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变故横生 陆静岚的提醒;车祸
沈知言所说的应酬, 是来自宋峰的邀约。
说起来,沈知言回国后,第一个对他抛出橄榄枝的人,就是宋峰。
——虽说其中多少带着一些对“璀璨之夜”的弥补之意, 但对于当时的沈知言来说, 无疑是雪中送炭。
而且不久前, 陆家利用颜青碰瓷沈知言时, 宋峰还专门策划了一期珠宝设计主题, 帮沈知言成功扭转了舆论。
因此, 沈知言对宋峰的邀约,自然是万分重视。
宋峰约定的地点,是他们之前打球的那个高尔夫俱乐部。
今天的路况格外顺畅。沈知言见时间还早,便让陈思怡订了咖啡、奶茶,顺路去剧组探班。
新剧在年后就已经正式拍摄。沈知言因为工作缠身, 没有参加开机仪式,只是让陈思怡代表他, 进行了简单的致辞。
剧组在此前,刚遭受不小的舆论冲击, 沈知言其实有些担心工作人员的状态,这才有了这次的探班。
但到了剧组后,看到全员一片打了鸡血的精神状态时,他觉得自己想多了。
沈知言对剧组拍摄一知半解, 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 索性叫上在一旁哈欠连天的顾楠,去喝下午茶。
剧组不远处有一家甜品店,是探班人员常光顾的地方。
沈知言和陈思怡在甜品店靠墙的隔间里落座, 没多久,顾楠端着三杯奶茶走了过来。
“你的三分糖。”
顾楠将一杯奶茶递给陈思怡,又将另一杯放到沈知言面前,“全糖。”
“谢谢楠少。”
陈思怡接过奶茶后,就识趣地降低存在感,在一旁当起了空气。
“不错啊,楠少还真有点儿做生活助理的潜质。怎么样,等思怡接替了阿昭的工作,还要不要来AG?”沈知言喝了口奶茶,调侃道。
“沈知言,你没事少给我画饼。齐卓轩说了,你说话好听归好听,但不能啥都听,不然容易噎着。”顾楠叼着吸管,一脸精明地说道。
沈知言挑了挑眉,“哟,看来你还挺服管。那我就放心了,没给齐总惹事。”
顾楠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我就给他惹事了?你问问他,他现在是不是巴不得我留下!”
沈知言满脸狐疑,“怎么?你给他发工资?”
顾楠:……
顾楠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扬起下巴,嘚瑟道:“齐卓轩那人温温吞吞的,墨迹得要死,谈个合作吃八顿饭都搞不定。我往饭桌上一坐,话都不用说,都比他那八顿饭管用。”
顾楠这话倒也不是托大。
顾家三房即便落魄,但终究姓顾。
如今顾家有顾铎撑着,规模已然扩大了数倍。在京市,顾家人行事,无一不是底气十足。
因此,对于一般的合作,拿顾楠这张牌充门面,确实能给合作方吃下一颗定心丸。
当然,齐卓轩是个有分寸的人,重大的合作肯定不会带着顾楠瞎晃悠,毕竟带了也没用。
但这些,顾楠显然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出马,合作就能谈成,这才膨胀得不得了。
沈知言一听顾楠的话,就摸清了齐卓轩打的算盘。
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自己把这么一个二世祖丢到人家那儿,人家用他来赚点便利,也无可厚非。
沈知言干咳了一声,“那你好好听齐总的话,当好门面。”
“什么门面?”顾楠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打算签星耀传媒?但不是什么门面,我是去当经纪人的。”
“咳!咳咳咳咳……”
沈知言一口奶茶呛进喉咙里,咳嗽了半天。
“经纪人?”沈知言没明白顾楠这是在闹哪出,“你想好了?”
顾楠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你想啊,齐卓轩的生意我都能帮他谈下来,谈艺人合作,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沈知言看着顾楠,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
从某种角度看,顾楠说得倒也没错,但他显然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不过,很多事情光听别人说是没用的,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明白其中的门道。
况且顾楠并非普通人,他姓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楠在顾家再不受重视,也照样拿着家族基金、享受公司红利。
相较于普通人,他有大把的试错成本。
思及此,沈知言咽下了口中劝导的话。
“行吧,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不过,你放着天御传媒不去,去星耀。怎么,又想跟顾家打擂台?”
顾楠得意地笑了笑,“你不懂,齐卓轩是伯乐,发现了我这匹千里马!我当然要去星耀!”
得,这孩子找不到北了,也不知道齐卓轩是怎么哄的。
一旁的陈思怡听不得别人否定自家老板,连忙戳了戳沈知言的胳膊。
“老板,别丧气,你也是伯乐,发现了我这匹千里马!”
沈知言:……
沈知言没有说话,只是给了陈思怡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
“对了,你的手串。”
说话间,沈知言忽然想起了那条修复好的常青藤手串,拿出来递给了顾楠。
顾楠看到手串,顿时眼睛一亮。他忙接了过来,满脸惊喜。
“你真的修好了!”
说着,他拿起手串,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戴回手上,“修得真好!”
沈知言嘴角噙笑,试探着问道:“顾楠,这个手串,你哥什么时候给你的?”
顾楠知道沈知言和他哥的渊源,因此,对沈知言的问题不疑有他。
他想了想,说道:“记不清了,反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收到的第一封信,就是我哥写给我的,一同寄来的还有这个手串。”
沈知言不由微微蹙眉。
如果沈岁安戴过这条手串,他为什么没有半点印象?
如果沈岁安没有戴过这条手串,他为什么会觉得,它如此熟悉?
正当沈知言陷入沉思之际,突然,一道尖锐又熟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让你嫁给顾棠?陆行驰他脑子有病吧!”
听到徐晴晴的声音,顾楠一怔,立刻想过去看看。
沈知言一把将他按回座位,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下一刻,便听到陆静岚的声音响起。
“晴晴,小声点。你别激动,这只是我小叔的打算,可我不会再听他的话了。”
顿了顿,陆静岚继续说道:“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陆家。”
“啊?”徐晴晴诧异道:“你小叔能同意吗?”
陆静岚的声音带着一抹苦涩。
“他同不同意,不重要。这些年,我虽然得到了陆家的资源和培养,但也为陆家付出了我的所有,我不欠他们什么了。”
徐晴晴不由有些担忧,“可离开陆家,你能去哪儿?”
一阵沉默后,陆静岚笑道:“我打算出国深造。至于之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你没有了经济来源,又孤身一人……”
“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糟了。”陆静岚打断了徐晴晴的话。
“我现在名声毁了,除了联姻,再也没有其他的价值。晴晴,你知道吗?这些年来,从顾杨到顾铎,再到顾棠,我就是陆家用来联姻的木偶。”
陆静岚说着,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旋即,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笑了笑,“你放心。沈知言当年不也是一个人出国打拼,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吗?我也想试试。”
听到这里,顾楠忍不住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跑到了隔壁的隔间。
“你还好意思和沈知言比!”
