屏幕中,顾老太爷各个时期的照片一张张翻滚。

忽然,一阵“嘶啦”声响起,接着传来了一道刺耳的电流音。

面对突如其来的故障,主持人在短暂的错愕后,便想说些什么找补。

这时,屏幕中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我知道我已经活不长了,所以有些事,必须要说出来。我叫江蛰……”

听到江蛰的那段录音,沈知言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随后向顾铎挑了挑眉。

——开锣了。

第89章 寿宴上的逼宫 围剿顾铎;徐家搅局;准……

录音播放完, 宴会厅陷入了死寂。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由将目光投到了顾铎身上。

顾铮面露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顾铎,“阿铎, 这是真的吗?当初, 小杨他……”

“大哥, 江蛰可是阿铎的心腹, 录音都摆在这儿了, 还能有假?当年江蛰死得不明不白, 原来是这个原因!”

顾铮的话没有说话,顾锦便站起身来,愤而将其打断。

她快步冲到顾铎身前,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阿铎,你和小杨再怎么争, 也都是顾家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当年媒体对小杨的死议论纷纷, 枉我一直这么信任你!”

“你住嘴!”

顾铮突然怒喝一声,制止了顾锦的咄咄逼人。

他怔怔地望着顾铎, 端详了许久,痛心疾首道:“当年你父亲被顾铄一家气得心脏病发,我送他去医院时,他拉着我的手, 嘱咐我一定要看好你,让你不要冲动行事。”

顾铮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 眼中漫上一层泪水。

他缓缓坐到座位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用手痛苦地扶着额头。

“怪我……都怪我这个做大哥的没尽到责任。可……可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啊!我没能阻止阿铄走上歧路, 到头来,也没能拦住你……但是,小杨他千错万错,却罪不至死啊!咱们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顾铮的声音万分悲切,说到激动处,甚至用手恨恨地捶打着桌面。

“咚——咚——咚——”

就在这时,拐杖杵地的声音骤然响起,原本因为顾铮的哭诉而变得嘈杂的宴会厅,顿时恢复了安静,顾铮也顺势收声。

众人齐齐看向顾老太爷。

老太爷面沉如水,布满皱纹的手指死死攥着拐杖上的龙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顾铎,满是威严。

“阿铎,你怎么说。”

顾铎看完了顾氏演技大赏,啧啧道:“原来还要听我说啊?看刚才那阵仗,我还以为已经定罪了。”

他不紧不慢地向后靠去,双腿交叠,饶有兴致地环顾一圈。

“一段录音而已,真假证实了吗?如果是真的,当年为什么不交给警方?今天又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在爷爷的寿宴上搞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仅凭一段录音,就能让诸位如此哭天抢地,是大家太天真,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说到这里,顾铎蹙眉看向顾铮,语重心长道:“大哥,你管理分公司的时候,也是如此轻听轻信吗?这叫我怎么放心把分公司交给你?”

话落,他又将头转向顾棠,语气略显责备,“小棠,你虽然能力不足,但胜在做事认真。可在爷爷的寿宴上,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是怎么筹备的?”

顾铎的目光,最终又落回到老太爷身上。

“爷爷,现在是法治社会,您问我怎么说,我就一句话。”

顿了顿,顾铎一字一句道:“若想定我的罪,请让警察来。”

祭祖那天,顾老太爷曾在顾铎手上吃过亏。如今面对对方的强势反击,他缓缓阖上双眼,回避了顾铎的视线。

“顾家犯事的,已经出了一个阿铄,不能再添人了。”

过了许久,老太爷再次沉沉开口,“阿铎,你引咎辞职吧,股份并入家族信托。”

顾铎荒谬地瞥了顾老太爷一眼,不再说话,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静等这场戏的下文 ——

这种鬼话,不要说顾铎,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会乖乖照做。

果不其然,老太爷的话宛如一道信号。

天御的CFO赵康杰与顾棠对视一眼,喉头微微滚动。他看了看顾铎,一咬牙,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台上,一把夺过了主持人手中的话筒。

“各位!我有一些话,已经忍了很久,事到如今,不得不说!”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在空旷的宴会厅中炸响。

见状,台下看戏的宾客纷纷安静下来,迎接接下来的戏码。

感受到顾铎扫来的目光,赵康杰吞咽了一下口水,深深吸了口气。

“顾总,这些年承蒙您的提携,也感谢您对我的一路栽培。但身为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有些事我若再沉默,就是对全体股东的不负责任!”

顾铎看着这个与自己并肩奋战多年的下属,目光复杂。

他没有动怒,只是缓声道:“还记得吴启源的下场吗?康杰,祸从口出,想好了再说。”

顾铎想给赵康杰一条回头路,可这话落在对方耳中,却成了心虚的铁证。

赵康杰的声音不由变得激昂起来。

“顾总,没有人能否认您对天御的贡献。可以说,天御有今天,您功不可没。可时代变了,市场风向转了!您常说,老太爷那一套不适合当年的天御,可您是否想过,您这一套,就适合如今的天御吗?”

