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方琢长叹一声。
“虽说传言一出现,就被顾铄按压了下去,但还是引起了顾老太爷的怀疑。他一调查,就知道了顾杨的来历,甚至还查到了你。顾杨没办法,他那时跟顾铎斗得不可开交,抽不出人手,就想把你送到国外。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等我扳倒华清礼,先一步去佛罗伦萨打点好一切,再陪你在那儿上学。顾杨提前给你准备了基金,能让你在那边衣食无忧。”
方琢说着,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他的声音满是遗憾和懊恼。
“可我没能逃出京市,还被华清礼控制了人身自由。我这边出了事,顾杨联系不上我,就将要给你的东西存进了银行保险箱。现在想来,当时,顾杨应该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可惜,那段时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沈知言听着方琢讲述他们为自己做的打算,内心波澜起伏。
听到后来顾杨出事,沈知言忽然想到顾铎说过,当年方琢忽然反水,爆出顾铄名下的化工厂,他们才找到罪证,将顾铄彻底扳倒。
思及此,沈知言心念一动,“你当年说出废料来源,是因为知道了沈岁安的死讯吗?”
听到当年的事,方琢骤然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啤酒罐“咔咔”作响,他的眼中恨意翻涌,难以抑制。
他闭上眼睛,不愿回想那段被华清礼折磨的过往。
“是。我扛了 32天,之所以说出顾铄的化工厂,不是华清礼驯服了我,而是因为顾杨死了。他死了,第一个要给他陪葬的,必须是顾铄。”
见状,沈知言一怔,忙将手轻轻搭在方琢的肩膀上,安抚着他的情绪。
等方琢缓和下来后,他才问道:“顾铄不是沈岁安的父亲吗?你们最恨的,不是顾铎?”
方琢摇了摇头,“顾杨本来就是被顾铄推到夺权这条路上来的。生意场上,输赢是常事,输了也不过是技不如人而已。”
说着,方琢眉眼间的阴霾化为嘲讽,但他看了看沈知言,又将到了嘴边的狠话咽了回去。
想了想,方琢放缓了语气,“顾家,也就顾铎勉强还算个人,再挑一个,就是顾杨那个不着调的弟弟,虽然蠢,但算不上恶毒。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没准哪天下雨,就能被雷劈死。而顾铄,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沈知言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方琢的发泄。
这些年,自从沈岁安死后,方琢便将所有情绪都锁在心里,自我化解。
直到今天,他与沈知言相认,难得有可以共情自己的人在身边,独自吞咽了八年的情绪一朝得以释放,竟是如此难以抑制。
方琢扬了扬手中的酒,沈知言举杯相碰。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忽然,方琢轻声道:“言言,你对福利院的印象是怎样的?”
方琢的话题转得很快,沈知言仔细想了想,说道:“很严格。院长笑起来很和善,但凶起来又很吓人,还老爱讲大道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福利院的花海,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不见了。”
沈知言在福利院时年纪尚小,他又在那里长大,性格、习惯都被培养得契合福利院的要求。
因此,他见过院长惩罚不听话的孩子,自己却从未经历过。
然而,方琢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打破了他对阳光福利院所有的童年滤镜。
“福利院关闭后,院长就逃到了国外,不久后被顾铄的人解决了。不过,他死得并不冤。”
说到这里,方琢看向沈知言的眼神有些古怪,“而且,福利院中,从来没有过花海。”
第76章 福利院的花海 福利院真相;新剧舆论,……
阳光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被拐来的。
从方琢口中得知这件事时, 沈知言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如果真如方琢所说,那么,能如此大规模地收容、教养这些被拐儿童,背后必然有一条利益链条。
只是不知道, 福利院的下游渠道在哪里。
虽说福利院的孩子最终大多落到了顾铄手中, 可是……
这没道理。
如果福利院背后的主谋是顾铄, 那他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在福利院长大?
还有那片花海。
尽管记忆已经十分模糊, 但它曾真切地存在于沈知言的童年记忆中, 这一点毋庸置疑。
寒风如刀, 肆意刮过墓园,四周的松柏被吹得猎猎作响。
沈岁安墓碑上的照片里,笑容依旧热烈。可仔细看来,沈知言恍然发觉,照片中的沈岁安, 眼神竟然无比陌生。
沈知言抬手,在眼前挡住了沈岁安的下半张脸。
——他看到了, 沈岁安的眼睛在哭。
“福利院之前有一间禁闭室,专门用来处罚不听话的孩子。”
方琢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知言放下手,默默地将目光转向方琢。
“当年有个孩子,年纪很小,但早慧。他刚来时, 天天闹着要回家,被关几次禁闭后, 就不在明面上闹了。后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差点联系到家里, 院长发了很大的火。从那之后,福利院里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沈知言蹙眉,他翻遍了记忆中的每个角落,并没有找到方琢口中的那个孩子的身影。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那时太小了,不记得很正常。他被罚的时候,你还给过他一颗糖。”
对于沈知言的回应,方琢并不感到意外,他平静地说道:“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禁闭室。之后,禁闭室的一面墙上,就被涂上了花花绿绿的颜料。”
沈知言听懂了方琢的言外之意,不由面色一僵。
“他……死了。”
“嗯,一墙的血。”
方琢的眸色愈发暗沉,他怜悯地看向沈知言,犹豫着说道:“所以我想……你印象中的花海,会不会是禁闭室的那面墙。”
沈知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股寒意骤然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难怪在梦里,那片花海始终模糊不清。
原来,这是一段被童年无邪的认知篡改的记忆。
当年福利院突然被关,沈知言怀疑过一切,却唯独没有怀疑过福利院本身。
……他竟然是被拐来的孩子。
那么……
如果没有院长,他现在会在哪里?是否拥有爱他的父母?又会经历怎样的人生?
沈知言用手捂住口鼻,强忍着一阵又一阵涌上喉头的恶心感。
他觉得自己的童年像一个腐烂的泥潭,处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方琢轻轻拍着沈知言的后背,他很理解沈知言此时的心情——多年前,当他得知真相时,同样如坠冰窟。
“利益链呢?既然他们敢明目张胆地利用福利院做遮掩,肯定有下游渠道接手这些孩子。”
沈知言努力稳定心神,迅速梳理思绪,向方琢追问道:“我查过,却一无所获。就连顾铎都查不到福利院创办人的身份。”
面对沈知言的追问,方琢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在沈知言炽热而急切的目光下,他缓缓开口,“阳光福利院背后的人,就是顾铄。”
“怎么可能!”沈知言瞪大了眼睛。
方琢的答案,合理又荒谬。
从结果上来看,顾铄确实控制了福利院的孩子。
可……
沈知言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儿子当年就在福利院,他难道禽兽到不管自己亲儿子了吗?
方琢没有立即回答沈知言的质疑,而是将目光投向墓碑上沈岁安的照片,眼中满是哀伤。
沉默了许久,方琢才哑声开口。
“如果……顾杨,不是顾杨呢?”
沈知言怔怔地看着方琢,接连被颠覆的认知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什么叫顾杨不是顾杨?
然而,这一次,无论沈知言的目光如何炽热,方琢却始终不肯再多说一句。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阿琢,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瞒我?”