见到突然闯进来的顾楠,陆静岚怔了怔。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楠……”
“你叫谁小楠?你以什么身份叫我小楠?我嫂子吗?”顾楠梗着脖子质问道。
陆静岚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对不起,我骗了你那么久,还利用了你的信任……”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顾楠身后的沈知言。
顿时,陆静岚面色煞白。
眼看着苦主齐聚一堂,陆静岚顿感无地自容。
她看向沈知言,轻声道:“沈……沈总。我也欠你一句道歉。抱歉,窃取了你的作品……”
沈知言没有理会陆静岚,而是瞥了一眼徐晴晴,挑眉示意:你怎么在这儿?
徐晴晴的眼神有些躲闪。
她讪讪一笑,“我只是出来喝杯奶茶。现在拍的都是全景、中景镜头,演员走位和表演比较固定,副导演盯着就行。”
听到徐晴晴的解释,沈知言这才收回了死亡凝视。
沈知言没有回应陆静岚的道歉。
陆静岚明白,原谅这种事情,无法强求。
于是,她不再多言,只是微微欠身。
“你们聊,我还要赶飞机,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拿起座椅上的背包,起身时,又看向了徐晴晴。
“晴晴,我今天约你出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还有……”
陆静岚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谢谢。谢谢你还愿意出来见我。其实……我当初撮合你和顾棠,是小叔指使的,我……不是个称职的朋友。但谢谢你,在听到小叔让我和顾棠联姻时,还是想阻止我。”
说完,她将鬓边的头发挽到耳后,抬手推开了隔间的门,匆匆向外走去。
经过沈知言时,她停下了脚步。
犹豫了片刻,陆静岚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曾经,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你的阴影里。我也是有艺术梦想的,却只能模仿你的风格,画自己不擅长的东西。甚至……还要让人代笔。我是陆家大小姐,却活得像个见不得光的蝼蚁。”
陆静岚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如今,虽然我的一切都毁了,但我也终于解脱了。”
陆静岚的眼中满是释然,一扫之前的苦涩。
沈知言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恭喜,重获新生。”
陆静岚深深看了沈知言一眼,踌躇片刻,再次开口。
“沈知言,不管你是否接受我的道歉,我都想为我的所做作为,弥补一二。”
略作思忖,她接着道:“前段时间,我无意中听到小叔和顾棠的父亲通话,他今年要回国参加老太爷的寿宴。往年他都不曾回来的,这次忽然回国,恐怕不简单,你和顾铎早做准备。”
沈知言闻言,心中一惊。
顾铮要回国了?
他不由想到在疗养院时,老太爷想对付顾铎,就是打算借顾铮的手。
他们是想在寿宴上,对顾铎发难吗……
沈知言目光凝重,“谢谢,陆小姐。”
“我说了,我只是想弥补。”
说完,她冲众人摆了摆手,转身快步离开。
徐晴晴匆匆从隔间中跑了出来,“我去送送她。”
徐晴晴和陆静岚走后,沈知言也没有多待。他嘱咐了顾楠几句,就赶去了与宋峰约好的皇彬庄园高尔夫俱乐部。
沈知言猜的没错,宋峰这次约他,的确是讨人情的。
沈知言要参加Sparkling Star的消息并不是秘密,宋峰一向看好沈知言的设计水平,便有意与他达成合作 —— 沈知言的参赛作品,将在宋峰今年的展会上独家展示。
当然,回报也相当可观。
既能还宋峰人情,又能实现双赢,沈知言自然欣然应允。
一场高尔夫下来,双方交谈甚欢,不知不觉间,便谈拢了合作意向。
从俱乐部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京市的冬天,黑得很早,才五点多,天便已经暗沉下来。
黑色卡宴在国道上疾驰,向着御景园的方向驶去。
沈知言坐在车里,回复着手机中的消息。
忽然,变故横生。
随着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传来,车身猛地一晃!
沈知言没有坐稳,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前排座椅靠背。
“怎么了?”
沈知言刚稳住身形,没等陈思怡回答,就看到两辆车一左一右,将卡宴夹在了中间。
仿佛约定好的一般,在引擎轰鸣声中,两辆车猛然逼近!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卡宴遭到了两车的同时撞击,瞬间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颠簸。
“老板,坐稳!”
陈思怡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心里直发慌。但她咬咬牙,猛踩油门,试图甩掉身后的车辆。
沈知言这才注意到,在他们身后,尾随的车何止两辆!
对方来者不善,沈知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急忙捡起撞车时掉在地上的手机,准备报警。
然而,点开手机后,他却发现,车里竟然没有信号!
明明撞车的前一刻,他还在回复消息。此时,状态栏中却赫然显示着“无服务”。
沈知言从车窗中探出头去——果然,在刚才的撞击中,对方在他的车上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沈知言刚想进一步查看,离他们最近的那辆车,竟然不要命一般,再次疯狂地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知言迅速缩回车里。
刺耳的刹车声再度响起,在剧烈的撞击中,卡宴骤然偏离了方向,但陈思怡很快便稳住了车身。
沈知言看着身后随时准备撞上来的追车,又看了看开车的陈思怡,当机立断。
“他们是冲我来的。前面有个缓坡,在那儿打开车锁,我跳下去。”
“不行!老板,你……”
“别废话。”不等陈思怡将话说完,沈知言便将其打断,语气不容置疑。
“车里没有信号,他们现在不动手,估计是想在前面的隧道里制造车祸,到时候咱俩都没得跑。”
沈知言说着,靠近了一侧的车门。
“我跳车后,你去找顾铎。你老板的命就靠你了。”
眼看着缓坡越来越近,陈思怡抿紧嘴唇,声音带着哭腔。
“好!”
下一刻,随着“咔”的一声脆响,车门锁被打开了。
经过缓坡时,沈知言迅速推开车门,一跃跳到了草地上,借助坡度滚落,缓冲着跳车的冲击力。
果不其然,随着沈知言跳车,身后的五辆追车先后停到了缓坡处。一群黑衣人手拿扳手、球棒,纷纷下车,朝着缓坡冲去。
然而,并非所有尾随的车辆,都因为沈知言而停下。
仍有两辆追车紧咬着陈思怡不放!
眼看着隧道近在咫尺,两辆车不约而同地开始加速,一齐向卡宴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82章 沈知言的失踪 沈知言被劫持;顾铎找人……
暮色渐沉, 昏黄的路灯将道旁树木的影子拉得无比扭曲,在夜风中张牙舞爪地摇曳着。
杂乱的脚步声中,十几道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来回扫射, 犹如一条条寻找猎物的蟒蛇。
“分头找, 别让他跑了!”
打头的男人身材瘦高, 相貌平平, 他左右逡巡了一圈, 却不见沈知言的踪迹, 便扯着沙哑的嗓子吩咐道。
说完,他便举着手电筒,大步向一旁的灌木丛逼近。
沈知言蜷缩在灌木丛深处,屏住了呼吸。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潮湿的地面,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
随着光束的靠近, 他缓缓挪动着身体。
刚才跳车时,他的手掌和膝盖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此刻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可他根本无暇顾及。
忽然, 沈知言在移动中,压到了地上的一截枯枝。
“咔嚓——”
枯枝的断裂声,夹杂在呼啸的寒风与乱舞的枝叶声中,含糊而清脆。
沈知言浑身的血液瞬间僵住, 不由头皮发麻。
搜寻的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下一刻, 手电的强光便径直扫射了过来。
沈知言急忙将头埋进手臂,整个人蜷在阴影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眼看着光束越来越近, 沈知言的手悄然摸进了口袋,紧紧握着方琢送他的那把祭祀小刀。
这时,一道尖锐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
“头儿,这边!”