有些事在开始做之前,可能会万般犹豫。可一旦踏出第一步,便再无回头的可能,反而越发坚定。

赵康杰紧了紧手中的话筒。

“这些年,你在商海纵横捭阖,战无不胜,所以骄矜自满,在决策上独断专行,甚至无视公司的利益!你敢说,当年你一意孤行推进‘北海航运并购案’,不是因为航运这个版块曾由顾杨负责,你想借此机会彻底压过他的业绩,这才好大喜功吗!”

当年顾铎为了拓展天御轮渡的业务,需要在海外搭建跳板,这才选中挪威的Northsea Shipping,推动了“北海航运并购案”。

那时,接管海外分公司的顾铮,出具了“北海航运估值报告”。基于报告内容,顾铎在董事会上力排众议,一路为这个并购案开了绿灯。

而北海航运果然不负众望,财报一路飘红,每个季度的利润都十分可观。

但是,这起并购案并非全无风险,在它的合同中,存有一项关于三年内净利润的对赌协议。

而眼下,正是对赌协议的最后期限。

赵康杰的声音在宴会厅中回响,他越说越有底气,在台上傲然转身。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到身后的屏幕上时,刚绽开的笑容,顷刻间僵在了脸上——

屏幕上,还停留着刚才主持人介绍时,播放的老太爷的照片。

面对迟迟没有动静的屏幕,赵康杰怔愣片刻,犹豫着看向台下的顾棠。

顾棠暗自皱眉,指尖飞快地在手机上按动,询问情况。

沈知言见台上的慷慨陈词猝然停止,眉梢轻轻一挑。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监控,好奇道:“作为局外人,我对这起并购案不是很了解。冒昧问一下,赵先生特意在今天提起此事,是因为北海航运出了什么问题吗?”

沈知言的话音刚落,屏幕便快速闪烁了一下。

下一刻,一页审计报告,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里面一行猩红的数字,瞬间激起了台下股东们的阵阵惊呼。

三年净利润:23.7亿欧元——远没有达到对赌协议的要求。

见报告如期出现,被晾在台上的赵康杰不疑有他,长长舒了口气。

“没错!顾总,当你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看财报时,可曾想过,这些年一直有一家海外公司,在暗中给北海航运注资,制造虚假盈利的假象!”

说着,他环顾四周,看向在场众人。

“各位股东,你们应该清楚,按照合同规定,若北海航运三年净利润没能达标,天御将按收购价的200%进行赔偿,也就是48亿欧元。顾铎他为了一己私欲,没有深入调查,就带着天御跳进了这个明晃晃的陷阱!这样的负责人,还配得到大家的支持吗!”

在审计报告出现后,那些抱着看戏心态的股东们,脸上的戏谑便已经化作了惨白。

毕竟顾杨已经死了八年,他的死亡是否与顾铎有关,和他们并没有关系。

但北海航运的对赌不同,这关系到公司的现金流,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北海航运每个季度的财报我都看过,这怎么可能!查一下那家注资公司!”

“等查清楚,天御的现金流早被吸干了!这事如果报道出去,股市还不知道要怎么震动!”

“呵呵,谁知道当年的对赌有没有猫腻?掏了天御的钱,喂了谁的钱包?”

“咚——咚——”

一片纷乱中,顾老太爷的拐杖重重砸向地面,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顾铎。

“阿铎,你……你竟然拿 400 亿去和一个死人斗气!你就是这么管理集团的!”

而一旁的顾铮,眼眶里还泛着未干的泪光。他刚从兄弟阋墙的伤痛中走出来,就无缝加入了震惊大军。

刚刚还在懊悔没有带弟弟走上正途的大哥,适时挺身而出。

“各位,都冷静!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顾铮红着眼睛,张开双臂试图平息众人的义愤填膺。

“阿铎当年也是一心为了天御,谁能料到会变成这样……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资金缺口!400亿对天御而言不是问题,问题是资金周转需要时间。”

说到这里,他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方琢。

“方主管,不知道华信银行能不能……”

“顾铮先生,经此一事,我们现在对贵司的管理层,是否适配天御如今的发展,持怀疑态度。银行这边的路,天御就不要想了。”

方琢依旧是沈知言初见时,那副严谨干练的模样,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相反,鉴于对赌失败和财务造假的双重风险,以及管理层信任危机,银行很有可能启动风控机制,提高存量贷款利率,并提前收贷。而且,恕我直言,这件事一旦曝出,国际评级机构那边,恐怕很快就会下调天御的信用评级。各位,自求多福吧。”