方琢避开了沈知言的视线,喝了一口闷酒。
“你很快就知道了。”
近乎呢喃的低语,不知是在说给沈知言听,还是说给墓碑上的沈岁安。
随着方琢的沉默,沈知言逐渐从最初的错愕中冷静下来。
突然,他想起了那天去医院看望方琢时,方琢的那句“快熬出来了”。
他眯起眼睛,试探道:“你近期会有一些动作,是吗?”
这次,方琢没有继续回避。
他深深吸了口气,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旋即,他认真地看向沈知言,“我不想让顾杨枉死。”
想到沈岁安的死,沈知言心中一阵刺痛。
在他们最难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站在他们身边。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方琢毫无保留地坦诚一切?
不,他何止是没有站在他们身边……
他甚至还在无形中成为了他们的负担。
察觉到沈知言的失落,方琢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别瞎想。很多事,我们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我的人生就这样了,但你不同,大设计师,你还有大好的未来。”
方琢的安慰并没有什么效果,沈知言的眼中依然满是担忧。
“你要做的事危险吗?我可以帮你,阿琢,你不要搭上自己。”
方琢勾了勾唇角,承诺道:“好。”
那天,沈知言与方琢聊了许久,方琢说了很多他和沈岁安早年间打拼的过往。
方琢,是他来京市前改的名字。顾铎之前对他的评价没错,方琢的确手段了得,不然也不会把阅人无数的华清礼蛊惑得五迷三道。
抛开他曾经借助顾氏的资源取得的成就,单看他在被华清礼毁了事业后,还能入职华信银行,从头开始,一路晋升到主管的位置,他的能力就可见一斑。
沈知言想,这样的方琢,如果不曾流落到阳光福利院,而是按照他原本的人生轨迹前行,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
从御景园离开后,沈知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顾铎。
东江瑞锦的门锁没有更换,可顾铎未曾再度踏足过这里。
因为沈岁安的事,二人的关系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局。
然而,沈知言并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
年后开工,各种计划统筹、目标调整的大小会议接踵而至,占据了他所有时间,将他瞬间拉回到工作状态。
与此同时,AG投资的新剧也正式进入了拍摄阶段。
虽说此前,冯缦与税收相关的谣言已经得到了澄清,但网上对她的负面舆论依旧汹涌,黑粉如潮。
新剧开拍的消息一经传出,冯缦进组的事很快就被狗仔曝了出去。一时之间,网上爆发了对“劣迹艺人”的强烈抵制。
网上的战火甚至蔓延到了线下。
冯缦的个人信息被泄露,她在收工回酒店的路上,遭到了激进黑粉们的围堵。
当时,同在剧组的顾楠恰巧路过,他那少爷脾气一上来,直接揍了其中两个满嘴污言秽语的闹事者,将冯缦火速带离了现场。
如此一来,虽然避免了冯缦受到伤害,但剧组打人事件却在网上迅速发酵。
冯缦本就风评不好,这次事件又是“豪门少爷”暴打“弱势素人”,网上的舆论几乎一边倒,骂声如潮,险些导致剧组无法正常开工。
甚至于,一位在新剧中与冯缦有不少对手戏的老戏骨,因为赏识她的努力与演技,仅仅只是发了一篇博文为其发声,就被网友们骂到删号退网。
这场风波,起初只是狗仔爆料,加上平台为博流量而推波助澜,这才逐渐发酵。但发展到后来,便有人趁机浑水摸鱼,下场搅弄舆论。
AG投资影视剧的事并不是秘密,但沈知言在商场上,向来秉持“和气生财”的理念,与人为善,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的,不用想也能猜到,是和他彻底撕破脸的陆氏。
尽管影视剧的相关事务由星耀传媒负责,但对方这次发难,显然是冲着AG来的,沈知言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因此,年后刚开工,AG的公关部就不得不悲催地集体加班,气得梁凝愤而在网上怒骂陆行驰三百条。
好在当初沈知言决定用冯缦时,就有了遭受舆论攻击的准备,公关部应对起来,倒还算得上有条不紊。
然而,陆行驰似乎是铁了心要和AG死磕到底,甚至想祸水东引,拉这部剧的投资人——AG负责人沈知言下场。
顷刻间,网上多出了许多和沈知言有关的负面言论——
「听说没,这位可是考上京大却不上,跑到国外读书的,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呗?」
「我真服了,这个什么沈总的,之前不是还营销过自己吗?一边打压本土品牌,一边投资劣质艺人的剧,这人什么成分啊?」
面对网上的种种恶言,AG的公关自然要以维护沈知言的名誉为主,如此一来,对新剧的公关工作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一股“神秘力量”强势介入,竟然干脆利落地直接逼平台封锁了相关话题。
网上的抨击声瞬间在人前消散。
虽然这样做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终究大幅减少了新剧的负面舆论。
没有办法,冯缦的事情不是靠空口白牙的解释就能洗白的,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
对于这一点,冯缦懂得,这部剧的导演徐晴晴自然也懂得。
因此,在黑舆论风波稍歇后,新剧剧组自上而下像打了鸡血一般,大有一副“不搞出点名堂出来,老子死给你看”的架势。
当然,剧组那边的事全权交由齐卓轩负责,沈知言并不怎么操心。此时,他最关心的,是梁凝递给他的报告。
“这次的舆论,是天御那边出手平息的?”沈知言听完梁凝的汇报,眉头微蹙。
梁凝并不知道沈知言和顾铎近期闹掰了,她虽然觉得自家老板被猪拱了,但就事论事,人家天御这次确实帮了大忙。
她如实点头,“嗯,顾总出手够大方的,那么火爆的话题说锁就锁,这可不单单是钱能解决的事。”
沈知言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跟天御的陈彬说的?”
梁凝连忙摆手,“哪儿能啊?人家这是路见不平!再说了,AG和天御本就有合作,再凭Leo你和顾总的关系,他们帮咱们也算合情合理。”
沈知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AG是AG,天御是天御。合作归合作,不要混为一谈。这次是他们主动帮忙,就算了。以后在合作期间,注意两家公司的职责分工。”
梁凝愣了一下,从沈知言的话中咂摸出了别样的意味。
她眼睛顿时一亮,目光灼灼地准备八卦,却在沈知言的一记眼刀之下,识趣地闭了嘴。
见梁凝汇报完还留在办公室不走,沈知言疑惑道:“还有事?”
梁凝迟疑了一下,见沈知言现在并不忙,便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
“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我觉得挺膈应人的。Leo,你看看。”
沈知言不明所以地接过平板,屏幕上是一个叫 “颜颜爱睡觉” 的主播页面。
“你还记得当初陆静岚的那个视频号吧?这个人是那些画的原作者,他在陆静岚假画一事被曝光后,就开始运营账号了。”
沈知言点进视频,发现这个主播不是别人,正是颜青。
视频中的颜青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视频里,他像个傲娇的小王子,高贵、慵懒,却又十分亲民。他会按照打赏榜第一名的要求,准备第二天直播的着装,吸引了大量铁粉。
沈知言翻看了几段视频,发现颜青起初是在直播间画画,但后来,他竟然开始转向珠宝设计。
沈知言皱着眉头,耐心地看完几份设计后,就关闭了视频。
该说不说,颜青在绘画方面确实有一定的造诣,他设计的珠宝也很华美。
但是不难看出,他完全不懂珠宝设计——他的设计只考虑美感,却缺乏对珠宝工艺的考量。
他的设计中,有很多过于复杂或脆弱的镶嵌方式,宝石根本无法嵌牢,金属连接方式也十分不合理,在制作过程中很容易断裂。而且,他完全忽略了制作环节,根本没有考虑过金属的铸造收缩率,更没有为后期的打磨、抛光预留出空间。
这样的设计,只是纸上谈兵,难以真正投入到生产之中。
不过,这些与沈知言无关。
他不解地看向梁凝,“他怎么了?”
