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没有,这是100分!100分!它人生中第一个100分!
它虽然是个小系统,没它们有经验有手段,但它每次都能好运地绑定到厉害的宿主。
它只需要听她们的话就好了,嘿嘿嘿。
就是有些可惜,主神大人没有看到,若是祂知道了,一定会摸它的头夸它的。
熙熙攘攘的任务大厅皆是系统,排着长队准备跳入漩涡的10086突然回眸,一下便撞到了那熟悉的鎏金色瞳眸。
一只小狮虎站在任务大厅的阴影处,被黑暗笼罩的它一点也不起眼。
10086激动地跑了过去,用力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
“诶,你不是上次那个小系统吗?我的好朋统,你不去接任务站在这里做什么?”
小狮虎有些不满它的动作,爪子一下推开了它的手,四肢跃起将它压在地上,啪,用力拍了一下10086的脑袋。
“不要乱碰我刚打理好的发型。”
“你这个好朋统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凶。这么凶小心没统陪你玩。”10086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瞪了小狮虎好几眼。
它凶?没统陪它玩?小狮虎嗤笑一声,骄傲地抖动着自己金灿灿的毛发,趾高气扬道:
“切,不需要,我可是尊贵的……”
刺眼的光芒霎那间响彻整个任务大厅,流动变化下是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形。无端打断了小狮虎的话。
10086激动地蹦了起来,立即将圆溜溜的脑袋凑到了祂微抬的手掌上,拉长语音撒着娇。
“主神大人~”
脸上的弧度上扬了一点点,祂似乎笑了,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它可有弄疼你?”
祂斜瞥了小狮虎一眼,威风凛凛的小狮虎仿佛被抽去脊梁般趴在地上,金光闪闪的毛发软塌塌地垂落在地。它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企图让祂别注意到它。
祂以前竟不知祂无聊时捏出来以供消遣的分身竟如此的活泼开朗。
“没有没有,它是一个很好的小系统。我们现在是好朋统了。”
好朋统?祂似笑非笑瞥了一眼爪子捂得更严实的小狮虎,从前不是说不喜欢这个活泼到闹人的小团团吗?
“咦,其他系统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竟然不来拜见主神大人,太没有礼貌了。10086向四周看去,排队的系统面色如常,一点也没停留。
“嘘。”祂将手指放到了嘴边,神秘地笑了笑。眼中的鎏金色似乎更深了。
“因为只有你能看到。”
10086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缓了一会,它睁着湛蓝的大眼睛,高声道:“主神大人对我真好。好喜欢主神大人。”
祂淡淡笑了一下,并没有对这句话发表言论,祂只是轻轻揉了一下它的脑袋,
而后,轻轻一推。10086径直飞向了黑色的漩涡,没过一会便被其吞噬得无影无踪。
祂望着它消失的身影,轻声道:“去吧。快些长大。”
祂的小团团似乎还不知道,旁人所有的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惜,祂还没来得及教它这个道理。
景瑞元年冬,大雪数日,章奏纷陈,不可胜数。言屋宇为其所覆而倾,黎庶多有死伤。
次日,皇朝新亲政没多久的皇帝武祈宁亲下罪己诏,言已德行有亏,触忤上苍。当洗心涤虑,改弦更张。自今伊始,命金紫光禄大夫太傅兼辅政大臣宋时微暂摄朝中军政,代行皇权。
己随侍左右,潜心向学,效仿古之贤君,磨砺自身,日后再承大统。
越三日,大雪止,苍穹渐霁,阴霾尽扫,丽日高悬。
至此,灾异顿息,万物稍苏,四境之内,渐复生机。天下以为奇之。
四角铜雀炉吞吐着青烟,炉中的炭火噼里啪啦响着,将室内映照得暖意融融。
雀喙里衔着的金铃偶尔被热气吹动,伴着两三声轻响。蒸得满室药气浮沉。
女子拥狐裘倚在榻上,面色青白如宣纸,唯唇角一点病态的殷红,似是咳血后未及时擦拭的残痕。
案头隔着一碗温热的黑褐色汤药,映着窗外难得明媚的日光。
她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在口腔内炸开,如同深秋凋零的苦菊,顺着喉咙蔓延至五脏六腑。
她眉头也没皱一下,拿起案牍上一卷边角翻折的奏折,细细翻看。
指节嶙峋,青筋跳动,她挑了挑眉,煞有兴致地盯着奏疏上的字字珠玑。
与她并列的案牍之上,一吊儿郎当的男子散漫地倚靠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念着手里的奏折。
“朕承皇天之命,践祚临民,冀致太平,保我社稷。然冬雪为灾,寒威肆虐,屋宇倾颓,生民蒙难。死伤之状,朕闻之震悼,见之陨涕……”
被他念得有些头疼,宋时微斜瞥了他一眼,男子有些遗憾地闭了嘴,抑扬顿挫地感慨道:
“无论臣看了几遍,臣都觉得小皇帝写的这份罪已诏文采斐然。善,大善。不愧是太傅的门下。”
宋时微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男子没看到般拿起桌上刚送来的密报,瞥了几眼,扔到宋时微的案牍上。
“宫中来报,小皇帝为苍生祈福,已经在祈年殿跪了两日,两日粒米未进。这万一不小心驾崩了,朝上又得动荡许久,真是麻烦啊。”
嶙峋的手指轻轻叩击实木案牍,敲了三四下后,她缓缓起身,搂紧肩上披着的狐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轻轻推开门,窗外的北风卷着碎雪飘了进来,她突然低咳了几声,肩胛骨剧烈起伏,腰间玉环相击,发出清脆的啼鸣。
咳嗽稍缓,她望着拱手而立的心腹,眼尾微微下垂,疲倦病态的瞳眸寒光四溢,显出几分阴鸷的倦怠。
她沉声道:“摆驾祈年殿。”