方琢的态度很微妙。

平心而论,400亿虽然会让天御的现金流紧张,但以天御的根基,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对股东而言,不过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但银行的态度不同。

银行若启动风控机制,天御的资金链会压力倍增。届时,一旦国际评级下调,天御面临的,将是市值的蒸发和集团价值的崩盘。

而从方琢的话中不难听出,银行已然对天御管理层发出质疑,矛头直指此次事件的决策人。

一时之间,宴会厅内所有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顾铎。

自寿宴开始以来,便风波不断。

先是用江蛰的死亡录音,暗示顾铎存在法律风险。再借赵康杰之口曝光对赌协议,质疑顾铎的决策能力。之后又通过银行的割席,挑起股东与顾铎的对立。

短短时间里,在老太爷寿宴名单上的人,皆已粉墨登场。

如今,只剩下围剿顾铎的最后一环,建材供应商的反戈。

“咳……”

顾棠等了一会儿,见徐老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便轻咳一声,以做提醒。

然而——

自沈知言与赵康杰搭话后,屏幕上出现审计报告的那一刻起,徐老就垂下头,专心致志地拆起了螃蟹。

动作慢条斯理,眼神全神贯注,任凭场内沸反盈天,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此时,他正拿着剪刀,细致地剪下蟹腿,成功屏蔽了顾棠发来的信号。

顾棠:……

顾棠见徐老在这种时候,非要跟一只螃蟹过不去,不由一阵无语。

但事已至此,徐老不上,只能换人。

无奈之下,他将目光投向了先前嘲讽沈知言的那个中年人,递过去一个眼神。

那人立即心领神会,随手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猛然站起身来。

“按理说,今儿是老太爷的寿辰,有些话本不该在这时开口。”

中年男人手撑着桌沿,目光逼视顾铎。

“可天御眼下现金流告急,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哪像顾家财大气粗?顾总,哥几个还要养家糊口,您是不是先把货款结一结?”

那人眯着眼睛,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还有,你们连这么关键的并购案都能出岔子,谁知道天御还藏着多少窟窿?我们的供货合同,能安稳地履行下去吗?依我看,咱们的合作也得重新掂量掂量!”

说完,他得意地扬起下巴,眼神扫过席间众人。

可预想中的附和声并未响起,宴会厅里,只有窸窸窣窣拆蟹的声音。

在建材行业中,徐氏虽然算不上龙头,但徐老在业界的威望,远非那中年男子可比。

徐老一辈子混迹商海,也曾因为精明市侩被人诟病。但他却凭着一手“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本事,规避了数次风险,在业界逐渐展露头角。

如今徐家历经两代败家子,还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有徐老这么个“人精”在背后坐镇。

一众供应商们面面相觑,虽然事先已经约好,在今天寿宴上配合顾棠对顾铎发难,但是……

他们看着在那儿埋头给螃蟹分尸的徐老,心中一时犹疑不定。

毕竟打了多年交道,他们对徐老明哲保身的本事深信不疑。眼下见他这般态度,不由纷纷选择闭嘴,一个个也吭哧吭哧地拆起了螃蟹。

中年男人见自己一番慷慨直言后,盟友们竟然临阵倒戈,而顾铎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不由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便悻悻地坐了下来。

然而,徐老想躲清静,却有人不同意。

顾棠抿了口茶,直直看向徐老,“徐老,这事儿您怎么看?”

被人当众点名,徐老也不好装耳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手里的螃蟹已经扒无可扒了。

螃蟹性凉,徐老肠胃弱吃不得,便顺手推给了刚坐下的那个中年人,乐呵呵道:“年轻人,火气旺,吃这个降降火。”

说罢,见顾棠的目光还钉在自己身上,徐老幽幽叹了口气,刚要说话,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嘈杂声。

“让开!你谁的人?敢拦我?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好啊,你动手了是吧?这儿的监控可都录着呢!你们还傻站着干嘛?揍他丫的!”

伴随着一连串嚣张的叫骂声,宴会厅的大门 “砰” 的一声被人推开,徐胜宇带着几个保镖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扯着嗓子嚎道:“爷爷,大事不好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徐胜宇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宴会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些人见来人是这个京市小霸王,直接抚额垂头,看到他就眼疼。

“瞎喊什么!今天是顾老太爷的寿宴,你懂不懂规矩!”看到来人,徐老顿时怒从心头起,蹙眉呵斥道。

“懂,懂!”

被爷爷这么一骂,徐胜宇立即点头哈腰,乖乖认错。

他转头看向老太爷,“顾老太爷,小宇给您拜寿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实在对不住,今天来得太急,啥也没准备,改明儿一定把寿礼给您补上!”