“Leo,这个人也是京大的学生,原本学美术,现在转行做珠宝设计,他还经常以你的学弟自居。你知道现在网上的人都叫他什么吗?”
说到这里,梁凝咬了咬牙,气愤道:“他们叫他小Leo!”
第77章 我要方琢自由 防备颜青;参加酒会;陈……
在颜青的直播视频中, 他最初的穿着打扮,沈知言总觉得有些眼熟。
此刻听梁凝这么一说,他才恍然意识到——
原来颜青一开始的着装、发型,都在刻意模仿自己出席活动时的妆造。
颜青的心思并不难猜, 无非是想借助沈知言在珠宝设计领域的影响力, 造势营销、自我炒作。
而梁凝之所以说这件事膈应人, 是因为, 在这场“蹭热度”的戏码中, 颜青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如果沈知言对此置之不理, 那么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吸血,利用沈知言的名气壮大自己的粉丝团,等时机成熟后再打造个人IP。
而沈知言一旦予以回应,又正中对方下怀——
无论沈知言如何回应,颜青都能趁机“借势”, 将他这个小主播推到大众面前。
这样一来,不仅能给他带来巨大的热度, 还能让他倒打一耙,指责沈知言打压行业新人, 进而卖惨固粉。
当然,这种“借势”也并非毫无弊端。
颜青既然选择借着“小Leo”的名号提升知名度,也就意味着,无论未来他取得怎样的成就, 都难以摆脱沈知言的阴影。
但从颜青那些毫无进步的设计图来看,他应该并不打算在珠宝设计领域深耕, 显然是只图眼下的流量。
这种是最麻烦的——对方摆明了要吸血,自己又不能“以势压人”。
这件事如果换做其他人,沈知言未必会搭理。
但颜青不同, 他是顾棠的人。
且不说顾棠与顾铎的关系,单是顾棠与陆行驰有所合作,就足以让沈知言对颜青不得不防。
沈知言虽然看不上陆行驰的商业手段,但对方的阴招,他是亲身经历过的。
“盯着这个账号和网上舆论,准备好公关材料。如果他只是直播赚钱的话,不用理会。但要是损害到AG或我个人的名誉,马上发通稿。记住,要‘对事不对人’,只针对模仿现象进行回应,不要攻击个体,免得落人口实。”
梁凝当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准备。”
梁凝走后,沈知言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因为京大的滤镜,他对这个颜青有些印象。
最初的颜青,可能因为年纪小的原因,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可前段时间,在顾家老宅再次见到他时,沈知言却已经难以分辨出,他的委曲求全是真情流露,还是刻意伪装。
沈知言不禁有些惋惜。
颜青在绘画上的天分并不低,而且,他还是老师的学生。
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如果他真的和陆行驰搅和到了一起,等陆家的雷爆了,他很难明哲保身。
沈知言正在想着颜青的事,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进。”
他的话音刚落,陈思怡便抱着防尘袋风风火火地推门走了进来。
“老板,酒会的衣服拿来了!”
陈思怡今天一改往日羊绒衫、牛仔裤的搭配,竟然破天荒地在她那件加厚羽绒服里,穿了一件黑色晚礼服。
沈知言点了点头,“先挂起来,咱们等下出发。”
“好嘞!”
陈思怡满脸兴奋地将衣服挂到衣架上,嘴上也没闲着。
“秦哥出差真好,我又能跟着老板出去吃喝玩乐了。”
沈知言被陈思怡逗笑了,他知道陈思怡做事有分寸,但还是提醒道:“别光想着吃喝玩乐,我去谈事情,你得帮我记录信息。”
陈思怡连忙点头,她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和资料夹。
“知道知道!我看过秦哥是怎么做的,他还让我提前了解参会人的基本信息,我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沈知言见陈思怡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来了兴趣,招了招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文件夹。
看着文件夹里详尽的参会人员信息,沈知言挑了挑眉。
陈思怡虽然看着不着调,可做起事来,却越来越像第二个秦昭了。
“不错啊,不愧是阿昭带出来的。看来我哪天把他开了,你能无缝上岗。”沈知言打趣道。
陈思怡听了,眼睛一亮,忙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那我今年的愿望可得改改。”
一通瞎忙后,她举着手机朝沈知言晃了晃。
“老板,我会继续努力的!秦哥年纪大了,你早点让他退休,我是你最好的备胎!”
说完这段大逆不道的话,陈思怡咧嘴笑了笑,抽出沈知言手中的文件夹,就美滋滋地跑了出去。
沈知言狐疑地拿出手机,翻出了陈思怡微信上的签名。
她之前的签名是,升职加薪发大财。
而现在的签名,赫然变成了——
欺师灭祖,干掉师父!
沈知言乐不可遏,顺手截图给秦昭发了过去。
Leo沈知言:[图片]
Leo沈知言:阿昭,你徒弟叛逆期到了。
不久,秦昭的信息便回了过来。
秦昭:……
秦昭:叛逆的背后,应该有个老板在给她瞎画大饼。
Leo沈知言:[微笑]
Leo沈知言:你教得挺好,她现在很有你的工作作风。
秦昭:不是我的功劳,主要是她偶像给她的动力。
Leo沈知言:偶像?
秦昭:你啊。从游轮上下来,她的第一idol就是你了。小陈现在是“Leo毒唯团”副团长,这事你不知道?
Leo沈知言:…………
沈知言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闲天聊完了,沈知言说到了正事。
Leo沈知言: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秦昭:不太顺利,毕竟是八年前的事,不好查。
Leo沈知言:我今天联系了咱们在那边的合作商,你有任何需求,直接跟他提。如果有需要我出面来协调的事情,随时叫我。
秦昭:好。
今晚沈知言要参加的,是天御集团举办的答谢酒会。天御的重要合作伙伴都在邀请之列,作为与天御有着深度合作的AG,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函。
顾氏会所门前,一辆黑色卡宴稳稳地停了下来。
沈知言率先下车。陈思怡在车里换下平板鞋后,踩着小高跟快步跟了过来。
“折腾这些干嘛?也不嫌累。”
此时,陈思怡在晚礼服外面只裹了一条稍厚的披肩,冻得声音直打颤。
“你不懂,这条裙子,可是我求了店家好久,人家才肯租给我的,我必须要美美的!”