“近日天寒,进宫又不免车马劳顿。太傅您这身体……要不还是让臣去吧。这种不听话的小皇帝吓两句就消停了。”
男子嘴上虽如此说,依旧散漫地倚在榻上,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不必。丞相将今日的奏折处理了吧。本官去去就回。”
轿辇微微摇晃,宋时微倚在软垫上,听着外头吱吱的踩雪声,她敛下眼帘,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祈年殿的九脊重檐浸润在了黑暗里,宋时微轻轻一挥手,心腹立即清场,恭敬地候在殿外。
她孤身踏入殿里。八十一盏金莲灯闪烁着幽光,摇曳生姿中投下一瘦小的黑影。庞大的宫殿正中心蒲扇下孤零零跪着一少年,在巨大的铜像下,显得渺小又可怜。
“臣宋时微求见陛下。”她嘴上轻言了一声,没有躬身也没有跪拜,径直走向了她。
哒哒哒,空旷的大殿回荡着她慢慢逼近的脚步声。
单薄的衬衣,苍白的脸颊,武祈宁的背脊有些颤抖,她依旧挺直背脊固执跪在那,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单衣。
宋时微直直站立在她的面前,毫不在意地接受了她的跪拜。*
“两日未食,给臣一个理由,为何?”她打量着这个本应该及笄参政,如今却沦为傀儡的帝皇。
瘦弱的身形,苍白的面皮,本该威仪十足的丹凤眼软塌塌耷拉了下来,右眼尾一粒朱砂小痣随着睫毛颤动,像滴永远擦不干的泪。
她低眉顺眼任由宋时微打量,瞧那审视的眼神无声散去,她这才恭敬地回道:
“大雪虽散去,朕仍忧其行触怒上苍,遂于殿内祈福,滴米未进,以表诚心。”
宋时微嗤笑了一声,没有忽视她眼底刹那间闪过的恨意和屈辱。
她不会不知她来的用意,若是真惧她,早在她踏入之时就该起来了。而不是在这里无声显露她的不满和愤懑。
还是在耍花样啊。宋时微轻叹一声。
她是觉得她需要一个傀儡摆在前面,不敢废了她?
宋时微看着她,总是想起那个孩子,
那个被先帝托孤,她悉心抚养长大,几乎可以说是视为己出的孩子。她领她习文,带她练武,教她帝皇心术。她年幼时她代领朝政,鞠躬尽瘁不敢有一日停歇。她长成后,她立即还政,没有一点贪恋。
这样一个倾尽心血的孩子。她亲政之后的第一刀便剐向了她。足足剐了百刀,她才流血而亡。
像,真像啊。只是比她更藏不住事些。她深得她的真传,心思缜密,哪怕亲政之后也一口一个太傅叫的恭敬又亲昵,断不会在事未成之时露出此等表情。
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随意摆弄了两下。
真是令人生厌啊。
第87章 “臣不喜这样,没有第二次。”手指顺着脸颊而下,落到了她单薄的肩
“臣不喜这样,没有第二次。”手指顺着脸颊而下,落到了她单薄的肩上。宋时微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伴随着腰间玉环的撞击声下,她消失在了殿里。
“回府。”轿辇摇晃下,她浅睡了过去,等宋时微再次醒来时,已经回了府邸。她的心腹宋凛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狐裘。
而后俯在她耳前轻声汇报道:“陛下依旧待在祈年殿里。”
“不用管她。想跪就让她跪,跪累了自然会出来。”
夜幕渐深,宋时微躺在榻上,厚重的被子盖得严实。她忽而眉头紧蹙,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苍白的面容微微扭曲。
十多岁的少年一身玄色龙纹常服,几缕碎发垂于额前,她恣意地朝她笑了笑,绚烂张扬。
“太傅,太傅,这是朕写的文章。是不是深得太傅的真传。”
“太傅,快夸夸朕,朕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很是闹腾地扯着她的衣袖,晃个不停。
她有些无奈地躬身行了一礼,轻声道:
“陛下,君臣有别,您日后断不可如此。”
“可是你是朕的太傅,母皇留给朕的托孤大臣,六首状元,朕最喜欢的人……岂能跟她人相比。”少年浮夸地念出她的一系列名号,望着她有些语塞的表情,狡黠地笑了笑。
……
二十岁亲政的少年帝皇端坐于金銮殿上,十二旒白玉珠帘微微晃动,浅淡不一的阴影几乎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她被侍卫狠狠压在地上,一纸诏书朝她砸来。
“金紫光禄大夫太傅宋时微,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结党营私……首贼宋时微,凌迟处死,以泄天下之愤。核心党羽,斩立决,枭首示众。其余涉案者,抄家流放,严惩不贷。”
耳旁伴着无数人的哭喊求饶声,眼底是流不尽的殷红。薄如蝉翼的小刀割下她胸前的一块肉,第二块,第三块……
皮肉外翻,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她疼得浑身抽搐,咽下喉里不断溢出的血。
睫毛被血粘连,视野猩红破碎,她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台上那人。
玄色冕服垂落如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持续不停的行刑。
她仰天笑出了声,血水从口鼻涌出,在这剜心蚀骨的痛楚中,她竟硬生生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亮得骇人。
若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先杀了她。
睡梦中的宋时微浑身抽搐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被褥,指节泛白,青筋暴起。过了一会,她喘着粗气醒了过来,薄衫几乎被浸湿了。
“宿主,您做噩梦了?”10086关切地问道。