听到喊声,停留在灌木丛上的光束猛地转向,急匆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奔了过去。
从缓坡上滚下来后,沈知言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势,便将外套朝着相反的方向抛了出去,随后便连滚带爬地一头扎进了灌木丛中。
那群人追得很紧,几乎在沈知言躲进灌木丛的瞬间,便跳下了车,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此时,见众人被外套吸引了注意力,沈知言暗暗松了口气。他趁机起身,猫着腰,轻声离开灌木丛,向着树林深处狂奔而去。
然而,一件外套能争取的时间毕竟有限。
没过多久,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再次从沈知言的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沈知言不顾一切地在树林中狂奔。
冬日的夜晚寒风呼啸,肆意侵入他单薄的衬衣,凛冽刺骨。
沈知言离开高尔夫俱乐部后,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便遭遇了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杀。好巧不巧,偏偏这个时候,他的低血糖犯了。
一阵阵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神经,但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死死扶住树干。脚步虽然踉跄,却执拗地不肯停下。
忽然,一阵剧痛从他的腰后传来!
沈知言本就头晕目眩,在猝不及防的撞击之下,身形不稳,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中,他狼狈地撑起身子,眼前阵阵发黑。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道熟悉又带着嘲讽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呵,原来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听到声音,沈知言刚想回头,一只手便将一块浸满药水的纱布,狠狠捂在了他的口鼻上。
“唔……”
刺鼻的药水味迅速涌入鼻腔,顷刻间,沈知言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片混沌。
昏迷前,他恍惚看到一个身影缓缓蹲到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嗤笑。
……
因为突如其来的道路检修,今晚的北郊路上,车辆寥寥无几。
两辆伤痕累累的宝马,从连云隧道中缓慢驶出。随着车辆行进,可以遥遥看到,一辆残破的卡宴正歪歪斜斜地瘫在路旁。
卡宴原本锃亮的车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刮痕,车门严重凹陷,已经扭曲变形。
——显然,它刚经历了一场不小的车祸。
不多时,那两辆宝马缓缓停在了卡宴的不远处。
车门打开,几名黑衣人从车上下来,手中拎着棍棒,朝着卡宴的方向走去。
然而,当他们靠近时,却愕然发现,驾驶座上竟然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在一辆高速行驶的出租车内——
“是的!就是在那里跳下去的,大概有六七辆车,请你们赶快出警!”
陈思怡坐在后排,颤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正在拨打着报警电话。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挂断电话,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双手捂住脸,在膝盖上抽泣起来。
“小姑娘,警察去了,肯定会没事的,别怕啊!”司机师傅见状,忙出声安慰道。
在沈知言跳车后,陈思怡记得他此前的警示,因为担心对方真的在隧道内制造车祸,便提前做了准备。
早在驶入隧道前,她就将车速飙到了极限,仗着这辆卡宴被秦昭改装后的性能,硬生生扛下了连环撞击。
在驶出隧道后,她更是不敢有丝毫停留,早早便弃车逃走了。
她没敢沿着国道走,而是徒步穿过了路旁的荒地,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直到看见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大半夜,一个小姑娘形容狼狈、神色慌张地在路边奔跑,任谁都能看出她遭遇了危险。
陈思怡运气好,遇到了一位热心的司机师傅。师傅在看到她后,立刻将车停到了路旁。
陈思怡上车后,来不及喘口气,便急切地向司机报了御景园的地址,随后第一时间拨通了报警电话。
处理完这一切后,她才敢将自己的害怕与担忧大声哭出来,宣泄压抑已久的情绪。
哭了一路,出租车很快抵达了御景园。
陈思怡付了车钱,匆匆跑下车,用力拍打着御景园的大门。
因为事先和沈知言约好了今晚见面,顾铎特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大晚上的,发型仍一丝不乱。
今晚蒙特利尔的会议很重要,他无法推脱,便在书房中线上参会。
他正在就协议的细节问题,和对方讨价还价时,忽然,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发言。
不待他做出回应,门便被吴嫂推开了。
“先生,沈先生出事了!他的助理正在楼下等您!”
沈知言……
出事了……
顾铎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一时有些发懵。
来不及多问,他直接让蒙特利尔的项目负责人全权代表自己继续谈判,甚至连会议都没有退出,便心急如焚地冲下了楼。
看到楼下眼睛红肿、灰头土脸的陈思怡时,他仿若能听到自己慌张的心跳声。
“怎么回事?”
顾铎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陈思怡看到顾铎,努力克制住哽咽,尽量言简意赅道:“有人在路上围堵我们!老板跳了车,那些人去追他了!”
“报警了吗?”
“报了!”
顾铎一边和陈思怡对话,一边向外走去。
“高筝呢?”
吴嫂焦急地将外套塞到顾铎手中,“看到陈小姐时,他就去准备车了。”
果然,顾铎带着陈思怡出来时,高筝已经发动好车,正在庭院等着他们。
陈思怡坐在副驾驶,为高筝指引着方向。顾铎则在上车后,便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经过了一番简短的交谈,顾铎沉声道:“好,麻烦了,有消息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陈思怡见顾铎挂断电话,忙转过身来,希冀地看着他。
顾铎摇了摇头,“警察已经在附近搜查了,暂时还没有找到……”
说着,他打开微信,在沈知言之前建的群里,发起了群语音。
很快,华清礼和徐胜宇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
“哇塞!上一次咱仨拉群语音,还是我逃回国,找你俩蹭饭的时候吧?”
“老顾,你这是失恋了,想找我们出去喝酒?”
顾铎没心思理会他们的调侃,“沈知言出事了,有人在路上追杀他,他现在人失踪了。”
“我艹!”
闻言,徐胜宇直接咋呼了起来。
“在哪儿出的事?先报个地址,路上说!”
“北郊路,进连云隧道前,他跳了车。”
华清礼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收回了之前玩味的态度。
“老顾,你别急,我让人去查附近的监控,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能查到,放心吧。”
将事情交代完后,三人便暂时闭了麦,只是时不时地,会在群语音中交换一两句最新的消息。
“老顾,尾随沈知言的那几辆车都查到了,但情况不对劲,它们现在一直在高速上绕圈,像是故意干扰视线。”
“报位置,不管沈知言在不在车上,先拦下来再说!”
没等顾铎开口,徐胜宇率先出声。
华清礼报了五个位置和车牌号后,徐胜宇果断应了下来。
“交给我,我有兄弟在那附近炸街。”
说完后,群里又默契地恢复了平静。
此时,顾铎已经赶到沈知言跳车的地方,现场仍有警察在继续勘察。
“顾先生。”
先前与顾铎通话的警员正等在这里,见到顾铎,忙迎了上来。
“在现场发现了沈先生的外套,里面还有沈先生的手机。四周没有血迹,但有大片草地被压倒。初步判断,他应该被人劫持了。”
“追踪不到人去哪儿了吗?”顾铎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意。
“顾先生,您先别急。既然是劫持,而非仇杀,沈先生目前性命应该无虞。”
警员说着,看向了陈思怡。
“您是报警的那位小姐吧?方便来警局做个笔录吗?我们想了解一下,沈先生最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也好方便我们缩小调查范围。”
陈思怡忙不迭点头,“好,可以,你们赶紧录!录完快去查!”
