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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醉酒,刘巧娥神志不清,难得褪去了昔日的霸道,眉眼微醺,小唇秀靥。

慕道瑛这才得以,以下犯上,明目张胆地注视着刘巧娥。

她个子小,坐在床上更显娇小,像个女孩子。烛火微漾,他颀秀的影子倒映在床,便足可将她淹没。

那个合欢宗顽强的外门弟子刘巧娥。

和今日威风凛凛,大权在握的合欢老祖。

还有目下这醉得糊涂的女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他望进她一双杏眼,淡淡将她按进了枕头被子里。

“很担心你师父罢?我去找返魂灯带上你如何?”刘巧娥又冒出个脑袋。

慕道瑛心口一跳,不敢叫刘巧娥觉察出任何情绪起伏变化,唯恐她又要作色发难,他强捺下心头激动,耐着性子又将人一把摁倒,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平静淡道:

“老母,你醉了。”

第26章 第 26 章 仿佛她跟慕道瑛当真是一……

刘巧娥第二天方才从醉酒中醒来。

慕道瑛正跪坐在侧, 翻阅案上的一本闲书。老母不发话,他不便告退,索性便守她一夜。

夜中无聊, 见案上一本《雪窗漫录》,是养溪道人所著。

养溪道人也是慕道瑛素日里极为钦佩的一位大家, 乍见《雪窗漫录》出现在刘巧娥的案头,他略怔了一下,有点讶异。

偏殿里那满书架的书, 还有这本《雪窗漫录》, 刘巧娥看书的品味倒是和他极为相似。

可慕道瑛摸这书的封皮内页,也都还泛着崭新的墨香,心中疑窦丛生:……是巧合吗?

某种程度上, 慕道瑛其实是个随遇而安, 知足常乐的性子。一翻开《雪窗漫录》,便不觉沉浸, 忘乎天光。

刘巧娥醒来时, 见初日在梁。

慕道瑛临窗而坐,乌发垂地,鬒黑如漆,宽松白袍, 逶迤曳地, 手捧一卷书,一副居家般温和闲宁之派。

她怔了一下, 心跳不住加快了。

她之前不识字, 后来遇到那个人之后,才勉强学会读几本书,写几个字。

也是因那个人, 她才知晓,“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一句。

眼前这一幕,正颇有些契合个中岁月静好的夫妻闲趣。

仿佛她跟慕道瑛当真是一对新婚的夫妻。

慕道瑛是她的夫婿。

刘巧娥心里发慌,几疑心眼前这岁月静好的一幕,是自己的梦了。

直到慕道瑛觉察她醒来,搁下书趋身向前,“老母。”

日影透窗而过,如琉璃乍碎,微光倒映她眼底,刘巧娥拥被坐起,冷冷打量着他。

慕道瑛低眉顺眼,垂袖而立。

这妥帖有礼又不失距离感的一幕,打碎了刘巧娥心底那点幻想。

他当真屈从了吗?未必,只是换了个更加温和,隐晦的方式继续他的反抗。

她让他做她的男君,他便当真尽职尽责,一副侍臣姿态。

刘巧娥浑身如沃冷雪一般,从幻梦中醒来,冷冷展开双臂道,“我要起身,伺候我穿衣。”

慕道瑛迟疑了一刹,他又如何会伺候人穿衣洗漱,更遑论眼前的人还是个女子。

他迟迟未动,刘巧娥不耐催促:“傻了吗?!”

慕道瑛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捞起床边那件短衫,“失礼。”

她如今只穿一件红色的抹胸,赤脚站在晨光下,腰肢极细,胸1脯玲珑。雪白的肌肤白得刺眼。

慕道瑛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忙压下眼睫,专心致志地跟手上这件短衫作斗争。

女人的身躯跟男人的身躯是不一样的,男人的身躯平直。每一道线条都在提醒慕道瑛男女造化之奇。

慕道瑛指尖摸摸索索,小心翼翼,已尽量避开她的肌肤,可系到前襟系带时,他的指节还是无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柔软的胸1脯。

软得令慕道瑛心中一惊,竭尽修养才维持住了面上的淡然。

他毕竟也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子。纵然的确无心于男女情爱,可阳气正充盈,面红耳热的身体反应又怎能任他心意控制?

更遑论慕道瑛潜心修道数十年来,从未跟女子有过任何接触。冷不丁这一下,冲击力委实太大。对于个童男子而言,羞耻焦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这倒不是说他对刘巧娥生出什么不可言说的绮思欲念。即便有,知好色则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情动,正是人之可爱。

情动而止,正是人之可敬。

慕道瑛僵了一下,努力阖上眼,稳了稳心神。如此一来,他愈发不敢妄动,动作愈慢,因为动作更慢,心中越发慌。

他鬓角的汗水一下子便淌了下来,汗流浃背。

昔日春台问道,争夺魁首时的那一场他都没这么窘迫过。

慕道瑛老大难为情的时候,刘巧娥只觉得他的动作慢得莫名其妙,笨手笨脚得令她恼火。

她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连伺候穿衣也穿不好!让我来!”

慕道瑛几乎是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了。退回原地时,仍心如擂鼓,隆隆作响。

玉皇赦罪天尊。他面露难色,喃喃自语。

这屋里是不可再待了。慕道瑛想了一想,提步而出,叫了一声醒酒汤。

他昨日见她不胜酒力,料她早上醒来会头疼,便在五更左右时特地吩咐了殿内的童子。

刘巧娥刚放下裙摆,整衣完毕,慕道瑛便将醒酒汤送到她面前,“老母,且用些醒酒汤罢。”

刘巧t?娥狐疑地瞧他一眼,慕道瑛养气功夫做得极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独耳后一点薄红,藏在黑鸦鸦的发间,轻易觉察不出。

刘巧娥因他早间那点低眉顺眼的冷淡,心中不虞,也没发现慕道瑛的窘迫。

她一边喝醒酒汤,一边翻看今早送到她案头的宫务。

“仙盟那边给出名单了吗?”

慕道瑛知这是在问他,他整身在刘巧娥对面款款坐下,摇摇头,“还没。”

浑身上下还是有些热。他顺手端起案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咳……”

刘巧娥抬头,见慕道瑛以一个奇怪的姿态僵硬在原地,不住咳嗽起来。

……是滚茶。

舌尖烫得发麻。

他心神不定间,端起一杯滚茶竟然也未发觉。

良好的修养让他吐不出来。刘巧娥还在注视着他,慕道瑛只得强作淡然地吞了下去。

以他修为当然不会烫伤,只是滋味也不好受罢了。

刘巧娥瞧不出什么蹊跷,便又埋下头来。

内室很快便陷入了一片静谧。

刘巧娥处理公务,慕道瑛便提前替她整理出那些亟需答复的,不太紧迫的,没有价值的信件。

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严谨性子,便是不当男宠,也适合当书记。

刘巧娥虽然爬到了掌教之位,但主要是靠武力胁迫,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越看边越头痛,气上心头时,干脆将公文扫下桌,稀里哗啦弄个乱七八糟。

慕道瑛不厌其烦,一一帮她归整。

刘巧娥见状,便索性将那些不太重要的公文让他批复。

对于慕道瑛的人品,她还是十分相信的,知晓他绝不会在这方面弄虚作假。

有他在身边帮助,刘巧娥处理公文的效率都快了一大截。

到了晌午,仙盟那边终于给出了同行的名单。

郑永寿不去,太和宗另外安排人手。

游剑阁,云山宋氏照例是由赖永乐,宋妙菱带领门下弟子随行。

玉清观那边一如太和宗,瞿雅庭回宗门复命。留赵言歌带领玉清弟子们参与这场追查行动。

收到来信,刘巧娥扫了一眼,扫见“赵言歌”三字,指给慕道瑛看。

“这不是你那个朋友?”

慕道瑛顿笔,只看了一眼,“他性子莽直,往后的几个月恐怕需老母多加担待了。”

刘巧娥轻哼了一声。她喜欢他这句话,喜欢他自然而然的语调。

仿佛他们之间本为一体,他随口请她照料小辈一般,透着股说不出的自然流露的亲昵。

她因慕道瑛这一句想入非非。

可又在看到赵言歌三个字的下一瞬,不可避免地想到沈澄因。

众所周知,慕道瑛,赵言歌,沈澄因是整个东华界最闻名的小团体,三人组。

春台问道,楼台摘花。

多么年少风流,是她曾经可望不可即。

刘巧娥特地在游剑阁的名单上找了好几圈,没瞧见沈澄因的名字。

她松了口气,见近在咫尺的慕道瑛皙白俊美的脸蛋,又有点嫉妒。

“既然有了赵言歌……你那个红颜知己,沈澄因似乎不在?”

慕道瑛沉默,纠正,“阿因是瑛之好友,非红颜知己。”

刘巧娥:“你如今是我的男宠。我不喜欢你和别的女人走太近,你知道吗?”

