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坦白
◎漾声,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大年三十这天,冬雪更寒,江漾声对妈妈闵雪说,要回家过年。
这让闵雪欣喜之余,又感到震惊意外。
因为从高三毕业那年起,江漾声再也没回过家,一次都没有回来。
每次都是说忙,忙,忙。
除了定时打钱过来,平时打来的关心慰问的电话,也少的可怜。
闵雪赶紧到超市采购了许多食物,又特地去了很远的菜市场,挑选了最鲜的老母鸡,现场宰杀,用来煲汤。
她嘴角含不住笑意,总向上扬。
她的丈夫江东来,帮她提着三四个大袋子,一股噜全部放在车里。
“儿子回来一趟,看把你高兴的。”江东来嘴上取笑闵雪,其实他也很高兴,只是不自知而已。
闵雪一路哼唧唱着歌回家,她吩咐江东来把家里搞得干净喜庆些,她则是闷头在厨房里忙活。
下午五点钟,江漾声提着行李箱回到家,他的爸爸江东来将他的行李箱提过来,拿一条赶紧柔软的毛巾给他擦身上的雪花,向室内大喊道:“儿子回来了!”
闵雪围裙都来不及卸下,急匆匆地跑出来,紧拉江漾声的手,目光含泪,神情激动:“漾声,你回来了!”
江漾声注意到多年未见父母,他们矮了许多,父亲鬓间有白发,母亲眼角的皱纹也多了起来。
他心里五味杂陈,头顶笼罩黯淡的阴霾。
他是家中独子,从小到大,父母没有打骂过他一句,甚至是在最叛逆的少年时期,他们也没有吼他。
如今,他虽然已是成人,仍旧是父母心中的乖儿子宝贝。
他什么也不用做,爸爸已经给他暖起了屋子,泡好了他喜爱喝的可乐,妈妈则是将他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被套全部换上了崭新的。
还给他的床头边放了一条大红色内裤,因为来年是他的本命年。
“漾声,先好好休息,等会饭熟了,我们叫你。”闵雪温柔地对他说。
“嗯。”江漾声房间暖和,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他思绪万千,手臂搁在额间,眉头半皱。
晚餐,母亲闵雪忙前忙后,准备了极其丰盛的年夜饭,江漾声一看,全都是自己爱吃的,酱肘子,五花肉,铁板土豆,鸡柳,里脊……光是汤就做了三个,有母鸡汤,鱼汤,羊肉汤,还有一个牛肉火锅。
他向来爱吃肉,可如此丰盛一桌肉菜,他却毫无胃口。
因为他心里藏着事。
为了不扫父母的兴致,他只好强颜欢笑,闷头吃饭。
临近十二点时,已有烟花轰轰响起的热闹声。
江漾声用最新的手机号给梁思影发去消息:
小影,新年快乐。
他发完后,手机锁屏,不作期待,因为他知道梁思影是不会回复他的。
待母亲闵雪收拾完餐桌后,一家人聚在电视机前,坐在沙发上。
等倒计时的钟声响起,父亲江东来到外面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妈,我有话想和你说。”江漾声认真看着母亲闵雪。
闵雪关掉电视,正好江东来放完鞭炮回来,她对他说:“你先去书房里坐一会儿。”
江东来没理解她的意思,反而凑近他们,开玩笑的语气:“你们母子背着我掏什么耳朵呢?我也想听。”
闵雪音量大了一点,重复道:“江东来,你先去书房呆一会儿!”
“好吧。”江东来虽然错愕,但还是给自己泡好了茶,自觉去了书房。
客厅异常安静,闵雪问:“漾声,你想对我说什么?”
江漾声:“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闵雪轻声回应。
“他是男生。”
这次,闵雪沉默。
江漾声也没有说话,低头坐在沙发上,身体僵硬。
“所以,漾声,你打算怎么办?”许久,闵雪问。
“妈,我想了许久,我不想放不下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江漾声眼尾沾染忧伤,语气沉重。
“他是不是叫梁思影?”闵雪问。
江漾声惊诧地朝闵雪望去,闵雪悲哀地扶额,沉默地长叹一口气。
江漾声自小活泼开朗,什么事都憋不住,都喜欢和她说。
喜欢哪个人,讨厌哪个人,揍了哪个人,骂了哪个人……放学一回家,江漾声的小嘴巴,就像上了发条,没停过。
闵雪耐心地听他说话,乖巧地抚摸他的脑袋。
直到他上了初中,到了叛逆期,话越来越少,什么事都不告诉她。
但作为母亲,她没有苛责他,反而一直暗暗地关心他,了解他的内心。
初中时,江漾声不学无术,又爱打人,狐朋狗友一大堆。
到了高中,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以前在嘴边随口而出的脏话都没有说。
这些变化,闵雪悄悄记在心里。
高中毕业,到了大学,江漾声一直不回家,哪怕大学就在北都市,回家半个小时就能到,他仍旧不回家。
明明以前一放学就急忙跑回家和自己说说笑笑吧唧小嘴的孩子,为什么如此抗拒回家?
他在逃避什么?