“拦沈知言的那些人是陆行驰的手下,你们去查他。”不想耽误时间,顾铎沉声说道。
当时,从拦截沈知言的车辆上下来的人有很多,华清礼从监控中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
陆文福,专门帮陆行驰做脏事的狗。
既然警察这边没有线索,顾铎留下陈思怡配合他们调查,便不再耽搁,直接转身上了车。
“老顾。”
就在这时,群语音中,传来了华清礼的声音。
“我们刚才发现,在事发现场,有一辆车很奇怪。”
他的声音有些狐疑,“从行程轨迹看,那辆车应该只是路过,但它在北郊路靠近隧道的位置,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停留。”
“能查到那辆车去哪儿了吗?”
“等等啊,正在查。”
过了片刻,华清礼的声音再度响起,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顾铎耳边,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看路线,好像是去京郊水库。”
京郊水库……
沈知言当年险些被溺毙的地方!
第83章 畸形的憎恨 沈知言被绑架;顾铎营救……
沈知言是在一阵溺水的窒息感中惊醒的。
他挣扎着抵抗着按在后脑的力道, 将头从水中抬起。
“咳咳咳咳……”
新鲜空气猛地涌入鼻腔,水也一同呛进了气管,瞬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蜷缩在地上,还没等缓过这口气, 就被人粗暴地强迫着抬起头来。
“啧啧, 真够可怜的……沈、总。”
一道充满讥讽的声音在沈知言的耳畔响起。
因为头被长时间按在水中, 此时, 沈知言的双眼因为窒息而布满了血丝。等视线清晰后, 他才看清了眼前之人。
“你是顾棠的人, 却为陆行驰卖命……”
沈知言眉头紧蹙,不解道:“颜青,你图什么?”
颜青的嘴角微微上扬,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
“别一副自以为了解一切的样子。什么叫为陆行驰卖命?我可是来打‘落水狗’的。”
沈知言的双手被手铐紧紧铐在身后,他试图甩开颜青扳着他下巴的手, 却被手铐限制了行动,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
“我确实不明白, 你我的仇怨什么时候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因为我打了你的假?”
“呵!”
颜青冷笑一声, 一把拽住沈知言的衣领,径直将他拖拽到了一旁。
沈知言本就在之前跳车时,身体遭受了不轻的撞击,此刻在砂石粗糙的地面上摩擦, 又平白多出了几处擦伤。
随着一阵“哐啷”的金属声响,他的身体重重砸到了老旧的钢管上, 肩膀上钻心的刺痛紧随而至。
沈知言艰难地支起身子,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破旧的厂房里。
当看清周遭的布置时,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熟悉又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 —— 这里竟然与他当年被绑架的地方极为相似……
沈知言瞬间意识到,这就是当年陆文福要杀他灭口的地方!
不等沈知言细想,颜青便蹲下身来,迫使他仰视自己。
“沈知言,我最恨的,就是你那副高高在上、假惺惺的伪善模样。”
颜青说着,眼中的神情逐渐变得狠厉。
“你要是真的可怜我,当初为什么不帮我?你能帮我赢徐胜宇的球,为什么不能直接救我妈!就因为你,我丢了工作,没了收入,可我还要负担我妈的医药费!你当初为什么不管我!”
颜青的话,听得沈知言一头雾水。
沈知言根本不知道,当初颜青因为偷了他的挂坠,而得罪了顾铎,进而被领班开除这件事。
但颜青的指控还在继续。
“你还瞧不起我跟了顾棠!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你跟了顾铎,就是两情相悦,我跟顾棠就是自轻自贱吗!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地俯视我,明明我们都是孤儿!”
沈知言实在无法理解颜青这种扭曲畸形的心态,但他也不愿平白无故地背锅。
“你问我当初为什么不帮你,当然是因为……我帮不了。”
沈知言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
“颜青,你当初接近我,但凡是为了卖酒,看在你是京大学生的份上,我或许也就买了。但你不是,你想卖的,是你自己。这我可买不起。”
说完,沈知言偏过头,眼中满是疑惑。
“而且,我和你的交集并不多,对你有印象,也只是因为你是京大的学生。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瞧不起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
说到这里,沈知言恍然,“难不成……其实是你瞧不起现在的自己,所以才把这种心理投射到别人身上,看谁都像是在蔑视你。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只恨我呢?”
沈知言的话,直直戳到了颜青受挫的自尊。
听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猛地一把将沈知言推倒在地上。
“你少在这儿自以为是!他们那些人是什么身份,瞧不起我是应该的,但你凭什么!我们都是孤儿,谁比谁高贵?你不过就是命好罢了。要是给我和你一样的机遇,我绝不会比你差!”
颜青说着,站起了身,眼神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一身狼狈的沈知言。
“我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顾棠原本对我很好,就是因为你!就因为我没办法像你帮顾铎那样帮他,他就打我!我画不出他满意的设计图,他还打我!我们之前明明好好的,他如今这样对我,都是因为你!”
沈知言听到这番是非不分的言论,差点气笑了。
“打你的人是顾棠,你却恨上了我?颜青,你脑子有病吧!”
“不然呢?”
颜青昂着头,眼神却忽然变得有些落寞,他苦涩一笑。
“他是我的救赎。我除了恨你,还能很谁?沈知言,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颜青定定地看着沈知言,声音中满是不甘。
“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出身,论长相我也不差,绘画天份我也有,我不过就是缺了点运气罢了……像AG总裁这样体面的身份,凭什么你有,我没有。”
至此,沈知言终于明白了颜青恨意的来源。
什么怨自己不帮他、恨自己带给他痛苦,通通都是借口。
说白了,他只是不甘心。
说起来,颜青能考上京大,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只是,他在最年轻气盛的年纪,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他从未见识过的世界。
向上的仰望,让他对自己现有的成绩一再否定。
他想登天,却没有借力的东风。
久而久之,他便将自己所谓的“失败”,合理化为家境的差异。
而沈知言的存在,却彻底打破了他内心设立起的这道防御机制。
所以,出于“同级比较”的心理,他将对成功的渴望、焦虑,以及无法成功的挫败感,一并都投射到了沈知言的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恨让他丢掉工作的顾铎,不恨打他的顾棠,也不恨无视他的前途、将他与“小Leo”绑定的陆行驰,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些人都是天之骄子,生来就该成功。
但他们可以,与自己出身相同的沈知言不行。
“行了,别在这儿啰嗦了。”
就在颜青情绪愈发失控之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开口。
那人一出声,沈知言顿时毛骨悚然。
这个声音,他在不久前刚刚听过,并且刻骨铭心!
