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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什么?

破烂的帷幔遮蔽出神台背后小小的一角空间。

怀里的女孩子吓得大哭,忍不住叫喊:“娘——”

慕道瑛微一怔,飞快地捂住她唇瓣。

对上女孩子惊恐的视线,他眼神温和,坚决地,轻轻摇了摇头。

那女孩子泪光闪烁地止住了呼吸。

正当慕道瑛百思不得其解间,其中一个食骨宗的杀手似乎终于觉察出了神台背后的秘密。

四目相对的刹那,慕道瑛听到那杀手大喊了一声,“在这里!”

于此同时,尖锐骨刺从四面八方伸来!

慕道瑛抱着那孩子,身形一纵,轻飘飘跃出。

他没有佩剑,本命剑逢春早在书月前便被仙盟扣押,只能以指做剑。细白手指连掐剑诀,抱着那孩子且战且退。

最开始,慕道瑛还以为这些刺客是收到了诸如“仙盟弟子格杀勿论”的命令。

可当破庙里又闯入个游剑阁弟子,而那几个杀手却恍若未觉一般,仍将他团团围住,步步逼命。

慕道瑛骤惊,这些刺客是冲自己来的!他当机立断,将那孩子朝那游剑阁弟子一丢。

“接着!”

那游剑阁弟子慌乱之中,听到个熟悉的清润嗓音,见从天而降个女孩子,迷茫地睁大了一双眼,再循着声音一看。

慕道瑛已陷入了包围圈之中,他没有剑,只能一只手连掐剑诀,一只手运转半个太极,连消带打。

虽险象环生,一时间竟也无性命之忧。

只是皮肉伤是难免的了。

似乎知晓如今他赤手空拳,只有一双肉掌,那几个杀手见久攻不下他,不免发了狠。

招招式式朝他双掌打去!

一道道骨刺破空而来,割破他虎口,险些切去他半只手掌,鲜血淋漓而下!慕道瑛强忍疼痛,不敢掉以轻心,他面色冷峻如霜雪,目光坚凝,未有片刻松懈闪动。

既已暴露,又是冲他而来,慕道瑛索性紧抿唇瓣,一路暗引几个刺客到出了庙门。

这不太容易,他已经独木难支,但为避免其他无辜百姓受他牵连,只得勉力而行。

只是这样一来,身上不免又添了许多新伤。

他今日穿的是青衣,火光下那道淡青色的身影在庙门前晃了惶。终于让刘巧娥看尽了眼底。

“慕道瑛!”

磅礴怒气更盛!

那青色身影,犹如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劲竹,刘巧娥惊怒交加,飞旋的莲瓣片片汇聚成一股股小型旋风,朝那几个仍不知死活的杀手打去!

慕道瑛其实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身外的变化。他性子坚忍,纵使伤重不愈,筋脉破裂,佩剑失散,也没有自暴自弃,仍想方设法,奋起反抗。

若是寻常人,经历过他这连番打击,早就一蹶不振,而哪怕落魄如此,他仍然全神贯注,亦无怨咎,全力以赴应对外界的风雨不公。

他的心境反而在这最险峻的关头,变得极为平宁,开阔。

譬如月照千峰,星沉碧海,大江横流。

这是极为玄妙,空灵的境界,可偏偏在这时,青山月影之外,他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呼唤。

他分了神,下意识地抬起眼。

目光穿过纷乱火光,正对上一双被愤怒的火焰点燃的,极黑,极亮的杏眼。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漫天凄艳花雨。

有花雨助阵,慕道瑛压力骤减,定了定心神,当机立断配合那股气流,骈指连点,放出道道飞剑,洞穿了面前这些杀手的心肺!

那道瘦小的身影,从天而落,飞快地扑他怀里。

这一撞,撞到他伤势,慕道瑛不着痕迹绷紧了肌肉,忍住了,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掌,先抚她背心。

他低声,温言道,“老母。”

青年滚滚的呼吸喷洒在发顶。

“我无事。”他低声道。

血腥味儿混杂着淡淡的白檀冷香迎面而来,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了整个胸前。

刘巧娥惊魂未定,踮起脚尖,不分场合地要亲他。

慕道瑛微露惊容,左躲右闪,企图躲避她的亲吻。她冰冷的唇瓣胡乱落在他下颌。

他已觉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慕道瑛双颊滚滚发热,定了定心神,无奈深吸一口气,一把摁住她后脑勺,制住她的动作。

“老母,在外边。”青年低低的嗓音如清泉般淌入耳窝,“回去。回去好吗?”

在她发怒之前,他及时牵起她的手,走到场中,去跟赵言歌他们汇合。

在场众人又不瞎,清楚地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但刘巧娥自不会觉得羞耻的t?。

慕道瑛不肯,她刚想发火,又被他劝下来。此时不迁怒旁人已算是好的了,又如何会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

慕道瑛素性内敛,此时则竭力端庄淡然。

赵言歌心情有点复杂。

张素心愣愣地瞧着刘巧娥,心情就更复杂了。于情于理,她应该讨厌这个羞辱师兄的女人,可她刚刚救她性命——

至于其他人,如宋妙菱人等震惊之余,联想到合欢宗的行事作派,又想到慕道瑛是她名正言顺的男宠,也都各自看开,不会多说什么。

刘巧娥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并未杀死全部的食骨宗杀手,她仍留下两个奄奄一息的活口,此时正由太和宗的弟子看守。

“就是这两人?”刘巧娥蹙了蹙眉,看向狄冲。

有人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东西仿佛被改变了。

他们这些人,虽然隐隐是以刘巧娥为首,但其他几家弟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不服。

可她方才一击,镇压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不满。

修真界素来以强者为尊,真正见识到了刘巧娥七境修士之威之后,所有人此刻都心服口服。

就连桀骜如狄冲,也没说什么,冲手下弟子微微颔首道,“松开他们。”

刘巧娥面色倏变:“等——”

已来不及了,就在松绑刹那,这二人脸上露出决绝之色,轰隆隆一声巨响!

众人疾退出丈远。

尘埃散尽,原地只多出两个深坑。

竟是自爆了丹田!

幸好他们退得及时,这才免于伤亡。

刘巧娥的面色十分难看,忍住了没发作,叫人将余下的尸首都拖过来,也不嫌弃这些尸首形容可怖,蹲下身,伸手便在他们衣裤间翻弄,慕道瑛微微变了脸色,没敢拦她。

这厢,刘巧娥冷硬的脸上才微微露出点笑纹来,“有了。”

她指尖轻捻,叫宋妙菱等人都围上来看。

赵言歌不明白,“此是何物?”

刘巧娥叫人打了灯笼来,照亮她指尖那点莹莹蓝光。

“是灵屑。”宋妙菱认了出来,脸色沉了下去。

慕道瑛跟赵言歌心底齐齐暗道了声:不妙。

刘巧娥轻哼一声,露出骄矜之色,“哼,遮头盖脸,还想瞒我?!”

一路追查,线索终还是误打误撞指向了宿雾山灵脉!

这一趟下来,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但好在也算有些收获。

回到客栈,刘巧娥心情破云见日,难得明朗,可慕道瑛却眉头不展,忧心忡忡。

“你在想什么?”刘巧娥问。

慕道瑛摇头不语,心事重重。仙盟还是查到了宿雾山,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刘巧娥瞧他几眼,冷不丁扳他下颌,附唇亲了上去,慕道瑛始料未及,下意识挣扎。

刘巧娥附耳低声:“你答应我的……”

女人气若幽兰,吐息滚热,慕道瑛的脸漫起淡淡薄红,挣了一下,最终还是反手搂了她背心。

失而复得,刘巧娥心中悸动,似乎有万千情绪涌动。

很快,慕道瑛就被她亲得节节败退,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刘巧娥乘势带着他一道儿倒向床榻。

他唇瓣像一块软糯的白玉凉糕,甜丝丝的,她忍不住舔他唇角,并不深入,像个乍得了块方糖含在嘴里舍不得吃的大孩子。

慕道瑛仿佛一个冰糖捏就的薄透美人,被她舔得心尖颤动,再郎心如铁,此刻人也都快舔化了。

她不深入,他想起那天他咬她舌尖,以为是那日给她留下阴影,心里愧疚怜惜。

情热之余,忍不住扳正她圆脸,分开一点喘息之机。

她以为他又要反悔,怒气冲冲:“你答应我的!”

慕道瑛垂眸,摸摸她脸颊,指尖探入她唇瓣,撑开一指小口。

“那日,咬痛没有?”他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地,理所应当地便这样做了。

可指尖被那濡湿包裹,慕道瑛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但此时他指尖已陷在了她软软的舌间,进退不得。

慕道瑛绷紧了身子,脸上神情不复淡然,呼吸也急促了。

刘巧娥想不到他竟作出如此轻狂举动,红通通的心几乎快从嗓子眼里活泼泼跳出来了!

一想到此时迫她张嘴的是慕道瑛,她几乎克制不住嘤咛一声,就要昏死过去。

“你答应我的。”她只会重复这一句了。

答应她?