它还记得它刚接任务过去那会,眼前之人鲜血淋漓,骨肉森森。被剐得几乎看不出人样了。它怕她做噩梦,每晚都守在意识海里。
宋时微披上狐裘,微微坐直,点燃了床边的烛火。
“算是吧。”她并不想多言,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柔声道:“你将这个世界的资料传给我吧,我想看看这个人的结局。”
“好。”
这是一本名叫《霸道丞相狠狠爱:前朝遗孤哪里跑》的古代言情小说。
权倾朝野的丞相风流倜傥,阅人无数,一朝在楚馆中瞥见一白衣女子,桃花树下,她翩翩起舞,霎那间,六宫粉黛无颜色。
他为她赎了身,为她遣散了后宫,哪知那日,他发现她竟是前朝遗孤,乱臣贼子。
她接近他,喜欢他,仅仅是为了复辟前朝,报仇雪恨。两人相爱相杀了许久。
直至那日刺杀,她挡在他面前,替他挡下那致命一箭,他赫然发现,无论她是何身份,最初和他在一起是什么目的,他都爱她。
两人重归如好,强强联手,共商大业,历经数年,他们颠覆了这朝野,创立了新朝。她为后,他为皇,二圣临朝,共理朝政。
宋时微越看越觉得古怪,她指了指在她眼前流动的蓝字,疑惑道:
“这究竟是何人所写,满纸荒唐言。”
“丞相篡位我能理解的,先皇资质平庸,继位后抑制了几代的世家卷土重来,愈演愈烈。他是如今世家之首京城崔家的少族长,做点什么都正常。先皇在时,她们甚至左右过立储之事,若不然帝位也不会落到年幼的三皇女身上。只不过,世家那群古板迂腐的老古板,又岂容忍她占了世家女的后位。崔家功劳最盛,成为皇族,那其他出力的世家也得喝汤啊。他们不会允许他虚设六宫的。”
“还有那女主的身份。前朝都覆灭多久了,就算有遗孤也不知稀释了多少代,不会有人在意的。”短短一日,宋时微便已经将京中局势大体掌握了。
10086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摇了摇头,管理局给她分发的小说情节就这样,更多的它也不知道了。
宋时微耐着性子又看了下去。
被篡权的小皇帝在小说里自然就是反派。她十三岁登基,因年幼朝中军政被她和世家之人暂代。二十岁及笄那年,她兴致勃勃地想要掌权,暗中联系保皇派,还未动作,就被世家之人发觉。
景瑞元年冬,大雪,帝被逼下罪已昭,还政于宋时微。她们似乎将世家和皇权的矛盾率先模糊到了她身上。
宋时微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又过了五年,小皇帝暗中积蓄力量,羽翼渐丰。第一刀斩的便是摄政的宋时微。
之后便是皇权与世家之争,斗了数年,一连抄了几个世家的门,立即迎来了世家空前的大团结,底蕴深厚的世家摧毁了自己大半的积蓄,以雷霆之势将小皇帝拉下了马。
自此,帝死,皇朝断。
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她和世家的关系为何如此和谐。但若是真如脑中的那个小系统所言,原身与她的经历大同小异的话,她绝不可能站在世家这边。其中必有隐情。
她寒门出生,寒窗苦读了二十年,一朝科举,名动九洲。连中六元,是先皇亲封的状元。
那时世家之人眼热,以钱财官位拉拢,邀请她加入他们的派系,共商大业。
她那时年幼,对此等结党营私之事毫无兴趣,拒绝了数次,他们立即恼羞成怒,那一次,天寒,她被人推入冰破了的寒潭里,挣扎呼喊,若不是先皇相救,她怕是要死在湖里了。自此,她落下了病根。
此后,有先皇明里暗里的护着,再加上她羽翼渐丰,那些世家之人有所顾忌,就没再对她动手。
所以原身走了与她相反的路,加入了世家?
宋时微蹙着眉细细思索了一会,如今信息太少,难以推断。
她揉了揉肿胀的眉心,挥洒脑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躺了回去。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无论原身还是她,做了何等选择,到头来都难逃一死,被那小皇帝下旨凌迟。
她们想斗就斗去吧,只要在可控的范围内,不引起太多的动荡即可,她坐虎观山斗。
次日清晨,宫城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百官早已在午门大殿外侯着。呵出的白气凝成细霜,象牙笏板冻得粘人,却无人敢搓手跺脚。
晨钟三响,传唱入班,百官按品阶鱼贯而入。宋时微这才姗姗来迟,指挥轿辇径直穿过宫门,停在殿前。
骄昂跋扈到如此境地,却无人敢拦。
她披着一朱红蟒袍,立于金銮殿的玉阶之上,衣摆绣金云纹在晨光中流淌似血,将她的脸颊映衬着越发苍白。
她搂着袖中的暖炉,缓步而上,坐入帝位下设的一位。
正中央的龙椅空空荡荡,龙首张牙舞爪地盯着殿下众人。宋时微来时宫中眼线便来报,言小皇帝跪了数日,昨日回去便病了,上不了早朝。
宋时微对龙椅行了一礼,眼眸并无半点波澜。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奏……”
皆是些废话,宋时微高坐其上,听着殿下高声骂街的吵架,思绪早就飘向了别处。
退朝后,重臣们齐聚一堂,批阅各地送上来如山高的奏折,审阅完一遍,分为两叠,重要的递给她和丞相裁决,不重要的递给她俩审核。
一连批了一早晨的奏折,宋时微便倦了,眼睑半垂,她揉着眉心闭目养神,示意剩下的由丞相代为处理。
还未休憩一会,小皇帝的贴身婢女便前来拜见。
“启禀太傅,陛下有请,说是病体稍缓,待在榻上甚是无趣,遂温习课业,有一处不解,想要太傅解答。”
“奏章诸多,本官与丞相心力憔悴,一时难以亲往详阅,改日再谈吧。”宋时微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现在看到那小皇帝就心烦。
哪怕知晓自己是在迁怒也难以克制,也不想克制。
若是她再使些小动作,她怕世家的人没把她怎么样,她便先废了她。
武祈宁卧于账内,半阖着眼,脸色略微苍白,远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严重。
听到殿中的动静,她抬起眼眸,丹凤眼微微上挑,暗藏锋芒。她望着跪在地上的婢女,沉声道:“如何?”