沈知言缓缓回头,这才发现了陆文福的存在。
当年那段绑架的经历,给沈知言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当看到陆文福时,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着远离他的方向缓缓移动。
陆文福很享受沈知言对自己的恐惧。他像逗弄猎物一般,放慢了脚步,延长着猎杀时刻。
“上次在寿宴上见到你,我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竟然是当年逃走的小鱼。”
说着,他一把将人拎了起来,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水池。
“正好,今天还是由我来送你上路。”
听到陆文福的话,沈知言瞬间爆发,拼命地挣扎起来。在他出其不意的冲击下,竟然撞开了陆文福抓在他衣领上的手。
沈知言踉跄着向前跑去,可还没跑几步,就被颜青从后面拦腰抱住,硬生生拖了回来。
他的双手被铐在身后,身体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颜青见自己制不住拼命挣扎的沈知言,忙对一旁冷眼旁观的陆文福喊道:“还不过来帮忙!”
陆文福不屑地瞟了颜青一眼,冷嗤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来。
陆文福本来就是练家子,这些年来,他帮陆家父子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脏事,手上功夫相当了得。
颜青见沈知言被制住,赶忙拿出钥匙,打开了他身后的手铐,将他的右手扣在了一根锈迹斑斑的水管上。
“哐啷啷——”
沈知言拼命挣扎着,却只能徒劳地带动水管发出阵阵声响,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大设计师,你可得小心点,这可是你作图的手。怎么,饭碗不想要了?”
颜青见沈知言被困住了行动,狼狈不堪地做着无用的抗争,心中十分畅快。
“老板要他的命,你别节外生枝。”陆文福冷声道。
见陆文福再一次驳斥自己,颜青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今天是代表棠少来的。陆氏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心里清楚,是谁给陆氏投的钱,你不知道吗?怎么,你想管我?”
陆文福凉凉地瞥了颜青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沈知言,眼皮微垂,强忍下了怒火。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厂房。
“你到底要干嘛?”
沈知言警惕地看着颜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颜青微微勾唇,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厂房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厂房门口,站着三个人 —— 准确来说,是两个人,因为其中一人坐在轮椅上。
见到来人,沈知言不由面色一沉。
他不再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拼命拽动着束缚自己的手铐,带动那根破旧的管道,发出一阵阵金属撞击的声响。
“怎么,许久不见,沈总这是不认识我了?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惦记着你呢。”
坐在轮椅上的人来到了沈知言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可眼中却透着说不出的阴狠。
沈知言冷冷地看着来人,声音从齿间挤出,“陈玉成。”
陈玉成看到沈知言这副模样,心中滋生了一股隐秘的快感,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肆意。
“哎呀呀,多日不见,真没想到,沈总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还真是……我见犹怜。”
沈知言冷嗤一声,毫不示弱地回怼道:“我还以为,经历过上次的教训,陈总已经开始修身养性了。”
痛处被人戳中,笑意僵在了陈玉成的脸上。
下一刻,他的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恨意,原本就阴鸷的眼神,像淬了毒般狠厉。
“是啊,我修身养性,怕伺候不好沈总,这不,特意叫来了两个兄弟,今晚必定叫沈总‘满意’。”
几人说话间,颜青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厂房。
在关上厂房大门的那一刻,他抬眸看向沈知言,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沈知言抿唇不语,没有再理会对方的挑衅,只是更加用力地拽着腕上的手铐。
一下又一下,水管叮当作响。
很快,他的手腕上便渗出了一层血迹。
……
京郊水库的范围广阔,顾铎回想着当年被绑架的经历,毫不犹豫地朝着当初那处废弃的厂房赶去。
厂房外围,有不少黑衣人把守,为首的正是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臭名昭著的陆文福。
见到顾铎从车上下来,陆文福率先迎了上去。
“顾先生,陆家正在办事,还请不要打扰。”
随着陆文福的话音落下,一众黑衣人迅速围了上来,将顾铎和高筝团团围住。
顾铎没有理会这些人,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陆文福,厉声质问道:“沈知言在哪儿?”
陆文福这些年杀人越货,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对于顾铎的威慑,他丝毫不惧,只是淡笑道:“生死有命,请顾先生节哀。”
听到这话,顾铎顿时怒火中烧。
“沈知言如果出事,你的命不够赔。”
说着,他一招手,身后数盏车灯同时亮起,顾家的保镖们纷纷围上前来。
“啊——”
就在这时,远处的厂房中,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由于距离较远,声音不太清晰,顾铎无法分辨出是谁的声音。但在这种时候,他本能地心中一慌。
“一个都别放走。”
顾铎匆匆给高筝留下这句话后,便不顾一切地朝着厂房冲去,完全无视围在身边的黑衣人。
陆文福见状,刚想上前阻拦,下一刻,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腾空,被高筝面无表情地一个锁喉,狠狠撂倒在地。
随着高筝的动作,顾家的一众保镖顷刻间蜂拥而上。
顾铎出行只带着高筝在身边,自然不是仅仅把他当做普通司机。
顾铎身边的高筝,就像沈知言身边的秦昭一样。平日里时刻跟在他们左右,同时,手下都有一群训练有素的 “安保人员”。
水库的风很凉,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吹得顾铎止不住地心颤。
废弃厂房孤零零地矗立在水库边上,外墙的水泥早已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筋。摇摇欲坠的铁皮大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锈孔,此刻,正紧紧闭合着,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音。
“哐啷——”
顾铎来到厂房前,猛地将大门一把推开,当他看清里面的景象时,顿时目眦欲裂。
——他看到了,满地的血。
第84章 设计师的手 沈知言的手伤;方琢的改变……
厂房内一片狼藉, 血腥味混合着陈旧机器的腐锈味,弥漫在空中,令人闻之欲呕。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人。
陈玉成瘫在地上,面色痛苦, 小腹正汩汩地向外渗着鲜血。在他的身侧, 轮椅翻了半边, 一只轮子还在缓缓打转。
不远处, 还有两个男人蜷缩在地上, 身下的血泊正在不断蔓延, 将周围的尘土混成了一片泥泞。
沈知言左手紧紧握着一把黑色小刀,靠在坍塌的管道旁,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头发贴在了沾满血水的脸上,十分狼狈。此时,他双眼充血, 正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
看到这样的沈知言,顾铎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什么叫神魂俱颤。
“言言!”
顾铎大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沈知言, 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
沈知言在看到顾铎的瞬间,大脑有片刻的恍惚,他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地侧过刀身, 避开了拥抱自己的顾铎。
京市的冬夜阴冷刺骨,沈知言上身只穿着一件湿漉漉的衬衣, 他靠在顾铎怀里,身体止不住地打着寒颤。
顾铎忙脱下外套,小心地将他裹住。
沈知言脸色苍白, 定定地看着顾铎。在确定了顾铎真实存在后,他这才从刚才玩命般的架势中抽离出来。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很轻。
“顾铎,我捅人了。”
顾铎轻拍着沈知言的后背,安抚道:“不是你,是陆文福做的。”
“可是……”
沈知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他将头从顾铎的怀中抬了起来。
“可是……顾铎,我的手好疼。”
闻言,顾铎这才注意到,一截血迹斑驳的手铐正挂在沈知言的右手上。而他的手腕,此时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顾铎的呼吸猛然一窒。
就在这时,厂房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动,高筝快步走了进来。
在看到浑身是血的沈知言时,他脚步一顿,随即将手中拎着的颜青一把摔到地上。
“老板,陆行驰的手下说,陈玉成他们是这个人找来的,听说是想……对沈总不利。”
“啊——”
颜青被甩到了陈玉成的身边,他这才看清地上三人的惨状,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却又被高筝重新拖了回来。
“饶了我,我错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陆文福逼我这么做的!”