见状,沈知言眉头微蹙。
“回去把羽绒服穿好,冻不死你,里面有放外套的地方。”
陈思怡瞥了瞥四周,坚定地摇了摇头,“我那件羽绒服还是上学时穿的,在这儿太扎眼了。我丢人,也给你丢人。”
沈知言不由分说地拿过车钥匙,到车里取来羽绒服,直接丢给了陈思怡。
“首先,我不会因为一个助理而丢人。然后,你是我的助理,没人会觉得你丢人。”
陈思怡本就被冻得够呛,如今既然老板发了话,她立即从善如流地穿上了羽绒服。
“失策了,下次我得再租件拿得出手的外套。”
沈知言笑了笑。他和秦昭当年也有过一段手忙脚乱的新手期,所以,对于陈思怡的心态,他倒是能理解几分。
递了邀请函,沈知言带着陈思怡进了会所。
有一些天御的合作商,是沈知言一直想接触却苦于没有机会的。而今天的答谢酒会,无疑是绝佳的契机。
虽说现在沈知言和顾铎的关系有些僵,但毕竟AG和天御有多方面的合作,二人一直互相回避也不现实。
况且,这次新剧的舆论风波,是天御出手帮忙平息的。于情于理,沈知言都觉得,自己应该当面表达感谢。
顾铎的位置并不难找,放眼望去,众星捧月的人潮中心,必然是他的所在。
顾铎此时正在和长丰能源的林总谈事情。沈知言要了一杯葡萄酒,便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知言总觉得,随着他的靠近,顾铎笔挺的脊背,竟然逐渐变得有些僵硬。
沈知言走到了顾铎身后。
谁知,他的脚步刚刚落下,便听到顾铎出声打断了对面林总的侃侃而谈。
“抱歉,林总,我刚想起来还有些事。您刚才的提议我非常感兴趣,改天咱们详谈。”
林总忙赔笑道:“好,顾总您忙。”
顾铎歉意地向对方点了点头,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抬脚,径直朝着与沈知言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去。
沈知言怔在了原地。
顾铎在躲他。
不仅在躲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给他。
一时之间,沈知言脸上一贯用来社交的笑容,差点没有绷住。
不过,情绪的波动仅仅持续了一瞬。
沈知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顾铎的背影,便收回了视线。
他眨了眨眼睛,再度挂上得体的微笑,开始今天的社交。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再分给顾铎一分一毫。
沈知言穿梭在酒会中,一边维护与老客户的关系,一边拓展新的人脉。推杯换盏间,相继与几位目标人物交换了联系方式。
“哈哈哈哈,早就听说过AG的小沈总,今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宋峰说你高尔夫打得好,改天约一场!”
“行啊,看您的时间。”
和视频平台的副总搭上了关系,这次酒会的任务已然全部达成,沈知言长舒了口气。
一回头,他就看到陈思怡站在不远处,正在用左右脚交替受力。
沈知言笑道:“累了?”
陈思怡瞟了一眼四周,双脚站好,“还成。”
沈知言挥了挥手,“我去趟洗手间,等下咱们就走,你先去车里等着。”
闻言,陈思怡如蒙大赦般地连连点头,“好嘞!”
……
“哗——”
水龙头的流水声响起,格外清晰。
洗手间里安静得出奇。
沈知言丢掉了擦手的纸巾,顺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当四下无人时,思绪难免会不受控制。
他忽然想到了刚才酒会上,顾铎的漠然离开,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阵酸涩。
沈知言摇了摇头,强行驱散了脑海里纷涌的回忆,乱七八糟,又不合时宜。
正当他整理好心情,准备出去时,忽然,门外传来了一声脆响。
顷刻间,洗手间的灯竟然毫无预兆地全部熄灭。
因为“璀璨之夜”的事,沈知言对“电路问题”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灯一灭,他来不及多想,便毫不迟疑地快步向外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迎面便走来一个黑影,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强横地将他向里拖去。
“放手!”
挣扎间,沈知言闻到了熟悉的金盏菊的味道,顿时怒火中烧。
他的后腰抵到了洗手台前,怒道:“顾铎,你发什么疯!”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个绵长的拥吻。
“你是不是有病……”
“……你属狗的吗?别TM咬我……”
起初,沈知言还会骂上两句。
后来,洗手间里便只剩下唇齿交缠的声音。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顾铎才肯放过沈知言那被他啃咬得有些肿胀的双唇。
沈知言擦了擦嘴角,努力调整着气息,试图找回之前那份得理不饶人的气势。
可还没等他发作,顾铎已经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言言,我好想你。”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消散。
沈知言闷声反呛,“可你刚才躲我躲得挺干脆的。”
顾铎收紧了手臂的力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知道你是来谢我的,可我帮你,我愿意。我不要你客套的感谢,更不想看到你那副社交假面。”
沈知言磨了磨牙,“所以,你就摸黑来偷袭我?”
顾铎被噎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
“……我想你。”
顾铎抱得太紧,沈知言试了半天都无法挣脱,不由叹了口气。
“顾铎,你不能这样,既要又要。沈岁安的事,是你自己选择独扛的。你既然拒绝和我一起面对问题,那么在这件事上,我们就不是同路人。”
“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沈知言。”
顾铎的声音有些发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
顾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知言颈间,有些发痒。
沈知言侧了侧身子,让他站好。
黑暗中,顾铎的轮廓依稀可辨。
沈知言久久注视着眼前的人,忽然,他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顾铎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好。”
沈知言拽了拽顾铎的手臂。这次,顾铎顺从地松开了手。
沈知言双手撑在身后的洗手台上,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要方琢自由。”
顾铎一怔,瞬间便明白了沈知言的用意。
“如果我答应,你会回来吗?”
“这不是交换。”沈知言偏了偏头,“是你说的,想让我高兴。”
见顾铎迟迟没有答复,他没有再等,而是直接绕过挡在身前的人,向外走去。
顾铎没有追上去。
他站在原地,周身隐匿在黑暗中,无法看清脸上的神情。
“他做的事,是你想要的?”
沈知言没有回答,只是脚下的步伐未停。
直到走到门口时,身后才再次传来顾铎的声音。
“如你所愿。”
得到顾铎的承诺,沈知言这才停下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
他轻声道:“谢谢。”
从洗手间出来后,沈知言直接离开了酒会。
然而,在会所门前,他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显然,那人早已等候他多时。
“知言。”
沈知言看着面前的陈婉华,一时有些错愕。
“伯母,你怎么在这儿?”
陈婉华笑了笑,眼中满是担忧。
“我在等你,知言。你和阿铎……”
刚才与顾铎的接触,让沈知言心烦意乱。他现在不想提及顾铎,便及时截住了对方后面的话。
“伯母,如果您想定制珠宝,可以随时找我。至于其他的事,我想,您还是去问顾总吧”
谁知,陈婉华却摇了摇头。
“知言,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聊聊。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抱歉,伯母。新年刚开工,公司的事情很多,我……”
“就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我只占用你一点点时间,可以吗?”
说着,陈婉华补充道:“我想和你聊聊,你哥哥的事。”
第78章 小Leo事件 陆行驰的进攻,沈知言的……
沈知言终究没能赴陈婉华的约, 因为AG出事了。
在昨晚回去的路上,沈知言接到了梁凝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异常凝重。
“Leo,你上网看一下, 出事了!”