婢女将宋时微所言复述了一遍。指节攥得发白,深深嵌入掌心,武祈宁薄唇微抿又猝然放松。
从婢女赫然垂眸瞥见的一角看,她的愤怒转瞬即逝,仿佛就像她的错觉。
武祈宁深吸一口气,只道明日再请。
一连请了三次,宋时微皆拒绝了。
第88章 “小皇帝这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的药?真是不安分啊。”
“小皇帝这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的药?真是不安分啊。”
就在宋时微打算拒绝第四次时,一旁看戏的丞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望着有些烦躁的宋时微。
“要不然太傅您去一趟,省得她又干什么出格的事。你我脾气好,可以容忍,那几位脾气可不好。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啊。”
宋时微瞥了他一眼,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将案牍前的奏折全都推给了他。
搂紧狐裘,坐上轿辇,慢悠悠从前朝晃到了后宫。
武祈宁派来的婢女恭敬地在一旁侍候。
“陛下这几日操劳何事?”
“回禀大人,陛下一直在榻上养病,并未有异动。”婢女顿了顿,欲言又止。
“陛下前几日只是偶感风寒,按理几日便可痊愈。如今据属下瞧,似乎真的病了。属下查过陛下喝过的药渣,并无异样。只是殿内换了一种檀香,闻起来有些刺鼻。属下猜有人在那处动了手脚。因其剂量并未下死手,属下便未陈于大人。”
宋时微顿了一下,冷声道:“若他们太出格,你处理一下。”
她虽不喜这个小皇帝,但也同样不喜世家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狗咬狗是最好的,只是这小皇帝太弱,只能靠她与世家相互制约稳定局势。她驾崩了,处理起来麻烦。
“属下与其余婢女每日排班,轮流侍奉在陛下左右。陛下对我等谈不上喜爱,也谈不上厌恶。并无半点偏颇。除了沐浴时,陛下会将我等撵出来,不允侍奉。”
“她不信你们。”宋时微并无半点意外,自上次武祈宁秘密图谋一事败露后,永宁殿上下被血洗了个遍,重新安排了一批人手,皆是各个势力的探子,都快漏成筛子了。
如今她派她的下属来请她,是已经查出她的身份,暗中点她吗?动作挺快的。
若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怕是早几年便死在这宫里。她现在有几分好奇,她执意要她前来究竟何意。
挥散永宁殿侍奉的婢女,宋时微孤身踏入寝殿。朱红色的蟒袍,别于腰间的佩剑,她未经通报便闯了进去,气焰颇盛。
“陛下,臣宋时微求见。”
鎏金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宋时微往榻上一瞥,影影绰绰的帘幕下,一瘦弱的少年静静躺着。床榻四周设有香炉,一股淡雅的檀香扑鼻而来。宋时微蹙了蹙眉,咽下喉咙里的痒意,坐至她床前。
通红的脸颊,乌发略显凌乱。武祈宁一寸寸撑起,缓慢艰难。宋时微坐在一旁,并没有帮忙的意思。待她终于坐起,身上的单衣早已湿透了,胸膛剧烈起伏,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惹得宋时微的嗓子越发的痒。
“太傅。”她虚弱地冲她笑了笑,右眼尾的小痣颤抖着,像一滴泪珠不断在宋时微眼前晃悠。原本应该凌厉的丹凤眼虚弱地耷拉下来,氤氲出一层水雾,湿漉漉地瞧着她,畏惧下夹杂着一丝微乎其微的依恋。
比前几日装得更像些。宋时微暗中给她打了个分,伸手随意为她掖了一下被子。
武祈宁努力抑制住心底犹升的厌恶,乖巧地垂下眼帘。
“陛下,敢问有何课业请教于臣,臣案牍之上奏疏繁多。”
武祈宁从枕旁取出一卷书,翻出那页请教着,书上密密麻麻布满她的字迹,歪七扭八,宛若狗爬。
宋时微忍了又忍,这才忍住没数落她。问的问题算不上多出彩,也不算很蠢,平平无奇。
宋时微一一为她解答,武祈宁坐于一旁细细聆听。
从远处看,君臣相合。
一连解答了数个问题,宋时微有些疲倦地垂下眼帘,脸上明显不耐烦了起来。
她如今还没离去就是在等,等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启禀太傅、陛下,已至陛下服药之时,太医院遣人送药而来,臣已查验数遍。”
终于来了吗?