不是已经——

难道是要他主动亲她?慕道瑛迟疑了一刹,无奈揽过,压低身子回吻她。

刘巧娥试探着伸出舌头描摹他嘴唇,感觉到慕道瑛当即僵住了,青年道子喉口矜持地滚动了一下,顿了顿,不动声色含住她唇瓣,探出点舌尖跟她轻触。

这一触,又是跟单纯亲吻嘴唇毫不相同的体验。

当真如有万千烟花在眼前炸开,又仿佛从天心坠落一滴菩萨玉露,遍润四万八千毛孔。

他于男女情爱,青涩得跟树上挂着的果儿似的,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直冲脑门的强烈而陌生的快1感炸得慕道瑛头皮酥麻,紧贴着的两瓣唇瓣轻颤,一股陌生的热气直冲小腹。

他动情的反应,似乎令刘巧娥得到了莫大的鼓舞,撬开他唇齿,深入他舌尖。

慕道瑛很快便招架不住,扶着她背心的手也滑落了下来,被她摁倒在榻上攻城略池,一败涂地。

青涩如他,很快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慕道瑛微蹙了眉尖,呻-吟一声,一缕银丝顺着唇边滑落,“老母……唔……不……”

她手撑着他胸膛,像头小牛犊霸道地压着他腰腹,蛮横地抱着他脖子继续亲。

他最后的一丝神志,令他道袍下支起半条腿,撑起她,免她滑落。

可很快,最后一丝神志也翩然远去了。

身下的青年突然没了动静,刘巧娥惊讶地低头一看,慕道瑛长眸紧闭,玉容通红,不知何时竟被她亲晕过去。

第36章 第 36 章 他们早已跟她如梦里般成……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慕道瑛又做了个梦。

梦到河水遥遥,他独立沙洲畔, 看见了一对白色的水鸟。

他追逐着这一对白色的水鸟,涉水而上, 野旷沙净,岸边的蜃气,霭霭濛濛。

潮满潮涨, 藻露挹湿了他的衣摆袖口。

而在那水之一方, 他见到抹柔淡的倩影。

慕道瑛微微蹙眉,只觉得倩影分外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雾气漫了上来, 水鸟, 芳踪都消散无痕。

一晃神的功夫,面前竟是一张……床?

帐幔低垂, 被春风轻轻吹动, 仿佛暗藏着一样宝物。

他仿佛被冥冥之中的一股意志,催促着,昏昏沉沉地掀开了那床帐。

只一瞧,骇然吃了一惊。

床上竟横卧个女人!

肌莹骨润, 体态婀娜, 乌发披散,脸庞纯真妩媚, 那是张跟刘巧娥如出一辙的眉眼。

慕道瑛怔住了, 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两耳嗡嗡作响。

他的指尖还扶着床帐,他想, 他应该马上闭眼转身,退出去,伏地请罪。

可梦中的刘巧娥却并未白日里的嚣狂霸道,她圆脸如月,星眸灿莹,憨笑喊他:“宁瑕。”

理智告诉慕道瑛,自己真的应当走了,可不知为何,他竟移不开眼。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便又天旋地转。

被翻红浪,依稀两道交1缠人影。窄罗衫子薄罗裙交织着缥色道袍。

仓促变化的景像,令他一时间也有些迷糊。瞧见那道袍,慕道瑛双眉微轩,有些不满,这究竟哪个道人,竟如此狂悖轻薄,连道袍也不及脱了,这般玷污道门门楣?

那道人年岁也不大,赤着白皙的肌肤,伏着细腰薄背,湿漉漉的乌发顺着脊柱线蜿蜒散落随耸1动起伏。

因侧着脸,慕道瑛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瞧见他不断绷紧的肌肉,汗湿了的墨鬓,他低低喘1息,腰肢狂摆,骨节分明的指锢着女人柔软的腰身。显出极为动容沉醉,他俯身轻哄着身下的女子,迫她抬起脸,目光正对他。女子云鬓散乱,星眸含泪。

正是刘巧娥。

慕道瑛微变了脸色,嘴里仿佛吞了颗黄连,漫开一阵酸涩苦意,大脑纷纷乱乱,惊疑不定想:她怎会在此,又怎会跟这个青年道子厮混在一处?这道子究竟是何人?

他一惊之下微生出些许愠怒,大脑也烧成了浆糊,糊里糊涂就想上手将二人分开。

那青年道子柔柔地哄她,与她耳鬓厮磨,深深浅浅。这时,他终于抬起脸来。

慕道瑛强忍心里几分凄苦,瞧见他长眉墨鬓,修鼻薄唇。

可就在他对上他的目光的刹那。

他骇然从睡梦中惊醒了。

那是他的脸!

做了这样一个可怖的噩梦,慕道瑛惊容未定,心如擂鼓,冷汗涔涔。抬起t?的手指酸软。

动了一下身子,忽觉身上又黏又腻。他怔了一下,提起衣摆,眼睁睁瞧见道袍濡湿了大团,慕道瑛猝然苍白了面色,霎时如五雷轰顶,舌根苦涩。

除少年童男时读到那水上洛神,曾有过点人之常情的绮思之外,自修道以来,他意念坚定,从未有过梦中遗1精。

怎会如此?慕道瑛两耳犹如大钟交响一般,心乱如麻。

难道,难道——

他倏地想起昨日那个吻,

那个动情,他合上眼,他也无法招架的吻。

他被她亲得意乱情迷,像个笨拙的学不会呼吸的孩子,涨红着脸憋着一团气,直被她亲晕过去。

今天这个梦,难道是那个芳吻的残魂吗?

慕道瑛苍白的面色登时洇两团薄红,不过只略略想起,便又意念摇动,心乱如麻。

慌乱,窘迫,不安,还有那细微的,惊心动魄的悸动,都混杂在一起,令他茫然而惊惧。

慕道瑛微微合上眼,不敢相信事情怎会发展至此,一切仿佛都乱了套。

明明只一开始只是为了博得她信任,才多番曲意柔顺——

之后,便多了一丝愧疚。

愧疚是种极其奇妙的心情,因这愧疚便极易生出一丝怜惜,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生出怜惜,便几离爱不远了。

一退再退,本求脱身,却无意作茧自缚。

梦中水鸟依稀眼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慕道瑛不敢再想,匆匆打定精神,翻身下了榻,重新换了件干爽的衣物,又掬了捧水洗了把脸,狂跳的心口这才一点点平息下来。

这时,赵言歌跟沈澄因忽然又来找他了。

慕道瑛不敢疏忽,四下打开窗通了风,这才迎了两人入内。

赵言歌一进门就问:“宁瑕,他们已经查到宿雾山了,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到底怎么做?慕道瑛给二人倒了茶,自己捧了茶杯默默地想,他如今都念着那可怕的梦境,只怕被赵、沈二人瞧出蹊跷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宿雾山的事?

赵言歌凝视着他,青年微微蹙眉,乌发微有些凌乱汗湿,雪白的面皮泛着桃花色泽,眼波滟滟如水。

沈澄因倏道:“宁瑕,你生病了?”

慕道瑛心口一跳,缓缓合上眼,眼睫颤动,竟露出几分含羞忍耻到极点的决绝痛楚。

“我……”他语气有点僵硬,吐字也有点迟缓,“且容我再想想。”

赵言歌跟沈澄因交换了个视线,退了出去。

慕道瑛指尖抚着杯壁,昨日混乱的回忆一点点归位。

他做了这样的梦,他冒犯了刘巧娥。

按理来说,他如今是她明面上的男宠, 侍奉枕榻是天经地义。

可梦中那强烈的渴慕,低吟轻哄地强迫,却算不得假。

这是无法忍受的主动冒犯,是对自己道心的背弃。

想到那个梦,想起梦中自己孟浪行径,慕道瑛抿了抿唇角,终于无法自欺欺人。

师尊下落不明,宿雾山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如今刘巧娥等人已经查到了宿雾山,他又生出这样难以启齿的感情,他到底要如何是好?-

刘巧娥觉察出了慕道瑛的魂不守舍。

这已经是他在她面前第五次走神了。

刘巧娥看着他提壶注茶,漫出来的茶水,面露不虞之色,“你今天到底在想什么?”

“抱歉。”慕道瑛怔了怔,瞥见手底下的乱象,忙放下茶壶,拿起桌布擦了擦。

经她点拨,他倒是不走神了,但目光却从虚空中的某一点,落在了她的脸上,频频抬眼瞧她眉眼口鼻。

慕道瑛那认真的,仿佛要把她瞧出朵花来的架势,令刘巧娥面红心跳,忍无可忍。

“亲我。”她颐气指使。

慕道瑛一惊,下意识摇头拒绝。

刘巧娥撂了手中公文,冷笑着走过去勾他脖子,“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下了床就不认账了?”

这话实在有些荒唐了。

她浑身软得仿佛团面,鬓角的茉莉花香气扑鼻浓烈,对他而言是种难言的刺激,慕道瑛忍了一下,抬手轻轻推开她。

刘巧娥变了脸色,嗓音也变了调,“你后悔了?!”

这一上午慕道瑛都如坠梦中,迷茫昏沉,所作所为皆遵循身体的本能,被她尖锐的嗓音唤回神志,慕道瑛对上她因羞愤而起伏颤抖的脸。

“我……”他有些吃惊,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也有些后悔。

无奈之下,只得闭上眼,视死如归般地揽她入怀,在她唇角啄吻一下。

一回生二回熟。

如今只是这样安抚般的啄吻,慕道瑛已驾轻就熟,毕竟梦中他已将她吻过千万遍,道心早已破碎成渣,当初立誓不问风月,以身合大道,倘若这世上真有雷部将军,也合该叫雷殛了他了。

此时再故作姿态未免虚伪造作。

慕道瑛没有睁眼,只闭着眼,任由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嗅闻她鬓角花香。

他发现,其实自己早已习惯,也贪慕着这耳鬓厮磨的温暖亲昵。

他一直坚信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的道理,如今想来,人之堕落竟当真只在刹那间,便如山洪奔泻而下。无关乎吕祖曾有“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几句。

“老母……”他贴着她的脸,低声说,“老母可能答应瑛一个请求?”