慕道瑛再度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恨她霸道,指手画脚他交友自由。隔了好一会儿,才平声道:“瑛,受教。”

*

相传,在鸿蒙初开的远古之时。

东华界中曾出现过两个大能修士。

这二人一男一女,乃是一对孪生兄妹。

女的名姜文昭,为后世正道奉之为“圣君”。

男的名姜重冥,却一手创立了魔门,为魔门敬之为“魔祖”。

这兄妹二人虽说是一母同胞,却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各统领正邪两派,彼此之间,征伐不休。

这一场正邪大战,最终以圣君击败了魔祖,将其封印在“无明弱水”下告终。

在那之后,圣君姜文昭,开宗立派,著书立说,令正道气运汇聚,强压了魔门数千年。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圣君便因为当年那一战落下的旧伤复发,溘然长逝,魂归道山。

在她死后,她的身体化成了三样道器。

心脏化成了“返魂灯”。

脊椎化成了“山河剑”。

双眼化成了“溯世镜”

这三样道器,后来分别由三大家看守。

当年,圣君以与魔祖相连的自身血脉封印了姜重冥。

在她死后,魔门一直坚信,利用她血肉所化的这三样道器同样能破开封印,请出魔祖,颠覆天下。

近几百年来,天数流转,浊气上扬,清气下沉。

分裂已久的魔门八宗也开始蠢蠢欲动,为破开无明水封印而四下奔走。

值此危急之秋,灵元真人突然勾结魔门,夺“七宝返魂灯”叛逃。可想而知,此一案在世人眼中干系到底有多重大。

不过好在,三样道器,如今仍有两样被严格守护在太和宗跟游剑阁。一切尚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几个月来,仙盟从没放弃过追查灵元子的下落。不久之前,才传来消息,据说灵元出现在了宿雾山矿脉附近。

各大家将名单递送,刘巧娥那边见没有问题,一行人等又准备了两日,便要出发了。

第27章 第 27 章 脱

自从知晓慕道瑛也随行之后, 赵言歌就日日坐立不安,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赵言歌简直无法想象,宁瑕如此高洁之辈, 忍做无垢老母座上宾,究竟要遭受如何折磨。

瞿雅庭折回观内复命, 玉清观今由他领队,他心下再如何焦灼,也只得按捺下来, 以定其他同门师弟师妹们的军心。

集合这日, 天朗气清。

一座巍峨飞宫,正静静悬浮在云海雾气之间。

这座飞宫长宽近百丈,高有四层, 层楼迭起, 龙蟠螭护,初日之下, 金碧相射, 宝光交辉。

此时主殿正中,正端坐着三男一女。

这四人正分别是,游剑阁长老赖永乐及云山宋氏分家家主宋妙菱。

玉清观赵言歌,同太和宗领队大师兄狄冲。

眼看规定的集合时辰业已过半, 合欢宗刘巧娥那边却迟迟不见踪影。

四派下首弟子们纷纷都有些焦躁。

“这无垢老母好大的威风, 说是什么仰慕正道,却让咱们长老等她一人不成?”

若说四家弟子中哪一家怨气最大, 自然便是那些跟慕道瑛感情深厚的玉清观子弟了。

身为玉清观剑阁首座, 慕道瑛虽在门中积威深重,但他秉性温柔,赏罚分明, 对门下师弟师妹一向爱护,长兄如母如父。

是以,众师弟师妹们极是爱重他。都认为灵元盗宝一案,他必有苦衷。

“师兄。”一个玉清观的师妹忍不住悄悄扯了赵言歌的袖口,“慕师兄当真会赶过来吗,那无垢老母叫咱们所有人等她,好大的排场!我真担心慕师兄受她欺负。”

这师妹名叫张素心,幼时慕道瑛带过她一段时日,她视之如兄,极为仰慕。

赵言歌年纪最小,因挂心慕道瑛,也不由皱了眉。

一片牢骚非议声中,宋妙菱心平气和,“老母许是遇到什么旁的事耽搁了,再等等吧。”

赖永乐生了个笑弥勒的模样,性子也是宽厚爱笑的,“是是是,且等等,急也急不来这一会儿。”

就这样,众人一直等到日上中天,才将刘巧娥等来。

这时,四大家弟子都已经积累了满腹怒气了。

可刘巧娥一进殿,竟连个道歉都没有,只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宫里有些内务处置,有劳众道友久等。”

这时,众人面色都有些不好。

还是赖永乐笑呵呵地上前打圆场:“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启程——?”

五派弟子头一回一起行动,没有人愿意头一日就闹得不愉快,只好忍下。

赵言歌自打刘巧娥现身的第一眼起,目光便落在了慕道瑛的身上。

他落后刘巧娥几步,沉默自持。

藏青色的道袍,如雨过天青,愈发显出肌肤洁白,眉眼沉静,萦绕几分温柔的寂寞。

见他现身,玉清观师弟师妹们都激动。

“慕师兄!”

“师兄!”

慕道瑛停下脚步,侧身相对。

他又如何不知晓同门师弟师妹们的拳拳爱护之心,只他如今戴罪之身,老母裙下之奴。

彼此之间保持距离,才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

因此,只默默一颔首,便又步履匆匆跟着刘巧娥去了。

众人心里都悲伤。他们也清楚地知道时移世易,今非昔比,可多年的同门情谊又岂能作假?

赵言歌沉重地叹了口气,“日子还长……同处飞舟之上,总还有见面t?的机会。”

“赵师兄。”张素心想起自上船起,就没看到沈澄因的身影,忍不住问道,“你跟沈师姐交好。这次任务沈师姐不参加吗?”

赵言歌迟疑,“她另有师门任务在身,但宁瑕既然有了下落,她不可能不来……”

张素心年纪小,口无遮拦:“我还以为慕师兄会跟沈师姐修成正果,没想到如今……”

赵言歌一惊,斥道:“怎么连你都胡说,宁瑕跟阿因之间清清白白,你哪里听到这些胡言乱语。”

张素心一扁嘴:“跟沈师姐也好过跟那无垢老母!”

沈澄因之前常来玉清观做客,玉清观弟子们都认得她,就连称呼,也是直言“师姐”,而非更生疏客气的“仙子”。

张素心年纪小,哪里会想那么多,见慕师兄跟沈师姐都光彩照人,漂亮得像捏出来的娃娃一般,理当配成一对。

她希望赵言歌沈澄因这两个哥哥姐姐能替慕道瑛打抱不平。

赵言歌虽当众呵住了张素心,回到屋里,也忍不住想起沈澄因的下落来。

他相信,沈澄因一定会赶过来,只不知路上到底要耗费几日的功夫了。

飞舟一连行进了三日。

虽然众人对刘巧娥有诸多不满,可没有人能否认他们对这位神秘的无垢老母的好奇。

刘巧娥自打上了飞舟,便鲜少在人前露面,只偶尔请几位长老到屋里议事,其余时候神龙不见神尾。

倒是她带来的那一批合欢宗子弟,个个华服靓装,毫无顾忌地随地嬉笑打闹,每日都要换新衣,也不去斋堂吃饭,只在飞舟上开小灶,奢靡无度,铺张浪费。又被人撞见,其中好几个俊俏的男弟子,半夜出入刘巧娥的卧房。

“呸,不知廉耻!”玉清观弟子们私下里不知唾弃了多少遍。

这一日,又因为两个合欢宗弟子在一旁口无遮拦地调情嬉笑,惹得一旁打坐用功的游剑阁弟子迟迟不得入定。双方再次爆发了一场冲突。

压抑的怒气很快就被点燃,转眼之间,便演变成了两派弟子之间的争斗。

其他三家弟子一时没拦住。

一言不合间,其中一合欢宗弟子竟趁其不备,将一游剑阁弟子推下飞舟!

这飞舟之下,云涛滚滚,寻常一二境的修士,尚未学过遁光飞行,摔下去只怕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何师弟!”

赵言歌大惊失色,纵身一扑。

因沈澄因之故,他跟游剑阁弟子素来交好,自然也认得这个倒霉的游剑阁子弟。

可孰料在这档口,竟有一阵狂风袭来,乌云蔽日,天地失色。

滚滚乌云间传来几声凄厉的啸叫,随后竟掠出几道大鸟鬼影!

这些大鸟,浑身无毛,翼展如云,个个生得一张奇大无比的尖喙,通体生长累累肉瘤。

动作更是快如迅电,见人便抓便啄,顷刻间,飞宫甲板广场前乱成一团。

赵言歌也陷入了棘手险境。

他修为在同辈之中已称翘楚,也早已学会遁光飞行。他飞身一扑,拽住那何姓弟子臂膀,背在身后,忙将足微顿,稳住身体平衡。

本拟返回飞宫,可抬眼一看,举目一片漆黑,周身竟已被乌云吞噬,那片片乌云如墙一般,牢牢遮住了两人去路。

更有几只大鸟扇动肉翅,在二人附近不断盘旋,虎视眈眈。

好端端地,怎么会飞来这些怪鸟?

赵言歌心里一沉,正同其中一只怪鸟四目相对!

那怪鸟目光一闪,大叫一声,挥动双翅,一双寒光烁烁,铁钩般的大爪朝他天灵抓来!

赵言歌不及多想,忙放出飞剑!飞剑,大鸟,破空相撞,很快便咬成一团。偏又有两只怪鸟斜刺里从他背后穿来!

赵言歌一边要看顾何泰清的动向,一边又要不断驭使飞剑跟那几只怪鸟周旋,左支右绌,很快额角便渗出汗来。

这些大鸟动作极快,爪喙甚利,赵言歌又不是剑修,他以符箓跟神农术见长,让他从旁辅助也就罢了,正面对上这些怪鸟,实在难讨得了好。

一招不慎,竟让那大鸟利爪抓入手臂,勾扯出一大块血肉,赵言歌吃痛之下,飞剑顿失控制,其余几只大鸟见状迅速围杀上来。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赵言歌耳畔隐约听到众人惊喜的呼唤声隔着黑云传来。

“沈仙子!”

“是沈仙子!太好了!”