说完,徐胜宇不等老太爷发话,便赶紧看向徐老。

“爷,别说了,快走吧,家里出大事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却难掩雀跃,嘴角挂着的幸灾乐祸,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是徐肃野!他被人打啦!”

徐老:?

徐老一脸莫名其妙,盯着眼前这个自称他“孙子”的玩意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我有证据!”

徐胜宇早就料到爷爷不会相信,忙利索地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里,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正把徐肃野按在地上暴揍。徐肃野撕心裂肺的告饶声从手机中传来,在宴会厅中久久回荡。

徐老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一时没缓过神来。

他不解地看向自己这个长得人模狗样、却偏不干人事的孙子,“他挨打的时候,你在干嘛?”

“录像啊!”徐胜宇答得理直气壮。

徐老:……

徐老此时,是真的有些发懵。

其实,今天顾老太爷的寿宴,他是想称病不来的,但顾铮那小子实在难缠,愣是让顾棠去家里把他“请”了过来。

对于顾家的内斗,徐老一向不轻易站队。

当年他和顾铄联手,是利益驱使。后来站队顾铎,是因为被那小子斩断了所有退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他一手用徐胜宇压顾铎,一手用徐肃野压顾棠,谁赢了他们徐家都不亏。反正恶人是他做的,就算事后清算,也轮不到站队他们的小辈身上。

如此一来,无论徐家这几个小辈再怎么扶上墙,只要有顾家保驾护航,他们徐家的产业就能稳稳当当地延续下去。

而顾老太爷用来对付顾铎的底牌,徐老多少知晓一二,这也是他不想冒然拒绝顾棠的原因。

但顾铎的本事,他八年前就见识过了,这些年更是一路见证了顾铎的崛起。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八面玲珑的沈知言。

徐老对沈知言的了解并不多,但仅一件事,就让他不能小觑——

他那个不着调了半辈子的败家孙子,居然开始认真做事了!

徐老一度以为徐胜宇被人下了蛊。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鼎晟出事后,沈知言对他有过帮扶。

那时徐胜宇想,自己长得不差,家世也还可以,之所以入不了沈知言的眼,大抵是因为自己干啥啥不成。

虽说让他一下子改头换面有些难,但至少从那时起,他肯将心思用在正经事上了。

自从知道孙子中蛊的原因后,徐老就对沈知言产生了兴趣。

如今顾棠撺掇着他去跟顾铎和沈知言掰手腕,他总觉得不妥。

因此,在今早被顾棠接来时,徐老就让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徐胜宇。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子了,虽然做事没什么谱,但捣乱那叫一绝。

顾铎腹背受敌,徐胜宇绝不会坐视不管。

可徐老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孙子的离谱程度——他怎么也没想到,徐胜宇将他接走的借口,竟然是把徐肃野暴揍了一顿!

徐老在保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到徐胜宇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他越想越气,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还笑!还不赶紧带我去看小野!”

说完,他赶忙转头,一脸歉意地看向顾老太爷。

“顾老啊,你看这事闹的!小野被人打了,我得去看看。大家吃好喝好,不用管我!”

话落,他便转过身去,一把拽住了徐胜宇的胳膊。

“明天你就给我滚到分公司去!到了那儿,把护照证件全部上交,我看你还怎么跑回来!”

徐胜宇闻言大惊失色,“爷,你不能这样!我国内还有事业呢!”

“事业个屁!少废话,快走!”

沈知言瞠目结舌地看着徐胜宇被徐老扭着胳膊,连拖带拽地薅走,不由想起了顾铎当初对他的评价——浑人干浑事。

正想着,忽然感到指尖一热。

顾铎在桌下悄然捉住他的手,搁在自己腿上,正轻轻揉捏着他的手指。

“我就说有好戏吧。”

沈知言没有抽回手,反而凑过头去,“你知道徐胜宇会来捣乱?”

顾铎轻笑一声,坦诚道:“不知道。但我知道,冲锋陷阵这种事,徐茂荣做不出来。事态未明前,他这人向来不会轻易承诺,而如果他做了承诺,那最好别信。”

在“徐胜宇抢爷爷”这出闹剧落幕后,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便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

徐老回避的态度太过明显,这倒让他们一时不敢轻易站队了。

眼看节奏被带偏,顾铮暗暗瞪了顾棠一眼。他轻咳一声,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

“方主管,华信银行和天御合作多年,贵行长又和老太爷是故交,您多少通融通融。说到底,这事儿就是现金流出了问题,如果我能拉来投资,缓解天御资金链紧张的状况,您能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顾铮这话一出,立刻吸引了股东们的目光。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谁能解决问题,谁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方琢看向顾铮,缓缓摇了摇头。

“顾铮先生,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贵司管理层涉嫌法律违规,银行也要受监管部门的监督,请恕我爱莫能助。”

方琢的话刚说完,马上就有股东追问道:“那……如果天御解决了法律风险呢?”