刘巧娥原本很高兴,听闻又警惕起来。

她可不是什么被心上人稍微哄一下就晕头转向的女孩子。

她警惕地皱了皱鼻子,“你先说,我再答应你。”

慕道瑛睁开眼,见她皱着两条秀眉,两眼闪烁狡黠精光,竟未感到不悦,无奈只觉几分可爱。

他迟疑了一下,又侧脸啄了一下她唇角。

是个狡猾的安抚。

然后,他再抬起眼,用那双明澄如水,寂寞温柔的眼,将她包裹。

“老母。”他指尖轻轻抚摸她脸颊,低声诱哄,“替我解开一线牵可好?”

她胆大心细,已经查到宿雾山。

他无法跟刘巧娥坦言师尊留下的讯息,因为他不可能拿师尊性命孤注一掷。

可他的确也对她生出了情谊。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想骗她。

纵使知道,这可能性太低微,他也想试试。

可他低估了刘巧娥对他的在意。

对刘巧娥而言,她便像是小孩子好不容易从其他人手里抢来了自己喜爱已久的娃娃,牢牢抱在怀里,满腹警惕,左右张望,生怕别人来抢!

纵使那娃娃一遍遍地说,自己不喜欢别人。一遍遍地亲她,哄她,纵使那娃娃心里已对她生出了淡淡情谊了。

“你想逃跑不是?!”他话一出口,刘巧娥浑身发冷,怒目瞪他!

慕道瑛一怔,暗道不妙,还是他行之过急了。

他觑她神色,忙低声下气地认错,“瑛并非此意。”

“我警告你别想跑。”那股高兴已经了无影踪,她心底发寒,取而代之的是更刻骨的恨意。

她痛恨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卑鄙的,手段百出的骗子,眼里闪烁着厌恶。

慕道瑛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厌恶的目光,竟会令他心头慌张,他抓她的手想要哄她。

刘巧娥却冷冷地一把推开他,“不过是个玩物,婊1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天上的仙女了?”

慕道瑛留她不住,怀里空落落,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去。回想她方才刻薄言辞,他面色苍白。

却不是因为她言语里对他露骨的羞辱,而是那“玩物”二字,令他心下泛起针刺般的微痛。

刘巧娥的话算不得假,他的确算她玩物,像他这样的玩物,她还有许多。

他闭上眼,忍不住又想到今晨的梦。

程洵,何川等人也算吗?他们早已跟她如梦里般成事了吗?

那之前被他并不在意的事情,此时竟如鬼魅游魂一般惊起,缠身。他克制不住地在心里反复叩问,想象,随后感到心头一阵断断续续的惊痛,它的名字或叫嫉妒。

第37章 第 37 章 慕道长人面兽心,意欲何……

慕道瑛有些痛恨自己这丰富的想象力了。

也恨自己素日里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话本, 越压着自己不要多想,就越容易自虐般地想出她跟许多不同男子纠缠的香艳画面。

心简直像被刀扎过千遍万遍之后,又被泡在了一汪苦水里。酸涩得慕道瑛心里咕嘟咕嘟直冒泡。

刘巧娥的好心情也被慕道瑛毁于一旦。

慕道瑛也自知失言, 想哄她,又不敢触她霉头, 反弄巧成拙。

正忧心忡忡,凄苦酸涩间,赵言歌去而复返。

慕道瑛微讶见他身后跟着的那一串尾巴, “张师妹?吴师弟?”

赵言歌道:“我才听他俩说, 老母方才救他们一命!这便带他二人登门道谢来了t?。”他探头张望,“……咦?老母不在吗?”

张素心跟吴云华红着脸,蔫头耷脑。

慕道瑛抿了抿唇, 心中苦涩, “她……”

赵言歌:“你们又吵架了?”

慕道瑛一怔,“你怎知?”

赵言歌反劝他:“唉, 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当着师弟师妹的面, 话不尽意。但两人都明白,慕道瑛沉默。

赵言歌道:“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是请老母赏光赴咱们玉清观的谢恩宴的。她救了素心跟楚云。”

两个小孩子愁眉苦脸, 头垂得更低了。

“之前, ”吴云华讷讷地开了口,“之前是咱们年纪小, 不懂事, 多有不敬,冒犯了老母。”

慕道瑛宽慰道:“老母又怎会跟你们计较,放心, 我会转达。”

三人走后,慕道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其他合欢宗弟子问清楚了刘巧娥的所在。

她正在跟宋妙菱,赖永乐等人议事。

既然线索指向了宿雾山,明日仙盟打算去宿雾山一趟,之所以没当天动身,是因不少小辈弟子在昨日一役中受伤,给他们修整一日。

慕道瑛思及那似乎冲他而来的食骨宗刺客,想了想,到底未曾开口。

只在外行了一礼,求见刘巧娥。

刘巧娥见他,仍未给他好脸色,扬言说不去。

“你叫我去我便去吗?”

慕道瑛劝她:“咏、赵道友也是诚心,玉清观他们都感激你救了师弟师妹。”

刘巧娥奇道:“你都已经是玉清弃徒还给他们说话?”

慕道瑛一时默然,须臾才道:“他们也是我师弟师妹,我希望老母能见见他们。”

这是他存了自己的私心了。

刘巧娥刚刚还恼他心思深,此时心跳又漏跳了几拍。

她暗骂自己不争气,慕道瑛三言两语,撒个空钩,她还忍不住张嘴就咬。

可最终,她还是去了。

奇怪的是,饶是她已经见过了无数大场面,跟他秦仙都,罗那吉都能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赴这一场小宴竟也觉得紧张。

难道当真是因慕道瑛那句,“希望她能见他们吗”?

刘巧娥不太自在地扶了一下鬓角的栀子花。

这场小宴设在客栈后院,彼时月上中天,夜凉如水,洒落了一地清辉。

等她跟慕道瑛联袂而来时,赵言歌已带着张素心,吴云华等等候多时。

刘巧娥的脚步有一瞬的迟疑。

慕道瑛瞧了她一眼,主动牵起她的手, “老母,我自幼便在玉清长大,玉清便是因我第二个家,师弟师妹们虽然鲁莽幼稚,却都是我的家人。”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紧张的!她怒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家上门的媳妇!说恁多!”

慕道瑛拉着她的手跟她比肩,让她总觉得像新媳妇初上门一般,浑身的不自在。

她一双杏眼圆睁,眼瞳如水,面色红如花瓣。

慕道瑛心口漏跳了好几拍,喉口微痒。定了定心神,才竭力风轻云淡道,“那也是公主出降了。”

他可不是单单说好话来哄她,她若是新妇子,的确没哪个不长眼睛的真给她脸色看。

这时,两人已走到众人面前。

玉清观弟子都忙向她行礼。

虽说前次跟合欢宫闹得不愉快了些,但那也是他们弟子之间彼此争风。

都是一宫掌教,刘巧娥的地位在他们眼里不亚于自家清虚掌门。

背后牢骚几句,真当面碰上,谁敢造次。

若幸得指点,更是诚惶诚恐,三生有幸了。

赵言歌对上刘巧娥,心里也有点发憷,忙压着张素心,吴云华出来跟刘巧娥道谢。

“都是这两个孩子不懂事。”

“老母大人有大量,救他们性命,还不谢谢老母?”

张素心,吴云华都瓮声瓮气,讷讷,“多谢老母。”

慕道瑛从旁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母不会怪罪于你们。”

刘巧娥冷笑,自己还没刁难这就护上犊子了?

众人依序落座。

主位自然是属于刘巧娥的,赵言歌跟慕道瑛陪在下首。

刘巧娥清楚地能感觉到席上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一个个跟小耗子似的,看一眼,又飞快移开,再看一眼,生怕她觉察。

众人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赵言歌性子颇有些豪迈侠气,有他热场,酒过三巡之后,众人也都渐渐松开了手脚。

甚至有点过于放开了。

刘巧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涨红脸的玉清男弟子,“你说什么?”

修士基本就没长得太丑的,这男弟子生得俊俏,更胜在年轻,嫩秧秧的,像出生的新笋小竹,有着少年的清瘦嶙峋。

此刻,他挺直了脊背,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在下祝思玉,敬老母一杯酒!”

说完,看见刘巧娥那张脸,又有些羞涩,眼神闪躲。

此时几杯酒下肚,面浮薄红,冲淡了她那瘦冷幽艳的气质,如拨雾看花。看到了一朵山茶。

刘巧娥是娇小身材,短圆脸,杏眼,眉眼有几分天真娇憨,小矜矜,俏楚楚,不像一派之掌,竟像是同龄师妹。

也无怪乎传言她群下之臣众多,入幕之宾无数。

慕道瑛面色有点不好,到底没拦。

见刘巧娥当真喝下他这杯酒,男弟子回到位子上时人还是晕乎乎的。

“你疯啦?”身边的师姐低吼,“就你小子平常浮浪,连老母也敢招惹?”

男弟子委屈:“那慕师兄不也做了老母入幕之宾,我不过敬杯酒。”

咦,不过,他迷迷糊糊走下来时怎么觉得慕师兄的脸色有点难看?

说到慕道瑛,身边几个师兄弟师姐妹也有点讶惑不解。

他们一直以为慕师兄是受了强迫,不是日日以泪洗面,也是卧薪尝胆,隐忍坚持。

可上首的青年,眉眼清隽,和畅如风,不断帮刘巧娥挡敬酒。

哪里有半点痛苦隐忍的模样呢?

那师姐握着酒杯,摇头叹气:“唉,男人。”

有那男弟子开了个头,不断有大着胆子的玉清弟子过来敬酒。慕道瑛情知刘巧娥酒量不好,便一直从旁帮她挡着。

可很快,慕道瑛便觉察到,刘巧娥似乎并不反感玉清观弟子的亲昵,甚至冒犯。

她矜持地昂着头,内心似乎是享受的。

他怔了一下,渐渐地,便松开手,不怎么拦酒了。

不管怎么说,能跟一派之掌同桌而饮,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又一巡下来,不少弟子乘着微醺的酒意,舞剑高歌,弹琴长啸。

刘巧娥望着他们,虽不能下场跟他们同乐,心情去也难免受其感染,感奋激扬。

这一切是梦吗?