“沈仙子!快救救赵师兄!!”

只见滚滚乌云之间,隐约有一点剑光闪过。

一点,两点,三点,紧接着,光芒大作,一道灼灼剑芒一剑撕扯开厚重云幕!-

飞宫偏殿内。

刘巧娥,宋妙菱,赖永乐等几位长老,正共聚一堂议事,殿外设置了隔音结界,几人并未留意到外间甲板上的光景。

慕道瑛出了偏殿,去附近茶水房给诸位长老倒茶。一抬眸,忽见天边黑暗,甲板乱象。

发生何事?

微微一怔间,正同一个前来求援的弟子撞个正着。

“慕道长,长老们在哪里?!怪鸟!外面突然冒出好多怪鸟!”

慕道瑛见那弟子形容狼狈,神色骇急,不敢轻忽,忙快步打开结界,放他入内,自己己则赶到甲板之上。

甲板上此刻正乱成一团。

他想都没想,下意识放出飞剑便要参与战斗。

剑气一声清鸣,正待临空而起,天边忽然划过十数道璀璨流星。

慕道瑛抬头望去——

十几个游剑阁弟子,御剑而来,为首一个仙子,云鬓雾鬟,仙袂飘飘。眉眼温静,具倾城之美,但甫一出手,一道剑光便如惊雷一般落下。

沈澄因一剑削去那怪鸟一翅,剑光撕开乌云,救得赵言歌出来。

赵言歌也没想到沈澄因真的来了,还来得那么及时,不由激动道:“阿因!”

沈澄因温温和和,不慌不忙,“抱歉,是我来晚,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这些怪鸟是什么来历,一眨眼的功夫就都蹿了出来!”赵言歌埋怨。

沈澄因驾着剑光,载着他跟昏迷不醒的何泰清,从云头落下。

一错眼的功夫,正同甲板上仰首而望的青年道子目光撞了个正着。

慕道瑛怔了怔,目光隔着天与云的距离,不意与沈澄因交汇。

也正在这时,得了消息的刘巧娥,宋妙菱等人快步从殿内走了出来。

落在刘巧娥眼底的,慕道瑛跟沈澄因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眼万年,静默相望的画面。

天边乌云滚滚如浪,仍不时有怪鸟在云层间盘旋飞腾。

一声霹雳降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火电霎时照亮漆黑长夜-

慕道瑛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沈澄因。

他短暂微讶了一秒,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孰料,背心传来一阵滚滚热烫,仿佛被人以两道鲜明的能洞穿血肉的视线,炯炯注视。

当真是如芒在背,毛骨悚然。慕道瑛愣了一下,回眸一瞧,一眼便瞧见了甲板上后来的刘巧娥。

慕道瑛迟疑了一下,近到她身前,“老母。”

慕道瑛自觉跟沈澄因之间清清白白,自然心无杂念,只当寻常老友相见。

可刘巧娥却不这么想了。

沈澄因出场的时机太妙,他二人对视时,在她眼里自有经年累月相处下来,旁人难以插足的默契。

沈澄因生得美貌,这一剑又委实惊艳,立即引来甲板上人群不小的惊呼。

刘巧娥心里简直像打翻了个五味瓶,怒上心头,醋海翻波。

哼,区区雕虫小伎!

再看那些敬佩不已,五体投地的几家弟子,更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这点小伎俩便将这些人迷得神魂颠倒。刘巧娥心中暗暗吃味。今日她倒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洞冥真君!

刘巧娥冷冷睨沈澄因一眼,抬袖功夫,血罗刹飞出,瞬间化作一道血色流星,在乌云间连冲了几冲,漫空追截那十数只怪鸟。

那些怪鸟原本还心有不甘地浮在云层间盘旋,可那血色流星曳尾一过,所过之处,这些怪鸟竟连一点声息也无,便“嘭嘭嘭”一连化作一蓬蓬的血雾原地爆开。

一息功夫,便将漫天乌云揉碎,天光乍泄,露出金光万丈的日轮!

众人原本还在惊讶沈澄因那风华绝代的一剑。没想到刘巧娥竟然弹指间便将这些怪鸟杀了个一干净。

境界之间的差距太大,大到众人一时之间,反倒连惊呼也被吞到嗓子眼里,只剩下一片噤若寒蝉的死寂。

这些怪鸟,于这些小辈弟子自然是分外棘手的劲敌。

可对刘巧娥,宋妙菱等人而言,也不过是一挥手的功夫。

慕道瑛是亲t?身体会过刘巧娥修为之高深莫测的,饶是如此,他心下也微微一凛。

凛然之后,便生出些同为修士的寂寥惆怅了。

慕道瑛默不做声,心中难免也生出几分悠悠向往,不知自己何时又能到这境界呢?

只这念头一起,便又很快被他放下。

天生剑骨,慕道瑛也有自己的骄傲。

其实若非数十年前那一场变故,他如今修为恐怕不在刘宋等人之下。

那次他深受重伤,全身筋脉几乎尽碎,那时,师门众人几乎以为他要绝于仙道了。

大家小心翼翼地看顾着他,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练剑”、“修道”等任何一个字眼。

可慕道瑛并未就此一蹶不振,短暂的灰心丧志之后,在众人同情担忧的视线下,他很快便重振了精神,平心静气,一如既往地练剑、吐纳。

就这样足足坚持温养了二十余年,才养回今日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模样。

刘巧娥大吃飞醋的同时,沈澄因也在注意着眼前这个神秘的老母。

来之前,赵言歌便已传信给她,对于宁瑕今日处境她也算有几分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无垢老母望她的视线——似乎算不上友善?

沈澄因无暇多想,下了飞剑,向众人盈盈一拜:“游剑阁弟子,沈澄因,拜见诸位长老。”

赖永乐又惊又喜:“小沈?你们怎么来了?”

沈澄因身后游剑阁弟子都笑起来:“长老你们去追查返魂灯的下落,怎么不带上我们?”

这个“我们”用得颇有玄机,谁不知道沈澄因跟慕道瑛之间关系匪浅?

慕道瑛有难,沈澄因又怎会置之不理?

一游剑阁弟子道:“得了消息,沈师姐一路御剑,紧赶慢赶,好悬才赶上!一来就撞见了这些怪鸟作乱!”

沈澄因也听出同门们的揶揄,面色微红。

宋妙菱转头吩咐手下弟子收拾残局,闻言,将眉一蹙,“这些怪鸟来历不明,的确奇怪。”

沈澄因道:“我来时见各地有地动,浊气四散,不知跟这些地裂异像有无关系。”

赖永乐捺须道:“如今也查不出什么东西,等到了永宁城再好好探查一番罢。”

经过那些大鸟作乱,甲板上乱作一团。

沈澄因拜过这几位长老,略一迟疑,还是走到了刘巧娥跟慕道瑛面前。

“在下游剑阁弟子沈澄因,拜见老母。”

刘巧娥不言不语,细眼频动冷芒。

沈澄因迟疑地僵在原地。

刘巧娥辈分太高,这次行动又隐隐以她为首,前辈不发话,小辈又怎好贸然起身。

刘巧娥嫉妒沈澄因。

从很久很久之前,她便嫉妒这个能时时出现在慕道瑛身边,与他平等相交的女子。

当见到沈澄因的第一眼时,那股强烈的嫉恨心,令她自己都暗暗心惊。

眼前的女子,德蕴温柔,光华内敛,天性灵秀,又出身高贵,一举一动,进退合宜,是极会说话,惯会做事的,身边自然汇聚了无数人的追捧与仰慕。几乎是刘巧娥梦想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模样。

长久的僵持和沉默,就连在场众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沈澄因是游剑阁“听剑堂”的执事,她麾下带领一小队弟子,素来便与玉清观的弟子交好。

两派人马久别重逢,本忙着交流感情,寒暄得热络。刘巧娥此举,却令甲板上一下子冷了场。

慕道瑛从旁轻声提醒:“老母。”

赖永乐愣了一下,也赶紧过来打圆场,“你这孩子,傻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让老母亲自扶你起来不成?”

他们自然想不到刘巧娥心中斗争,只当她桀骜惯了,心不在焉。

沈澄因心下一沉,缓缓起身。

她终于确信,这位老母的确对自己心存敌意。

……可自己何时招惹于她了?难道是宁瑕不成?

想到这里,她收敛心神,望向刘巧娥身边那道熟悉的身影。

慕道瑛落后半个身距,静静站在刘巧娥身侧,风吹动他道袍飘飘,骨直以立,眉眼青青静静。纵使落难,也一派浩然的清正。

沈澄因心中复杂,放轻了语调:“宁瑕……”

慕道瑛待她的态度,与待赵言歌等昔日旧友并没有什么不同,唯恐拖累他们,因此表现得极为克制,浅浅颔首还礼:“久见了。”

刘巧娥的面色却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直面慕道瑛跟沈澄因之间的接触,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受。

她冷眼看他们相顾无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道瑛。”她倏道。

说来也怪,刘巧娥好像就有这样的魔力,亦或者是七境加身的光环。

只要她一开口,在场众人无不侧目而视,安静下来,等她发话。

在众人注目之下,刘巧娥一字一顿,冷冷开口:“我忘了穿鞋,伺候我穿鞋。”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沈澄因及一众玉清弟子纷纷怔住。

赵言歌皱紧了眉。

慕道瑛闻言倒是不惊不忙,先低头掠过她裙摆。她今日穿一件,露出一双玲珑雪白的赤足,脚掌小巧,脚趾齐整。

想是方才匆匆而来,忘记着履。

他乍见女子赤足,一瞥之下,触目雪白,微有些心惊,下意识想移开视线。迟滞了一息,又反应过来刘巧娥的命令。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二人身上。

沈澄因惊愕地看着他。

虽然赵言歌之前跟她说慕道瑛受了不少委屈,可耳听是一回事,眼见是一回事,她无法想象无垢老母竟如此折辱他!