即便镇定如沈知言, 在点开热搜后, 也不由被这铺天盖地的阵仗惊了一下。
【珠宝界的紫微星(爆)】
【资本霸凌(爆)】
【小Leo(热)】
【颜颜爱睡觉沈知言(热)】
【审美自由(热)】
沈知言挨个点了进去, 草草看了几条博文, 满屏不是争吵, 就是谩骂,吵得沈知言眼睛疼。
“先别慌,尽力稳住舆论,等我回去再说。”
挂断电话后,不等沈知言发话, 陈思怡便心领神会地转动方向盘,朝着公司疾驰而去。
这样大的声势, 绝非颜青一个人就能搞出来的,背后必然有资本的运作。
而沈知言之前的担忧没有错, 颜青竟然真的和陆行驰搅在了一起。
今天在得到沈知言的指示后,梁凝就深入分析了颜青的账号数据。
分析之下,她发现了一件骇人的事情——当初新剧被黑舆论冲击时,那些趁机在网上诋毁沈知言的人, 竟然和颜青的粉丝群体高度重合。
看来,上次陆行驰想拉沈知言下水, 破坏他的公众形象,不仅是出于宿怨,想打压 AG, 更是想让沈知言成为颜青上位的垫脚石。
只是没想到会被天御横插一脚,直接封了话题,这才让舆论没能进一步发酵。
但这次,他们显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沈知言并不想就 “小 Leo” 的事件公开回应,但架不住有人“帮”他发声。
就在沈知言参加酒会时,一个叫做“南山采玉”的博主,以“沈知言粉丝”的身份,发布了一篇博文——《草根主播碰瓷顶级设计师,你配吗?》。
博文措辞十分犀利,句句维护沈知言,可其中涉及到的专业知识,却是对错参半。
这样一篇漏洞百的文章,迅速让颜青的粉丝团结一致,并展开了大规模的反击。
当然,他们骂的,除了发布那篇博文的南山采玉,还有被他维护的沈知言。
就在粉丝势头正猛之际,颜青的几位核心大粉,开始从专业角度出发,全方位夸赞颜青的设计如何新颖、构思如何精妙。
其实大多数网友对珠宝设计并没有多少了解,他们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大粉们的 “科普”。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运用春秋笔法撰写的似是而非的文章,便得到了大量吹捧,被粉丝奉为圭臬。
一时之间,颜青俨然已经成了珠宝界的沧海遗珠。
至此,这还仅仅是颜青粉丝的自嗨。
但很快,这场粉丝自嗨便扩大成了对“审美霸凌”的口诛笔伐。
而战事升级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颜青碰瓷的人,并非籍籍无名之辈。
当年沈知言设计的“星辰系列”畅销海外,其效益能帮Alex彻底坐稳副总之位,影响力可见一斑。
虽然前些年,沈知言主要在海外发展,但随着AG进军国内市场,他在国内的知名度也在不断提升。
更何况,在专业领域中,本来就有很多设计师是Leo的粉丝。
因此,当颜青的大粉用小作文鼓吹颜青并不比沈知言差,甚至更有潜力时,很多设计师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发帖,驳斥那些倒反天罡的言论。
这下子彻底捅了马蜂窝。
人一旦陷入到某个群体时,就很容易受到群体意志的影响,开始自我洗脑。
这些业界人士的发声,在他们的解读下,便成了珠宝行业内部的抱团打压。
他们真情实感地认为,那些人是因为嫉妒颜青的才华,才对其进行排挤。
颜青本就长得唇红齿白,直播的滤镜让他的娃娃脸显得越发可爱。再加上京大学生的身份,以及被前辈打压的经历,让粉丝们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大有要为他与全世界对抗的架势。
「难道买珠宝还有门槛?我是俗人,看不懂你们大设计师的“高端”,我就喜欢颜颜的设计,怎么着?」
「管天管地还要管我的审美吗?老百姓喜欢的才是真的好。审美自由,我支持颜颜。」
「直播是我们看的,打赏是我们刷的,小Leo是我们叫的,大佬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无辜的小主播吧!」
「笑死,你们现在嘲笑颜颜不配叫小Leo,再过两年,他俩指不定谁蹭谁呢!」
「你们那些追捧Leo的人,给我说说他设计的珠宝好在哪儿呗?不就是贵吗?无语,还搞上职场霸凌了!」
当晚,舆论大面积发酵。
尽管 AG 事先有所准备,但终究时间仓促,而且没有想到这次的声势会这么浩大,接连几篇通稿都在粉丝的控评中沦陷。
没办法,长相清秀、无辜受害、草根逆袭、自强不息、怀才不遇……颜青几乎将吸□□uff叠满了,再加上账号已经运营了很久,粉丝粘性极强,比当初的陆静岚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种形势下,沈知言已经被颜青紧紧咬住,回应是错,不回应也是错。
既然陷入了两难,沈知言干脆让梁凝暂停发布通稿,利用这段时间,对“南山采玉”等几个关键账号进行取证。
取证告黑需要时间,而沈知言现在恰恰需要等待。
他要等陆行驰浮出水面。
如此声势浩大的炒作,陆行驰的投入必不会少。
作为商人,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帮颜青造势?
这场“造神”计划的背后,赚大头的那个人,一定是他陆行驰。
在等待的时间里,沈知言收到了顾铎的信息。
顾铎:这件事你先别回应,交给我。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条信息。而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除夕那天,顾铎打来却未被沈知言接听的通话记录。
Leo沈知言:不用,我有办法解决。
沈知言想了想,又编辑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Leo沈知言:还有,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就上次的事,对你说一声感谢,就当我在替剧组人员谢你吧。
顾铎:好。
顾铎:别一个人硬撑,抛开其他的不谈,AG是天御的合作伙伴,我帮你无可厚非。
Leo沈知言:[OK]
由于AG的纵容,网上的舆论愈演愈烈。
终于,宝丰阁按耐不住,站出来摘桃子了。
宝丰阁的官方账号发了一条官宣信息,声称赏识颜青的设计才华,已聘请他作为宝丰阁的设计师,主导当季新品的研发。
至此,陆行驰的意图才彻底暴露。
前段时间,宝丰阁因为质量问题被曝光,再加上陆静岚营销翻车,业绩一落千丈。
年前,AG和峰达联合推出的“快消轻珠宝”系列,迅速抢占了下沉市场,宝丰阁怎么可能不眼热?
偏偏陆家又因为站队顾棠,遭到了顾铎明里暗里的打压,不仅宝丰阁业绩受损,其他产业链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因此,陆行驰迫切地需要一位高知名度设计师引流,借助这季新品回笼资金。同时,颜青在下沉市场的知名度,也能帮宝丰阁抢占这部分市场份额。
不管陆行驰是何种心思,如今既然他冒了头,那剩下的就好办了。
对于颜青这种强行蹭热度的营销手段,要想破解,方法也并非没有。
网友之所以将“Leo”与“小Leo”联系在一起,无非是因为二人拥有共同的特质——外形出众、师出同门、具备设计才华、设计风格偏华丽。
而沈知言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关联。
他先是通过孟教授,约了一场面向高校的科普性讲座,又接受了宋峰旗下杂志的专访,进行珠宝设计理念的宣讲。
沈知言能取得如今的成就,除了专业能力过硬之外,还有一点极大的助益,那就是出色的口才。
在讲座与访谈中,他自始至终没有提及此次舆论风波,而是以专业设计师的身份,用风趣、通俗的语言,进行珠宝设计的公益性科普。
只不过,他科普的内容,恰好逐一针对颜青设计稿中存在的问题罢了。
从国民度来看,他有京大的宣传;从时尚度来讲,他有宋峰的背书。
因此,讲座和访谈一经发布,根本不用太多的营销,便得到了广泛的传播。
AG公关部紧跟老板的步伐,迅速结合沈知言科普的内容,撰写了对颜青设计稿的质疑文章,并通过一些大V发布、传播。
一时之间,舆论迅速反转。
「我仔细看了,之前被骂的那篇文章,标题其实挺贴切的,这不就是越级碰瓷吗?」
「这种纸上谈兵的设计,哪来的脸叫“小Leo”?」
「我靠!你们发现没?那个叫颜颜的主播就是个学人精!他第一期的穿搭,跟沈总参加璀璨之夜时一模一样。不是说他是穷学生吗?买得起宝格丽的人,你告诉我他是穷学生?!」
眼见舆论形势不利,宝丰阁营销团队再次开始发力,多位大粉纷纷下场,引导粉丝调整策略——
他们竟然营销起了“同门兄弟情”!