“钥匙。”
顾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没看颜青,全部注意力都在沈知言的手上。
颜青不敢有丝毫耽搁,忙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高筝上前接过,递给了顾铎。
顾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陷在血肉中的手铐,当金属与血肉缓缓分离时,沈知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身后颜青的求饶声还在继续。顾铎本就因为沈知言受伤而心烦意乱,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让他闭嘴。”
高筝做事向来干脆,“咔”“咔”两下,就卸掉了颜青的下巴。
顾铎将手试探着握在沈知言的左手上,沈知言抬头看了看他,便顺从地松开了手中的刀。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我们这就去医院。”
“是吗?”沈知言现在的心思都在自己的手腕上,听到顾铎的话,忙点了点头,“好。”
“高筝,这里你来处理。”
顾铎将刀丢给了高筝,吩咐道:“把陆文福近些年的罪证整理好,交给警方。我不想再看到他。”
“还有……”他凉凉地瞥了颜青一眼,“把这个人留下。”
说完,他便抱起了沈知言,大步向外走去。
因为急着找沈知言,顾铎将手机落在了车上,此时,徐胜宇的声音正喋喋不休地从中传来。
显然,他已经唱了半天的独角戏。
“我兄弟都找过了,那几辆车上都没有沈知言的的影子。”
“阿铎,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铎?你找到沈知言没有?找到的话好歹吱个声啊!”
“我TM……你人到底在哪儿呢?!”
顾铎将沈知言在副驾驶安置好,这才点开了语音。
“人找到了,他受了点伤,我们正要去医院。今晚谢谢了。”
说完,他不等回复,便直接退出了语音,一脚油门踩到底,飞速向医院开去。
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京市并不太平。
据目击者称,当晚有一群染着红黄蓝绿各色杂毛的社会青年,开着488 Pista、阿斯顿马丁 Vantage,莫名其妙地围堵了几辆宝马。
那些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将车上的人一顿暴揍,揍完了还在车上翻找一通。过后,更是没留下半句话,就带着家伙逃窜了,留下一地狼藉。
可惜,那几个路段的监控刚好都出了故障,所幸也没人报案,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在前往京郊水库的路上,华清礼挂断了语音通话,伸了个懒腰。
“听到了?人找到了,这下能放心了吧。”
说完,他靠在椅背上,斜睨着坐在副驾驶的方琢,一脸得意。
“我那几个弟兄可都是专业的,比警察速度还快,厉害吧?”
听到刚才顾铎说已经找到了沈知言,方琢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他转头看向华清礼,“谢谢。”
华清礼抿了抿唇,压下了上翘的唇角,“行了,回家睡觉。”
方琢微微蹙眉,“我想去医院看言言。”
“去什么医院?你本来就没恢复好,又找了一晚上沈知言,搁这儿作死呢?”
华清礼瞥了一眼方琢眼下的青黑,冷嗤一声,“这幅鬼样子,丑死了。”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一打方向盘,径直掉头。
刚才的对话,已经耗尽了方琢对华清礼的所有耐心,他也懒得和对方争执,便直接移开眼,疲惫地靠在车窗上。
华清礼见方琢没理自己,咂了一下嘴,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干咳了一声。
“……也没那么丑。”
说完,他又自顾自地补充道:“回去补个觉,明天带你去看他。”
……
中心医院的VIP病房里,顾铎已经守了沈知言整整一夜。
他坐在床边,手指在沈知言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沈知言拿着刀、浑身是血的样子,在他的脑中不断浮现。
每一次想起,都让他感到一阵后怕。
顾铎将头伏在沈知言的床边,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话 ——
“手腕处的韧带撕裂,腕关节周围的肌肉也因为过度牵拉而受损,我们只能尽力治疗。”
“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他是设计师,需要画图。”
“顾先生,以病患如今的伤势,他的右手,连日常使用都可能受到影响,更何况……”
医生的声音逐渐飘远。
恍惚间,顾铎仿佛回到了御景园的卧室中。
沈知言正眉眼弯弯地对自己笑,他冲自己晃了晃右手。
“看到了吗?现在的它可是AG首席设计师安身立命的家伙,这叫不破不立。”
“这叫不破不立——”
顾铎的情绪瞬间崩溃。
沈知言已经经历过一次从云端坠落的噩梦,他本该好好护着他的,他本该再也不让沈知言陷入这种困境的。
可他没有做到。
忽然,一只手抚上了顾铎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顾铎知道,沈知言醒了。他压下了自己所有的情绪,缓缓抬起头来。
“醒了?”
沈知言点了点头,“怎么这么憔悴?”
顾铎笑了笑,语气十分轻松,“昨天守了你一晚上,实在帅不起来。”
然而,沈知言没有理会顾铎的打趣,他摇了摇头。
“不是,我昨天见到你时,你虽然有刻意打扮,但还是很憔悴。”
顿了顿,沈知言犹豫着问道:“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沈知言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的伤,而是关心他的境况,顾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差点轰然崩塌。
他轻轻执起沈知言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随后扯了扯嘴角。
“没事,一切都很好。”
沈知言没有戳穿顾铎的伪装。他看了看自己另一只被固定的手腕,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我的手什么时候能好?我想早点出院。”
顾铎知道,沈知言这是在试探自己的伤势。
“言言,治疗方案还没有确定。不过你放心,中心医院的郑院长是肌肉损伤修复方面的专家,而且,我正在联系 HSS 的 Dr. David。他是全球知名的外科专家,我会请他和郑院长联合会诊。你放心,像你这样的情况,是有完全恢复的先例的。 ”
听到顾铎的话,沈知言的眼睛逐渐睁大。他一扫之前的忐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顾铎。
“那你快去催一下,我想早点治疗。”
见沈知言这幅样子,顾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我亲自去请他。那你要乖乖听医嘱,好好照顾自己。”
沈知言弯了弯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在病房门外,方琢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来到医院后,便去找医生详细了解了沈知言的伤势。
当他赶到病房时,就看到顾铎在里面,对沈知言许着如此夸张的承诺。
他没有进去,只是独自站在门外的阴影中,视线落在顾铎的身上,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沈知言对顾铎做出的保证并不是敷衍,他是真的很听医嘱——
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忌口就忌口,他还会催着护士换药。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害怕自己的手出事。
沈知言手受伤的事,在没出具体结果前,他没有对任何人声张,包括远在国外的秦昭。
毕竟,如今他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很大程度上缘于他在设计领域的成就。
结果未定,他不想节外生枝。
因为Dr. David那边有提前约好的手术,需要等两天,顾铎便留在了美国,一时没有回来。
顾铎知道沈知言对自己的伤势很焦虑,便每隔一两个小时,就给他发一些Dr. David医治好的过往案例,一边转移沈知言的注意力,一边帮他建立信心。
沈知言当然知道顾铎的用意,但这一套,对现在的他来说,十分受用。
安静地病房里,一阵信息提示音响起。
沈知言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一看是垃圾信息,便扫兴地将手机丢到了一旁,看得方琢默默翻了个白眼。
顾铎不在的日子里,方琢仗着沈知言是病号,华清礼不敢发作,几乎住在了病房,连带着陈思怡每天准备的病号餐,都要一式两份。
方琢将切下的一瓣苹果递给沈知言,眼见他又要撇嘴,先发制人道:“补充维C,伤势好得快。”
沈知言觉得方琢大概率是在胡说八道,但涉及到自己的伤势,他还是认怂地接了过来。
只是嘴上依旧很硬气,“不差这点维C,顾铎说了,我的手能好。”
说着,他又拿起手机。果然,顾铎的消息下一刻就传了过来。
见沈知言叼着苹果,眉眼弯弯地回复信息,方琢叹了口气,幽幽道:“就这么喜欢?”