更无法想象慕道瑛又如何忍受这样的折辱。

果然,慕道瑛轻轻蹙了蹙眉,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从一旁的合欢宗弟子手上接过一双翘头云履。

慕道瑛蹲下身,低低道了声,“失礼”,捧了她脚掌在怀,替她套上左右鞋履,退开时,仍不忘替她整了整裙摆。

做这一切时,慕道瑛的神情极为淡泊,仿佛不是在替人穿鞋,而是在抚琴弄弦,挥毫丹青。

他已经习惯了她乐于在人前作怪,只当她又突发奇想,变着花样地作践他。因此心无旁念,极为平和。

沈澄因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苍白。

刘巧娥非但没觉得快意,反倒更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

或许是慕道瑛的情绪太稳定,稳定到隐隐透露出来一个信息:伺候她,对他而言,仅仅只是一份工作。

她足蹬云履,转身回眸:“跟我回去!”

慕道瑛顿了顿,跟上她的脚步。

一转身的功夫,刘巧娥进了一早为她安排下来的偏殿内室:

“见到抱香仙子,你是什么感受”

慕道瑛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再见好友,甚悦之。”

“慕道瑛!!”刘巧娥气得鼻子歪。

慕道瑛不解其意。沈澄因是他好友,他见到她心中高兴,何错之有?他方才大可以说没有感情,可以她性格岂非又要怪他欺瞒了?

这些时日来,他虽然竭力迎合她的喜好,可仍觉刘巧娥的喜怒无常。

慕道瑛蹙眉不解间,刘巧娥却一把将他推入室内榻上!

便是他也觉出不对劲,挣扎着想要起身,“老母。”

刘巧娥居高临下将他摁回榻上。

“慕道瑛。”她目含讥讽,“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当本座的男宠,只需要动动笔,奉奉茶便行了吧?”

慕道瑛挣了两下,闻言,倏地安静了下来。

刘巧娥此言,切中了他这些时日来的隐忧。

隔了一会儿,青年淡淡抬眸:“那老母,你待如何?”

刘巧娥一双眼剔骨刀似的,从头到脚将他挑剔了一遍,语出惊人:“脱。”

第28章 第 28 章 哥啊哥啊

慕道瑛僵住了, 有那么一瞬,他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刘巧娥容色冷淡,眼角睨着一点好整以暇的轻慢。犹如个置身事外的嫖客。

慕道瑛缓缓闭上眼, 嗓音一点点冷淡下来,“抱歉, 小子,恕难从命。”

这些天里,他说服了自己, 接受了这一切, 他可以做刘巧娥的男宠,伺候她穿衣吃饭,行立坐卧, 都没关系。

但唯独伺候她枕席, 这实在是他不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底线。

刘巧娥皱了皱眉,看着慕道瑛犹如贞洁烈女一般僵立在原地。

她心底生出几分嫌恶跟不耐, “把眼睛睁开。”

慕道瑛闭眸不语, 冷冷淡淡,不去看她,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议。

“睁开!”她厉喝。

慕道瑛乌浓的眼睫动了动,似乎打定了主意绝不正眼瞧她。

刘巧娥的心里很烦躁, 自从沈澄因出现之后, 她心里便像是憋了一团无名暗火。

她控制不住将自己跟沈澄因相比较。

沈澄因有着高贵的家世,美貌的容貌, 清贵的风骨。更与他有着曾t?同生共死过的情谊。反观她, 阴沉,丑陋,求不得却偏要强求。

刘巧娥并不后悔她用尽了这一切手段折辱他。

要不是这样干, 他恐怕永远都不会把她放在眼底。

因为闭着眼,慕道瑛并不能很好地觉察出刘巧娥的动向。

她似乎静了一息。

他正不解间,唇瓣倏地被人吻住了。

就算不是第一次,慕道瑛还是如遭雷击,大脑空空,头皮发麻。

她开始扒他的衣裳,青年肌白如雪,腰1腹紧致,结实流畅的好身材敞露无疑。

刘巧娥似乎打定了主意,竭力在他身上四处点火,慕道瑛毕竟不是修得超脱了的神仙。

浊骨凡胎,就连慕道瑛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生理是否会违抗自己的心理,他不敢赌这个可能性。忍了又忍,陌生的,从未经历过的快1感如走电般荡过全身。

他被她亲得浑身紧绷,毛发悚然。

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满蕴恳求,“老母,不要。”

可刘巧娥没有停,她攀着他的衣领,半个身子压在他腿上,低头亲吻他。

女人柔软的身躯压着他的大腿,他大腿也绷紧了,一寸寸都感到煎熬。

刘巧娥不是没有亲过他,可之前那一次比起“亲吻”,更像是一种凌辱跟虐待的方式。今日却不同,慕道瑛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气息一下子便柔顺了下来。

正是这样的柔顺,才愈发磨人。

他的唇瓣凉沁沁得像一块凉糕。吐息也清润,像春天掠水而过的澹澹春风。刘巧娥强压下内心的羞耻和紧张,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入口仿佛也是甜丝丝的。

慕道瑛的恳求毫无用处,他只得又闭上眼,减少了视野的冲击,全身心地沉浸下来,对付渐渐兴起的欲1望。

她的嗓音温热喑哑,贴耳说:“睁眼。”

令慕道瑛喉口微滚,浑身如走电。他险些便要睁开眼睛了。

可是他没有,他仍闭着眼,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精美毫无生气的玉雕,用这种方式沉默无声地表达自己的反抗。

“慕道瑛,你恨我吗?”刘巧娥抿了抿他鬓角散落的发丝,低低询问。

“我不恨老母。”慕道瑛终于开了口,嗓音很平静,却沙哑得仿佛从汗水中拧出来的。

这是实话,她对他虽然多番折辱,可都还未曾触及他的底线。

不滥杀无辜。

这便是他的底线。

针对他个人的折磨,并不在其中,他的确生不出多少深仇大恨来。

刘巧娥心里一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你觉得是我好,还是沈澄因好?”

慕道瑛皱眉不语。

这话在他看来实在很没有道理,沈澄因跟刘巧娥也毫无可比之处。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各有其不同之处,老母便是老母。”慕道瑛心平气和道,“无需同他人相比,也无人可替代。”

他的答案避重就轻,是因为他不太想在这个时候谈论沈澄因。

多年以来,他一直将沈澄因视作好友,妹子。

床帏之间,谈论沈澄因,无疑于谈论父母家人,灵元子、赵言歌一般诡异。

刘巧娥饶是知晓他是在避重就轻,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甜蜜。

“慕道瑛,你亲亲我。”她嗓音低低的。

慕道瑛抿紧了唇角,不言不语,没有动作。

他甚至还别过头,避开了刘巧娥的亲吻。

刘巧娥一吻擦过他唇角,落在他乌黑的鬓发间。

她撑起半个身子,俯视着榻上的青年。

他玉冠半落,乌发委了一榻,明明眼角都红了,是一副任君采撷的下-贱模样,却闭眼抿唇,偏作一副隐忍贞洁之态,凌乱道袍掩映薄薄的白玉皮,硬直的青玉骨。

刘巧娥冷冷一笑:“慕道瑛,你也很想要吧?憋得眼睛都红了,装什么贞烈?你难不成忘记你胸口上还有我那道阴阳符了?”

慕道瑛一言不发,唯有胸膛清浅的起伏,才能彰显出他如今不是具死人,而是个活尸。

刘巧娥心中恨恨,催动了阴阳符。

果不其然间慕道瑛浑身一僵,疼得苍白了面色。

阴阳符发作时,胸口瓣瓣昙花如数不清的锋刃钩入心脏血肉。心脏之痛苦万分,就连习惯了仙盟折磨的慕道瑛也难以容忍。

他长发很快便被汗水浸湿,唇角几乎溢出难耐的呻1吟,险些晕去。

恍惚间,刘巧娥捧起他的脸,拨开他湿漉漉的发,“脱衣服,自己脱。”

慕道瑛抬起黝黑清寒的双眼,用力咬了舌尖,挤出几个破碎的字:“老母,你杀了我罢。”他必须调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令语调不至于失真而成呻1吟。

刘巧娥气得坐他腰1腹,又给了他几巴掌,“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或者你以为这样我就没辙了?”

说着,她猛地掀开他道袍衣摆,微凉地双手如小蛇一般探了下去!

慕道瑛悚然一惊,虚弱阻拦道:“……不可。”

刘巧娥冷着一张脸,指尖灵巧如蝶。

慕道瑛弓紧了脊背,终于忍不住喘了出来,于心脏剧烈的疼痛之中,又生生添另一重难以言明,从未体验过的痛苦。

甫一入手便盈了满手,令刘巧娥也暗暗心惊。想不到慕道瑛清清淡淡的,怀冰抱雪的外表下,竟藏有如此凶悍的道器。这还是未得趣时……她已非未经人事,天真无邪少女,她腕沉手酸,爱不释手,忍不住面红耳赤,浮想联翩,若是被温柔爱抚狠心挞伐,这何等可怕又是何等销魂滋味?