或者说,他在逃避父母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后来,她在打扫江漾声房间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一个方正大红色木檀盒子,她好奇打开,里面是一个红绳玉佩的手链。
柔软的黄布方巾垫着,很珍惜地藏好。
方巾上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白纸,上面画着两个小火柴人,手拉手,一个高一些,龇牙咧嘴大笑,一个矮一点,温柔翘起嘴唇浅笑。
他们都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脑袋上没有画长发,高一点的火柴人旁边的名字是江漾声,矮一点的火柴人旁边的名字是梁思影。
她看到这些,似乎懂得了什么。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江漾声久违地赶回来,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出心中的秘密,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如一般家长暴怒,生气,叱骂。
一个男孩,从他的嘴里得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女生的话题,毫不感兴趣,且逃避父母,抗拒回家,坚持独身。
闵雪今天真正从儿子嘴里,得出最明晰的答案。
“江漾声!”忽然,闵雪大声音吼他,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江漾声默默承受母亲的怒火。
“江漾声,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回家的理由吗?!要是有一天我和你爸死在了家里,你也不打算回来是不是?!”闵雪摇晃他的肩膀,眼眶通红。
“妈,我对不起你和爸。”江漾声抱住激动的母亲。
“漾声,今天你主动和我说出来,我知道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闵雪手抚摸刚刚被她打红的左脸,“这么些年,你在逃避我们,我没见过你的笑,也不知道你的苦,其实我们做父母的,哪个不担心自己的孩子,你看你爸爸嘴上不说,心里愁死了。”
“妈!”江漾声忍不住哭了出来,“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儿子,哭出来就好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忍着,肯定不好受吧。”闵雪拿纸巾为他擦眼泪,“漾声,我和你爸爸,在你心中难道就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男生,你应该要有勇气和我们说,这才是以前那个敢作敢当的你。”
江漾声听了此话,既感动,又愧疚。
他深恨当年的自己,为什么如此懦弱不堪,既想要当别人眼中的正常人,也想要拥抱梁思影。
“漾声,你一直愁眉不展,一定在怪自己,可妈妈告诉你,别再怪自己,谁都有第一次,谁都有害怕的时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天的你很棒,因为你成长了不少,勇敢了许多,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闵雪温声细语鼓励他。
“妈,谢谢你。”江漾声哭得像小孩子,一颤一颤。
“孩子,我们做父母的,不理解你,还有谁理解你?相反,你正是因为太在乎我们的想法,所以才一直逃避我们对不对?”
闵雪温柔地握住他的手,继续说,“漾声,当年我怀你的时候,真的很幸福,你出生,你爸爸为了给你取名字,翻了一天的字典,我还记得他那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可搞笑了。”
“你慢慢长大,你小时候那么活泼可爱,会跟在我身后,甜甜糯糯地叫‘妈妈’,我想那是一个做母亲最幸福的时刻。”
“你让我们体会到了做父母的美好感受,我应该谢谢你。”
“漾声,孩子不是父母的工具,总会长大,有自己的想法与生活。分离的过程虽然痛苦,但这是必然的,我们是我们,你是你。”
“漾声,只要你健康,平安,幸福,在得空的时候,经常回来来看我们,我和你爸,再无所求。”
闵雪轻抚他的脑袋,眼眶含泪,“可别像这些年,再冷漠疏远我们,不然我和你爸爸该多孤单无助,记住了吗,孩子。”
“妈。”江漾声感动得泪流满面,他起身,面色沉重,双膝跪在地上,端正身体,隆重地朝闵雪磕了一个头。
“漾声,快起来。”闵雪心疼地为他擦泪,“以后有什么事,记住,爸爸妈妈永远听你,帮你。”
“嗯。”江漾声抱住母亲,给了她一个紧实的拥抱。
“好了,儿子,大过年的别哭了,已经新年了,明天早起记得穿我给你买的大红裤衩子,图个好兆头。”闵雪温柔道。
“好。”江漾声擦完眼泪,点头答应。
“你爸爸那边,我日后细细地再和他说。”闵雪安慰他,“现在也不早了,你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拜年呢。”
闵雪将哭得不成样子的他送回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她在客厅愣神坐了一会儿。
江东来为她披了一件毛毯。
闵雪问:“你都听见了?”
江东来点头。
他沉默地点了一根烟。
“害,随缘吧。”江东来淡然道,“感情这事,是最不能逼迫的,你看看他这多年,忍得多么辛苦和累,他今年专程回来,我倒是觉得我的儿子有常人没有的勇气。”
闵雪平静道:“随缘吧,我们做父母的,不理解他,逼迫他,那真的要他——”
她本来想说死,但新年在即,她怕不吉利,又封住了嘴。
“行了,你刚刚还好好地安慰他,这会儿怎么自己愁眉苦脸了?”江东来将她扶起,一起回到卧室。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感觉好像漾声这次是真的长大了,更有担当了。”闵雪微叹一口气。
“那不是很好吗,他总要长大的,我们做好他的后盾就行了。”江东来眉目绽开,和蔼道。
“嗯,以后漾声会变得更好的。”闵雪忽而坚定道。
“那可不是,还不是遗传了我江家人的基因。”江东来嘿嘿笑。
222 退圈
◎小影,这才是我的本愿。◎
江漾声退圈这天,是开春后的二月,此消息一出,瞬间引爆北都市娱乐圈。
热度攀至顶峰,一天之内成为热搜爆榜。
江漾声在微博发了一句既简单又让人引发遐想的话:
老子不干了,因为有男朋友了@___。
这条消息比他退圈更为劲爆,一时间各大论坛、帖子、超话、讨论组纷纷挖料,各种边角料、黑红料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江漾声决定退出娱乐圈这件事,真心喜欢他热爱他的粉丝感到无比震惊,纷纷到他的微博下留言,哭得稀里哗啦挽留他,有的比较极端的粉丝还试图用割腕自杀等自/残的方式恐吓逼他留下。
江漾声在将退圈的微博置顶后,找到了美艺传媒总裁周瑾风。
周瑾风对江漾声突然宣布退圈感到难以理解的诧异。
美艺最近几年的大部分业绩都仰仗江漾声,因此公司这边对江漾声也不薄,几乎有求必应。
江漾声作为美艺常青的招财树,周瑾风暗下还是不希望他走,一来他的可拓展价值还很大,二来他正当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三来他的粉丝粘性很强,颇有一些邪/教的疯狂执著。
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流量偶像,要想再复刻,茫如海里捞针,很难。
江漾声直接对周瑾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解约辞职离开娱乐圈。
语言简洁干脆,神情坚定执著。
周瑾风暗自观察他,略一思索,知道他下定了决心,估计是很难劝回头,而且他公然在微博上“出柜”,闹得满城风雨,更加证明了他此时有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坚定意志。
周瑾风眼珠子转得飞快,迅速权衡利弊,深望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漾声,你知道我们美艺这么些年,也就有你一个能当大任的顶流,你要是走了,我们失去了一员大将,该多么痛心啊!”