“允。”一平平无奇的婢女端了一碗棕褐色的药,端至榻前。
趁着武祈宁喝药的间隙,宋时微用宽大的袖袍捂住口鼻,低咳了几声。
今日吸了这些,回去怕是又要病上一阵了。
锋利的匕首从袖口掏出,直朝她心口捅去。
宋时微只觉眼底寒芒一闪而过,她立即向旁一闪,抽出腰间的佩剑。
锋利的匕首擦过她的脸侧,留下一道浅淡的血痕。一击不成,婢女挥刃又是一下。
宋时微避也不避,抬臂刚想砍了她刺杀的那只胳膊,就见躺在床上的武祈宁不知哪来的力道,起身推了她一下,替她挡了一击。
匕首刺入她的后背,鲜血立即飞溅而出,甚至溅了几滴在宋时微洁白的狐裘上。
武祈宁闷哼一声,苍白着脸跌倒在地。
宋时微弯了弯眼角,极冷地笑了一下。
借刀杀人吗?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当朝太傅在永宁殿遇刺,永宁殿的守卫又得重新清理一遍,他们送进来的探子都废了。
若她所料不差的话,刺杀她的婢女还是其他势力的探子。
武祈宁强行替她挡下这一击自然也不是为了博她好感,而是为了脱身。谁还会怀疑一个受伤了的傀儡帝皇呢。
脑中诸多思绪迸发,只过去了一瞬。在武祈宁倒地的瞬间,她飞起一剑斩下刺客的头颅。啪嗒,鲜血淋漓的头颅滚到武祈宁的身旁,呼吸停滞了一瞬,她颤抖着身子往宋时微方向缩去。
门外的宋凛一听到动静便率兵闯了进来,锋利的刀剑闪烁着,她垂眸望去。
一女子倒在血泊里被斩去了头颅,小皇帝惨白着脸倒在一旁,背部一血孔潺潺流着血。太傅举着剑站于一旁,居高临下望着她。
宋时微抬眸望向宋凛,宛若出鞘的利刃,她道:“退下。”
“是。”宋凛垂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守在殿外将永宁殿里里外外包围了起来。
举着剑的手有些发麻,宋时微将剑搭在地上,剑锋轻轻划过地,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
武祈宁扬起苍白的脸蛋,哆嗦了一下身子。
“太傅,是朕疏忽了。朕立即去查此人的身份。”
修长的手指擦去脸上的血痕,宋时微笑了一下,将剑立于武祈宁脸旁,冰冷的剑面倒映着她惊恐畏惧的面容。
“陛下,臣是先帝亲封的六首状元。君子六艺,臣亦精通。”
若不是她如今的身体废了,早在那刺客暴露杀意之时,她便可以一剑斩了她。但即使她废了,对付一个刺客也是够的。
“朕只是有些担心太傅。”武祈宁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些话,额上细细密密皆是冷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般。
“不是朕做的,不是……”似乎被她眼底由升的暴虐吓到了,她弓着身将自己蜷在地上,解释了几句后她便疼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溢出痛苦的闷声。
瞳眸渐渐失去色彩,她抖了一下,闭上眼睛昏了过去。口中不停喃喃着:“母皇……疼。太傅……不是”
宋时微打量了她一会,哐当一声,她将一旁冒着青烟的香炉打翻了。命在殿外侯着的太医替她就医。
僵硬的手指微乎其微抖了一下,武祈宁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那个婢女在她身旁侍奉了许久,她瞧着她颇为厌恶太傅,暗中撩拨,并为她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时机。
本打算暗中动用剩余的棋子将那逆臣的命彻底留在这里。深思熟虑下还是作罢。
先不说能不能杀了她。就算是杀了她,局势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个逆臣嘴上还会称她一声陛下,明面上给她几分面子,那些世家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况且此时的平衡一破,她费心谋划的一切又要突生变故了。
“查出来了?”宋时微弓着腰用帕子捂着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咳了许久后,她稍稍平息,苍白的脸红润了几分。
“她是丞相安插进来的。她的姐姐曾于数年前贪污,被大人斩于剑下。她本应流放千里,不知为何被丞相收入了麾下。”
“入宫后一直按部就班,并未有异样。因为曾出身世家,读过一段时间的书,陛下很喜她温习功课时待在身侧,那段时间殿内别无她人。许是在那时。”
“将后面的抹掉,本官倒要问问丞相,他于永宁殿刺杀本官意欲何为。”尾巴都擦不干净,还要她来擦屁股。
太医为她处理完伤敷完药之后,武祈宁这才睁开眼眸,病殃殃地躺在榻上。
朱红色的官袍背对着她,强硬地下着旨意。
“永宁殿上下涉案人等一率杖毙。此后,玄鉴便是永宁殿的总管。”玄鉴于一旁恭敬行礼领命。正是之前宋时微安插进来的婢女。
武祈宁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也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反正她的寝宫总归要有探子的,只有一派还清净些。
宋时微命人将他们拖到永宁殿前,开始行刑。
此起彼伏的杖责声,皮开肉绽的身体,接连不断的惨叫。
武祈宁心中大快人心,面上懦弱地垂下眼眸,不忍直视。
“抬起头来,看着。”耳旁是那逆臣冷淡强硬的声音。
武祈宁畏畏缩缩地抬眸,就见那逆臣已经踩着血出了永宁殿。
瞧着宋时微一身的血气踏入殿内,批了一早上奏折的丞相扬了扬眉,煞有兴致地问道:
“小皇帝搞刺杀?哪来的人?”
“这就得问问丞相了,本官查了一下,你的人。”宋时微将查出的结果丢到他桌前。
“丞相最好给本官一个交代。”
丞相一目十行看完了,郑重对她行了一礼,许诺道:“给臣一夜,明日定给太傅一个满意的结果。”
“最好。”她踏上轿辇,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每日跟这些人斗,她有些倦了。
第89章 那夜,武祈宁便发起了高烧。长期的担惊受怕,背上
那夜,武祈宁便发起了高烧。
长期的担惊受怕,背上发炎的伤口,初次见血的恶心厌恶……
她面色潮红地躺在榻上,额前被汗水浸湿,她死死攥着锦被一角,轻声呓语着:“母皇……”
玄鉴俯身碰了下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太医匆匆赶来,婢女来回换水,永宁殿一夜灯火通明。
自武高祖起义结束分裂割据的乱世,以女子之身登基以来,皇朝已经传承了近百年。
高祖终身致力于提高女子地位,一连传了几代女帝后,大有改善。如今朝堂之上女臣的数量隐隐盖过了男臣。
武祈宁是先皇的小女儿,比她那两个已经开始夺嫡的皇姐小了十多岁。许是年幼,先皇压根就没有把皇位传给她的想法,从小便宠着纵着。
哪怕斗得激烈的皇姐对她这个皇妹也爱护有加。在她面前,也乐意装得和乐。
她从小的志向就是做个纨绔亲王,游遍大江南北。于是,上课睡觉,逃课玩乐是常有的事,母皇也没说什么。