天御的这个“法律风险”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赵康杰听到这话,立马在一旁煽风点火,“方主管,如果天御重组领导层,铮哥又拉来投资,这件事能不能解决?”

方琢转过头去,深深看了赵康杰一眼,微微勾唇。

“能啊。只要他有钱。”

见状,赵康杰忙看向跟没事人一般的顾铎,不忿道:“顾总,你给天御带来了这么大的危机,难道就没什么表示吗?”

赵康杰的话瞬间引发了众人的附和。

“阿铎,老太爷说得对,你身上背着顾杨的案子,又在北海航运案中有重大过失,还是退位保身吧。”

“就是,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都是为你好。当年的对赌协议不明不白,不管是合同欺诈还是职务侵占,你恐怕都难以全身而退,早点退下来才是明智之举。”

在众人的“劝退”声中,顾铎的视线始终落在顾老太爷身上。

从老太爷发难那一刻起,顾铎就在等他亮出底牌——那张能让赵康杰背叛自己,还能让徐老宁愿把徐胜宇搅进来,也不愿直接拒绝顾棠的底牌。

然而,老太爷那边却迟迟没有动作。

既如此,顾铎也不再等了。他瞥了一眼监控,点了点头。

随着顾铎的这个动作,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傅弛抱着一沓文件,颠颠地跑了进来。

他遥遥向顾铎和沈知言咧嘴一笑,径直跑上台,客气地夺过了赵康杰手中的话筒,礼貌地向在场众人鞠了一躬。

“喂喂喂?大家好,我是傅弛,是天御集团法务部负责人,大家有任何法律方面的问题,都可以向我咨询!”

第90章 顾杨的死亡真相3 顾铎的反击;沈知言……

看到台上挂着标志性微笑的傅弛, 顾铎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长话短说。”担心傅弛给自己加一些莫名其妙的戏码,顾铎出声警告道。

傅弛惜命,注意到自家老板阴郁的精神状态后,忙“哎”了一声, 把话筒塞回赵康杰手中, 匆匆跳下台去, 将手中那沓厚厚的文件分发给在座的股东。

“刚才康杰有一句话, 我觉得十分不妥。且不说顾总看财报时是否‘悠闲’, 单说北海航运背后注资的事, 顾总是一早就知道的。”

说着,傅弛翻开手中的材料,敛去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

“早在三年前的4月份,一家名为Andaman的投资公司对北海航运注入了第一笔资金。之后, 北海航运便开始虚增与Andaman的‘长期运输合约’,伪造应收账款, 甚至还将货轮报废处理费计入‘资产升级改造支出’,以此来制造业务扩张的假象。”

此话一出, 瞬间激起一阵喧哗,刚刚还联手“逼宫”的股东们,纷纷变了脸色。

“既然查到了注资公司,那对赌协议还算不算数?”

“你们三年前就知道了, 怎么一直不处理,让公司白白损失400亿?”

听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傅弛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各位请安静,你们所问的问题, 正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基于我们收集到的北海航运虚增资产、伪造合同的证据,日前,海牙国际法庭已经裁定相关合同无效。所以,所谓的对赌协议自然作废。而且……”

傅弛笑眯眯地将目光移到顾铮身上,恭谨地问道:

“Andaman只是一家海外空壳公司,我们发现,它与北海航运的交易利润,已经分批次、以不同的方式,汇入了瑞士银行的一个账户中。顾铎先生作为‘受欺诈方’,已经以伪造合同、虚增资产、转移利润、职务侵占四项重罪对相关责任人发起了起诉。”

说完,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如果您没有回国给老太爷祝寿的话,想必此时已经收到了传票,顾铮先生。”

听到傅弛的话,在场众人纷纷将惊愕的视线定格在顾铮身上。

站在台上的赵康杰更是满脸不可思议,“铮哥,这是真的吗?这是你给顾……顾总设的局?”

此时,在场之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今天这场逼宫大戏,顾铮早在三年前便已经开始布局,甚至有可能更早。

而当年的顾铎在得知顾铮的谋算后,并没有当场翻脸,而是“配合”顾铮,推动并购案的完成,并诱使其进一步伪造财报、转移资金,留下完整的证据链后,这才对其一击致命。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顾铮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归于平静。

他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抬手轻轻一挥。

下一刻,一众黑衣保镖破门而入,迅速将宴会厅中的人团团围住。

看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厅中众人大惊失色。

有人立即呵斥道:“顾铮,今天是老太爷的寿宴,你这是要干嘛?”

“你们兄弟打架是你们自己的事,你现在摆出这副架势,是想威胁谁!”