江漾声马上说:“周总,这么些年我演过不少戏,也代言过不少广告,我参与的所有的商业活动,只要是我工作室赚的钱,我一分也不要,全部留在公司。”
周瑾风眼里闪过一丝光,他问:“漾声,你真的不准备在娱乐圈待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挤破脑袋钻进来,成名有利,受万千人拥戴爱护,被许多人喜爱,豪宅名屋,美酒佳肴,数不胜数。”
江漾声苦笑一声:“周总,其实你刚刚说我是顶流,我真的很惭愧,因为我自始至终从来不喜欢演戏,也没有演技,她们喜欢我无非是看中我的颜值,可我有一天也会老去,她们也会厌弃我,忘掉我。”
他又深叹一口气,面露忧伤,“周总,很感谢当年美艺签约我,这么些年,我也没有给公司闯过大祸,算是一个合格的员工了吧。今天我想离开,我想寻找争取自己的内心所向。”
“我不是一个强如钢铁的人,我想有人陪我,真心待我,以前我总在逃避,是一个懦夫,但现在我明白,我再不抓紧,我会遗憾悔恨。”
周瑾风一直在观察江漾声说话的神态,真实自然,看起来没有说谎。
江漾声说的对,他没有给公司抹黑,闯祸,同样的,周瑾风看他的演技,的确平平,没有技巧,更没有激情,像是为了演戏而演戏。
唯一的高光亮点,是源于他本身一等一,奇绝无人能敌的颜值,散发着最青春阳光的烂漫气息。
这是一种无人能超越独特的,只属于他的,永恒的少年气质。
周瑾风明白强行挽留他也没什么用,考虑到江漾声一分不取,没有假借辞职另谋高就,他也放下心来,索性直接允诺他:“好,你既然决定要走,那我也不好强留你,人事处那边我会通知,你到时候过来签字就行了。”
“好,谢谢你周总。”
江漾声在美艺走完最后的解约流程后,彻底完全退出了娱乐圈,与他相关所有的广告代言,商业活动,海报贴纸,立绘图片全部下架。
他从众人仰望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没有光环加持的普通人。
然而,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想要的。
他离开的时候高高兴兴,满脸喜悦。
可有一个人非常不爽,那便是他的经纪人诸葛姝。
她万万没想到江漾声居然会解约离开美艺,她一下子感觉天都要塌了。
上次江漾声和她翻脸后,她还想借用“他的秘密”来拿捏他,好继续待在他身边。
没想到江漾声这次直接破罐子破摔,公然出柜,这下子,她没有什么可以拿捏他的。
她既悲伤,又愤怒,对梁思影破口大骂。
在她的心里,梁思影是一个被左明玩烂的垃圾货色,有什么资格配得上干干净净的江漾声?!!
恶心至极!
她盯着江漾声的置顶微博看了许久,眼泛绿光,被@的那个人,他打了三个下横线,意思是那个人的名字是三个字。
诸葛姝她知道江漾声这是既大张旗鼓表明心意,又想保护梁思影。
他退圈了,梁思影却可是目前浪腾的正当热的顶流偶像。
她呵呵冷笑,面容逐渐扭曲,眉毛如山一般,浓刻地皱起,显得她整个人无比的惊悚。
她阴冷一笑,马上在手机上啪啪敲字。因为与此同时,关于江漾声出柜的对象猜测,众说纷纭,吃瓜群众乐此不疲地逐个在娱乐圈找人对比,今天是他,明天又是另外一个人,花样百出。
当她爆料出江漾声的出柜对象是梁思影时,她想象中以为她这番言论会如惊天暴雷,引爆娱乐圈,但事实令她大失所望,根本没有什么热度。
哪怕她说的很详细,别人都在质疑说她怎么知道,亦或者扣帽子,说她是梁思影的黑粉,专门黑梁思影。
彼时梁思影的人气居高不下,数量庞大的粉丝们马上闻着味儿就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一顿键盘输出,问候爹娘,重新谱写族谱,将她喷了狗血淋头,最后吓得她月/经三个月没来,再也不敢随便上网写“小作文黑料”。
江漾声退圈这件事,闹得大城小巷都知道,自然梁思影也知道。
他看了一眼江漾声的置顶微博,被@的那个名字是三个字。
被@名字是三个字的人,梁思影知道这名字背后的人指的是自己。
同时他的手机每天都收到江漾声发来的消息,他一概不理。
只有一条消息,让他愣了数秒。
那是过年的时候,掐着点准时给他发来的〔新年快乐〕祝福语。
可是,就算做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终究是亡羊补不了牢,一场空。
他阻挡不了江漾声,只好随便他,他总有累的一天,等他倦了烦了,自然知道收手。
开春之后,梁思影接的首部戏,是一个清新怀旧的青春校园剧。
不是他最拿手的古装剧,也不是可以表现出他独特演技与眼神的文艺电影。
梁思影很少接现代都市戏,尤其是校园剧。
这次他想挑战一下自我,随着他对自己要求越高,演技越熟练,他变得更成熟稳重,也更自信大方。
他一如往昔的谦和礼貌,总是提前来剧组。
在任何新戏开拍前,都会有开机仪式,梁思影和剧组的导演以及搭戏的演员熟络后,一起拍照合影留恋。
仪式结束后,有个人手捧一束红色玫瑰花,喘着粗气跑来,让他签收,说是送给他的。
梁思影疑惑,玫瑰花的卡片没有署名,他猜测着是哪位粉丝送来的。
连续几天,梁思影都会在每天早上收到一捧红色玫瑰。
他想到了那个人,于是在某一天他抓住送花的人,问:“这是谁让你送的?”
送花的人每天都不一样,这次是一个穿戴普通的瘦小女生,她懦懦道:“你不要问了,反正花给到你,我就算完成了任务,拜拜!”