方琢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沈知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沈知言抬起头来,看到方琢正盯着自己回复信息的手,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是顾铎。
收起手机,沈知言打量着方琢的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很喜欢。”
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方琢敛下眼睫,不再言语。
沈知言看了方琢半晌,率先开口。
“阿琢,你恨顾铎吗?”
“谈不上。”方琢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沈知言抿了抿唇,“你给我一点时间,当年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我会查清楚的。”
方琢没有抬头,只是兀自削着手中剩下的苹果,“没你的事,别瞎掺和。”
见方琢一再抵触自己插手当年的事,沈知言不由眉头微皱。
“阿琢,你不肯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我能理解。但是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成败与否,事后,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沈知言说完,方琢又切下一块削好的苹果,塞进了沈知言手中,轻声笑了笑。
“再说。”
对于方琢现在的状态,沈知言很忧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再见到方琢时,他的眼神十分疲惫。
甚至疲惫到……缺少生机。
……
方琢并没有陪沈知言太久,顾铎回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而随着顾铎的回国,医院很快便开始了专家联合会诊。
沈知言被拉着做了各种检查项目,他无一不是乖乖地配合。以郑院长和 Dr. David 为首的专家组,很快便研讨出了治疗方案。
“好的,大家按照原定方案继续推进。还有,各设计组的新品设计稿我看了,这次采用设计三组的核心创意。本期新品设计以Vivian为主导,各组人员进行配合。”
结束了线上会议后,沈知言摘下了蓝牙耳机,就见顾铎正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沈知言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顾铎在紧张什么——
今天郑院长要过来和他们沟通治疗方案,而这关乎着沈知言伤势的恢复情况。
“你绕得我头都晕了。”沈知言合上电脑,靠在病床上,笑着嚷嚷道。
顾铎这才安静下来,不再踱步,而且改成了原地转圈、搓手。
沈知言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顾铎,你过来。”
听到沈知言的话,顾铎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了?”
沈知言对顾铎招了招手,“再近一些。”
闻言,顾铎立即俯下身来,靠近了沈知言。
没成想他刚弯下腰,就被沈知言揪着领带,一把拽到了身前。
下一刻,沈知言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毫无武德地抬头吻上了顾铎。
这招偷袭显然出乎了顾铎的意料。
他手忙脚乱地在床上找受力点,用手小心翼翼地撑住,唯恐压到了沈知言受伤的右手。
但沈知言的吻,只是浅尝辄止的安慰。在顾铎还没尽兴、想更进一步时,他就自顾自地退开了。
顾铎:……
顾铎很有涵养,他觉得自己不该和病人一般见识。
“你这是干嘛?”
他任由沈知言退开,自己却仍保持着欺身在沈知言身上的动作,一动未动。
“安慰你啊,别怕。”
顾铎一阵无语,只觉得沈知言的安慰有些倒反天罡。
“这是你的治疗方案,你反倒劝我别怕?”
说完,他的眼中又漫上了一层焦虑。
“言言,你不怕吗?”
沈知言看着顾铎眼中翻涌的情绪,收起了打趣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
“怕啊,但怕又能怎样呢?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
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当初我一无所有,所有的成就都来源于我的画。所以,我的左肩受伤,让我无法接受。但现在不同了,顾铎。我的成绩缘于设计,可不仅仅只有设计。我希望结果是好的,但如果不是,我也能接受。”
沈知言偏了偏头,再次揽住了顾铎的脖子。
“所以,我不怕了。你也别怕。”
听着沈知言的话,顾铎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这次,他在沈知言蜻蜓点水般的浅啄后,没有再任由对方退走,而是强势地夺回了主导权,将这个吻无限加深。
“好,我不怕。沈知言,大胆地去做任何事,我来为你托底。”
沈知言轻声笑道:“好啊。”
第85章 以你伴侣的身份 沈知言的伤情;追查进……
郑院长给沈知言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尽管沈知言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听到自己的右手虽然可以恢复日常使用,却很难再从事高精准度的工作时,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紧。
注意到病房里的两个人情绪都有些低沉,郑院长推了推眼镜, 又将另一份病例报告放到了沈知言面前。
“沈先生, 刚才我说的, 是针对您右手的治疗方案。”
顿了顿,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听顾先生说, 您之前创作是用的左手。我们在为您做检查时, 也查看了您左肩的伤势。那道贯穿伤确实很严重,而且当时应该没有得到妥善治疗,这才致使您不得不改用右手。”
听到郑院长忽然谈及自己的左肩,沈知言怔了怔,一个念头从心底悄然萌发。
但他不敢贸然深想, 只是紧紧盯着郑院长,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郑院长示意沈知言打开刚递过去的病例报告, 耐心解释。
“这些年,您左肩的伤势恢复得很好。神经本身具备自我修复能力, 加之日常活动的持续刺激,肌肉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重塑。”
郑院长的话印证了沈知言心中的猜想,他不可置信地追问道:“您的意思是,我的左手……”
郑院长点了点头, 语气笃定。
“按理说,以您左肩目前的恢复状况, 之前的伤势,应该不会再成为您执笔的阻碍。只是……在控制力度等方面,可能会出现不够稳定的现象。对此, 我和David 为您制定了一套康复方案。正好,最近德国研发了新型康复器械,配合电刺激疗法,能够精准刺激受损肌肉群,对您左肩的恢复大有裨益。”
沈知言平静地听着郑院长的话,神色有片刻的怔愣。
这几天,他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起伏。
当初面对陈玉成几人,他一心想着同归于尽,以至于拽塌废弃管道时,根本没管自己的手。
后来他看到了顾铎,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那时,他才感受到自己手腕上传来的疼痛。
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事业的担忧与恐惧。
顾铎说他的手能好,方琢对他的伤势只字不提,他们都在用行动宽慰沈知言,试图告诉他,手伤只是小事。
那时的他,也默契地选择从善如流,刻意回避了他们眼底的心虚。
直到恢复工作后,沈知言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他恍然意识到,他是AG中国区的负责人,他有一整年的规划还没有执行,他手下还有跟了他多年的团队需要负责。他早已不再是当年散兵游勇、无名小卒。
当年的沈知言会因为手伤,从云端坠落,但现在的沈知言不会。
当他终于调整好心态,来迎接预想中最差的结果时,却没想到,随之一起的,竟然还有自己的左肩已然恢复的意外惊喜。
一时之间,沈知言竟然觉得有些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与郑院长沟通完治疗方案后,沈知言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的事情很多,并不是每件事都能在线上协调,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在医院里消磨。
当然,因为伤势的原因,他还需要定期去医院接受治疗与康复训练。
随着沈知言出院,他手腕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今年AG总部面临着换届,作为大热门的Alex,天南海北地满世界飞,忙得焦头烂额。
他在得知沈知言受伤后,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询问伤情。因为实在找不到顺路飞中国的行程,这才不得不放弃了来中国的打算,只是反复叮嘱沈知言别多想。
至于总部那边,因为有Alex压着,现阶段倒没人公然质疑沈知言目前的设计能力,只是打了通国际长途,简单表达了关怀与慰问。
而对沈知言伤势反应最大的,是之前被瞒得死死的的秦昭。
秦昭回国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刚下飞机就匆匆赶到AG大楼,径直奔向沈知言的画室。
自从出院后,沈知言很少回东江瑞锦,除了日常办公、应酬外,其余时间大多泡在画室里埋头画图。
秦昭推开画室门时,就看到沈知言正靠在窗边,对着一叠画稿怔怔出神。
而让秦昭蓦然心痛的是——沈知言竟然在抽烟。
沈知言的自控能力有多强,跟他久了的人都知道。
正因如此,对于他忽然抽烟这件事,他身边的人没人敢管。
沈知言向来情绪稳定,从不歇斯底里。所有的情绪,他都能自我消解,并很快投入到工作之中。
但情绪从来不会凭空消失。
沈知言不过是用理智将它们牢牢裹住,再在权衡利弊中,对自己的情绪反复打磨,直到归于平静。
当他需要借助外物转移注意力时,说明他正面临着自己无法消解的压力。
而他上一次抽烟,还是在左肩受伤的时候。
注意到了门口的秦昭,沈知言这才将视线从画上移开。
“怎么回来了?”