就算她已经做到了跟秦仙都推杯换盏。

可玉清观是不同的。

那个盛夏,树下那一行行穿着白衣的,神仙般的人影。

他们只是寻常谈笑,便好似天音飞落。一举一动,蕴着数不尽的优雅风流。

她曾去过一次春台问道,正是慕道瑛夺魁的那一届,她远远地瞧见慕道瑛,赵言歌,沈澄因三人,阳光下的三人,像三颗光芒璀璨的宝石,仿佛全天下的骄傲荣光都毕集于身,她羡慕他们年少意气,若能跟他们仗剑共饮——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有人扶着琴,唱起歌来,赵言歌也喝醉了,红着脸弹铗作伴。

她看向身边青年,他静静端坐在月色下,月光为他如玉的隽秀容颜濛着淡淡微光。

这便是他的世界吗?

她的成功,其实多少也是机缘巧合所致,更跟……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她几乎是被拔苗助长的,以极快的方式迅速从底层爬到了一宫主位,她向往慕道瑛,也连同向往他的一切,向往他那三五好友,仗剑风流的日子,惜自己未亲身经历。

慕道瑛见她目光望向那弹琴的玉清观弟子,当她感兴趣,“我曾见浮花殿中有张琴,老母对此道有意吗?”

刘巧娥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语气激烈道:“我不会弹琴。”

慕道瑛怔了一下,不意她神情竟如此激烈,仿佛触及旧伤隐痛,“抱歉,是瑛失言。”

刘巧娥是个神秘的女子。相处越多,她身上的谜团便越多。从前,他无心自然无意探究,可如今时移世易。

她……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在浮花殿中搜集那样多的书却从来不看,为何藏琴不弹,为何念到“关雎”变了脸色。

他心里涌生出强烈的窥探欲。她的一切如隔重重迷雾,他想要了解她的,她的一切,他想要更多,更多。

这时,刘巧娥似乎也自知失态,神色稍缓,话锋一转,“听说抱香仙子沈澄因擅箫。”

慕道瑛绷紧了脊背。

刘巧娥低t?声道:“你琴艺名闻当世。你二人琴箫共鸣,好不逍遥。”

慕道瑛毛发悚然,扭过脸认真道:“绝无此事。”

“其实我也不是全不会弹,可我这点微末技艺,如何能入得了惯听了仙乐的慕道长之耳?”

慕道瑛听她嗓音酸溜溜的,竟忍不住笑了。

他平日沉默自持,难得一笑。

而今,微微掀起唇角,此一笑,如玉宇春熙,千山雪晴,山净花明,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刘巧娥看得有些呆住了,回过神又有些羞恼。

她吃醋,他应该很得意吧?

不肯让他快活,她又附耳道:“你猜猜我仅会弹的是哪一首?”

慕道瑛:“是哪首?”

刘巧娥摸他乌墨鬓角,一边摸,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唱。

留意这边动静的玉清观弟子,突然发现自家慕师兄的脸突然红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

慕道瑛雪白面皮微微泛红,窘得坐立难安,想不到刘巧娥,所说的是这……这等淫词艳曲。

她的小手摸到他大腿,呼吸温热地在他耳畔吹拂,“伸手摸姐大腿儿,好像冬被大里眠。”

慕道瑛忽觉口干舌燥,被她摸过的地方如点火一般,他尴尬地端起杯酒,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刘巧娥又唱:

“伸手摸姐小脚儿,小脚尖匕上郎肩。”

“噗——”下一秒,他嘴角抽搐地喷出好大一口酒来。

“你还想听吗?”她作势又要唱。

“不……”慕道瑛挣扎。

她摸他通红的耳尖:“真不想听?”

“老母!”垂缨佩玉,规行矩步的慕仙长何时听过这种淫词浪曲。终于脸红到了脖子根,清澈的眼里如汪了水,窘迫地撴了茶杯。

“你在想什么?”她非但没收敛,还变本加厉,趴在他肩头问。

慕道瑛脸更红了,他虽是童男子,可并不妨碍他爱看话本,一向富于想象,一闭上眼,满脑子便是那雪白的小脚挂在郎肩悠悠荡荡……

这一想,便有些刹不住车,心旌摇动,热气直冲下腹。

众目睽睽之下,慕道瑛绷紧了骨头,默默扶额,不敢再多想。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摸索,握住她手,轻轻捏她掌心,“老母,饶了我。”

男人温雅的嗓音,软软求饶,刘巧娥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怕真将他逼急跳墙,她这才勉为其难饶他一次。

宴会一直到月落西厢,鸡鸣五更方歇。

慕道瑛送刘巧娥回房时,她已隐隐有些醉了。

一身酒气的醉鬼并不老实,不肯上床。

任凭慕道瑛如何苦口婆心,好言相劝,仍然耍赖,还说着什么,“慕道长人面兽心,把本座拐带上床,意欲何为”云云。

慕道瑛起初还语重心长哄她:“老母,时间不早了,安歇罢。”

到后来,他越听越不像话,生怕她又要作怪,眼疾手快地丢了个清洁咒,将人打横抱起,丢到榻上。

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倒是震僵了刘巧娥的舌头。

她震惊地瞅瞅他,不敢想象他竟如此霸道。

少女时期,那被他抱起就往床上丢的幻想成真,她心跳如擂,双颊陡然晕红了。

呀。她露出极其不好意思的,少女羞涩。

慕道瑛脊背发寒:“……”她为什么脸红?

刘巧娥羞涩得紧,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埋。

其架势,慕道瑛当真怕她把自己闷死,劝她又不肯出来。

最后还是得他自己上手把人刨出来。

“躺下。”慕道瑛柔声道,漆黑清澈的眼直直凝望着她,如幽深的夜,给人以莫大压迫感。

她犹豫了一下,躺了下来,一脸期待看他。

他这才隐约觉察到,她似乎吃硬不吃软,喜欢他……迫她?

但有时又吃软不吃硬……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故作姿态,试探性地淡淡威胁道:“不许动。”

她果不再动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替她盖上了被,掖了掖被角。

凝望着被褥间露出的那个黑鸦鸦的脑袋,慕道瑛心中一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夜风从窗外散入室内,慕道瑛发热的面颊被风一吹,冷却下来,他望着她娇憨睡颜,又想起她那几句唱词。

他心中一凛,再无脸红心跳,只忍不住想,

她是何时学会的呢?

从拜入合欢宫,到成为一宫之掌,她……一定很不容易吧。

据说前任老宫主外表文雅,性情暴虐。

回想那唱词,他再也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情思了。

他只想到,以前的她,说不定便要被逼着唱这些淫词艳曲,陪酒卖笑,这词唱的是男人血脉偾张,情欲横生,却是她血淋淋的痛苦。

还有他跟赵言歌的那个约定……

慕道瑛目光一沉。

如果有可能,他绝不想骗她。

只是之前直言问她一线牵已经失败。

他想到这里,目光不自觉落她腰间的储物囊。

他知道,一线牵的解药便在这储物袋中,他曾看到过,她将解药放入其中。他甚至还留意过这表面附着的封印,并不多高深。或许是她不通阵法,又或许是自信无人能近她的身,亦或许这里面没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他推敲了几日,便寻得了解法。

她闭着眼,睡得很香沉。

慕道瑛细细观她神情,试探着去触碰那储物袋,孰料,指尖还未触及,她便突然呓语着翻了个身。

慕道瑛沉默了半晌,收回了手,出了内室,走到后院里吹了吹夜风-

第二天,众人一起来到了宿雾山山脚。

山脚下,围绕着矿脉,散落了大大小小许多村子,这些村民便以给仙盟挖矿为生。

众人来到的这个名叫任家村的小村落

站在村口来迎接的是矿场管事兼任村长,名叫郑绅的。

两人都十分热情,迎众人进村歇脚。

刘巧娥却硬邦邦道:“不必,带我们去看看矿场吧。”

这些食骨宗的杀手衣服上沾染了灵屑,说明之前曾到过矿脉。

是矿场之中有什么?罗那吉便是为此而来?

还是矿场之中有人暗中联合了魔门?

郑绅愣了一下,不意遇到这样硬邦邦,不通人情世故的角色。

他当面不敢表露什么,面上仍然恭恭敬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家村位于整条宿雾矿脉的核心地带。

“这些灵矿都深埋在地底。”郑绅介绍说。

领着走人进入一座山肚,穿过漆黑的甬道。

“小心!”慕道瑛眼疾手快拦住一个心不在焉的游剑阁弟子。

那游剑阁弟子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低头一看,头皮一阵发麻!

他半只脚正踩在个深坑边缘,低头一看,竟看不见底。

慕道瑛随手拾起地上一颗灵石,扔了进去。

半天也未听见声响。众人都有些变了脸色。

而这样的深坑纵横交错,一路上还有许多。

“小心些,底下是万丈深渊。”郑绅提着盏灯,带着众人来到最大的一个深坑前,扳动了附近山壁的开关。

深坑底部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伴随着齿轮铁链绞动的声音,一座木质的升降机缓缓升了上来。

这木头都朽烂了大半,刘巧娥真怀疑这玩意儿的安全性。

可郑绅却很自然地说:“诸位请上吧,咱们平日里都是靠这升降梯下去的。”

那升降梯摇摇晃晃,发出一阵年久失修的吱呀声响,刘巧娥面色极为苍白,似乎恐高。

慕道瑛看了出来,袖中的手不动声色握住她手。

“你!”刘巧娥仿佛吓了一跳,猝然转头,瞧见是他,面色又变得复杂。

“很快便好了,老母。”慕道瑛低声宽慰她。

“老母怕高?”他说些话来转移她注意力。

“我没有。”刘巧娥僵硬地说。

修士怕高实在罕见,毕竟平日里要遁光飞行,飞来下去的打架。慕道瑛心中又多添了一层浅浅的疑惑。

刘巧娥目光闪烁,鬓角出了浅浅的虚汗,慕道瑛也没再勉强她说话,只又握紧了她的手。

衣袖垂落,二人双手在黑暗中默默交握,直到刘巧娥掌心都渗出汗来,矿洞终于到了。

四面山壁泛着莹莹的,幽幽的蓝光。这是山壁上的碎矿所散发出的光芒。

继续往前走,便来到一座开阔的矿厅,叮叮当当的掘矿之声不断传来,十几个形貌佝偻的百姓正背着巨大的背篓在这里作业。

因为经年累月,鲜见阳光他们的皮肤苍白,四肢瘦弱,甚至受灵矿的侵蚀,渐渐地产生了异变。

沈澄因容色有些触动:“都是可怜人。”

“便是此处了。”郑绅道。

赖永捻须问:“这便到底了吗?”