梁思影想,果然是他。
该死的狗皮膏药江漾声!
哼!梁思影想将玫瑰花丢到垃圾桶,真正要丢的时候又犹豫了。
毕竟这些鲜花芬芳鲜翠,丢掉太可惜了。
他不是暴殄天物的人,只好将玫瑰带回家。
离剧组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身材高挑的男生,他戴着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蒙住脸,闪闪的银项链将精致的锁骨衬托得愈发性感。
他身穿黑色风衣,身体修长,站在远处默默注视梁思影。
今天梁思影的戏份是在校园骑单车。
他骨骼细瘦,身体修长,脸庞如核桃大小,五官精雕细琢,细眉蜿蜒,写出的是一个最干净漂亮的少年。
他穿上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内间白衬衫熨帖合度,干净衣领笔挺,校服衣摆在校园微风中飘扬。
好像过去的旧梦被唤醒。
江漾声看到这副模样的梁思影,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他所有的开心,都在年少和梁思影的相处中。
他想起年少时,在校园的午后,第一次握住梁思影的手。
第一次遇见他,第一次当他的同桌,第一次吃他为自己买的蛋糕,第一次抱他,第一次在凌晨睡不着,将手伸向他的尾椎……
好多第一次,明明过去了好几年,却历历在目,好像昨天发生的事情。
小影。
他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当年的自己是这么愚笨和胆怯,那么冲动地将梁思影疏远,却又自私地将他圈住,不能给他任何承诺,也不能对他献出真心。
任凭谁,都不会认为这是喜欢和爱吧。
这是极度的不勇敢与胆小,他想到这里,眼眶不禁红了。
223 坚定
◎小影,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离开你。◎
梁思影穿好校服后,骑上单车,穿梭在校园街道。
他的身体板直,面容干净,校服敞开,徜徉一望无际的青春光彩。
他的脖子纤细优美,白色衬衫领口,浸润某个人难以舍去的年少情动。
江漾声一直这样默默看他。
剧组的摄影师举着摄像机一直跟拍他,他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细薄的嘴唇向上弯起,细眉舒展,洁白的牙齿整齐,黑色头发如墨,携带如风的悸动,氤氲花朵的芳香。
他身背一个黑色斜挎包,双腿修长,轻而迅捷地骑行单车。
在香樟树的转弯下坡路时,梁思影发现路面好湿滑,远远的以为是水,没想到居然是油。
因为根本没预料路上会有大量油,他就算按住刹车,也已来不及,自行车的轱辘,没有任何摩擦力,直接失控,向一边倒去。
梁思影也无可避免地倒在地上,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回过神一摸,身下居然有一个人。
他以为是跟着自己的摄像老师,再仔细一看,是一个黑色长风衣的人。
他完全被这个黑衣人护住,没有受任何伤。
黑衣人眉眼闪亮,忍着疼痛,将他扶起来。
虽然他戴着口罩,但梁思影已经认出,这是江漾声。
江漾声挨近他,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随后便离开了。
“你——”
梁思影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去。
正当他思绪纷飞间,远处剧组的人匆匆赶了过来,纷纷上前关心梁思影。
他刚刚骑的自行车,已经滑到好远。
他在江漾声临走时,注意到他的背部全是油渍与灰尘。
他一时之间失了神,导演问他是否需要休息再拍,他点头,因为他此时的心,泛滥沉浮,不似刚刚有定力。
这部简单的青春校园剧,剧情平实,主打的是温馨小幸福,所以不难拍,只用了两个月便杀青了。
直到杀青那天,梁思影依旧收到江漾声给他送来的红色玫瑰。
他无奈之下只好将花放到家里。
杀青之后梁思影和剧组里的人聚餐吃饭,为戏后的宣传做准备。
晚间,他很晚才回来。
走到小区门口,一个黑色身影,站在路灯下,遥望他。
梁思影知道这是谁,但他不打算理睬这个人。
江漾声一路跟他到家门口。
梁思影没彻底关上门,江漾声跟着他进来。
满屋子飘香,梁思影打开灯,江漾声这才发现梁思影将自己送给他的红色玫瑰全部放到了家里。
原来没丢。江漾声意外地感到惊喜。
真的好开心。
“江漾声,你——”
梁思影准备骂他,却在张嘴说话的刹那,被江漾声一只手拉过去,紧抱在怀里。
被他深吻。
缠绵得可怕,银丝飞溅,气息起伏不定。
“喂——你!”
梁思影试图反抗,却被他吻得更深更用力。
吻了一刻钟,江漾声才放开他。
“无耻!”梁思影小脸通红,眼眸含泪,“江漾声,你真烦人啊!不要再缠着我了!算我求求你了!”