秦昭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沈知言面前,抽出他指尖的烟,按灭在烟灰缸中。随后,他又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凉风瞬间呼啸着灌入室内,吹得窗前的白纱肆意翻腾、在空中乱舞。
“抱歉啊,呛到你了。”沈知言歉意地说道。
秦昭再次来到沈知言面前,眼睛紧紧盯着他右手上的固定支具。半刚性的支具从手掌根部延伸至小臂中段,冰冷而坚固。
“让我回来吧,Leo。”
“已经没事了,你看。”沈知言轻声笑了笑,在秦昭面前抬了抬右臂。
“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大惊小怪。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秦昭没理会沈知言的打趣,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陆行驰的人做的吗?”
不用问,沈知言也知道秦昭在想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在公路上追击我的人都进去了。颜青没有前科,没法重判,被顾铎找人看了起来。至于陆文福,他是没命出来的。”
秦昭摇了摇头,“不够,Leo,这不够……那个颜青在哪儿?”
“不急,阿昭。”沈知言眉头微皱,轻轻摸了摸秦昭的头发。
“我的手受伤了,总部那边虽然没说什么,但质疑我能否继续胜任现在的职位,是迟早的事。我眼下的首要任务是证明自己,而Sparkling Star的参赛作品,比我一万句解释都要有力度。你明白吗?”
说着,沈知言勾了勾唇角,浅淡一笑。
“在我的事业面前,一切都要为之让步,那些跳梁小丑不重要,至少不值得现在的我,为他们耗费精力。”
秦昭了解沈知言,在听完他的话后,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秦昭再次开口。
“江蛰的家人有线索了,找到他们也就这几天的事,我安排那边的兄弟去查,不会耽误事。让我回来,好不好?”
听到江蛰家人的消息,沈知言微微挑眉。
“这么快?辛苦你们了。”
略作思忖,他继续道:“那边继续派人调查,我只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经过,事后不要再打扰他们。至于你……阿昭,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沈知言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翻找出一段信息,转发给秦昭。
“八年前,江蛰的账户上收到过一笔巨款。顾铎查到了这笔资金的来源,是瑞士的苏黎世联合银行,交易终端的IP在瑞士楚格州。”
沈知言神色郑重地看着秦昭。
“楚格州作为瑞士的低税率地区,国际资本流动非常频繁,所以,调查起来难度很大。天御和当地一家国际律师事务所有合作,可以为你提供帮助。我另外联系了当地监管部门的人,让他帮你和银行牵线搭桥。”
说到这里,沈知言拍了拍秦昭的肩膀。
“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秦昭嘴唇微微开合,嗫嚅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我办完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沈知言笑着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二人谈话间,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画室的门没有关,顾铎正靠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等了多久。
见沈知言将手从秦昭的肩膀上放了下来,他才迈步走了进来,将手中提着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后,又转身去关上了窗户。
“别吹冷风,小心着凉。”
沈知言看着大大小小的餐盒,诧异地走到桌旁。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顾铎笑道:“孟教授的‘惩戒’晚餐。我可是因为你瞒着他,替你挨了半个小时的骂,你得多吃点。”
秦昭见到顾铎跟没事人一样,还笑得出来,顿时周身散发出寒气,大步走了过去。
“我只离开几天,Leo就出事了,顾总难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秦昭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沈知言一阵头疼。
“阿昭。”他抬头看了一眼秦昭,声音虽然不算严厉,但暗含警告的意味。
然而,顾铎并没有在意秦昭的找茬,他点了点头。
“是我的疏忽。秦助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如今的顾铎,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那个一被挑衅就炸着毛宣誓主权的开屏孔雀了。
秦昭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时有些憋闷,他气恼地追问道:“你在Leo身边,就这么纵容他抽烟?”
顾铎不在意秦昭的挑衅,是因为他对自己和沈知言的关系已然笃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脾气好。
面对秦昭的咄咄逼人,他斜眼睨了过去。
“言言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他想抽就抽,想戒就戒,自己有分寸,不需要旁人管教。”
眼看战火要起,沈知言暗暗叹了口气。
在秦昭再次开口前,他从桌上的几盒菜品中,挑了几样不太喜欢吃的,朝秦昭的方向推了推。
“难得回来,尝尝我老师的手艺。”
沈知言发了话,秦昭自然偃旗息鼓,但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和顾铎相看两厌。
“不了,你们聊,我来的时候看到小陈还在加班,我去帮帮她。”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画室。
等秦昭走后,沈知言揶揄地看着顾铎,“气量见长啊,顾总。”
顾铎傲然地吃了口菜,冷哼一声,“区区助理而已,我还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他看了一眼画架上尚未完成的画稿,以及一旁那叠废弃的画纸,问道:“左手适应得怎么样了?”
沈知言摇了摇头,“不太习惯用数控板,我想着先用画笔找找感觉,可还是很生疏,有时候会控制不好力度。不过已经在适应了。”
他抬头看向顾铎,回以一笑,“你呢?顾铮要回国了,老太爷的寿宴你准备怎么办?”
“照常办。不过是一群为他人做嫁衣的废物罢了。”
顾铎轻嗤,“连背后的黄雀是谁都不知道,就想来捕我,我会怕他们?”
听到顾铎的话,沈知言微微蹙眉。
可不等他开口,顾铎便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言言,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