郑绅摇摇头:“还没到底,最深处还要再乘坐升降梯再往下千丈,不过那座升降梯,前些时日坏——”

刘巧娥打断道:t?“带我们去看看那座升降梯。”

郑绅看了她一眼,有点吃惊于这位合欢掌教的敏锐。

狄冲道:“还不快点?”

慕道瑛忍不住抬头看了狄冲一眼。

第38章 第 38 章 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郑绅:“这就, 这就,诸位仙长请。”

这一座升降梯倒是跟他们之前乘坐的没什么不同,刘巧娥叫人细细检查过, 没查出来人为破损的痕迹,这才放过。

赵言歌:“我们遁光下去可行不可行?”

郑绅擦了把汗, “这个,似乎不太行。”

沈澄因摇摇头:“太深了,这里是灵气毕集之处, 修士的灵气极易受到影响而紊乱, 迷失方向。”

最后还是刘巧娥拍板做了决定,“升降梯多久能修好?”

郑绅汗流得更多了:“少则一两日,多则三四日吧?”

刘巧娥:“两天给你修好, 人手不够, 我身后这些人都能给你使唤。”

郑绅弯腰:“客气客气,哪敢哪敢, 咱们一定全力以赴, 尽快修好。”

刘巧娥:“先四处问问罢。”

无视了郑绅的自告奋勇,刘巧娥走到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场工人面前,问他们详细。

这些工人见到她们都有些畏缩,恐惧。

但慕道瑛见刘巧娥的容色竟是难得温和蔼然。

这些人因为害怕, 吞吞吐吐, 颠三倒四,她这般没有耐心的人竟也未曾催逼。

只可惜, 一连问了十几个都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跟慕道瑛比肩行走在矿洞中, 刘巧娥见他神情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慕道瑛回神,慢慢道:“在想老母问的问题。”

“哦?你觉得可有什么疏漏?”

慕道瑛摇摇头, 转过脸来,认真瞧她:“老母心细如发,又怎有疏漏,只是未曾想,老母竟还会问他们工钱几何,有无克扣,穿衣吃饭,治病休憩。”

刘巧娥平静道:“不瞒你说,我是村妇出身。”

慕道瑛点了点头,便是她没说,他也大致猜了出来。

“自小,我身边人便每天在田间地头忙忙碌碌,只是一年也存不下什么钱。种的粮食都交了税。你见过新米吗?”

慕道瑛一怔,纳闷点头:“自然是见过,洁白如雪。”

刘巧娥淡淡道:“可惜种出来这些粮食的人却吃不到,新米都交了税,农户们只能吃潮霉的旧米。”

“就连旧米糙米也是家中顶梁柱才能吃的。其他人随便吃点豆子,番薯对付一下。”

慕道瑛闻言沉默了下来。

“所以我也不怕你笑话。我看到这些人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人当然是同情曾经的自己。”

慕道瑛心头动了动,心情复杂,漾开一阵莫名的暖流,他正色看她。

“老母……”

可惜,刘巧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众人又在矿场走马观花般略略探访了一圈儿,仍未查出什么线索,便只好先回到任家村歇息。

回去的路上,赵言歌找了个机会,将慕道瑛叫到了一边,“宁瑕,没时间了。你想好没有?”

“之前我听你的在外界探查了一圈儿,都没查出什么东西。你我就怀疑可能还要往核心查。

“要是过两天他们深入了地底核心,那就真没时间了。”

慕道瑛闻言,微微蹙了蹙眉。

因赵言歌迟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两人便推测,灵元传讯,显然是只信任他这个嫡传的小徒弟。

或许非他亲去,灵元恐怕是不会主动现身,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的。

可这样一来,那欺瞒刘巧娥的事……

慕道瑛静了静,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便如约定所说,我今晚且试上一试。”

夜半,刘巧娥睡下。

慕道瑛坐在床侧,见她睡颜。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让他守夜,对他毫无防备,她睡觉时蹙着眉,好像一直不安。

慕道瑛抬起手,想抚平她眉心褶皱,又怕惊扰她好眠,最终还是慢慢袖手。

只以目光描摹她眉眼五官。

他也未曾想,短短几天相处,竟令他对她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

他顿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从袖中取出个玉佩来。

本来只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未曾想动了真情,他不想骗她。

但他必须赶在仙盟之前,弄明白师尊留下的线索。

这玉佩……慕道瑛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放她枕下。

这玉佩是昔日他娘亲送他。

离去之前,娘亲哭着说,舍不得他,清修寂寞,怎舍得儿子断绝尘缘呢?

你还这么小,还没体验过这人间情欲,可不寂寞啊?

他正色托住母亲双臂,“玉清不忌嫁娶的,娘亲勿要忧心。”

娘亲哭道:“连个小厮也不让带,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也没有。你让娘怎么放心?”

不过那时候小小的少年,心高气傲,自觉大道都在掌中,不知天高地厚地早已许下身合大道,断绝情缘的誓言。

母亲最后拿出这块白玉佩交他,“这是昔日你祖母给我的,日后你若遇上喜欢的姑娘,不拘她什么模样,吾儿喜欢的自然就是最好的。日后你若遇上了——便把这送给她罢!”

“到时候,记得带她来见见你娘,你娘也就放心了!”

慕道瑛今日将此玉佩送出,内心很清醒。

他跟刘巧娥作出了那样多亲昵的事,不论刘巧娥是如何看待,但他打心眼里便已视若为妻了,不可能不负责。

他将玉佩放入她枕下,顿了顿,手移向她腰间储物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开了表面阵法,取出了那瓶解药。

小小的瓷瓶,托在掌心,慕道瑛细看了一会儿,正要抽身离去。

床上的刘巧娥却突然动了一下!

慕道瑛吃了一惊,她微懒的嗓音便已响起,“你在做什么?”

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慕道瑛不假思索,长臂揽她入怀,不由分说地附唇深深吻了下去。

……

只一吻,慕道瑛便后悔了。

唇瓣摩挲的滋味是是如此缱绻美好,令他战栗不已,当即便克制不住地沉醉了下去。

他心底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放入自己袖口。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抽身,可感情令他情不自禁在她柔软的唇瓣辗转。

刘巧娥被被他亲懵了,“你……?”

“你疯了?!”她双颊飞红,羞恼地掐他胳膊,低低地吼他。

慕道瑛面不改色,这点痛楚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原本被她打得多了,竟也有这样的好处。

刘巧娥的挣扎也多半处于象征意义。挣了两下之后,她便软了下来。

这是自己向往多年的男人。她多少次曾幻想他突然拉过她的手臂,毫无理由地,霸道地亲吻她,现在竟成了现实不成?

她被他细细碎碎,轻轻密密,柔如春雨的亲吻亲得呼吸急促,不知所措极了,身子一软再软,慕道瑛不得不箍着她的腰身,不断往上捞,托住她后脑,继续深深地吻,细细地吻。

许是因为即将离去,感情喷薄而出。慕道瑛心底发酸,摸她鬓发,忍不住在她颊侧亲了几下,又用唇瓣摩挲她的唇瓣。

见她星眸如水,面泛嫣红,意乱情迷,慕道瑛垂下眼又亲了亲她唇角。

狠狠心,掐碎了指尖一颗早已捻就的药丸,附耳在她唇边低声说,“老、不,娥娘,我会回来的。”

也不管她如今到底听不听得进去,他踌躇着,郑重地附耳说:“等我回来,我、我便娶你。”

怀里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陷入了深深的昏睡。慕道瑛捞起她,将她重新安顿回榻,出了屋。

他所掐碎的那颗丹药,名为大梦丹,是玉清至宝。

玉清观是道观,自然也擅外丹道,这大梦丹非观内至尊道器“灵母玉液鼎”炼制不可。只要药材足够珍贵,便是七境的洞冥修士也能放倒。只是这丹药极为珍贵,哪怕是最精擅黄白术的长老来炼,数年也才能炼成一炉,且非门内精英弟子不能得。

夜风扑面而来,冷却了体内的燥热。

方才亲得太动情,而她的反应又太温顺激烈,像个怀里的软体动物。

她个子太小,他不得不不断提她腰身,一来二去,腰腹摩挲,便起了些反1应。慕道瑛站了一会儿,等那反1应渐消退了,这才循着之前的约定去找赵言歌。

一路上,他步履匆匆,分明前方危机四伏,却忍不住浮想联翩。

若能见到师父,他一定要告诉师父,他认识了个女子,他想要娶她。

可刚走到约定地点,慕道瑛一怔。

村郊,月下疏林空空落落,赵言歌跟沈澄因都没有来。

是出了意外来迟了?他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来人,慕道瑛心里发紧,猜测计划或许是出了不为人知的差错了。

他也不继续枯守死等,略一思忖,便果断t?作出决定,回村。

他小心翼翼,隐藏着气息,暗暗配合隐沦五假,匿躯藏景之术一路来到赵言歌的住处。

轻轻推窗向内张望。屋内空无一人。

但烛火仍亮着。

慕道瑛不假思索,如夜燕一般轻盈跃入室内,摸了摸桌上茶杯跟床榻被褥。

余温温热。

接下来,他又去了沈澄因的住处,照样是空无一人。

直到此时,他的面色终于微微变了。

这村子有问题。

巧娥!