江漾声强势地将他抱在怀里,温柔摸他的脑袋:“小影,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离开你。”
梁思影小手捶打他的胸:“放开我,你这个傻逼,滚开,你在这儿又要开始表演你的什么狗屁深情!你说的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江漾声任凭他的捶打,只牢牢将他抱住。
他喉结滚动,目光隐忍。
待梁思影折腾累了,他将他温柔地抱到沙发上,紧握他的双手,细细地亲他。
“小影,我喜欢你。”江漾声地神情格外认真,语气真挚,鼻尖挨着他的鼻尖,“以前的我,太胆小懦弱,错过了你,将你弄丢了,对不起,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今后,我想好好待你,我想要爱你。”
梁思影小声啜泣,脸靠在他肩上:“迟了,漾声,我已不是从前那个我,我忘掉了从前,忘掉了从前的你。”
江漾声轻抚他的泪,珍爱地含住:“小影,你没忘,你一直记得。”
江漾声将他如小孩子般紧紧抱在怀里,身体紧贴,体温炙热,涌起爱情的激情。
“小影,我永远也忘不了你曾因为我,而发出的娇声。”江漾声回忆起当年他趁梁思影熟睡之际,把手伸向他后面的惊心动魄。
尤其是他发出的小牝猫一般软绵酥到骨子的叫声,让他一辈子刻骨铭心,是钻到心尖里的念念不忘。
“小影。”江漾声轻轻地吻他,含住他发烫的舌尖,如花朵含住露珠,温柔地亲他颤抖的唇瓣。
吻完后,江漾声极力克制更深的冲动欲望,将他不舍地放开。
梁思影窝在沙发上,身体发软。
江漾声想到年少时,他怎么就那么胆怯呢,明明喜欢的人近在眼前,明明气氛好到接吻也是甜的,明明梁思影也在焦躁地期盼他……
他错失了梁思影的初吻。
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
他叹息。
不过他眼眸又明亮起来,梁思影还在自己身边,他能察觉出,他对自己,不至于全部遗忘。
“小影。”江漾声轻轻喊他,“我抱你去洗澡吧。”
“滚开你!”梁思影抗拒地起身,转身回到卧室,将门反锁住,不让他进来。
等了许久,梁思影才将门打开,他走到客厅,看到江漾声在沙发上窝着,缩成一团。
他沉重地抿眉,纤细的睫毛忧愁地张阖。
最后他将一张毛毯丢到江漾声身上。
“小影,谢谢你,其实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吧。”江漾声突然睁开眼说,眉眼之间是温柔的笑意。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是怕你冻死在我家,我还得给你收尸!”梁思影不客气地再次将卧室门反锁。
江漾声珍惜地盖住毛毯,嘴唇浅浅地笑起。
烦!
梁思影透过门缝,看到江漾声在他家堂而皇之睡得那么香,而他自己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傻逼江漾声!
他内心暗骂一句。
于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某个人想着某个人睡得很香,某个人想着某个人却失眠了一整夜。
224 不忘
◎江漾声是他十年青春与年少。◎
梁思影从小到大,在别人眼中都是一副温顺良善的模样,读书认真,学习刻苦,沉默寡言,很少会主动与人交际。
让人看起来有一种不可接近的高冷,其实他内心深处,渴盼被人关心,被人保护,被人亲近。
小时候,他身形羸弱,家境贫寒,胡同巷子里一些长得粗蛮而又脾气超坏的男生,会欺负他,打他,三四个胖墩满口吐脏话的熊孩子,不断朝他身上丢石头子,取笑他,骂他是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他默默地忍受,不想大张旗鼓地告诉妈妈,怕又惹额外的事端。
他虽小,可却如大人一样心性成熟,明白许多道理。
他没有父亲,这是他受欺负的很大原因,就算告诉妈妈,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让她徒增心烦。
这是年幼的他考虑的。
但他摸到身上的淤青,感到疼痛时,他又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个高大伟岸的父亲,来保护他,将那些欺负他的坏人全部赶走。
江漾声是他少年时期,遇见的第一个肯为他出头的人。
和他一样,是一个刚到青春期的少年。
他刚开始感到错愕,震惊,很奇怪为什么他要帮自己。
后来,在更多的后来,江漾声甚至为他流血。
江漾声这样对他说:我是甘愿的,老子就爱管闲事,你不要多想。
实际上,他怎么可能不多想。
梁思影初一刚开学时,教室座位旁边的课桌一直都空着。
某一天,座位上赫然趴着一个人,他惊愕地发现,原来这个人居然是江漾声。
江漾声对他笑,牙齿洁白,阳光灿烂,一头飘逸的黑发,在风中飘扬。
江漾声给他从初中乃至高中,带了整整六年的早餐。
没有一天缺席过。
江漾声为他戒掉了烟,克制住不飙脏话。
明明是一个调皮捣蛋屁股坐不了凳子三秒的学渣,却为了和他考上一个高中,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疯狂学习做题做卷子。
这是梁思影心中的少年江漾声,那么美好,宛若一幅最珍贵的世界名画,静静地镌刻在他的心尖深处。
他生平第一次,被另外一个人,如此关心,不求回报。
他还记得高中校园那个午后,江漾声不知怎么就突然握上了他的手。
他眼睛向他望去,觉得奇怪。
他察觉江漾声被他的突然醒来,弄得紧张与尴尬。
但手却没有放开。
是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如恋人一样握住,却无法克制住手与手之间的强烈吸引力,还是不肯放开。
他第一次发现江漾声红了脸。
梁思影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比平日张扬帅气的魅力,又多了一份可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江漾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在江漾声疏远他的那几年里,他每天都在失眠,痛苦,永远在忘掉他和忘不掉他之间挣扎。
在终于下定决心忘掉他时,这该死的狗皮膏药阴魂不散地又缠上了他。
真够可恶的!