这样快活的日子在她十岁那年破灭了。她的大皇姐谋害二皇姐的性命后举兵谋反,被母皇强势镇压囚于宗人府,次日清晨自尽。
短短数天,母皇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子嗣。
此后,母皇的身体便垮了,久病不愈下,十二岁的她被立为太女,入主东宫。十三岁那年,母皇驾崩,她登基为帝。
那一年里,母皇将她带在身边,想要将她的帝皇心术一股脑地填鸭进她的脑里,只是她玩乐了这么多年,不比皇姐,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母皇驾崩的那夜,她趴在床前,母皇伸出苍老的手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絮絮叨叨跟她讲着上位之后应该怎么做。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羽翼渐丰的时候应该斩杀。
念着念着,便念到了宋时微的名字,母皇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让她跪在她床前发誓。
“朕要你答应朕,无论她日后做出何等忤逆犯上之事,你都要留她一命。”
“母皇。”她疑惑地望着严厉的母皇。
她记得那个人,三年前母皇亲封的六首状元,如今的兵部尚书。她记得宋时微与母皇的关系并不好,她曾多次因办事不力被母皇训斥责罚。
她待在母皇身边的这一年里,就撞到过几次她被罚跪在雪地里,冻昏过去。
这样一位她不喜的臣子,母皇竟要她发誓,且很确信她会忤逆犯上。
武祈宁还未开口,就见先帝脸一白,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她哭着扑上去结果却被先帝赶了出去。
一刻钟后,丧钟响,先帝驾崩。她事后曾问过一直侍奉在先帝身边的掌事大宫女,此后可有人进殿,她言无,先帝见的最后一面自然是她。
可是,她明明瞧见了,她出来后,宋时微被她请了进去。母皇驾崩前见的最后一面是宋时微。
是那个欺君罔上、目无礼法、狼子野心的宋时微。
就连母皇的遗旨上也提到了她,封她为太傅,辅政大臣之一,她未及笄时,与其余臣子一同代行皇权。
武祈宁喘着粗气醒了过来,就见玄鉴端着药碗坐于她身侧,她拳头猝然握紧,厌恶极了这样受制于人的日子。
不知又想要了什么,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了,她张着嘴接受此人的侍奉。
她因为思虑不周已经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没有第二次机会再挥霍了。她得谨慎再谨慎。
喝完药,烧退下去了些,武祈宁瞥了一眼用心侍奉她的玄鉴,无意问着:“太傅今日可有空暇?”
“回禀陛下,太傅身体抱恙,已休了几日的早朝。”
那病秧子怎么不病死,这样就不用与她抢皇位了。武祈宁恶毒诅咒着。
她怀疑,宋时微是母皇留在民间的女儿。她年二十,宋时微年三十,她查过母皇的起居,那段时间母皇曾在民间待过。
虽说她不知为何母皇不把她接进宫中教导,但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任何一条符合常理的。
想到这一理由的武祈宁并未对宋时微生出亲切之感,而是越发的厌恶。
她们之间,从来只有你死我活。
朱红官袍光明正大地遮盖住了龙椅,立于武祈宁下侧。
武祈宁作为吉祥物,无聊地坐在龙椅上,望着底下官员喋喋不休的吵架,她偷偷打量起了宋时微。
许是发烧时她心底的猜想又涌了上来,她的眼神一寸寸碾过宋时微的脸。
柳眉斜飞入鬓,眉峰锐利,宛若两把出鞘的利剑,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双眼狭长深邃,瞳仁漆黑幽深。
哪怕她面色苍白如新雪初霁,时不时举袖咳嗽两声,也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病殃殃的,长得跟母皇一点都不像,一点皇家特征都没有,难怪母皇不把她接回来,说不定是宗室那边不认。
挑挑拣拣地嫌弃了一番,武祈宁这才好受一点。
宋时微自然感受到武祈宁的眼神,只是她没在意。
那日遇刺后,丞相代表世家立即让出让她满意的利益,小皇帝身旁安插的人手自然也在他们的默许之下换成了她的人。这是交换的一部分。
“臣有奏。”乌泱泱一群大臣下一年长的老者高声道。
宋时微瞥了一眼,王玉清,正四品,时任户部侍郎,保皇派为数不多未被清除的臣子。
她曾见过她的那份奏折,写的不错,只是时机不对,被她压下去了,她原以为这位老臣不会再闹了,哪知……
没脑子的蠢货。
宋时微刚想摆摆手示意退朝,就见王玉清扑通一声跪在殿下,高声道:
“臣参正一品丞相崔彦琛府下仆从依仗主家权势,横行乡里,大肆侵占民地,手段卑鄙,数量繁多,以致使诸多百姓流离失所,望陛下圣裁。”
立于最前方的丞相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高声道:“王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啊,可有证据?臣参正四品吏部侍郎王玉清无故构陷重臣,望太傅裁决。”
“臣参正四品吏部侍郎王玉清损公肥私,败坏吏治,望太傅裁决。”
“臣参……”
……
丞相话音刚落,世家出身的官员纷纷参奏王玉清,老臣立即被群起而攻之,瞧着有些可怜。
宋时微咳了咳示意肃静,乱糟糟的朝堂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被唾沫淹没了的王玉清并没有其他表情,她透过宋时微,望着紧握着拳却无能为力的武祈宁,冲她笑了笑。
而后,指着宋时微的鼻子破口大骂:“宋时微你个奸臣,明明是先皇提拔的,却与这帮逆贼勾结在一起,你对得起先皇对你的知遇之恩吗?不忠不孝,忤逆犯上的小贼,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们。”言罢,她转身朝着殿内的朱漆大柱撞去。
哪怕被骂得如此难听,宋时微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直至望见王玉清的动作,她眼眸微眯,沉声道:“拦住她。”
宋凛反应迅速扯住了她的袖子,“砰”地一声轻响,还是没拦住,她的额头撞在柱子上,鲜血四溅。
她缓缓倒在地上,宋凛一把按住王玉清的脖颈,冲宋时微摇了摇头,宋时微微直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示意将她抬下去。
武祈宁紧绷着身子望着殿下生死不明的老臣,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痕。她全身颤抖地将眼底的猩红压制了下去。
飞溅的鲜血洒在金銮殿的地砖上。有些被吓到的众臣立即反应过来,纷纷上奏。
“她这是畏罪自尽,其行当诛。”
“此等奸臣若不严惩,我朝国威何在。”
撞进丞相微沉的眼里,宋时微重重拍了下椅子。