若是赵言歌,沈澄因都失踪,那么刘巧娥也一定处于危险之中!

想到这一点,他几乎没多犹豫,便作出了取舍。

计划有变,他得先回去看看巧娥。

一路上,他面色都不好,忍不住想起自己掐灭的那粒大梦丹,担忧愧疚几乎快将他淹没。

若巧娥因为大梦丹出了什么事……他指尖都忍不住发颤,他此生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还没走到半道,黑夜里忽然浮现出一团烛火,慕道瑛立刻警惕了起来。

“谁在哪里?”有个枯瘦苍老的声音问。

“是我。”慕道瑛定了定心神,主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哦……”那嗓音慢吞吞,烛火一晃,露出张苍苍的老脸,“你?你是谁啊。”

慕道瑛看着眼前这年过花甲的老翁,柔声道:“老丈,我是今天来村子里的那些修士,深夜睡不着觉,出来走走。”

不管怎么看,眼前这都是个平平无奇的,毫无灵气的老翁,年事已高,还有些耳背。

老头笑了笑:“年轻人火气就是足啊,唉,不像我们,老咯。老头子觉浅,想睡还睡不着呢!”

慕道瑛心念轻转,改了主意,“天黑,路难走,老丈去哪里,小子送老丈一程?”

那老头摇摇头:“村子里都是住惯了的,哪条路都熟,不用你送!你走罢!我再逛逛,不必管我!”

慕道瑛见状也没勉强,同他告别,不动声色地背对他走入了黑暗。

一步,两步。

身后异风突起!

慕道瑛早有防备,一转身的功夫,准确扭那老头手臂,将他拿下!

那老头遽然变色,忙不迭地痛呼起来:“啊!你!你做什么!你身上有条虫,我只是替你拿掉……”

慕道瑛担心他叫喊将他同伙引来,在他身上大穴连点几下。

老头说不出话来,惊恐地看着他。

眼前这年轻男人,方才还和煦如春,此时神情淡如霜雪,“老丈,我改主意了,让小子送你一程,我们好好谈谈?”

老头拼命点点头。

慕道瑛见状,容色稍缓,稍稍松开了钳制。

老头悄悄动了动手,指尖华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动作,脖子便被一道冰凉的触感抵住。

慕道瑛柔白双指作剑,轻柔搭在老头颈侧,嗓音柔淡如许,颊如花光,“老丈,年轻人火气足,只怕一个不慎,手端不稳,弄出一场白事,怕是不好。老丈以为如何?”

老头哪里还敢反抗,手中东西骨碌掉下来,慕道瑛及时捞在掌心,一看,心里一沉。

这东西大如枣核,滚圆,散发阵阵魔气,是个魔珠,微有药香,香气隐约有些熟悉,细细分辨却又无从分辨。

他虽然脾气好,性子柔,但并非不分时间地点,青红皂白,施舍无用怜悯同情之辈。

正因平日里行善多了,才知晓,必要时的酷烈手段,杀伐直接,才是大善。金刚怒目,亦是慈悲。

那老头见他说话柔柔淡淡,长得漂漂亮亮,做事却让人不寒而栗,哪里还敢搞鬼。

慕道瑛迫着他去了刘巧娥的屋里,果然也空无一人。

虽然早有预感,但他心底仍不免隐怒。

闭上眼,沉下一口怒意,慕道瑛睁眼向那老头轻轻颔首:“现在,带小子去你们的秘密营地罢。”

第39章 第 39 章 不服也给她憋着

走进白日里的山肚, 穿过幽深的甬道,老头带着他来到一处深坑前,深坑前守着几个村中青壮。

慕道瑛怕那老头里应外合, 别有手段,便封了他命门, 暂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悄潜入到几名青壮身后。

“什么人?!”这些青壮猛回头,倒也算警惕, 可惜毕竟是没经过成体系训练的凡人, 虽然交手间,隐约有魔气外泄,似乎修习过魔功。但还是被慕道瑛挨个放倒。

回去抓了那老头来, 来到深坑边。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见那深坑底部景象,慕道瑛仍不寒而栗。

这坑底层层叠叠埋着无数白骨, 人骨之间正歪七扭八地晕倒着包括刘巧娥、赵言歌, 宋妙菱等人在内的无数仙盟子弟。

很明显,任家村已经跟魔门勾结,慕道瑛不解的是,他们明明是凡人, 就算修习了魔功, 又如何能拿下宋妙菱,赖永乐之辈?

其他同伙随时都可能会来, 慕道瑛问那老头要解药。

老头仍不想给, 他不想伤他,便故作姿态,淡淡威胁, 要折他手指,断他筋脉,费了好一番唇舌功夫,这才逼那老头将解药交出。

慕道瑛不敢耽搁,迫那老头跟自己一道下了深坑,率先扶起刘巧娥,将她揽入怀中。

见她双眸紧闭,死生不知,他面色一黯,心中疼痛,喂了她解药,轻抚她背心,等她醒来。

……巧娥,巧娥。若她真出事,他当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不安地等待了好一会儿,不敢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直到,她终于轻蹙了眉梢,呻1吟一声,悠悠醒转。

“我……”

刘巧娥睁开眼时,眼神仍迷茫的,她头脑很沉,思绪很乱。

她,在哪里?

她只记得,她原本睡去了,慕道瑛如往常一般守她身边,所以她睡得很沉。

直到,她忽然觉察到一阵细微动作……好像,有人在碰她的储物袋!

她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慕道瑛便吻住了她!

他从未如此主动过,这令她惊慌、无措,迷醉,她一下子便将脑子里的念头忘掉了,忘了警惕,忘了探究,没了防备,直到,她突然失去了意识。

她赫然清醒过来,面色一变。哪里还不会意识到个中有鬼!

她满脸戾气地站起身,扑上前扒开他脖颈领口。

慕道瑛心里一沉,也知晓弄巧成拙,不敢有任何隐瞒。

她见他脖颈,纤细,白皙,干干净净,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阴沉。

慕道瑛觑她神色,唤她:“巧——”

话音刚落,他左脸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好你个慕道瑛!”

她痛恨地看着他,“你骗我!”

慕道瑛也自知理亏,吃下这一耳光,忙握住她手,“巧娥,你听我解释——”

“此处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且看看左右。”

愤怒几乎燃化了她的大脑。

这对于她而言,是绝无法忍受的背叛!可她毕竟不是被情绪支配的小孩子了,知道轻重缓急,她强捺下怒气,抬头一望,眉头拧得更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道瑛不敢耽搁,将来龙去脉跟她分说清楚,蹙眉道:“这村子有问题,我来时看到众人武器都被卸了,总而言之,先替众人解毒再说。”

刘巧娥冷沉着脸,一摸血罗刹,仍在袖中,这才松口气,想来是境界太高,村民们也拿它无法。

她是被慕道瑛迷晕暂且不提,那些村民如此粗劣手段,又如何拿下的宋妙菱等人?!

刘巧娥压下重重疑问,先随他一道,给众人服下解药。

众人醒来时,都浑身酸软,惊魂未定。

宋妙菱面色泛白:“到底是什么迷药,竟能将咱们都迷晕倒了!”

狄冲醒来,怒上心头:“这些刁民!”瞥见那老头乘众人忙乱,想逃之夭夭,怒发了一剑。

剑光未至,却先被刘巧娥跟慕道瑛一前一后拦下。

慕道瑛:“勿伤他性命,还有诸多疑点需留他慢慢盘问个清楚。”

狄冲:“你算什么东西!”

刘巧娥冷喝:“留他一命,否则我便按你同谋灭口论处!”

狄冲咬了咬牙,没动静了。

哪怕明知时机不对,慕道瑛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那老头被众人压着,战战兢兢,吓得魂不守舍,刘巧娥,赖永乐等人过去询问。其他人去调查这坑中白骨。

赵言歌乘机蹭到慕道瑛身边,他还有些后怕,面色苍白,但最担心的倒不是任家村,“宁瑕……”

沈澄因也黯然:“抱歉,是我们行事毫无防备,反落了他人算计,害了你。”

慕道瑛反劝慰她道:“人心不可捉摸,今日我们算计巧娥,她无有防备。而我们反被他人算计,也本是无从预料,不可避免的,你不必介怀于心。”

赵言歌欲言又止,“都是我们对——”

慕道瑛摇摇头:“咏章,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是我害你。t?”

慕道瑛缄默须臾,轻而坚定地摇摇头:“此事是我一人选择,没人逼我去做,又怎能算是你害我?”

当初既然决心做出了这样的事,便理应认识到失败的可能,承担失败的后果。

他所忧心者,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刘巧娥醒来,他感觉到她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但他不敢深思。

赵言歌讷讷,心里简直要仰天长啸了,这都算个什么事啊!!

这厢,刘巧娥等人还没问出个蹊跷,甬道外又传来动静!