他在后来,遇到了左明。
这是一个与江漾声完全不一样的人,左明沉稳,霸道,成熟,能细致妥帖地帮他救母亲,教他演戏,像老师一样教导他。
这样温润如雨的帮助,让他找到了宛若父辈的殷实关心。
让他迷乱,在身体最贴近最巅峰的时刻,他产生了几近疯狂的错觉,想,或许左明是爱他的。
但错觉终究是错觉,左明不爱任何人,包括他。
他内心始终清楚,左明只是拿他当玩具。
所以在念湖那里分别的时候,哪怕他热泪盈眶,鲜有的主动,左明也丝毫不为所动。
从一开始,左明便是这样心中没有感情。
他绝不会留恋任何人。
他记得在某一个月夜,左明伏在他身上,眉目深邃,漆黑的瞳仁,凝视他。
他也朝他望去。
左明望了他片刻,又扭过头,不看他。
发泄完生理/欲/望后,左明提起衣服就走了,毫无留恋,更别说安抚情事后的空虚。
其实梁思影应该习惯左明的这样无情,但很多时候,他又觉得好难受,真的想在这样空虚寂寞的时刻被紧抱,被抚摸,被关爱。
直到后来左明伏诛自杀,梁思影才知道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左明。
听说左明杀了他最好的朋友,又杀了许多人,才被顾以安和白晗捉住,最后日暮途穷,无路可走,选择自杀身亡。
梁思影大约也懂得,像左明这样身居娱乐圈高位的人,手上很难不沾染血债。
只是杀了最好的朋友,这点让他无法想象,难以理解。
梁思影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朋友。
他不爱主动,脸色时常冰冷,除了正常的学习工作外,很少与人来往。
如果要算,江漾声算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在少年时代,梁思影逐渐依赖上江漾声,觉得他那么好,这个人敢当众宣告说“梁思影是我同桌,我罩着,你们谁敢欺负他,我就揍谁!”,这个人会将自己背在身上,还是很高兴的那种,这个人……这个人,曾是他少年时代,唯一明媚耀眼的光。
即使嘴上说着最恨江漾声最讨厌江漾声最烦江漾声,可少年时代那些美好的回忆,总如狂风暴雨,痛击他的心。
所以在他离开美艺到浪腾,被左明公开包养的那段时间里,江漾声时隔八年难得地再次喊他一声“小影”,他的心微颤。
他那时想,如果江漾声肯大方而勇敢地拉住他,抱住他,不畏惧外界的流言蜚语,他还是会选择他。
可惜,江漾声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一直都知道,江漾声在害怕,在畏缩,在逃避。
怕外界对两个男生手牵手的指指点点。
他内心冷然一笑,看见江漾声那副畏怯的模样,他头也不回离开。
他发誓,哪怕他终身孤单一人,他也绝不要再想他、再见他。
他要与这个人一刀两断。
在北都市电影节那个晚上,江漾声提刀刺向左明,他挡下了疾如闪电的刀刃。
那一刻,他如释重负,想,终于可以还清江漾声当年为他挡刀的恩情。
终于两清了。江漾声。
后来,江漾声抱着他吻了许久,在雨夜里对他倾诉衷肠,让他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记忆,犹如雨后春笋般,茂烈地燃烧生长起来。
如现在这样,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硬是要缠着他。
烦!
梁思影被江漾声突如其来、霸道十足的吻,弄得失眠了一整夜。
为什么江漾声能如此不要脸,以为破镜可以再重圆吗,还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被他拿捏、任意疏远的傻/卵梁思影吗?
他决心,无论江漾声对他做什么,他绝不回应他。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真正死心。
春日草长莺飞,江漾声足足缠了梁思影三个月,梁思影脸色冰冷,始终不为所动。
但江漾声依旧对他笑意盈盈,对他热情地嘘寒问暖。
每天都会给他送一束热烈浓香的红色玫瑰。
梁思影任凭他做什么,绝不回应他。
四月时节雨纷纷,转眼间清明节到了,梁思影的母亲丰藤园让他回老家一趟一起扫墓,祭奠祖宗。
江漾声见他要回老家,自然不好意思再跟着他。
梁思影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早上在公寓收拾好行李,回过神就看见江漾声匆匆忙忙地跑来,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小影,来吃早饭。”江漾声将他手一拉,在餐桌上坐好。
是两碗牛肉面。
梁思影眉头皱起,拒绝道:“我不吃,我得赶时间。”
江漾声微微一笑,将筷子递给他:“买都买了,一起吃吧,不然浪费了。”
梁思影无奈地低头吃起来。
这三个月里,江漾声也给他带过牛肉面早餐,但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份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让他想起了少年时代,早上肚子饿得吐苦水的时候,江漾声也是同样霸道蛮横地将一份鲜美可口的牛肉面塞给他,还加了一个蛋,有时候也会有牛奶。
真可恶,江漾声!
梁思影眼尾忍不住发红,他紧低脑袋,不让江漾声看见他的表情变化。
吃完后,江漾声将他的行李箱夺过来,说要送他去汽车站。
梁思影知道拗不过他,只好随他。
临末,汽车发动的时候,江漾声当着众多旅客的面,向他絮絮叨叨一大堆有的没的:“小影,到了记得给我报平安,我会想你的,对了,到时候你回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来接你,知道不,你别老是戴着耳机啊……”
直到出站,梁思影戴着耳机也能听到他的聒噪。
真够烦的啊!江漾声!
之前在北都市远郊区住的老旧胡同因为政府工程项目改造,早就被拆除,许多老旧故物,全部被母亲丰藤园搬到了乡下的老家。
他开的车仍旧是左明当年给他买的奔驰,他觉得这个车手感还可以,而且车不比房子,房子可以空置,车要是空置,实在太浪费了,所以他一直没换车。
不过,这次回乡他没开车,一是最近演戏昼夜颠倒有些累,二是现在有直达的客车,非常方便,直接可以到镇里。
他接上母亲丰藤园和妹妹梁思月一起回老家。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奔波旅程,老屋逐渐显现出面貌。
还没到家门口,便有一个人嬉皮笑脸,满脸堆笑地跑过来。
“哥儿,您回来了!”来人是之前向他催债的邓八,被左明镇住后,现在服服帖帖的,一直在为梁思影看家护院。
“哎呦,哥儿,你总算回来了,看看这屋子,漂亮吧,十里八村的,就数咱们这屋子最阔气时尚,您可知道我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镇上最好的设计师,还请了手艺最好的瓦匠,木匠……”邓八一见面嘴巴bb个不停空,极其炫耀,小眼眯眯,分明透露出某些渴望。
梁思影自然知道他的企图,他挥手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冷问:“家里的东西,没丢吧?”
邓八谄媚地讨好道:“哎呀,瞧瞧您这话说的,怎么可能呢!谁要是想偷我们的东西,除非从我邓八的尸体上踏过去!”