「粉丝多了,难免有不理智的,谁骂你的你骂谁,关颜颜什么事?他可是沈总的师弟!」
「都是误会啦!颜颜和沈总都是孟教授的徒弟,颜颜叫小 Leo 是出于对师兄的敬重,人家关系好着呢,你们瞎吵什么!」
「骂呗,把颜颜骂哭了,还得师兄哄。」
「没人觉得位高权重大师兄×同门天骄小师弟很好磕吗?」
「哟哟哟,现在装可怜了?当初骂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些理智粉?」
「谁跟你同一个师父了?要脸吗?你让颜青叫孟教授一声师父,看孟教授答应吗!」
「滚蛋!靠!疯了吧!神TM的天骄!#¥%&*¥#*!!!Leo独美!!!!」
在乱成一锅粥的热搜中,还夹杂着一条0赞的吐槽。
顾楠小号:为什么你们骂得那么脏也没有被封号啊?什么时候给我的大号解封!然后,Leo独美!
网络风向的转变,沈知言自然留意到了。
只是,他在翻看舆论时,偶然发现了一个异常活跃的账号。
沈知言看了看那“哟哟哟”的口癖,又看了看账号名——老板今天和渣男分手了吗,一时陷入了沉思。
最终杀死这场比赛的,是孟时平。
孟时平发了两条视频。
孟时平:徒弟就一个,虽然让人操心,但还没打算换。[视频:IVAA金奖得主]
孟时平:给你们看看我这乖巧懂事的孽徒,还有他的转行之作[酷]。[视频:Sparkling Star最佳新人奖]
这些视频是当年沈知言参赛时,孟时平录的屏。
沈知言在佛罗伦萨的那些年,他想小徒弟时,就会翻出来看看,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孟时平的视频发布没多久,天御的官方账号就转载了,并配文:“天御与llan的画渊源不浅,没想到,他转行亦是高峰。”
正是这条转发,才让公众注意到,沈知言转行前的笔名,竟然是llan。
他竟然就是当初在网上爆火的llan!
得知沈知言就是被陆静岚冒名顶替的llan之后,很快就有缺德网友调侃:这哥们儿有点惨啊,之前被人偷了llan,现在又被人偷了Leo,不知道下一个还能偷啥。
作为合作方的峰达,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踩宝丰阁的机会。
峰达的官方账号火速转发了视频,配文道:“我家设计组老大说了,当年Leo获得最佳新人奖后,潜心钻研多年,才主导了AG的当季新品设计。”
此言一出,瞬间提醒了网友,宝丰阁这季新品的主设计师,就是刚被打假的“颜颜爱睡觉”,他家官宣的博文还热乎着呢。
当然,宝丰阁是出尔反尔,取消与颜青的合作,还是一条路走到黑,继续任用颜青,这是陆行驰该发愁的事情,与沈知言无关,沈知言也并不关心。
把陆行驰拉下水,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毕竟被狗咬了,没道理只打狗,不打狗主人。
不过,老师竟然有自己当年比赛的视频,这确实出乎了沈知言的预料。
在给孟时平打完电话表达感谢,并预定了周六的红烧小排后,沈知言忽然在视频的众多转发中,发现了“陈氏集团”。
陈氏集团,是陈婉华担任董事的公司。
沉默片刻,沈知言拨通了陈婉华的电话。
“喂,伯母,我是沈知言。很抱歉之前没能如期赴约。”
“……”
“好的,感谢陈氏集团的发声。明天不见不散。”
第79章 顾杨的死亡真相2 陈婉华的坦白
“叮铃——”
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 咖啡厅的门被人推开。
这家咖啡厅离AG不远,地处中心商务区的核心地段,平日里聊天、办公、谈事情的白领并不少,但今日却格外反常——
店里的顾客除了陈婉华, 再无他人。
陈婉华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前摆着一杯咖啡, 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沈知言快步走了过去, 微微颔首, “伯母。”
见到沈知言, 陈婉华慈爱地笑道:“知言来了,快坐。”
说着,她扬了扬手,叫来了服务员,“想喝点什么?”
沈知言看向服务员, 温声道:“热摩卡,多加奶油, 谢谢。”
说完,他又转向陈婉华, 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抱歉,伯母,公司临时有个会, 让您久等了。”
陈婉华搅弄着杯中的咖啡,笑道:“没有, 我也刚到。前段时间的舆论风波太大了,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多。怎么样,都解决了吗?”
沈知言点了点头, “基本解决了,还剩一些司法流程没有走完。这次多谢陈氏集团仗义执言,AG准备了一些谢礼,我的助理会寄到贵司,聊表心意。”
见沈知言如此客套,陈婉华拈着搅拌匙的手一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
“知言,你和伯母不必这么见外。”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摩卡。
沈知言浅啜一口,借机错开视线,避开了陈婉华的目光。
“这是应该的。”他谦逊地笑了笑,随后话锋一转,“伯母,您约我出来,应该是有其他事要说吧?”
沈知言不想做无谓的寒暄,将话题强行引入正题。
见状,陈婉华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轻叩了两下桌面,店里的服务员纷纷欠身,鱼贯离开。
往日里嘈杂的咖啡厅,此时落针可闻。舒缓的音乐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金属与瓷器碰撞的声音。
陈婉华放下手中的搅拌匙,神色复杂地看向沈知言。
“顾杨是你在福利院的哥哥,是吗?”