是人的脚步声,沉重,间杂着谈笑,抱怨。

赖永乐回头跟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在那些村民进入深坑之际,刹那间,各色法术神通不要钱般地纷纷砸了过去。

那些村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个毫无还手之力,跪在底下求饶。

“我们佩剑呢?!”有太和宗弟子质问。

“都在、在村长那边。”一个汉子哭求道。

隔了一会儿,郑绅也被压了过来。

调查白骨的仙盟弟子也走了过来,说,看到了其他宗门的令牌。

“除了兽骨,还死了不少修士,都是之前据说失踪在宿雾城的。”

刘巧娥没答复。

慕道瑛也没动静,他看了一眼刘巧娥,如今他全明白她在想什么。

两人近乎心意相通。

众人惊疑不定地共同瞧着面前这跪了一地的村民,有男有女,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

这太荒谬了,刘巧娥厉声询问郑绅:“你们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回事?是何时同魔门勾结?又如何暗害的这么多修士?”

郑绅一见这光景,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趴在地上,什么都招了。

“不是我们想害人,我们只是想活命呐!!”-

大概几十年前,那个时候宿雾城地动,地裂还没那么频发。

矿脉出产的灵矿丰富而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虽然有时候矿洞坍塌会死不少人,虽然少不了会被工头管事们虐待,克扣。

但日子总体来说也还算过得去。

“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天,矿脉里出产的灵矿变少了。品质也越来越不稳定,都是些碎矿,杂矿,可头上——”郑绅指指天,“那些宗门世家老爷们,还在逼我们不断地挖,甚至还怀疑是我们私藏了灵矿,打死好几个人!”

“仙盟逼我们夜以继日地挖矿,我们又哪有还手之力,只能不停地挖啊挖,不知多少人都生了矿病!”

郑绅说着示意其他村民捋起袖口,他身边村民纷纷照做,只见众人手脚上都生着一块块,如鳞片般突起的蓝色结晶,这些结晶生长在皮下,渐渐穿透了血肉,跟人肉长在一起,有新生的还在流血化脓。

“得了这矿病,伤口每日又痛又痒,你们听到过半夜结晶在你皮下生长的声音吗?窸窸窣窣的,像是有老鼠在啃骨头。若只是疼痛难捱这便罢了,最重要的是,生了这矿病,便没有多少活头了,我们都知道的。”

刘巧娥冷冷道:“但我看你们倒是活得好得很!”

郑绅苦笑:“所以,这便是老母问我们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我们不想死,想活。有一天,突然有一伙黑衣人来到了城里,乡下,到处宣扬什么‘圆德离苦,往生太平’的教义。”

“他们还替我们看病,教我们修行。”

“她们是如何教你们修行的?”宋妙菱问。

郑绅沉默了

狄冲:“说!”

“他们、他们让我们用骨头修行,说万物之精魂都在骨、血、肉之中,一开始我们只是用动物,后来,他们便让我们杀掉那些到此的修士,吸干他们的精元,还说修士的骨,精魂最盛……说他们平日里便对我们横征暴敛,多加虐待,不过是自作自受。”

“起初,我们也害怕。这可是修士,我们哪里打得过呢!他们便给了我们一味迷药,但没想到这些修士素来瞧不起凡人,对我们毫无警惕之心,倒叫我们频频得手。”

“后来,他们又来了人,特别嘱咐我们……说仙盟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可能派人来清缴我们……叫我们先下手为强……我们便等到了诸位仙长……”

世间清浊阴阳,相生相克,若是魔门插手的特制迷药,且是早有预谋,针对他们而来,的确有可能拿下宋、赖几位长老。

“迷药呢?”刘巧娥问。

“都用完了。”郑绅摇摇头,“没有了。”

刘巧娥信,也不信。目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抬起脸,又问道:“这些迷药是他们制作送来?你们不能制作?”

郑绅道:“不能。”

“他们什么时候来,你们如何交接,在哪里?”

郑绅喏喏,“便,便在那核心深处。他们既吩咐过我们,过两日定然是要来确认的……”

刘巧娥冷笑,“所以你们怕我们觉察出蹊跷,破坏了升降梯?”

郑绅默认了。

“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刘巧娥忽道。

“你说的这些话,很好,很感人,但有个前提,”刘巧娥目光扫过跪倒了一地的村民,“你不是他们。”

“你是仙盟派来的管事。仙盟这才安排你做了任家村的村长。”

“身为修士的你跟他们非亲非故,平日里既不会受欺压,更不会得这种矿病绝症,却偏偏跟他们搅在一起,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老母。”郑绅苦笑,“人心也是肉长的。我在任家村已经待了有十数年了,十数年朝夕相处,又如何真忍心看这些父老乡亲受苦?”

刘巧娥只顾冷笑,“天数流转,魔门将兴。这句流传已久的谣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我听说不少修士认定魔门兴盛已是不可逆转之势,个个都想趁这一股东风,混个从龙之功,背地里暗投了魔门。”

“依我看,你也不过是投机之辈!”她声色一厉。

“老母,”郑绅仍是苦笑,“水至清则无鱼。我固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可不能否认我的真情啊!私心真情又有谁能说清?”

狄冲:“嘴上说得倒是漂亮!难怪这一路而来,我并未看见其他监工,只怕不是早跟你们同流合污,便是被你们暗害了练了邪功吧?”

宋妙菱也道:“你们无辜,那些修士难道不无辜吗?”

同为修士,一时之间,仙盟众人纷纷骚动起来,都有些义愤填膺,“这些人习了魔功,便是魔门弟子,咱们也无需跟他们客气了!”

“说那么多苦,那么多累!这世间苦命人多了去了,再多苦楚也不是作恶的理由!”

有几个仙盟弟子忍无可忍提剑向前:

“未免他们再继续害人,不若将他们就地杀灭!”

赖永乐望向刘巧娥:“老母,你看……”

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待刘巧娥的决断。

刘巧娥:“且慢!”

“我不准动,”她环顾全场,冷冷道,“你们谁敢向前?!”

“老母!!”那几个弟子仍不甘心,却被慕道瑛反手卸了兵器。

“老母!”赖永乐也吃了一惊,“他们,毕竟害了那么多无辜修士呀。”

刘巧娥莹丽脸颊冷若冰霜,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她问郑绅:“你们可杀过凡人?”

郑绅:“其他父老乡亲又未欺辱过咱们,咱们怎好乱杀人!除了杀了几个修士,工头,这坑里多是兽骨。”

刘巧娥这才面向众人:

“咱们修士平日里害人还少吗?打个架打得地动山摇,不知毁坏多少农田,倒塌多少房屋,逼死多少无辜百姓!”

“这……”

“可咱们也都给了相应的补偿啊。”有弟子道。

刘巧娥看向那弟子:“我杀了你爹娘,再给你补偿你要还是不要。”

“我……”

“说!你要还是不要?”

“我……”那弟子咬咬牙,挺直了脊背,“不要!父母之仇,为人子怎可不报?!”

“好!”刘巧娥赞一声。

又抬脸向众人:“我们诸位,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被自己最瞧不起的蝼蚁反咬一口便受不了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辛辣刺耳,人群“嗡”的一声都有些不满。

“我听闻,仙盟之中有些败类,灵石用完了,会故意来矿场敲诈这些凡人。这些年来他们所杀修士也全非无辜。”刘巧娥也并未逼他们太紧,稍缓了缓语气,“更何况,事情真相还未查明,他们是重要人证,怎能乱杀?就此废了他们魔功,余下的事,过后再论!”

她就是只凭好恶行事,这些年来修士欺压百姓还少吗?杀伤数万条人命,何时见过t?修士赔命了?

她就是保这一桩又如何?

不服?不服也给她憋着!憋不住,便上前,她挨个打服!

第40章 第 40 章 她是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

她话说得铿锵, 坚决,无有转圜余地。

众人哑然无言,心里不服, 却不敢妄动,只看向自家长老等自家长老驳回。

赵言歌为刘巧娥这一番言论愣了一会儿。此时, 蓦然回神,第一个站了出来,点点头, “玉清没意见。”

玉清弟子也都没吭声。

宋妙菱皱着眉头踌躇了好一会儿, 也道,“我也没意见。”

赖永乐叹口气,看向狄冲, “狄小友呢?”

狄冲看了刘巧娥一眼, 冷冷压下心头不满,“老母说得也算在理, 诸位长老都同意了, 太和宗又怎敢不同意?”

赖永乐道:“既如此,那我们游剑阁也没什么意见。”

任家村的村民本以为死到临头,正扶老携幼,哀声痛哭, 哪知突然之间峰回路转, 个个都愣在了原地,呆茫茫的。

刘巧娥知道自己如今的决定有些蛮不讲理, 可那又如何?她修到七境的境界, 不是为了看别人的脸色,而是别人要掂量她的脸色的。

此事过后,那些村民被责令尽快修好升降梯, 又安排了几个仙盟弟子监管,帮忙。

郑绅死里逃生,主动请缨,三日之后,正巧便是魔门弟子前来交接的日子。

“有几个村民感谢老母大恩大德,肯站出来,到时候带着大家下到地底,去见那些魔门弟子。”

刘巧娥不置可否。

过后,她不见踪影,慕道瑛去之前借住的屋子里找她,也不见踪迹。

他便一路询问过往的村民,那些村民如今又敬又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终,慕道瑛在远处的山坡上见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漫山遍野的荼蘼艳丽如火,山坡上生长着一棵高大的花树,刘巧娥便坐在树下,裙子铺散下来,落了一襟的花。

慕道瑛犹豫了一会儿,举步不前。

他想起方才听那一番言论。

若说震惊——倒也不止于此,他早已隐隐约约明白她对凡人的包容。

只是,仍觉得动容罢了。

计划已经失败了,师尊不知还在不在此地,会不会露面。慕道瑛并没有过多的怨天尤人,纠结于此,事到如今,他只能另寻出路。

但,目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必须要跟刘巧娥道歉。

他深吸一口气,掸了掸袖口,敛眉肃容,正要上前。

一道冰冷的声音将他的脚步挡了回去。

“你不要过来。”

慕道瑛忍不住看向树下那小人,“老母?”