225 一起
◎疏影斑驳,他们一起手牵手,共度余生。◎
梁思影见他说的诚恳,不禁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卡:“你也算辛苦了,这点钱先拿去花吧。”
邓八如获至宝,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给梁思影磕头谢恩。
他以前是做催债工作的打手,虽然说不算辛苦,但风险大,讨不回来债,老板破口大骂拳打脚踢,讨回来债,又容易招人憎恶,仇家一堆。
哪像现在这般潇洒快活,只需要照看好房屋,便有钱拿,在这样一个消费水平超低的小镇,他有钱就是大爷,可谓十分有派头,过得爽到起飞。
所以无论怎样,他想尽力装修好房子,保护好屋内的东西,讨得梁思影的欢心。
每次这位帅哥儿一出手就很大方,他更加卖力,高兴。
梁思影打发完邓八后,仔细看了看已经装修好的老房子,果然不错,三室两厅,宽敞明亮,前有小院,后有菜地,东边繁树,西边花丛,一派惬意美好的田园风光。
最东边的屋子空旷,是一个很大的杂物间,里面堆放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母亲丰藤园嘱咐梁思影:“思影啊,你和思月先去镇上把要买的东西买回来,你知道买些啥吧?”
梁思影点头:“我知道,鱼肉菜,黄纸,花圈,红蜡烛,白酒,烟花,鞭炮,黄香,还有你说过爸爸最爱吃的猪肘子。”
丰藤园点头,欣慰道:“嗯,不错,你就按这些来买吧,剩下的买点你和妹妹爱吃的,我先把这些杂物整理干净,然后再收拾一下厨房。”
梁思影找来邓八,问他要了一辆电瓶车,带上妹妹一起去镇上买东西。
邓八马上觑到商机,说他对镇里熟得很,自告奋勇地要带路。
梁思影同意,果不其然,邓八看起来猥琐不堪,做事倒是麻利,在他的带路下,梁思影很快买好了所有的东西,五六个大袋子。
邓八将东西全部绑在他的三轮车上,帮着梁思影一起送回了家。
见他这么殷勤,梁思影也知道他的意图,于是顺手给他转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钱,邓八喜出望外心满意足,激动道:“小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我24小时都有空。”
室内,母亲丰藤园已经收拾好了厨房,梁思影和梁思月帮忙打扫其他房间的卫生。
梁思影说他来做饭,丰藤园按住他:“我来吧,你忙活了一整天,歇会儿吧。”
梁思月十分惬意地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边打边不忘给自己嘴里塞薯片,喝可乐。
梁思影本来想说她几句,但想还是算了,今天就让她休息放松会儿吧。
他独自到房间休息,打开手机,满满当当的全是江漾声给他发来的消息,每隔一个小时就问他到了没,吃了没,在干啥,有没有想他……
傻逼江漾声。
梁思影想。
真够可恶的!
明明应该是极其恨着他的,不知为何,梁思影竟然慢慢地软却了下去。
想到今天一大早江漾声给他买的牛肉面早餐,他紧绷的心,缓缓地松弛下去。
他迷思怅惘之际,江漾声直接给他打来电话:「喂,小影,你在干啥?」
梁思影没好气道:「我在骂你是傻逼。」
江漾声温暖地笑:「那我真幸福,因为你起码不是在不理我。」
梁思影:「……你滚远点,不要脸的狗皮膏药!」
江漾声:「我不滚,我喜欢你,我想爱你。」
啪的一下,梁思影果断挂掉电话,脑袋一阵胀疼。
他躺在床上休息,耳边时不时响起江漾声的声音。
该死的江漾声!
你真是太可恶了!
第二天早上,梁思影和妈妈、妹妹一起走到祖坟,拜祭先人。
祖坟地势颇高,位于荒凉的野地,梁思影起身四望,周围尽是杂陈一片的墓碑。
一阵呜咽的风呼啸而过,香土焚烧,黄纸成灰。
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最后的结局都是几尺黑棺,黄土作伴。
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生死悲凉,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人的身影。
他不恨江漾声那是假的,但完全忘记他,也是假的。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每天缠着自己,天天在眼前,又是少年时代情根深种的人,要怎么去忘掉?
他惊讶地发觉,他原来已经与江漾声相识十年了。
人生究竟可以有多少个十年?
这十年里,是他全部的青春,是他最好的十年,是他整个的少年时代。
他用十年认识深记江漾声,难道要花余生忘却他吗?
好像有那么一丝不甘。
不想忘记他吗?他自问。
冷风吹得他墨发凌乱,祭祖结束后,他跟着母亲妹妹回到了老家。
他情绪格外不好,母亲问他怎么了,他假称说是疲累想休息。
下午,他睡醒,接到了江漾声的电话。
这次,他心里减少了对他的抗拒。
茫茫人海,万千红尘,他现在手机微信上的联系人数量达至上千人,微博上的粉丝数量已经突破千万,纵然是这样的表面热闹,可真正关心记着他的,只有江漾声一个人。
在某种程度上,江漾声比妈妈妹妹亲人更要懂得他。
因为旁人都看不见曾经被人欺负的他,被粗暴的人围在一起欺辱得遍体鳞伤而无力还手的他。
那样卑微怯懦的自己,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自己至亲的妈妈妹妹。
除了少年江漾声。
妈妈终会老去,妹妹也会有一天嫁作他人。
而他真的甘心一辈子这样孤孤单单吗?
都怪你,江漾声!