“好了,将王玉清压入天牢,容后再审。退朝。”
大臣有些不甘心,但望着宋时微凌厉的面容,他们退下了。
“如何。”宋时微坐在轿辇上,轻声问道。
“伤的不重,臣已经派太医救治了。”宋凛轻声汇报。
“让她在天牢里待着吧,还安全。”宋时微揉了揉眉心,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
就见摇摇晃晃的轿辇噶然而止,急促的晃动令宋时微一下撞到了轿辇。
她紧蹙着眉,狭长的眼眸寒光凛冽,修长的手指掀开帘幕。就见身着龙袍的武祈宁孤身一人挡在轿辇前,在护卫众多的宋时微面前,她显得格外身单力薄。
“陛下这是要截轿?”冷淡的声音微扬,宋时微警告地瞥了她一眼。放下了帘幕,示意轿辇从旁穿过。
“太傅。”轿辇换哪个方向,武祈宁皆挡在其前。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固执的眼眸,在寒冽冬风簌簌地吹鼓下,酸涩难忍的眼眸溢出一层水雾。
“太傅。”她沙哑着声又唤了一声。
“朕学业稍有不顺,欲请教太傅。”
真是麻烦。宋时微被缠烦了,掀开帘幕示意她上来。
喝上一杯热茶,武祈宁瑟瑟发抖的身体这才重新回暖。
还未张口,就见宋时微冷声道:“若是为了王玉清之事,陛下还是免谈吧。”
指甲深深扣进掌心,掺上些许血渍。武祈宁扬起苍白的脸,懦弱地道:
“朕……朕只是觉得王大人有些可*怜。一把年纪了躺在血泊里,生死不明。”
“太傅能不能派太医救治一番。”忍着恶心,她伸手扯着宋时微的衣袖,拉长语调,装作一副懦弱天真的姿态。
宋时微瞥了一眼她的动作,轻轻扯回了袖子,黝黑的眼眸似乎看穿了她的伪装。
“陛下,您真的觉得,此事臣能做主?”
许是原身早早与世家结交,来不及教导这位小皇帝,无人教导,刻意散养下,竟养得如此天真吗?
若是那个孩子,此时定不会如此做派。
羽翼未丰,在政敌面前隐约暴露自己的意图,可是会死的。
若不是她暗中护着,这王玉清刚才便被他们撕个粉碎了。
第90章 “太傅,朕只知道您是最有可能救她出来的人。”低垂的眼神微抬,……
“太傅,朕只知道您是最有可能救她出来的人。”低垂的眼神微抬,出现了一丝亮光,她希翼望着默不作声的宋时微。
在她冷淡的审视下,武祈宁双手紧紧攥着衣袖,刚润红的脸又苍白了几分,垂了下去。半晌后,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颤巍巍道:“朕其实也不大认识那位大人,朕只是觉得,若她就这么毫无证据地枉死在牢里,她府里的人该多伤心啊。”
“太傅定然也不希望此等冤案发生。”瞧着宋时微并无变化的表情,武祈宁抿了抿嘴,似乎在斟酌什么,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
“那些世家出身的臣子似乎对太傅也不大尊敬,朕觉得,太傅定也烦那些人许久了。”
软弱的丹凤眼颤巍巍分出一细小的火苗,在宋时微审视的表情下紧张得一晃一晃。
“真是个仁善的乖孩子,乖得不像个皇帝。”良久,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她垂落下来的发丝,将其别在耳后。
宋时微难得冲武祈宁笑了一下。
武祈宁知道,她赌对了。
她先前一直以为宋时微是那些世家推出来掌权的代言人。
直至这些天她上朝暗中观察,才发现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宋时微和那些世家相互谋利,又暗中防备。
有嫌隙就好,她就有机可乘。
“陛下先回吧,此事臣自有打算。”宋时微随意挥了挥手,示意武祈宁下去别碍事。
武祈宁软声道:“太傅一定要帮帮王大人啊。”
一步三回头,直至轿辇消失在了她面前,武祈宁这才收回动作。
踏着雪回了永宁殿,武祈宁屏退侍奉的宫女,将自己浸泡在了水里。
水汽氤氲的浴池里,暖香萦绕,没泡多久,武祈宁便缓缓起身,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身躯滑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随意将锦袍披在身上,伸手转了数下浴池不远处金灿灿的花瓶,再在浴池各处摸着开关。
咔吱一声轻响,浴池最左端倚山的石璧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微弱幽暗的烛火摇曳闪烁。
武祈宁赫然抬眸,那双丹凤眼锐利如鹰,眼眸漆黑,透着彻骨的阴冷。随着嘎吱一声轻响,她消失在了漆黑的暗道里。
摇摇晃晃的轿辇上,宋时微懒懒倚靠在锦被上,嶙峋的骨指扣着一卷书。
今日早朝后,那些人又上了一堆参奏的奏折,她生生处理到此时才有得闲。
夜色浓稠如墨,只余繁星点点。整条大街已然宵禁了,一台小轿伴着十余名护卫慢悠悠回府。
簌地几声轻响,数道箭矢从房梁上射出,直朝轿里射去。
哐当,轿辇重重砸在地上,护卫抽出剑斩去朝其飞来的箭矢,宋时微掀开帘幕朝外看去。
漆黑的房梁上跳下来五六名蒙面刺客,身着黑色夜行衣,一言不发地持着长剑朝她杀来。
街巷之中,刀光剑影来回闪烁,一片混战。
一黑衣刺客浑身浴血,不顾身后几道向她袭来的长剑,冲到轿辇旁,凌空一剑径直刺穿木质的轿辇,精准无误地捅入宋时微的左肩。
宋时微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苍白的手指捂住流血的伤口,她抬眸与那双冷冽的眼眸对视了片刻。
下一秒,急促的哨声吹响,刺客头也不回地向四面八方撤去。
浑身煞气的宋凛猛地冲上轿辇,扶住宋时微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高声喊道:“立即回府。”
极速奔驰的轿辇里,宋凛小心翼翼地拿着纱布先给宋时微止血,洁白的纱布被鲜血染红,她苍白的脸上密密麻麻皆是冷汗。
“大人,您这样太冒险了。谁知道那小皇帝会不会真想要您的命。”
“无碍,小伤,修养几日便好了。那些暗卫只是想刺伤我,没想要我的命。”
“她想要将局势搅浑,我刚好也需要个机会将王玉清捞出去。”
缓了片刻,稍微好一点的宋时微从怀里掏出金灿灿的令牌,正面刻着“太傅”这两个刚劲的篆书。
“本官于朱雀大街遇刺,伤势颇重,传令下去,全城禁严,不得进出。你用此枚令牌去调御林军,让她们协助搜查刺客。”
说了这么一大段的话,宋时微有些倦了,她缓了口气,示意宋凛凑近些。
她在她耳旁轻声道:“你给御林军副统帅林声传条消息:半年后,宜州平叛。她自就懂得了。”
“去吧。”苍白的手指拂去她脸上的血珠。
“是。”宋凛望了一眼精神尚可的宋时微,行了一礼,领命前往。
宋时微喉头一甜,丝丝血迹从嘴里溢出,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连府医替她消毒包扎时她都未曾醒过来。
子时三刻,宋凛满身血迹地从门进入,就见宋时微已经醒了,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急忙扶着宋时微坐起来,喂她喝了几口水。
“天牢那边如何?”