饶是慕道瑛脾气再好,刘巧娥此举也是他不能容忍的,他遽地变了脸色,面露愠怒,剧烈地挣扎起来。

“别动!”刘巧娥掐住他,羞恼威胁,“你想死吗?!”

需知,阴阳符发作时,人体内真气乱走,此时更不可随便乱动,否则走岔了真气,更有筋脉寸断之险。

死?慕道瑛阖眸,他如今处境更死相比又好到哪里去?倒不如死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不顾刘巧娥的阻拦,又剧烈挣扎起来,他一挣扎,牵动体内逆走的真气,吐出一口鲜血。

刘巧娥见他贞烈,心惊肉跳,手下一缓,如此,慕道瑛觑准空隙,强忍疼痛,费力支撑起身子,一把掀开身上的女人。

“老母如此闲情逸致,屋外大有许多年轻俊秀的好男子,又何必为难瑛一介不知趣不识情之辈。”低头咳出几口鲜血,慕道瑛吃力地说,言语淡含嘲弄,话说得极为不客气。

慕道瑛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性子太静,偶尔愠极之下,哪怕只是三言两语,淡嘲轻讽,也或者,仅仅只是一瞥,便如刀子一般锋锐,伤人肺腑,割得人鲜血淋漓。

刘巧娥僵硬在原地,心仿佛被他狠狠扎了一刀:“你觉得我是欲求不满,饥不择食?”

慕道瑛沉默了一刹,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不妥之处,“瑛并无此意,只求老母莫要再强人所难。”

刘巧娥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心痛得鲜血淋漓。

他当真以为她来者不拒吗?!只因为是他,是慕道瑛。

这是她第一次真情流露,柔情百转,只因为眼前的人是他慕道瑛。

在那极其久远的少女时期,知好色慕少艾。

她常常幻想慕道瑛,最初的最初,她还只是坐在山坡上望着月亮,幻想着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漫步在弥山亘野的花海间。

他眉眼温柔,俯身来亲她,含着她的唇瓣,她仰起脸,细细碎碎的亲吻春雨般落她满脸,他轻轻地念她的名字:“巧娥、娥娘。”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

到后来,她胆子大了,她想象她跟村子里其他年轻的少年郎们说话,他突然走过来。

他为什么走得这样急?垂缨佩玉也当啷响?他隽秀的面色为什么突然这么难看。

他过来了,他用力地抱住她,霸道又蛮横地亲吻她。

“啊!”她惊讶,恐惧,推却,“你别这样。不要——”

可她的抗拒是如此的微弱,她被他用力地,深深地吻,那抗拒也沉醉了,湮没也在唇齿交融间了。

她幻想他百遍,千遍,千千万万遍,却没想到换来这样的羞辱。

慕道瑛竭尽全力说完这一句,冷汗已经濡湿了鬓发了。虽勉力起身,但他手脚仍是软着的,体内逆走的真气不断鼓胀,激荡,冲刷着薄脆如纸的筋脉。

生1理欲1望又如百蚁噬身一般,又痒又痛。

他抿紧了嘴唇,竭力忍住想要回抱住面前的女人的冲动,专心调理体内逆走的真气。

刘巧娥身上那点外露的脆弱,转瞬即逝,很快,她t?便定了定心神,又恢复了素日里强硬暴躁的模样。

见他唇瓣微动,她凑近一听,起初只听到几个虚弱,破碎的字眼:“……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几句念下来,慕道瑛心情平复了不少,之后嗓音便越来越稳沉,吐字也越来越流畅。

刘巧娥刚整理好情绪,此刻又要火冒三丈了!

他……他怎么敢,真的就在这个档口把她撂在原地!背什么《清静经》?

刘巧娥宁愿慕道瑛如刚刚那般讥讽她,痛恨她,也好过他像现在这般,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她当成空气。

她咬紧下唇,忿忿不平,想到他刚刚激烈的反应,强忍住耻意,又继续去探他下摆。

慕道瑛抬起长眸,小腹绷紧,顿了一下,“常能遣其欲……”

也只是顿了一下,便又继续低眉垂眼,无波无澜地默念了下去,“而心自静。”

道袍垂落之处,依然蛰伏沉睡,淡泊无欲。

刘巧娥抬起头,慕道瑛的神情已渐趋平静,他眉眼有种模糊了性别的姣好,仿佛神龛中白玉雕成的神仙,非男非女,无性别之分,自然也无欲1望。

她愣了一下,不服气地继续,可任凭她使劲浑身解数,慕道瑛也巍然不动,神情平宁,将其视若蚊蝇,若空气。

刘巧娥愣愣地,颓然地抽出了手。

饶是她再强势,也没有办法强迫一个对她根本没有欲1望的男人。

可恨她都主动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有男人能拒绝得了她?

刘巧娥大受打击,万念俱灰,整个人都显而易见地褪色苍白了下来。她放弃了继续勉强他,游魂一般恍恍惚惚转身出了内室。

而她走后,慕道瑛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唇间溢出了一声压抑多时的喘1息。

他当然也是个生1理正常的青年男子。不可能全无欲-望。只是入道多年,能够凭借毅力压抑住身体的变化罢了。

肌肤仿佛还残余着那惊心动魄的触感。慕道瑛不敢再想,勉力打叠精神,任由一颗道心沉入一片无欲无求的宁静识海。

第29章 第 29 章 逼1奸的逼那能一样吗?……

饶是刘巧娥再霸道强势, 这一次也被慕道瑛打击得万念俱灰。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巴巴的,更耻于再见慕道瑛。

可慕道瑛偏又是个没眼力见的, 她不想见他,他却表现得浑如个没事人。第二天, 照例又出现在她卧房外。心平气和地喊她的名字,等候她的吩咐,“老母。”

刘巧娥皱了皱眉。

屋内几人纷纷抬起眼。

宋妙菱道:“可是慕小友?”

赖永乐笑道:“慕小友伺候老母可真算得上尽心。老母可莫要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平日里待人家好些。”

刘巧娥面色沉沉:“我出去看看。”

为了躲慕道瑛, 她一大早便叫上了这几人去她屋里议事。

没曾想,慕道瑛竟然直接找上了门来。

真当点卯做工了不成?!

她面色不愉地推开门。

慕道瑛兢兢业业,垂袖而立, 皙白面色沉静清润。

他没看她, 但刘巧娥相信他目光和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同:“老母今日可有什么吩咐?”

刘巧娥一见他,就想到昨天那惨烈的一幕, 脸色一红, 恼羞成怒道:“几位长老正在我房中议事,你去准备点茶水来。”

慕道瑛应了一声,趋身退了下去。

这飞宫修建得极为煊赫华丽,宫内设施也是一应俱全。

慕道瑛刚进斋堂, 迎面就遇上了赵言歌、沈澄因几人。

狭路相逢, 几人都怔了一怔。

沈澄因:“宁瑕?”

慕道瑛:“赵师弟,沈仙子。”他侧身半步, 让他们先走。

态度不冷也不热, 客气有余而亲昵不足。

沈澄因、赵言歌见状几个嗓子眼里顿时像卡了团棉花。

“老母不在,宁瑕你又何必……”赵言歌心里一酸,“何必这样伏低做小呢?”

慕道瑛沉默半秒, 回道:“我如今已不是玉清弟子,礼不可废。”

赵言歌哑然。慕道瑛上玉清派的时候,年纪尚幼,他、沈澄因、慕道瑛,他们三个其实也算一起长大。

宁瑕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性格有些过于执拗。也不知是不是他家学门风太过严谨,从小读那些经史子集读傻了。

这人凡事力求做到极致,一丝不苟到了以至于一意孤行,剑走偏锋的地步。灵元子之前还笑他,如此一板一眼,当心日后入了魔道。

沈澄因心中的感触未尝不比赵言歌少半分,昨日刘巧娥匆匆叫走了慕道瑛,仓促间,她未及细看。

眼前的青年面色苍白,眼下微微泛着一圈青黑,腰细了,背薄了,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姿态。

沈澄因低低道:“……你好吗?”

慕道瑛倒是并没有什么旁的感触。好吗?似乎也谈不上多好,或者多坏。

他知晓朋友们的担心,顿了顿,轻声说:“无有性命之忧,自然是好的。

这话一出,赵言歌跟沈澄因更是五味杂陈。

慕道瑛想得很清楚,他是个想通了便会全力以赴的性子。

灵元一案疑点重重,他不相信师父会勾结魔门……倒是他被关押仙盟的那段时日,曾来过不少人,遮头蒙面,旁敲侧击,甚至还有那意图杀人灭口的。

慕道瑛心里一直藏着个深深的猜测,仙盟内部可能有人跟魔门勾结。

留在刘巧娥身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不愿连累好友,慕道瑛熟知赵言歌跟沈澄因的个性,怕他们为了救自己冲动,所以,哪怕久别重逢,面对昔日旧友,他还是尽量保持了克制的,疏远的态度。

可赵言歌却不是这么想的。

昨天一见到沈澄因,他将慕道瑛近况一说,连同玉清观其他师弟师妹们,一伙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

总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慕道瑛被那无垢老磋磨折辱。

“宁瑕。”赵言歌看了看左右,深吸一口气,肃然问,“你想过逃没有?”