一道道斥责声不绝于耳,顾铮笑了笑,没有辩驳,只是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倒掉里面的酒,缓步走到一个骂声最难听的人身前。

“砰——”

随着酒瓶在头上炸开,玻璃碎片四溅飞散,那人抱着头,发出一声惨叫。

刚才还纷乱嘈杂的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见状,顾铮丢掉手中残余的瓶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才对嘛。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反身回到座位上,拿起之前傅弛给他的材料,一下一下彻底撕碎。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集团要发展,大家想赚钱,那咱们就得向前看。”

顾铮将手中的碎片高高扬起,纷纷扬扬的纸屑在宴会厅中片片洒落。

“阿铎身上背着顾杨和江蛰两条命,无论有没有北海航运这件事,天御都会被他连累。他能保住400亿又如何,你们有没有想过,因为他杀人的事,天御的股票会受到多大影响?但是,如果我们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个‘法制隐患’,以决策失误的原因促成管理层的平滑过渡,那么,天御依旧还是曾经的天御。”

说完,顾铮微微勾起唇角,语气势在必得。

“所以,今天从这个大门出去后,你们是想曝出天御管理层涉嫌人命官司和经济纠纷的丑闻,还是想听到天御现任负责人,因为心脏病发而不幸暴毙的噩耗?”

对于顾铮这番话,满座无一人敢应声。

顾铮话里话外言明了,北海航运的经济纠纷一旦曝出去,他就会连同顾铎的命案一同抖出,到时候天御的国际评级势必会受到影响。一同绑在天御这条船上,大家一起死。

而顾铮给出的第二条路,是将所有事推到顾铎一人身上,将秘密彻底掩埋。届时,除了顾铎,大家一起活。

至于今天过后,出了这个宴会厅,是否会有“流言”传出……只要天御仍然势大,自然不会在乎区区几句无凭无据的流言蜚语。

一时之间,场上众人纷纷垂下头,既有私心作祟,又有道德拉扯,对顾铮的话没有表示应和,但也没有提出反对。

这时,一直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的顾铎,忽然抬起眼皮看向顾铮。

“我爸当年心脏病发,和你有没有关系?”

顾铮眼下胜券在握,见顾铎提起陈年往事,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之色,回答得理所当然。

“关系不大。我只是下了点药,关键还是大伯脾气太急,自己气死了自己。”

骤然得知当年的真相,顾铎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因为愤怒,手指不可抑制地开始微微颤抖。

下一刻,一股力道自他的手上传来。

感受到沈知言无声的安抚,顾铎没再说话,他缓缓闭上眼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宴会厅的安静。

“顾铮先生仅凭一段录音,就将顾杨和江蛰两条人命安在顾铎身上,是不是太草率了。”

沈知言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正含笑看着顾铮。

见顾铎和沈知言都没有露出预想中的慌张,顾铮心中暗暗一惊。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顾棠,看到他微微点头,表示会所已经被自己的人手控制,这才稍稍安心。

“我以为沈总是个聪明人,原来是我想错了。物证就摆在眼前,沈总可别偏听偏信。”

沈知言轻哂一声,“是吗?正好我也查到了一些东西,或许顾铮先生会感兴趣。”

顾铮闻言微微蹙眉,他看了看周围严阵以待的保镖,定下神来,并没有阻止沈知言的忽然发难。

沈知言环视一周,温声道:“诸位可能不知道,在顾杨车祸的三天前,江蛰曾收到一笔转账。转账之人十分严谨,那笔钱经过了多个账户,才最终打进江蛰的卡中。万幸,AG当年拓展业务时,我曾和楚格州监管部门的人打过交道,有点交情,这才费尽周折查到了这笔资金流出的账户。”

顿了顿,沈知言好奇地看向顾铮,真诚发问。

“顾铮先生,请问,您无缘无故给顾铎的司机转账三百万,是为了什么?”

沈知言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数道目光汇聚在顾铮身上,其中也包括满脸不可置信的顾老太爷。

傅弛等沈知言说完,立马有眼力见儿地“刷刷刷”翻动手中的文件,小跑着递到顾铮面前。见顾铮一个眼刀杀向自己,他又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随着傅弛的动作,天御的股东们也翻动起手中的那沓文件。不多时,他们就看到了瑞士银行出具的转账记录和详细信息。

顿时,众人看向顾铮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转账而已,能直接说明什么?沈总,你这样妄自揣测,我是可以告你诽谤的。”顾铮气定神闲地笑道。

无视顾铮的狡辩,沈知言淡淡道:“如果我还有人证呢?”