对此,沈知言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他点了点头,“我以为,您既然找我来谈话,那这些事情,应该早已经弄清楚了。”
陈婉华的眉眼间弥漫着忧虑,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只是,心里总还抱着一丝侥幸,期待有个‘万一’。”
顿了顿,她轻声问道:“所以,这些日子,你和阿铎彼此疏远,是因为顾杨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知言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不全是。”
陈婉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沈知言的言外之意。
她笃定道:“是因为他不肯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是。”
沈知言抿了一口咖啡,略做犹豫,补充道:“其实,我们之间本来就有问题。只是之前不曾涉及底线,彼此都愿意迁就。”
他放下咖啡,靠到了椅背上,淡淡地说着。
“顾铎是个很强势的人,习惯将身边人的责任一并揽到自己肩上。我明白他的好意,他是想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不让我烦心。可是,我不喜欢别人擅自替我做决定,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在被人掌控。”
陈婉华没有想到沈知言会说出这番话,不由怔了一下。
很快,她的眼中涌起了浓浓的愧色。
“知言,两个独立的个体在一起,难免需要磨合。他做得不好,你要告诉他,让他去改。阿铎他……他……”
说着,陈婉华的眼角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了些许哽咽。
“他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他是顾家长房的孩子。阿铎的父亲对我们很好,但却愚孝,他终其一生都渴望得到老太爷的认可,可到死都没能如愿。阿铎是他们那一辈中最小的孩子,却最早成熟懂事。因为,他要帮他的父亲固权,为他的母亲撑腰。”
陈婉华缓缓垂下头,声音中满是懊悔。
“我和他爸爸年轻时,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那时,我俩很欣慰,我们的孩子那么小,就如此懂事。可等我上了年纪,却越来越后悔……他那时那么小,本不该这么懂事的。”
说到这里,陈婉华抬起头,她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知言,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将所爱之人的责任,变成自己的责任。他不是想掌控你,他……他只是爱你。”
许是陈婉华的目光太过炽热,沈知言垂下长捷,掩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
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沈知言轻声道:“我知道。”
他的双睫轻轻颤动,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爱我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听到沈知言这样说,陈婉华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惊喜取代。
但这份惊喜,很快便湮灭在了沈知言接下来的话中。
“可是,伯母,我们之间……隔着顾杨的一条人命。他爱我,也爱他保护的那个人。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对于沈知言的话,陈婉华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细细辨析着他言语间的试探。
良久,她叹了口气。
“这件事,你不要怪他,他是真的没有办法。阿铎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妈妈。”
早在陈婉华找他的那天,沈知言便隐隐有了猜测。
他无法忘记,那天顾铎抱着他,说自己没有办法时,语气中的绝望。
沈知言一直在想,那个让顾铎如此痛苦,却仍执意维护的人,到底是谁。
他怀疑过华清礼,也怀疑过徐胜宇。可那天在顾氏会所门前,看到等待他的陈婉华时,一切便有了答案。
尽管事先已经有所怀疑,但听到陈婉华亲口承认,沈知言的心还是猛然一痛。
此时,一个无比残忍的认知在他的脑中逐渐清晰——
他和顾铎,真的没有以后了。
沈知言想像以往一样,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怎么也无法做到。
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在挤压他的心脏,堵得发胀,那么疼……
怎么会那么疼。
沈知言垂着头没有说话。
陈婉华看不清沈知言的表情,但她既然发出了今天的邀约,就是想将事情彻底解决。
于是,她的坦白还在继续。
“当年,他父亲在办公室里,被顾铄和老太爷联手逼迫,签下了转让协议。后来他心脏病发,被送去了医院。他本就积劳成疾,身体亏损严重。那天,医生说……他活不长了。”
提及往事,陈婉华敛去了此前的种种情绪。
沈知言见过陈婉华几次,每次她都是一脸和善。沈知言从来没有想过,那双饱含慈爱的眼睛,竟然能变得如此冷漠。
“我丈夫要死了,总得有人陪葬。”
陈婉华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知道,阿铎不会放过顾铄。但这不够。我爱的人死了,顾铄和老太爷爱的人也得死,这才合理。”
说着,陈婉华看向沈知言。
许是想到死去的人是沈知言的哥哥,她眼中的森寒这才稍稍收敛。
“我知道,我丈夫的死和顾杨没有直接关系。可这一切,都源于顾杨的夺权。杀人的人该死,刀就无辜吗?”
沈知言没有回答陈婉华,他向来不审判对错。
他一路走来,早已经见识过了黑白之外的色彩。
这世上的规则太多了。明里的,暗里的,有权的,有钱的……规则总是因人而异。
没有对错,只有后果。
沈知言直视着陈婉华,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做的。”
陈婉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让阿铎的司机对顾杨的刹车动了手脚。但这件事被阿铎知道了,他当时为了保护我,不顾自己染上嫌疑,强行删掉了那天车库里的监控视频。”
沈知言微微蹙眉,“这么大的事,你让他的司机去做,就不怕那个司机出卖你们吗?”
“不会的。”陈婉华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他的司机叫江蛰,是我资助的学生。我将他从山里带了出来,他对阿铎十分忠诚。后来,他畏罪自杀了。说起来,那个孩子也是被我连累的。”
闻言,沈知言眉头皱得更紧。
“可是……”陈婉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知言,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曾经真的很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说着,陈婉华的眼神黯了黯,她凝视着咖啡杯,仿佛陷入了回忆。
“那天,阿铎的父亲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许错了愿。他说……他如果还有时间,那他余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我和孩子能舒心顺遂。”
顿了顿,陈婉华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我知道,他听到了我对江蛰的吩咐,他不想我的手上沾血。比起报仇,我更想我丈夫如愿。所以,那天我其实打过电话,让江蛰收手。可是……晚了。江蛰还是动了手,顾杨还是坐上了那辆车。”
将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陈婉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慈爱的笑容——那天在寿宴上,她也是这样对沈知言笑的。
“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很多年,如今终于说出来了。知言,其实挡在你和阿铎之间的,不是你哥哥,而是我。”
陈婉华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笑道:“我已经亏欠了阿铎一个正常的童年,不想再连累他的现在。我年纪大了,余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我儿子快乐。和你在一起时,他真的很好很好……知言,如果我愿意赔给你哥哥一条命,你的仇算报了吗?”
看着眼中含泪的陈婉华,沈知言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
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过一种别样的关怀,他不知道那算不算母爱,却让他无比渴望亲近。
可是……
沈知言听完陈婉华的话,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在南山疗养院的书房里,顾老太爷的那段录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沈知言微微一怔。
沉默了许久,沈知言迎着陈婉华希冀中带着恳求的目光,摇了摇头。
“伯母,这件事有问题。”
第80章 “沈知言,明天见” 沈知言的猜测;沈……
听到沈知言的话, 陈婉华愣了一下,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沈知言仔细回想着江蛰的录音,结合陈婉华刚刚的讲述,总觉得有一些怪异之处。
“伯母, 顾老太爷那里, 有一段江蛰死前的录音。”
说着, 沈知言拿出手机, 翻出了一个音频文件。
那天他去找顾老太爷, 从踏入南山疗养院的那一刻起, 手机便一直处于录音状态。
“录音?”
陈婉华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这段录音的存在,闻言,不由有些震惊。
随着沈知言按下播放键,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传出。
“我知道我已经活不长了, 所以有些事,必须要说出来。我叫江蛰, 是顾铎先生的司机。顾先生曾指使我对顾杨的刹车动手脚。我没有办法,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我得活着。所以,我照做了。顾杨死后,顾先生给了我一笔钱,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但前不久, 我发现有人跟踪我。我知道,等这场风波结束后, 我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要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天御的势力太大了,我无力抗争, 但我相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怎么可能!”
录音播放完毕,陈婉华猛然拍桌而起,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略显尖锐。
“江蛰怎么会……即便要指认,这件事也是我让他做的!”
沈知言能理解陈婉华此时的激动,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正常来说,即便指认,他指认的真凶也应该是您。”
顿了顿,沈知言意有所指道:“而他说的,却是‘顾先生’……”
“顾先生……”
沈知言的话让陈婉华逐渐冷静下来。她缓缓坐下,反复琢磨着那段录音。
忽然,她恍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知言。
“知言,江蛰从来不会称呼阿铎为顾先生,这一点你可以去查证。当年认识江蛰的人不少,他们都可以作证。”
说完,陈婉华缓了缓激动的心神,一字一句笃定道:“这件事背后,有顾家其他人的参与!”