因为在年少的时候,被江漾声刻骨真切地关心过,他忍受孤独的耐力愈发薄弱。
他也好想依偎某个人,喜欢某个人,想和理想的他,一起牵手,一起生活,一起度过余生的每一天。
这样的一个人,他不确定会不会在未来中遇到。
会不会有江漾声这般的有耐心知晓懂得他的一切,宽容他的缺点,忍耐他的不足,能从始至终只对他一个人真心实意。
这样的人,好像除了江漾声,再也难以找到。
他的青春已不能再时光倒流重来一遍。
他一想到这些,情绪慢慢失控,鼻子酸涩,差点在电话这头哭出来。
江漾声着急问:「小影,你怎么了?快告诉我!」
梁思影:「我想杀了你!」
江漾声:「好,你回来,我躺好等着你杀。」
梁思影:「傻逼江漾声。」
江漾声:「嗯,我的宝贝儿小影,你快快回来吧,我好想你。」
梁思影挂掉电话,心绪沉重。
晚间吃完饭,母亲丰藤园让梁思月先去休息,留下梁思影在客厅单独说话。
丰藤园将今天整理好的文件袋拆开,细细将里面的东西地放在客厅茶几上。
梁思影看到这些一张张纸条都是汇款单,每一张都是一样的,只是日期不一样。
丰藤园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思影,有句古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咱们的处境好了起来,我想让你找到这个一直在背后默默帮助我们的人,我想亲自带着全家人当面感谢他。”
梁思影拿起数量众多的汇款单,每一张都是同一个名字:江东来。
丰藤园说:“思影,世上还是好人多,我们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有一天社区的书记找我说,有个企业家要资助我们,我也不太懂,以为他是信口一说,没想到那个好心的企业家真的每个月都给我们家汇款。”
丰藤园说到这里很激动,皱纹的眼角,闪烁泪光:“从你初一起,到你大学毕业,每个月都会按时打款过来,整整十年。孩子,今天我们情况好了点,可不能忘本啊,你现在也长大了,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啊!”
梁思影看着这些汇款单发愣,他还不知道母亲隐藏着这些事。
其实他不知道的还有许多。
当时他极其年幼,他的爸爸亡故,他的母亲一个人支撑起一家人的生活开支。
他要上学读书,梁思月刚出生急需营养,婆婆常年要吃药,丰藤园文化水平一般,没有固定的带薪工作,又坐月子,无法外出赚钱,每天都在为一家人的吃喝发愁。
丰藤园以前是纺织女工,后来公司倒闭,她也失业。
丈夫死后,她为了赚多钱,在大理石砖厂这种高度危险的工厂工作,一个月最多有上万块,但同样的是,她经常咳嗽,把肺弄坏了不少。
她一天有时候做三份工,最为危险的是那种水泥帮工,她一个女人,站在10层的高楼,双手粗糙,用力地将水泥往上提。
炎热的天气将她的衣服全汗湿,别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甚至有些人还很佩服她。
她只淡然一笑。
她所做的只想让家人吃饱穿暖。
不过长久的辛苦工作,使得她的腰扭伤特别严重,那时梁思影读初中,梁思月上小学。
她忍着疼痛还要去干活,但干着一半就受不住,疼得站不起来。
这时,社区书记找她说有企业家见她家里单亲,两个孩子读书,又有一个病重老人,决定资助她。
她起初没太当回事,没想到后来真的每个月这个企业家都会汇钱过来,风雨无阻整整十年,每个月都会定时打款5000元过来。
这样的一笔钱,好比雪中送碳,是一场长长久久的及时雨,使他们一家人都活了下去。
以前梁思影在读书,丰藤园不好向他开口说这个事,现在梁思影事业有成,她想,是到报恩的时候了。
丰藤园握住梁思影的手:“思影,你一定要帮妈妈找到这个人,不然我良心上过不去。”
梁思影点头承诺道:“妈,我会的。”
“江东来”这三个字,看起来陌生,却又很熟悉。
江?
江漾声?
江漾声和江东来?难道???
他心里一惊。
江漾声退出娱乐圈后,创办了一个自由摄影室。
他样貌出众,且之前是顶流偶像,无论是拍他的照片还是他拍的照片,一经上市,一售而空,非常火爆。
他招聘的工作人员羡慕道:“唉,有颜就是任性,走到哪里都能当饭吃。”
江漾声轻轻一笑,想说些什么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这铃声——?
这是他单独为梁思影设置的特别铃声。
他?——江漾声不敢相信,激动地打开手机。
[我在宁安街明樱大道188号路口。]
这是梁思影给他发的。
他深吸一口长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去。
果真,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孩,戴着口罩,在梧桐树下站立。
江漾声风衣飘起,冲过去,抱住他。
他将梁思影抱得很紧,紧到窒息。
他轻轻摘下他的口罩,抚摸他湿润的眼睛,温柔问:“小影,你为什么哭了?我错了,又惹你生气了。”
梁思影目光直视他:“江东来是你爸,他每个月给我家汇来的5000块,是不是你的主意?”
江漾声一愣,随后轻轻点头。
“我初中收到的捐助,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是,我向我妈提议的。”
梁思影沉默地呼吸,眼睫毛轻颤。
江漾声以为他生气,连连对他道歉:“对不起,小影,我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不是看不起你家,只是我、我真的想帮你。”
梁思影眼睛流出泪:“你这个该死的狗皮膏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真的是烦死了,我被你搞得心神不宁!”
江漾声心疼地抱住他,在人来人往的宁安街,揽住他的腰,深吻他。
他再不畏惧任何。
他要大胆而热烈地抱住他心爱的小孩。
气息久久不能平静,梁思影想,他还是败了,败给了江漾声,败给了自己的心。
他手主动圈住江漾声的脖子,承接他的吻。
江漾声意外地睁开眼,心里像滚滚洪流,高兴得要死,一时间喜极而泣,眼泪汪汪,哭得像个大花猫。
“江漾声,别哭,哭得丑死了!”梁思影皮笑肉不笑道。
“好,我听你的。我笑。”江漾声龇牙咧嘴。
梁思影:“……你这样更丑!”
江漾声委屈道:“小影,你好凶啊!我怎么样才能满足你?”
梁思影边走路边冷哼道:“你怎样都满足不了我,因为你是一个超级大傻逼。”
江漾声停下脚步,与他正面相对,抱住他,在他耳边吹气:“晚上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梁思影踹了他一脚:“滚!”
江漾声笑嘻嘻,扬起手,牵住他的手,自信大方,满脸高兴。
梁思影注意到他的手腕间,多了一个东西。
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红绳玉佩。
他的腕骨凸挺细瘦,白皙的肌肤与红绳玉佩,契合得天衣无缝,彰显一个少年的单纯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