闻言,顾铮的脸色猛然一变。

沈知言神色淡然,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说来也巧,人海茫茫,偏偏让我的人遇到了江蛰的妻儿。当年江蛰死后,她们曾被人追杀,不得已逃亡海外。他的妻子说,江蛰自杀前,曾抱着她哭诉,说他对不起阿铎。”

停顿片刻,沈知言收回了审视的目光,长睫微垂,遮掩住眸中的神色。

“时至今日,他的妻子手中仍然保管着江蛰曾经的手机。手机中的信息都已销毁,只留下了转账前一天的一条信息。信息的内容,是一张他的妻儿被人劫持的照片。”

此时,沈知言的唇角紧绷,声音已经不复之前的从容。

“那个号码我至死难忘,回国后,曾查过它的归属……意外的是,那个号码的主人,竟然是文家多年前被辞退的一名帮佣。”

沈知言侧过头去,眼睛微眯,看向不远处的顾锦,沉下声来。

“而八年前我收到的那条以‘沈岁安’的名义,约我在京大门口见面的信息,就是这个号码发来的。不知道顾锦女士和文政先生,有什么想说的?”

沈知言的话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沈岁安”是谁。

但知道真相的人,自然明白沈知言话中的含义,其中以顾楠的反应最大——他茫然地站起身,怔怔地看向顾锦。

当年的事猝不及防地暴露于人前,顾锦有一瞬的心虚。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立马被文政扶住了腰身。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顾锦镇定。

至此,在这次寿宴上,方琢第一次将视线停留在沈知言身上,淡漠的眼神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沈知言没有回应方琢投来的目光,而是自顾自道:

“知道沈岁安就是顾杨的人并不多,一个文家的帮佣,怎么会知道沈岁安的名字,还能给我发来那条信息?”

说着,他将视线重新移到顾铮身上,语气强势。

“对此,我有一个冒昧的猜测,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顾铮先生指正。”

顾铮的眼神,随着沈知言的话逐渐变得幽深。

他深深地看了沈知言一眼,兀自坐了下来,斜靠在椅背上,一脸玩味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这才好整以暇地回视沈知言。

“沈总说说看。”

沈知言双腿交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大腿上轻敲,稍稍斟酌了一下语言。

“当年顾杨的身世被人质疑,顾铄急于除掉我,防止有人通过我,扒出顾杨的来历。但给我发信息的人,是文家的帮佣,绑架我的人,是陆家的杀手。所以,这件事,他是交给顾锦办的。”

沈知言轻笑一声,语气满是悲凉。

“顾铄当时应该在想,等那晚过后,除掉了顾铎这个竞争者,处理了我这个隐患,他们三房便可以高枕无忧。可是他没想到……在那个混乱的夜晚,唯一死去的人,却是顾杨。”

说到这里,沈知言微微有些哽咽,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再次开口时,语气舒缓而平稳。

“八年前,我收到了署名为‘沈岁安’的人给我发来的信息,约我五点在京大门口见面。可顾杨出车祸的时间明明是七点三十二分,被动过手脚的刹车,怎么会延迟两个小时?所以,顾杨起初并不知道那条信息的存在,是你们向他透露了顾铄要杀我的计划,诱使他坐上了那辆让他送命的宝马。”

沈知言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无处宣泄的恨意。

“按照你们的计划,那晚,顾铎死于绑架,顾杨死于车祸,顾铄因为杀人被你拿捏把柄,自此以后,在顾家,你们二房一家独大。”

许是沈知言透露的信息过于劲爆,他的话说完后,宴会厅中落针可闻。

顾铮久久无言,只是垂眸凝视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良久,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他扬起了唇角。

“因为阿锦的关系,陆家暗中为阿烁做了不少事,利用他一下怎么了?”顾铮说着,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啊,阿铎命大。”

说完,他幽幽地望向沈知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收回先前的话,沈总确实是聪明人。可是,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今天明明只需要死阿铎一个人,你就这急着给我弟弟陪葬?”

不等沈知言说话,一阵座椅与地面的摩擦声猛然响起,格外刺耳。一个五十多岁的股东不顾周围保镖的威慑,拍桌而起。

“刚才沈总说的话是真的?顾铮!你太没人性了!和你这种人做生意,我怕晚上睡不着觉!”

那人的话音落下,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先前迫于顾铮的威慑而闭嘴的人,也纷纷开口。

“你今天能威胁我们一时,还能威胁一世吗!天御交到你这种人手里,在座的谁能睡得安稳!”

“就是!对自己家人都这么心狠,何况我们!”

面对众人的抨击,顾铮面不改色。

“呵呵,装什么道德标兵。想赚钱,就别想着立牌坊。”

他掸了掸烟灰,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我可以向各位承诺,通过北海航运转走的钱,我会双倍注入天御。等我接管天御后,在座的供应商一律账期减半,银行利率也可以重谈。”

顾铮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腰处摸出一把匕首,“哐当”一声丢到了桌上。

“只要各位同意,签完合同,捅阿铎一刀,就可以全须全尾地从大门走出去。当然,如果不同意也可以,那就留下来,咱们慢、慢、聊。”

明晃晃的威胁,让刚刚还在指责顾铮的人面色一僵。正在双方僵持之际,沈知言的声音再度响起。

“通过北海航运赚的钱,双倍投回天御?”