慕道瑛一怔。想倒是想过……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如今,想过吗?慕道瑛有些不确定。

刘巧娥除了对他的身子有些别样的企图,带给了他一些困扰之外。

其实还算好相与。

“宁瑕,如今咱们都聚在这里了。”赵言歌道,“你给我们说个心里话。”

慕道瑛沉默半秒,还是道:“抱歉,我并未想过出逃。”

赵言歌急了眼。

但凡慕道瑛说声想,他们不论如何,也要帮他的!他怎么可能不想?!那个老母都这么侮辱他了!

赵言歌:“你、你!你好歹也考虑考虑阿因的心情!”

慕道瑛缓缓,眉头不解地一点点拢起。

不太明白这怎么跟沈澄因又扯上关系了。

沈澄因忙按住赵言歌的胳膊,拦住他继续没边际地胡言乱语。

“宁瑕,我们知道你的顾虑。”沈澄因望向慕道瑛的双眼,坚定道,“请记住,咱们一直在你身后,倘若你改变了主意,我们随时都会帮你。”

慕道瑛心下微感触动,感激颔首:“多谢。”

他拿了点茶点,转身走了。

赵言歌:“你拦我做什么?!难道你真愿意看宁瑕跟那个——”

沈澄因慢慢松开手,神色黯淡:“宁瑕也是被迫的。”

赵言歌一想到昨天慕道瑛蹲身给刘巧娥穿鞋的画面,脸都绿了,“那无垢老母,据说是个色魔,夜御十男。”

他这么着急,想帮慕道瑛逃跑,不为他性命考虑,也为他当务之急的贞操考虑啊!

“宁瑕生得又好,落她手里还能块好肉?”

沈澄因定了定心神,“你我都了解他,他不愿的事谁都逼不了他。”

赵言歌心里翻了个白眼。

嗯嗯,你了解他,但你不了解男人,逼1奸的逼那能一样吗?!

宁瑕的性子,他心里清楚,最是桀骜的,当初上山的时候,冷冷淡淡的,跟谁都不好相与,这都肯帮人穿鞋了。那逼着逼着,半推半就,□□变合奸还晚吗?

若刘巧娥是个普通女子,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可她是合欢老母!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男宠,而慕道瑛便是一旦动情矢志不渝的,他怕到头来还是他受伤啊。

“唉你——”赵言歌叹了口气。

沈澄因望着慕道瑛离去的身影,眼神黯了黯。

沈澄因知道赵言歌也是为她好。

她喜欢慕道瑛。

这件事,赵言歌知道,跟她交好的游剑阁弟子,玉清观弟子知道,甚至赖永乐几位长老也知道,唯独慕道瑛不知道-

刘巧娥花了一天的时间,飞快地整理好了情绪。

也是为了报复慕道瑛那天的拒t?绝,亦或者是见到沈澄因之后萌发的危机感,刘巧娥开始频频带着慕道瑛出现在人前。

她看得出来沈澄因喜欢慕道瑛。

也就慕道瑛那傻子才看不出来!

飞宫飞了数日,将要抵达永宁城的前几天,宋妙菱邀请刘巧娥、赖永乐,狄冲,赵言歌等人去主殿议事。

一出偏殿,刘巧娥便跟沈澄因一行人狭路相逢。

沈澄因一怔,乖乖行礼,“老母。”

赵言歌等人纵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低头恭恭敬敬:“老母。”

刘巧娥没吭声。

沈澄因站起身来,望向她身后慕道瑛:“宁——”

“我累了!”刘巧娥冷笑一声,扬起嗓音,打断了沈澄因的话,“慕道瑛,抱我走。”

沈澄因后半个字不上不下卡在嗓子眼里,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棍。

慕道瑛轻轻蹙了一下眉,仍弯腰蹲身,手臂斜刺里插入她腿弯,一个打横将她抱起。

在前往主殿的路上。

慕道瑛轻轻劝慰道:“阿因人不坏,老母又何必跟她一个小辈置气?”

他并非全然懵懂无知的,也看出来了刘巧娥对沈澄因的敌意。

可惜,只懂了一半。

刘巧娥冷笑一声:“那是你傻!我还没见过兔子给狐狸说好话的。”

慕道瑛抿了抿唇,困惑不已:“……”

兔子给狐狸说好话?此是何意?

总而言之,只要一遇到沈澄因,刘巧娥必颐气指使,令慕道瑛马前鞍后地伺候她。

大多数命令,慕道瑛都不忌遵从。

就这样,刘巧娥直似废了一条双腿,进出无不令慕道瑛抱着。

喝茶也让他先用灵气滚热了,才略呷几口。

至于伺候穿衣穿鞋,更是家常便饭。

日子一长,无不惹来玉清观师弟师妹们的怒目而视。而慕道瑛,只要刘巧娥不提出诸如上回那样令他困扰的请求,照顾她,对他而言,也已习惯成自然了。

每天早晨,他便打好水,供她洗漱,她不肯起床穿衣,他定了定心神,抱她在怀里,心无旁骛给她穿衣。

她倦梳头,他便学了女子的发髻,替她梳头,轻声哄她。

但刘巧娥总埋怨他的手艺太差。

赵言歌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乱跳,愈发觉出几分古怪。

刘巧娥对待慕道瑛的态度,很有几分亲昵。

这种亲昵还不太像是对个玩物的态度,更有点少女对待恋人一般的依赖。

这是正常对待男宠的态度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眨眼的功夫,永宁城便已在脚下。

这座巨大的城池,修建在宿雾山的山脚。

宿雾山延亘数千里,山腹中藏着一条巨大的矿脉。

这条灵脉一直以来都是由三大家牢牢把持。三大家雇了人夜以继日地在山中挖掘,也由此催生出了无数相关的行业,永宁城因此而繁荣兴盛。

“但这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一个中年男人苦笑着叹了口气。

这人姓徐,是永宁城中的向导,一直替仙盟做事。

徐向导一边走在前,一边给刘巧娥等人解释说:“这些年来城里不太平,地动天灾——小心!”

话音刚落,他一行人脚下大地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地缝!

地动来得如此突然。刘巧娥跟慕道瑛正巧就站在地裂之上。

地裂刹那,刘巧娥下意识将慕道瑛推出缝隙!而她自己则脚下一空,坠入万丈深渊之下!

慕道瑛没想到刘巧娥竟会舍命相护,他踉跄了一下,变了脸色,想都没想,回身便要跟着跳下。

刘巧娥当然是不需他救的,一催遁光,便又止住了下坠的趋势,腾空而起。

慕道瑛见状,伸手便要来搀扶,可她双脚刚落到地面,裂缝中忽然传来一声啸叫,一道巨大的黑影飞快地从地底深处疾掠而上,朝她背心袭来!

这一幕正巧落在慕道瑛眼底。黑影来势太快,一刹那的功夫,他心底已将转过无数个念头。他是个合格的剑修,瞬息之间,便能对比出敌我双方差距。

他伤重不愈,纵使出招也难减黑影攻势。

他无暇多想,一个飞身,替刘巧娥挡住了近乎致命的一击!

背心一热,一阵剧痛传来,鲜血滚滚而下!

慕道瑛被这一击带得身子失去平衡,晃了晃,倒向了一边。

“慕道瑛!”刘巧娥面色大变,忙伸臂接住他。

这黑影飞出地裂,大叫了一声,扇动肉翅便往天空飞去。

“我没事。”慕道瑛喘-息了一声。抬头望向那道黑影。

日光下,那道黑影终于暴露出真面目。

竟是他们那日在飞宫上遇到的怪鸟。

只不过这一只比他们当日所见更要大上数倍不止。

“还想跑?”刘巧娥咬牙喃喃,一朵莲花自她顶门飞出,莲花一开一合,已将那怪鸟牢牢咬住,困锁在莲蕊之中。

这时,宋妙菱,赖永乐等人的攻击也从四面八方杀到。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快到就连宋妙菱,赖永乐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回过神,众人见慕道瑛鲜血淋漓,都震惊:

“宁瑕!”“老母!”“慕师兄!”“不要紧吧?!”

“我没事。”慕道瑛抿了抿唇,执拗道。

“伤成这样了,又怎会没事?”赖永乐快步上前,将他背心破烂的布条扯开。

一见背后伤势,倒吸了口凉气。

那背心残留一道血淋淋的爪痕,可见刚刚那一抓钩扯出了他背上绝大多数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暴露在众人眼底。

“快!”刘巧娥面色微变,一个打横将慕道瑛抱起。

慕道瑛惊了一下,微弱挣扎,“不……”

这挣扎,自然是没被刘巧娥放在眼底的。

慕道瑛僵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自暴自弃地轻轻阖上眼睫,任由刘巧娥抱他行动。

等一行人匆匆将慕道瑛安顿在城内客栈时,天色已近日暮。

原本众人计划是由徐向导领着在城内逛上一圈,但因为刚刚出现了地动,屋舍倾颓,死了不少人,目下,永宁城里正乱成一团。

长老们便拍板,让大家伙暂行修整一日,待明日再去城中走访调查也不迟。

慕道瑛受伤,众人都来探望。

他虽然秉性温柔,却是个不肯轻易示弱于人的倔强性子。

众人好意,他不好拂却,但大家来来去去,一连接待下来,慕道瑛靠着榻,面色都有些泛白。

刘巧娥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性命之危后,便被宋妙菱,赖永乐叫走议事去了。

而今,闲人散去,屋里只剩下赵言歌,沈澄因等人。

赵言歌见慕道瑛气色不好,仍强打起精神接待,也不好叨扰他,慰问了几句,便匆匆拉着忧心忡忡的沈澄因出了门。

“宁瑕他竟然——”沈澄因有些怔然失神。

赵言歌心里也一沉。

比起慕道瑛救人,他更惊讶的是刘巧娥!