对于顾家的人员关系,沈知言了解得并不深入,但陈婉华的猜测,正是他心中所想。
“现在想来,这段录音中,的确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沈知言蹙眉,逐条梳理着自己的疑惑。
“他刻意强调自己有‘老婆孩子要养,得活下去’,可最终却跳了海。他说‘天御的势力太大,无力抗争’,可当时顾铎刚刚夺权,在天御有话语权的顾家人,并非只有他一个。还有……”
说到这里,沈知言抬眸,回视着陈婉华。
“您敢将这种事情交给江蛰去办,必然是深信他对顾铎的忠心。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会对顾铎说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种话吗?”
陈婉华毕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
她听着沈知言的质疑,敛眸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想……会不会有一位‘顾先生’,用他的老婆孩子作为要挟,逼迫他指认顾铎。所以,他才在录音中留下了这些破绽。”
沈知言的话音刚落,陈婉华忽然抬头,她沉静的目光中隐隐有波澜涌动。
“当年顾家内斗时,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
陈婉华直直地看着沈知言,瞳仁因为内心的猜测而微微颤动。
“那就是顾棠的父亲,顾铮。”
沈知言闻言,眉头微皱。
他对顾铮几乎一无所知。自他回国以来,从未见过顾铎的这位二房堂哥。
“顾铮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在顾家内斗最激烈的时候,他是唯一能在长房和三房之间说得上话的人。当年阿铎的父亲心脏病发,是他将人送去的医院。他也曾为顾杨和陆家的那个姑娘牵线搭桥,想促成两家联姻。”
沈知言有些疑惑,“祭祖那天,为什么我没有在老宅见到他。”
“阿铎掌权后,他就接管了海外分公司的业务,这些年很少回国。”
听到“海外分公司”,沈知言顿时心中一惊,喃喃道:“难怪……”
看到陈婉华眼中的疑问,沈知言说出了那天在疗养院中,顾老太爷的谋划。
“伯母,顾老太爷曾邀请我联手对付顾铎。他想利用海外分公司捏造顾铎洗钱的罪证,趁顾铎在加拿大出差,借助国际刑法将他扣押在当地,阻止他回国。”
如果说,听到录音时,陈婉华的反应是震惊与激动。那么此刻,听完沈知言这番话,她已然出离了愤怒。
陈婉华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紧,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
“他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沈知言点了点头,“我当时也很震惊。伯母,为什么顾老太爷会对顾铎这么狠?”
在情绪的裹挟下,陈婉华的反应有些迟缓。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怔怔地摇了摇头。
“老太爷就算再不喜欢长房,他也终究姓顾。当年阿铎的父亲病逝时,他也曾一病不起,后来便长住疗养院。虽说他对阿铎说不上喜爱,可也不至于憎恶。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伯母。”
沈知言温润的声音将陈婉华惊醒,她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许是沈知言此时的眼神太过平静,无形中,让陈婉华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
“知言,你给伯母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然而,沈知言却摇了摇头。
“伯母,这件事,您可能需要交给我。”
他收回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解释道:“从南山疗养院出来后,我就去找了江蛰的家人。可时隔多年,调查难度太大,我查到的他们最近一次行踪,是在新加坡。”
沈知言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当年应该是出国避祸了。我在国外的关系网比较广,让我来查,或许会顺利一些。”
听到沈知言说,他从知道这段录音后,就开始调查江蛰的信息,陈婉华眼中满是动容。
她轻轻握住沈知言的手,“听到这段录音,你想的不是找阿铎报仇,而是先去调查江蛰……”
沈知言没有抽出被陈婉华握住的手,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回避着对方过于炽热的目光。
“就像您说的,心存侥幸,图个‘万一’。”
陈婉华的眼眶逐渐泛红,“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啊,知言。”
而陈婉华没有说出口的是——
谢谢你愿意相信阿铎。
谢谢你,像阿铎爱你一样,也爱着他。
沈知言没有回应陈婉华的感激。
在得知陈婉华当年确实指使江蛰对沈岁安动过手之后,不管最终害死他的人究竟是谁,沈知言一时之间,都很难再像从前那般,对陈婉华抱有亲近之意。
他借着喝咖啡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移开手,温声道:“伯母,还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协助。”
“你说。”
“我想查一下当年江蛰的转账记录,需要您提供一些他的身份信息、银行账号,以及……他所在公司的授权文件。”
陈婉华连连点头,“好,明天上午,我让人整理好,发给你。”
陈婉华虽然说明天上午发,但其实,沈知言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与江蛰有关的所有资料,包括天御集团开具的授权文件。
而发送人,是顾铎。
沈知言盯着微信界面上不断显示的“正在输入中…”,默默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信息。
五分钟过去了,沈知言实在等不下去,便率先发去了消息。
Leo沈知言:收到。
下一刻,顾铎憋了五分钟的的消息,发送了过来。
顾铎:言言。
沈知言见聊天页面上方,再次显示“正在输入中…”,以为顾铎还有话要说,便继续等着他的下文。
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了,手机屏幕一片寂静。
沈知言检查了一下自家的wifi,又点开顾铎的头像,确认他没有将名字改为“正在输入中…”,不由缓缓地打下了一个问号。
沈知言:?
消息刚发出去,顾铎的语音通话便拨了过来。
“言言。”
沈知言有些无语,“原来‘言言’不仅是顾总的结束语,还是你的开场词。”
顾铎知道,沈知言在调侃自己刚才叫了他的名字,却迟迟没有下文这件事,不禁尴尬地咳了一声。
“……当年的事,我妈跟我说了。”
“嗯。”
电话另一头,顾铎的声音有些迟疑。
“我刚才是想说……江蛰八年前的转账记录,由我来查可能会更方便。”
说完,顾铎生怕沈知言误会,赶忙补充道:“我不是想包办你的事,我只是觉得,我和银行的关系更熟,查起来会容易些。当然,如果你不想我插手,我绝对不……”
“好,那你来查。”沈知言的回答很干脆。
电话对面的顾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沈知言嘴唇动了动,瓮声道:“我不是不想让你参与我的事,我只是……只是……”
“我懂。”顾铎出声打断了沈知言的话。
“沈知言,之前……很抱歉让你有了不好的感受,我会改。”
沈知言蜷在客厅的沙发里,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怀里的抱枕,声音有些发闷。
“其实,是我对这些事比较敏感。”
“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敏感,却还让你产生了不好的联想,是我的问题。”
这话一出,沈知言就知道,让顾铎不瞎揽责任,可太难了。
不过,或许是心境有所改变,又或许是分开太久,对顾铎心生想念。此刻,他竟然觉得这样的顾铎格外温暖。
沈知言忽然想起,刚认识顾铎时,他曾经质疑过对方的双标。
现在看来,双标似乎是一种人之常情。
沈知言忍不住有些发笑,“行吧,你的问题。”
听到沈知言笑了,顾铎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他试探着问道:“言言,你明晚加班吗?”
沈知言挑了挑眉,“不加。”
“我明晚有个会,结束后去找你。”
沈知言搂着抱枕翻了个身,嫌弃道:“等你开完会再过来,得到什么时候?我明天有个应酬,正好在御景园附近。”
他紧了紧怀里的抱枕,轻声道::“我想吃吴嫂做的芝士蛋糕了。”
“好。”顾铎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沈知言,明天见。”
沈知言眼睛弯了弯,“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