“就在大人遇刺的一刻钟后,去了两波人,一波杀她,一波救她。皆被属下带人打昏抓起来了。”
宋时微毫不意外地笑了一声。
御林军副统领林声“碰巧”负责天牢四周的守卫。
“速赴天牢。”
宋凛望着她虚弱的身体,张了张嘴,在她不容置疑的眼神下,立即安排下去。
一宽敞的牢房里,干净的稻草扑在地上,墙壁上一盏烛火散发着柔和的暖光,驱散天牢固有的阴冷。
王玉清头上缠着纱布,愣愣坐在地上望着四周的布置。
哒哒哒哒,细微的脚步声袭来,她浑身一激灵,回眸望去。
披着狐裘的宋时微缓步而来,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王玉清不甘示弱地爬了起来,与她对视。
由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难得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
宋时微拍了拍手,宋凛将早就准备好的两样物品放在她面前。
一份奏折,一杯酒。
“本官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撕去那份奏折,赔礼道歉,本官保你一命。要么,喝下这杯酒。你有一刻钟的时间选择。”
王玉清闻言仰天大笑了一声,白发苍苍的老臣脊背挺着笔直,混沌的眼珠毫无惧色,她甚至都没有犹豫片刻,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畅快。”
酒杯被她摔在地上,瞬间七零八落,她冲宋时微骂道:“不忠不孝,忤逆犯上的贼子,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喋喋不休的谩骂,她许久不见毒发。下意识吧唧了一下嘴,辛辣的酒味灌入咽喉,她愣了愣,好像真的是酒,还是好酒。
见王玉清有些傻眼,宋时微弯了弯眼角,难得有心情开了个玩笑:“本官藏了十多年的老酒,自己都没喝多少,便宜王大人了。”
苍白的脸颊,含笑的眉眼,她仿佛第一次见她般,沉声问道:“你到底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王大人死在那些酒囊饭桶的手里颇为可惜。”
朝中十几年的更替在她脑子划过,她赫然睁大眼眸,喃喃道:“你不是……”
宋时微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荆州刺史年轻,身边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王大人想必应该能够胜任。”
“既然那么看不惯那些世家,天高地远,您有大把的精力可以调查他们,搜集证据每年秘密呈上来即可。”
她寒门出身,无论前世还是今世,都看不惯那些趴在百姓身上搜刮民脂民膏之辈,也看不惯忠臣良将无顾受害之事。
老臣张了张嘴,轻声道:“陛下那边……”
“时辰到了,你该走了。”宋时微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侍卫将她带下去。
最终,老臣只得深深地对她行了个大礼。
既然原身不可能与世家勾结,那她如今的这般处境就很好解释了。
她是先皇放在世家的一枚棋子,与虎谋皮,趁机滥权,暗中给小皇帝谋取成长的机会,同时也是小皇帝的磨刀石。
选她磨刀,也不怕刀断了。宋时微嗤笑一声,提走那四个被打昏了的暗卫。
无论是她还是原身,早就已经报答完先帝的知遇之恩了。至于此后的走向,那就得看武祈宁够不够格做这个皇帝。
宋时微拿起点燃的火折,轻巧地抛在干燥的稻草上。不一会儿,整间牢房便烧了起来。
火光冲天而起,肆意跳动,瞬间点亮漆黑的一切。如同一群张牙舞爪的巨兽,欲将她笼罩吞噬。
在熠熠生辉的火苗映衬下,宋时微的面容显得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狭长的眼眸,与火焰共舞,迸发出别样的生机。
“走水啦,走水啦,天牢走水啦,快来救火。”湍急的叫唤下,无数守卫提着水桶救着火。
一直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没睡的武祈宁一听到失火的声音,立即从榻上爬了起来。
她紧紧抓着被子,轻声喃喃道:“天牢怎么会失火,是他们吗?”
“陛下,深夜不眠,您是在等着臣吗?”冰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嘎吱一声,殿门大开,宋时微披着狐裘立于惨淡的月光下。苍白的脸上阴鹫得有些吓人。
她派出去的暗卫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了地上。
昏暗无烛下,宋时微举着长剑一步步朝她走来。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
武祈宁颤抖着身子,用恐惧掩饰着自己全身筋挛的愤怒。
又是她,又是她坏了她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