方才情况太紧急,他们一时间都未曾反应过来,过后赵言歌才咂摸出不对劲。

地裂之时,刘巧娥竟推开了慕道瑛自己落入了地缝!

无垢老母这样的人竟也会舍身救人吗?

联想到慕道瑛受伤之后,刘巧娥激烈的反应——

那一直困扰他心中已久的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无垢老母她……是不是喜欢宁瑕?

这里的喜欢当然不是上位者对佞幸的喜爱,而是指,男女之间的真情。

“我怀疑。”赵言歌关紧门,叫了沈澄因走到一边,语气凝重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老母喜欢宁瑕。”

沈澄因吃了一惊,但也仅仅只是吃了一惊罢了。

她是女子,又暗暗倾慕慕道瑛多时了,对这些的感知比对赵言歌更加敏锐。

“实不相瞒,我也有这种猜测,只怕是我自己多想了,不敢多说。”沈澄因委婉道。

赵言歌叹了口气:“人下意识地动作骗不了人,她若不喜欢宁瑕,又怎会舍身救他!”

沈澄因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道,“可是宁瑕也救了她。”

赵言歌摆手道:“那不一样。宁瑕的个性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但凡是谁站在那儿,他都会救!他这人,就是个滥好人的呆子罢了!”

沈澄因默默听着,不由微笑起来,“是,他的确是个好人,君子。”

赵言歌道:“我担心的便是这。老母她喜欢宁瑕,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最容易失去理智。”

沈澄因不服道:“你们男人难道不会色令智昏吗?”

赵言歌:“我指的又不是这个!我是说,咱们不一直想帮宁瑕摆脱无垢老母吗?”

他压低了嗓音,沈澄因倾身附耳。

“若咱们能说服宁瑕,叫他哄哄老母,取得老母信任,到时逃跑就方便了。”

沈澄因一愣,既觉得有t?理,又下意识觉得不好,“这岂非是欺骗女子的感情?”

赵言歌是个浪荡的,素来不羁惯了,“老母又岂是寻常女人?你想想她宫里多少男宠?就算喜欢宁瑕,估计也就这一阵的热情,过个三五年,还不抛之脑后了?但咱们可得抓紧她这一时的热情。”

沈澄因摇摇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宁瑕会同意吗?他现在,甚至都不肯跟咱们多说几句话。”

最重要的是,博得无垢老母信任这件事——沈澄因不是圣人,心里隐隐觉得不舒服,没有哪个女子乐见自己的心上人去哄别的女人欢心的。

赵言歌叹息:“你担心的也正是我担心的。”他自己说着说着,也没了信心,“唉,这也是我一时胡思乱想……能不能行也未可知呢。”

第30章 第 30 章 刘巧娥喜欢他?

原本, 这事便也就这样搁置在赵言歌的心底了。

接下来两日,慕道瑛因为伤重都出不得客栈。

怪鸟造成的伤口,魔气四溢, 魔气腐蚀血肉,纵有修真界的灵药, 也要静养些许时日才能慢慢养好的。

慕道瑛养伤的时候,赵言歌跟着刘巧娥,宋妙菱, 狄冲等人去了永宁城走访探查了一圈。

徐向导说, 这地动二十年前便出现过了,只是不太频繁,规模也较小。直到近几年才频频地震。

有时候人走着走着, 好端端的一块地面便塌陷了下去, 时不时还有些怪鸟魔兽从地底蹿出,伤人性命。

“天数流转, 魔门将兴。”宋妙菱拧眉, 凝重道,“永宁城并非孤例。这些年来各地的洪涝、干旱、蝗灾、日食等天灾异像也见多了。”

天数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清浊阴阳流转。

清气盛时,自然是五谷丰登, 百姓安宁。

浊气盛时, 兵燹战火,自然灾害, 便都接踵而至。

赖永乐道:“是这个道理, 游剑阁附近那几个城镇也都报了有妖魔作乱。小沈前段时日一直在忙于带队镇压。”

狄冲性烈,冷笑一声,“这些妖魔, 之前缩头缩尾,如今竟敢猖獗至此!”

赖永乐叹道:“想来也跟罗那吉有关,此人这些年来一直忙着将分裂已久的魔门八宗重新整合,再兴魔域。”

赵言歌知道,他口中的罗那吉到底是何人。

魔域在魔祖姜重冥统治时期,曾经也是铁板一块的大一统王朝。

后来,姜重冥为圣君姜文昭所击败,却因他修炼的功法太过独特,无法取他性命,只能靠封印慢慢炼化,姜重冥既败,魔域也随之分裂。

而今,魔域之中最具势力的宗派总共有八个,分别为苦蕴三宗,肉身三宗,以及恶业宗,火宅宗。

其中,恶业宗继承了姜王朝绝大部分的遗产,为魔域之最强宗门。

罗那吉便是恶业宗的话事人,近乎于仙盟盟主秦仙都的地位。

罗那吉野心勃勃,据说这些年来,一直企图重新统一魔域,解开姜重冥的封印,迎接魔皇归位,让整个天下都变成魔的天下。

据传合欢宗之前一直跟魔门不清不楚,虽说刘巧娥将黑锅都推到戚湄的头上。但个中真相,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赵言歌忍不住看了刘巧娥一眼。

狄冲又冷笑道:“仙盟这些年来争斗不休,不思合作也罢。竟还出了个通敌的灵元!”

此言一出,宋妙菱跟赵言歌都微微变了脸色。

赵言歌是因为灵元出身玉清。

而宋妙菱,则听出来狄冲的意有所指。

仙盟三大家内部并不和平,三股势力一直暗中角逐,争夺魁首之位。

目下,是以玉清观为首,太和宗次之,游剑阁居末。

太和宗不甘心屈居第二,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挑战玉清观。

游剑阁因为现任盟主秦仙都出身本门,倒也不着急,稳稳地隔山观虎斗。

至于云山宋氏。云山宋氏这些年来自恃实力,卯足了劲儿一直想挤进三大家之中,将“三大家”变成“四大家”。为此抱上了玉清观的大腿,也因此跟太和宗之间闹得不太愉快。

而今,合欢宗又横空出世。

赵言歌很想知道刘巧娥的态度。

他忍不住望向刘巧娥。

刘巧娥皱了皱眉,似乎对这几家明里暗里争斗不胜其扰,只问出了个最关键的问题:“若是见到了灵元,诸位打算怎么做?”

狄冲冷笑道:“通敌叛盟之人,自然就地杀灭!”

赵言歌心里咯噔一声。

赖永乐乐了,照样笑眯眯和稀泥:“年纪轻轻的,恁大的火气,老母跟宋长老怎么看?”

刘巧娥看向宋妙菱,宋妙菱斟酌道:“能捉活口自然是最好的,但他如今跟魔门勾结,心性未尝不会发生变化,若他拘捕伤人——各位还是以保证自身安全为要吧。”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了,赵言歌心里却咯噔一声。宋妙菱这话岂不是说必要时也能杀人吗?!

赖永乐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明显也是认可的。

刘巧娥冷冷道:“我没意见。”

于是,这个处置方案便暂时定了下来。

不能再拖了!

回去的当晚赵言歌便敲响了慕道瑛的房门,打算问他个究竟。

当他将众人的讨论方案告诉他之后,慕道瑛沉默了半晌,久久不语。

“宁瑕。”赵言歌道,“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灵元长老殒命——”

太古怪了。赵言歌皱眉,他怀疑仙盟根本就是存着找到返魂灯,杀人灭口的想法。

之前瞿雅庭也曾委婉跟他表达过仙盟想杀人灭口的意思。清虚掌教因为掌门之争可不太乐见灵元活命。

什么能捉活口自然最好,不过是包裹真实目的的糖衣。

灵元子虽是慕道瑛的师尊,但他生性疏朗,包括赵言歌在内的底下玉清弟子都爱戴。

“纵使长老真的跟魔门勾结。”赵言歌低声道,“那也要审个明白。”

“你想我如何做?”慕道瑛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也不知道。”赵言歌摇摇头,“我只是来跟你提个醒。”

“咏章。”慕道瑛郑重道,“多谢你。”

“说真的,你真没想过要跑吗?”赵言歌旧事重提,“我……我实在看不得她折辱你。”

慕道瑛没答话,他当然也担心师尊……只是一线牵在身,他与刘巧娥之间修为差距太大,现在要跑未免太过莽撞,还需从长计议。

他定定心神,恳声道,“修炼不过是‘忍辱为先,柔弱为本,清静为基,长生为务’,目下这些我还忍得过去,咏章,多谢你,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

赵言歌有点失望,也知晓一时劝他不得的。

他踌躇了半晌,终于没忍住道:“宁瑕,你知道无垢老母对你——”

慕道瑛:“?”

赵言歌委婉:“对你——”

他目光连闪,疯狂眼神暗示。慕道瑛怔了怔,终于看懂了。

“知道。”慕道瑛语气平淡,“老母素来喜爱好颜色的年轻人。”

赵言歌:“我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苦笑不迭,不知道是说慕道瑛迟钝好,还是说他对自己长相也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的意思是,老母对你并非单单的狎昵。”

对上慕道瑛愈发困惑的视线,赵言歌深吸了一口气,道,“她可能喜欢你!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慕道瑛怔住了。如被人敲了一闷棍,两耳都在嗡嗡作响。

刘巧娥……喜欢他?他眉头不自觉蹙起,下意识反驳道,“你多想了。”

赵言歌:“你看看她对你的态度!还有那天地动时,她推开你了是不是?”