沈知言重复着顾铮的话,疑惑地皱了皱眉。

“可是,顾铮先生,您瑞士银行的账户里,没钱了啊。我之前还在好奇,你从天御挪走那么多钱,都去哪儿了?”

顾铮自信一笑,扬声道:“哪能什么都让沈总知道?比起关心我的钱,沈总不如关心一下,你会怎么意外身亡?跳楼怎么样?”

“呵。”

在顾铮肆无忌惮的威胁声中,传来一声嗤笑。

顾铎不屑地瞥了一眼顾铮,又将目光投向顾棠,眼中满是戏谑。

“听说小棠前段时间投资了一家新能源公司,号称正在研发‘革命性新能源技术’。怎么样,赚了多少?”

听到顾铎提到顾棠的投资,顾铮眼皮一跳——这笔资金是顾铮的全部积蓄,此次投资,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顾铎怎么会知道?

但顾棠显然没有他父亲的机警。

他因为此前对顾铎的步步紧逼而底气十足,一改往日面对顾铎的畏缩,傲然道:“小叔不必操心,公司正在上升期,回报率远超天御。”

“蠢货。”

顾铎见顾棠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冷哼一声。

“但凡你们去专利局官网上查一下,也能发现那家公司所谓的核心专利,不过是十年前已经淘汰的旧技术。改个证书日期、换组参数而已。”

虽然顾棠心中暗恨顾铎,但对顾铎天然的信任,让他在听到对方的话后,不由自主地一阵发慌。

他色厉内荏地怒斥道:“你少胡说!财经杂志、行业论坛都有那家公司的深度报道,这项技术的稀缺性和市场潜力你根本不了解!”

顾铎丝毫不理会顾棠的叫骂,漫不经心地说道:“人家造势才花几个钱,这就掏光了你们的家底,怎么不算花小钱,钓大鱼呢?你们的那笔钱一到账,就从那家空壳公司流出去了,经过多次转账和虚假交易,不断改变资金的流向和性质,如今,早已经查无可查了。”

闻言,顾棠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方琢,声音发颤。

“他说的是真的?”

面对顾棠的质问,方琢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我怎么知道?”

见方琢这幅冷漠到近乎敷衍的态度,顾棠不由气急。

“你怎么能不知道!这不是当初你推荐给我的吗?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方琢蹙眉看着歇斯底里的顾棠,冷笑了一声。

“我只是随口一提,连咨询费都没收,你跟我要说法?坑是别人挖的,钱是你们投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方琢的反应无异于默认了顾铎的指控,顾棠猛然站起身来,态度几近抓狂。

“我的钱呢?我的钱呢!方琢,我那么信任你!你TMD竟然坑我!”

变故突发,不同于顾棠的几近失控,顾铮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缓缓起身,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你当初说你是顾杨的人,因为恨顾铎,所以要与我合作。可我从未问过,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方琢,沉声质问。

“你真正恨的,究竟是顾铎,还是我?”

“你误会我了,顾铮先生。”

方琢凉凉地瞥了顾铮一眼,目光扫过目眦欲裂的顾棠,又看了看静默如钟的顾老太爷,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姓顾的,我都恨。”

“不对,这不对……”

顾铮缓缓摇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明明是你一步步帮我们筹谋至今……你如果恨我,为什么又要帮我?你图什么!”

顾铮出国后,一直通过加密邮件与方琢暗中往来,他对方琢的投资能力由衷地信服。

这些年,在方琢的协助下,顾铮的海外投资回报率连年翻番。多年的合作让他对方琢深信不疑,正因如此,他才敢毅然掏光家底,投资方琢大力推荐的那家新能源公司。

甚至……

就连今天围剿顾铎的这场大戏,从前期布局到临场施压,方琢也都全程参与其中。

思及此,刚才还稳操胜券的顾铮,此刻却遍体生寒——如果方琢想对付自己,怎么会任由他顺利掌控天御?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方琢的后手在哪里!

顾铮盯着方琢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半晌,恍然道:“你打着顾杨的幌子接近我,帮我和阿铎斗法,不是因为你恨他,而是因为你想让我们斗!你只是想搅得顾家家宅不宁!你到底是谁……方琢,你到底是谁!”

听到顾铮的质问,方琢挑了挑眉,眼神中露出些许赞赏。

“好问题。很少有人问过我是谁,我也说不好。在福利院时,我叫沈晏清,在顾杨被顾家认回后,我叫方琢。而在这之间,我还有一个名字……叫顾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