“你不要过来了。”她坐在树下,侧脸轮廓淡而峻,像山

微风吹起她乌黑发丝,白色裙摆。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跑。”

慕道瑛微微变了脸色,他注意到,刘巧娥并没有看他。

她只是侧身而对,侧脸向着远处的花漫的山谷。

她的嗓音落在慕道瑛耳中,竟是难得的冷淡,如山间冰泉,冷涩得令慕道瑛心头微微一凛,舌尖也漫出淡淡的涩意。

他从来未听到,见到她这样冷淡,他心中涌出不详的预感。

但毕竟做错了事,道歉仍不可不做的。

慕道瑛定了定心神,仍想竭力挽回自己造成的伤害。

他低低道:“老母,抱歉……”

“你为什么而道歉。”刘巧娥问。

慕道瑛:“我不该骗你。”

刘巧娥:“骗我?你骗了我什么?”

慕道瑛沉默,嗓子里像卡了块火炭,明明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骗她什么?自然是不该迷晕她,偷走一线牵的解药。

可更深层的原因,慕道瑛张了张嘴,他说不出口。

他有预感,一旦说出之前的图谋,那一切便无可挽回了。

他心里有些慌乱空茫,像掬了流水在手,他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它东流去。

若是其他人,或许万不会想那么多,一段感情的萌发出于欺骗。哪又如何,何必自讨苦吃,平添烦恼?

毕竟他真的,对她萌生出了好感。

他真倾慕她了。这点毋庸置疑。

可慕道瑛素来是有些痴性子的。他无法装聋作哑,无法坐视自己在这一段感情最开始的欺骗,感情理当真挚无瑕,如一段洁白的雪,沾染了墨点便不对劲了。

慕道瑛心里有些难过,他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他沉默。

“你以为道歉就有用了吗?!”刘巧娥终于站起身,转过脸,

山花如火烧过她的裙裾,暮色霞光捻成丝线,在她裙裳绣下大朵的荼蘼。

她乌发飘扬在空中,整个人浑如被一团火焰包着,一步步逼近到慕道瑛身前,令他触目惊心,慑于她通身的光华,倒退了几步。

“错了!”刘巧娥恨恨地,疾言厉色地说!

“你以为我是那些被情郎哄两句,就晕头转向的傻姑娘吗、!”

慕道瑛缓缓合上眼,他站在树下,垂缨环佩,君子端方。

刘巧娥心底的失望几乎也烧成了两天的野火。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站在那里,柔亮如水,雅洁清整,荼蘼燃烧如火,他的裙裾宛如水中清冷的月亮,爱火烧不到他,只是漂浮倒映在泠泠的水面月影。

他根本,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他根本不知道,他稍稍释放出的那点温柔,有多令她诚惶诚恐,惊心动魄。

可他做出的事,简直像凭空抽了她一耳光。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刘巧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厚颜无耻,奢望天上明月的癞蛤蟆。

她宁愿一开始什么都不要,也好过装模作样送给她,又将它拿走。

慕道瑛不懂她反应为何如此剧烈,那从骨子灵魂里爆发出的痛苦,似乎穿越漫长的岁月,令他触目心惊。

“巧娥……”他纵使不太懂,却也被她通身的爱火烧得皮肤刺痛,带来感同身受的痛楚。

“若我是真心——”他别过眼,涩声说。

“你过来。”刘巧娥倏道。

她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无法拒绝她的话,走了过去。

刘巧娥以目光冷冷抚摸他的发丝,眉眼。

他眼睫颤了颤,默忍了,可下一秒,刘巧娥却忽然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附唇吻了上去。

慕道瑛一惊,“巧娥!”

他下意识挣扎,可很快,便在她的亲吻之下软化了下来。

她仿佛是一团火,而他是一汪水。

他起初矜持地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不禁回抱她的腰身,回吻她。

他以为她会喜欢这样的。

或许男人亲吻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本便是无师自通的,蓬勃的欲望令吃掉爱人,成了一种本能的天赋。

他讨好似的先轻轻吻她唇角,耐心地,一点点。

等她松动了,他这才慢慢将舌送入,像是舔这时间最美味的糖霜,不忍一口气吞吃入腹,便细致地,一点点舔她,慢慢吮吸。

他太害怕,没了安全感,唇舌用力纠缠间,不禁发出了一点细碎水声。

这让一向持身甚正的他,又慢慢红了脸颊,可这唇舌纠缠的安心令他着迷,无法放手。

他将她舔化了,化成一滩水,捧在掌心。

她毛骨悚然,慕道瑛以为她不喜,唇齿流连间有几分的迟疑,小心。刘巧娥舌尖触了触他回吻了他。

他一下子振奋起来,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激励和鼓舞。

他强烈地想要贴近她,他搂紧她的腰身贴近自己,一遍一遍强烈地想要将她捺入自己的体内,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

刘巧娥感觉到那只骨节分明,修如梅骨的大掌,他一遍遍抚摸她的腰身,不自觉便沿着腰线一路往上去了,摸到了她的襟口。

在情1事上,他是个青涩的孩子,略施小计,便晕头转向。在她刻意的纵容,甚至引诱之下,慕道瑛果真吻她动了情,掌心不自觉轻揉她,柔如绵,圆如月,盈了满手。

他腰间环佩叮叮当当作响,刘巧娥被他摸得骨寒毛竖,他像藏了只凶兽,圆滚滚的脑袋,头角峥嵘地抵戳着她的腿,果然如她所料,是何等可怖。

她伸手,轻轻抚他,他肌肉偾张,像抚摸一根紧绷到极致的纤细琴弦,她信手拨弄了两下,他便露出无助脆弱之态,喉口滚了滚,难耐地阖眸。

在他唇间溢出一声清润,战栗的叹息时,她附耳在他耳畔说了什么。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慕道瑛宛如被浇了一盆冰水,体内勃1发的陌生而青涩的绮念飞快地消退,他面色倏然褪去了所有血色,面如金纸,怔在了原地。

刘巧娥趁势一把推开他,毫不留情扭头就走。

而不久的方才,她捞起他腰t?间那象征如玉君子的环佩打他下1腹,恶意碾那一大团,在他意乱情迷时推开他,对他说:

“之前装什么贞烈,念的又是什么‘清静经’,读的什么圣贤书。”

她轻蔑地冷笑。

“真下1贱。”-

慕道瑛是来讨她债的冤家。

虽然尽情宣泄了心中的恶意,可刘巧娥没感到一点快活,好吧,或许仍有那么一些的。

她微微合上眼,快步走着,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

那日,罗那吉那句话奇异地浮现在耳畔。

她猛地睁开眼,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心里憋着一团火,只顾埋头走,不知何时间,竟走入一片枯木乱林。

老鸦刮叫着,阴风阵阵。

她仿佛看到那个人柔黯的笑,只是笑着笑着便成了阴森的质问。

娥娘,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忘记我们之间的誓言了吗?

你不是说最爱我的吗?

不是的!她心底忍不住大喊。

她错了。

她惊疑不定,目光乱闪,留意着暗处的一切,枯木摇动,老鸦翅羽摩擦的动静,仿佛都是来自亡灵的报复。

她甚至怀疑,她今日经历的一切也都是他的报复!

或许她真的错了,是她不该,是她三心二意,她明明答应过他的,可一见到慕道瑛她又晕了头。

她不该爱他的,她应该深恨他。

她是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的女子。

就如陈玉柔那日所言。

“你对他的执念,不过求不得三字。人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从来耿耿于怀,到手了,就觉得没那么新鲜,也没那么好了。”

她应该恨他,可现在,她又将自己搅进去了!

她被他骗得好惨,她如梦初醒,停下脚步,默默回味咀嚼着昔日的仇恨。

她不会再陷入这些情情爱爱之中了。

刘巧娥回到了住处。

慕道瑛原本是跟她一起住的,可他这一整晚都没再回房。

刘巧娥也不管他,也不在乎他到底在哪里睡的,他露宿荒野也跟他无关了。

实际上,慕道瑛的确差一点就露宿荒野了。

但最后被晚上睡不着觉的赵言歌撞见,给捡了回去,分了床被子让他打地铺。

慕道瑛默默地铺床叠被。赵言歌知道他的习惯,这人是个意志力超群的狠人,强人,一年到头睡不了几天觉,都靠打坐替代睡眠。

他以为慕道瑛也会打坐,可他没有,他铺好被子,将整个人都缩进去,拉高被子盖过头顶,团起来。

赵言歌看得心里直犯嘀咕,但见他面色惨白,失魂落魄,也没敢打扰他。

虽然计划失败了,但怎么好像失恋一样痛不欲生?

弄成这幅局面,他心里多少是有愧的。

不敢吭声,倒头就睡。

可半夜,慕道瑛翻来覆去的动静实在是太明显了,赵言歌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直起身,就这朦胧的月光见那地上拱起的一大团。

慕道瑛仍整个将自己罩在被子里,少年般清亮的嗓音隔着被子闷闷传来。

“无事。”

“这明明就很有事。”赵言歌扶额。

“你跟老母吵架了?”

“巧娥她……”那一大团东西僵了一秒,意识到不对,果断否认道,“没有。”

“都叫上巧娥了!”赵言歌震悚。

“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那团被子沉默了。

沉默就等于默认。

赵言歌跟震悚了,“真的?”

那团被子一言不发。

赵言歌大脑五雷轰顶。

雷劈了一会儿,他这才掀开被子,坐起来,满面懊悔,“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是我不该叫你去哄骗她的信任。这不是叫羊入虎口,鸡给黄鼠狼拜年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子不说话,只一味沉默。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被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无事,师尊……我、我只不知要如何办才好。”

提到灵元,赵言歌也沉默了下来。

一人,一被默默无言,直到曙光初露,天际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