慕道瑛对男女情爱是全无经验的,默默回想了一下,如雾里看花,仍看不分明。

赵言歌:“你且想想你往日里看过的那些话本子!”

鲜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玉剑丹心慕道瑛,私底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便是喜欢看话本。还不爱看那种世俗艳情。虽偶有翻阅,也秉承着或不赞同,或同情怜悯的态度,活脱脱一尊活菩萨。

他最爱看的当属那种苦情,哀情的,越是缠绵悱恻,越是凄婉动人,什么夫妻之间劳燕分飞,有情人难成眷属,越能将他骗得大为动容。

慕道瑛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历来看过的话本,依旧没什么头绪。

“唉。”赵言歌恨铁不成钢叹气,“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慕道瑛摇头,肃容,又也做起了一本正经的小夫子:“或许当真是你想岔了。咏章,这话以后万不可再说了,免损老母清誉。”

刘巧娥喜欢他?一想到这里,慕道瑛脸颊就隐隐作痛。

他虽然不通情爱,却也没在话本里见过哪个少女以掌掴情郎为乐的。

倘若刘巧娥知道今日之言,慕道t?瑛心中微一凛,几乎能想象出那噼噼啪啪十多个耳光了。

他还是觉得这话太过荒诞无稽。

只是这话说出来未免有损他的形象。他到底年纪不大,正好面子,不好说自己心中其实有点怵她的。

赵言歌冷笑:“她坐拥一整个后宫有清誉吗?损你清誉吧?”

话虽如此,赵言歌走后,他那句“老母或许喜欢你”,仍萦绕在慕道瑛脑中,久久不散。

他轻轻阖上眼,企图赶走这个念头,却收效甚微。

无奈之下,慕道瑛只得起身,扶着床榻走到窗前,透过窗,望向天边那一轮皎洁的皓月。

……刘巧娥喜欢他?

不知不觉间他已站至月上中天,指尖也冻得冷如冰坨,夜风吹来,慕道瑛一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

魔气造成的伤口好得很慢。但不过第三天,慕道瑛便主动请缨要跟众人一道儿去追查灵元。

慕家的子弟家学甚严,小小年纪,天还没亮就要起床习字上课,连篇累牍地背诵那些经史子集,端坐在桌前一张又一张地写大字,琴棋书画,射御书数,无所不学,无所不通。

慕道瑛是个例外,他年纪小,又多病,幼时跟个病猫儿似的,父母姐姐们疼爱还来不及,又怎舍得他吃苦?

可小小的少年却不这么想,因为受尽家人偏袒,倔强如他一直想要证明自己并不输任何人。

他曾经偷偷在冬天里洗冷水澡,就是想要效仿先贤,磨炼自己的意志,忍常人之不能忍。

别人写两个小时的字,读两个小时的书,练两个小时的骑射,他半夜就偷偷点灯练三个,四个,五个小时。

他已经习惯忍耐,这点伤病跟师父的下落安危相比,自然也是可以容忍的。

可惜他的请求未得众人应允。

慕道瑛一直怀疑,宋妙菱等人令他养伤,不肯让他出门,是为了回避。

他毕竟担着灵元嫡传弟子的名号,又跟他叛逃不清不楚。他们怀疑提防也是人之常情。

就算参与不了追查活动,慕道瑛也不肯枯坐在客栈内等待。

白日里,他便在客栈附近走动,跟那些走卒商贩们谈天度日,希望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找到点蛛丝马迹。

这日,他照例出了门,心里却仍惦念着赵言歌石破天惊那一句。

客栈附近有个卖草扎竹编的婆婆。慕道瑛见她年事已高,还在外餐风露宿,有心于心不忍,便是不为了探查师尊的消息,也常到她摊位上同她说些话,搭把手。

玉清观素来是要求弟子们自耕自种,自力更生的。

篾箩,扫帚之类简单的农具,慕道瑛做起来也极为熟稔了。

他当街坐在一张小杌子上,膝前铺着一张干净白布,白净的指尖有条不紊地穿编着竹篾条。

编着编着,便忍不住走神了。

正当这时,头顶忽响起个熟悉的嗓音。

“慕道瑛?”

这一声如天音飞落,只唬得慕道瑛指尖一歪,篾条上的细小的毛刺扎进指腹。

慕道瑛心脏险些跳出喉口,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拂去指腹血珠,抬眼道:“老母。”

刘巧娥皱着眉,看他膝盖上那编了一半的大篾箩:“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一回到客栈,没见到慕道瑛的踪迹,便出了找,哪知道看他跟个叫花子一样坐在路边。

一身素麻道袍垂落下来,倒端得是平静如水。

她脸色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红,阳光下。明明不该,慕道瑛却留意到了她鬓角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连着肌肤,她脸颊细小的汗毛便显得清晰了,显得茸茸的。

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拂过润红的唇瓣。

他本不该留意的。

“编篾箩。”慕道瑛言简意赅道,站起身,抚平身上草屑,将那大半个篾箩交给她。

刘巧娥狐疑地接过这个比她头还大的篾箩,“不叫你出去查案,你就在这里躲懒?”

又问:“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慕道瑛在她面前,下意识地知无不言,全无隐瞒:“观内要弟子自耕自种,便跟山下农人学了这些,非止篾箩,蟋蟀,小鸟,兔子也会编的,观内师弟师妹们小时候喜欢这个。”

“你编个小兔子给我。”刘巧娥颐气指使。

慕道瑛没有拒绝:“老母稍等片刻。”便跟那婆婆买了一捆篾条,婆婆不肯收钱,非要送他,又给刘巧娥搬了个小杌子。

刘巧娥撑着下巴,好奇地看他编兔子。

慕道瑛编得很认真,他虽出身士族,却从无那些纨绔脾性,做事都亲力亲为,脚踏实地。

一双白皙手指灵巧如蝶。那兔子很快在他手中成型,他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刘巧娥被他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慕道瑛手上动作虽然流畅,鼻尖却在刘巧娥的注视下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刘巧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目光的炽热滚烫。

慕道瑛恍惚觉得她视线比那三月艳阳天的日头还烈。

慕道瑛是个淡然而深邃的长相,唇薄眉淡,鼻梁挺直。

此时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微翘的鼻尖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有几分窘迫的可爱。

其中一滴汗水囿于主人优越的骨相,欲落不落。

刘巧娥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替他揩了。

这一动,双方都吃惊。

慕道瑛受惊一动,条件反射地抬手擒捉住她手腕。

“老母。”慕道瑛动了动唇,隐忍道。

刘巧娥猛然回神,抿紧了唇,脸色刷一下红了,“放肆!”

碍于大街上,不敢甩他巴掌。

双方都默契地揭过了这个小插曲。

慕道瑛加快了速度继续编织,可掌心也沁出了汗,心里嗵嗵直跳。

鼻尖还残留那帕子的触感、清香。刘巧娥用的熏香竟也是白檀,与他自身的气息不分你我。

他不自觉又想起赵言歌那句。

“她可能喜欢你!”

方才他正因念此,便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隔了一会儿,慕道瑛终是没忍住,抬眼问:“老母那日为何救瑛?”

刘巧娥先吃惊,后紧张起来,“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身边就带了你一个男宠,若不救你,上哪里给我找乐子去?”刘巧娥冷笑。

慕道瑛静静想,这不太对。

他想问的是她为何“舍命”救他,先推他出了地裂。

可能刘巧娥也觉察出了自己话语的虚弱,又道,“你该不会以为区区一个地裂,我掉下去就爬不上来了吧?”

慕道瑛仍是不发一言。

刘巧娥恼了,“那你呢?你为什么救我?!”

为何救她?慕道瑛想了想,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他摇了摇头,也不知在否认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母救我一命,瑛自然要相报的。”

刘巧娥也不知道自己企图从慕道瑛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她唯一所知的就是这个回答她不满意,极其不满意。

她一不满意,左看右看,抄起竹篾就噼噼啪啪朝他背上打去,不过到底避开了他背心的伤口。

慕道瑛惊愕站起身。

婆婆吓得惊叫:“打人啦!哎呀,娘子别打啦!!”

小摊附近都是其他摊位,东西堆得密密麻麻,慕道瑛退了又退,避了又避,实在转不过身。那新鲜的竹篾条又细又长,抽在背上便是一道红印子。他怕惊吓到那些凡人,便回头恳求:“老母,老母息怒。”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还有两个高大健硕的汉子过来拉架的。

一个拦住刘巧娥,一个去拽慕道瑛,将这两人分开。

慕道瑛看那去拉刘巧娥的汉子,看得胆战心惊,实在怕刘巧娥一言不合出手伤人。

刘巧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竟也未发作,还当真放下了竹篾条。

慕道瑛这才移开视线,微不可察松了口气。

他的神态落在那汉子眼里,换来汉子同情安慰般地拍肩。

“兄弟我懂你,我家中也有只河东狮。”

慕道瑛更头疼忧愁了,叹了口气:“她非我妻子。”

汉子愣了一下,“不是?”目光更为同情。

慕道瑛:“……”他误会了什么?

汉子:“那兄弟你这路还远得很啊,要我说,这世上好姑娘多得是又何必单吊着这一个!这还没追到手呢,就当街打人了,等成了亲,还不得一天归你三顿打!”

“咱们男人可不能太惧内。”

慕道瑛见解释不通,也不想再白费口舌,便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