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到的。
陈羡生冲出来,将廖寒秋扶起,引她进空调凉爽的屋内。
周边同事议论纷纷,不一会儿,便有领导出来,脸色漠冷,呵斥陈羡生:“你跟我来!”
后来,陈羡生被纪君泽赶出市局,一纸调令,发配他到偏远至极的松岭区派出所。
再后来,谈感折才知道,廖寒秋得了失心疯,是陈羡生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她。
他的这一行为,让他想起了5岁那年父亲义无反顾的英勇行为。
如果换作是父亲,他绝不会向权威低头,必然如陈羡生这般,帮人帮到底。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像父亲那般勇敢,反而退却了?
到半夜,他闷闷地睡不着,因此有段时间他自暴自弃,夜不归宿,体重飙升。
陈羡生走了之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孤独又苦闷。
多少次,他都想提出离婚,离开这个地方。
可,妻子已经怀孕了。
他顾步而退,妻子从一开始就深爱他,低垂的模样顺从至极,贤惠地操持家务。
他犹豫地退却。
男人的责任,使他停在原地。
明明戴上警帽的那一刻,心是如此澎湃满怀,喊出来的誓词铿锵有力,为什么现实却那么无力呢?
为人民服务。
他没有做到。
终究,他还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他无脸见父亲。
遗憾的泪水,泅湿眼眶,滚滚而下。
耳边有人在不断呼喊他的名字,他艰难地喘息,手伸出来,陈羡生双眼含泪紧握他的手。
“羡生,我好疼。”
“感折!坚持住,我给你止血。”陈羡生徒劳地为他止血。
谈感折脸色苍白,头上的警帽滚落在地。
见他小声嗫嚅什么,陈羡生将他脑袋抱起,耳朵贴向他的嘴唇。
“救、救出顾以安。”
谈感折虚弱地吐出这一话,胸腔不再起伏,瞳孔停止阖动。
“谈感折!!!”
陈羡生不敢相信,这位朝夕相处最铁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双手紧抱谈感折的尸/体,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疾风破弹雨,烈躯献忠魂。
向英雄致敬!英魂,常使人热泪盈眶,肃然起敬。
116 暗鹰
◎「小明,救我。」◎
幽黑的夜林间,冷风呼啸,树影凄冷地摇曳。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警官谈感折突然死亡,让现场手持手电筒的民警们无一不脸色灰白,神情悲痛。
在他们印象里,谈感折面相英俊帅气,身高体长,待人接物,爽朗大方,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乐意分享给他们。
是一个很好的同事。
不料生死变化如此大,谁也没想到,躺在陈羡生怀里的谈感折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胸前的血浸满蓝色工作警服。
远处急促的脚步声接近,荆复在前引路,白晗怀抱顾以安,后面有黑衣人在四下环顾,谨慎地护卫安全。
白晗星眼冷凝,骤然注意到这一幕。
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中有一个年轻民警,叫沈勉,他站出来,向白晗回复:“白总,谈队长刚刚被子弹偷袭了。”
陈羡生左手死死抱住谈感折,右手带血,擦拭从眼眶掉出来的热泪。他抬头,看到白晗抱着顾以安,忙问:“白总,顾以安他怎么样?”
白晗镇定道:“他还好,有点皮外伤,无生命危险。”
陈羡生脸色凄惶,点头,欣慰道:“那就好。”
嘭的一声巨响,让此刻充满危险的山林,更为恐怖。
白晗当机立断:“陈警官,人已经救出来了,我们赶紧撤吧。”
陈羡生抱起谈感折的失去心跳的身体,双手有力,将温热的他,紧握在怀里。
他的浓眉,悲伤地断裂开来,阴郁得如黑色残花。
明明这个人,这位挚友,他的笑脸,还在耳畔,怎么突然间,就死了。
他身长玉立的身躯,在自己怀里,轻得像一片失去重力的漂泊蒲公英。
“感折。我带你回家。”
陈羡生将丢落在地的警帽,方方正正地戴在他的头上。
回去的路上,陈羡生眼里的颗泪,如一滴滴血,痛苦不堪,淌湿谈感折的惨白的脸庞。
一辆黑车,从终山,窜逃出来,不过没有一丝慌乱,而是轻车熟路地甩掉后面尾随的另外几个白车。
“妈的,再追的话,直接搞死他们!”卫宣开车,语气恶寒地吩咐手下人。
左明如颓败的苍鹰,坐在车后排,右手略微头疼地扶额。
没想到白晗的速度这么快,而且居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终山,准确无误地找到他。
这样的行事速度,让他有点意外。
卫宣护着他逃出来后,几辆车严防死守地跟在他后面,像可恶的苍蝇,甩也甩不掉,而且时不时掏出手/枪,向他发/射出子弹。
看这阵势,估计是白晗下了死命令,不然他们怎么像穷寇一样,不要命地追赶他。
好在这山林道路崎岖,变化莫测,在经过一番周转后,卫宣一路疾驰,摆脱白晗手下的黑衣人,直接开往北都市中心。
左明不禁皱眉,暗下思忖,难道这顾以安对白晗来说,这么重要?
他无法理解,单靠“感情”就能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赴汤蹈火。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感情更为廉价的东西。
白家的人?
他感到少有的慌乱。
或许是自己太过于铤而走险了,这次。
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或者无视顾以安对他的暗示、明示,那顾以安又能奈他何?
但,他心里是有气的。
他咽不下这口气。
杀了人又怎么样?这北都市哪个人没杀过人?
顾以安有什么资格来审判他?!
“明总,是去哪里?”卫宣请示他。
“回去。”明总不耐烦地回复他一句。
卫宣肩膀处血流不停,左明看也没看,毫不关心。
市区公寓,卫宣下车,俯身为左明轻启车门。
“明总,这辆车沾染了我肮脏的血,我给您再换一辆新的。”卫宣似乎不知疼痛,虔诚地说道。
左明锐利的鹰眼,漠视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呵斥道:“滚。”
卫宣如得圣令,激动地跪在地上,幽绿的眼睛,像毒蛇一般,发着瘆人的火光。
他精神因为左明的无心无情,震彻得像性//交般,口吐白沫,身体癫狂,抽搐不能自已。
左明心情不太好,他在思考今后该怎么办。手指按开密码锁,进屋,打开灯,却发现客厅居然有个人。
这个人眼睛瞪着他,惊慌失措。
左明注意到凌献音在他家的客厅里,蹲坐在地毯上,手里把玩一个小巧而复古的复读机,茶几上还有两卷磁带。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马上又镇定自若。他如表演般,英俊的眉,舒展,露出一个极其迷人又充满男人味道的笑。
他向凌献音招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献音,过来。”
凌献音像栓上发条的机器人,情不自禁地对眼前男人的话言听计从,她手足无措地放下复读机,欢喜又害怕地朝左明走去。
左明强势将她抱在怀里,眼光落在茶几上的磁带。
他温柔抚摸凌献音的脑袋,问:“献音,磁带里的内容,你听到了什么?”
凌献音睁着眼睛,无辜地凝视他,仿佛要哭般:“明哥哥,我什么也没听到。对不起,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来你家的,只是我太想你,真的好想你。”
左明仿佛松了一口气,温和道:“这不怪你。”
凌献音本来以为左明势必要严厉斥骂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温柔,而且眼前的男人,帅得风度翩翩,声音就像在她的颅顶里回响,弄得她舒服至极。
她忍不住坦白道:“明哥哥,我记住了你家的开门密码,才能打开门。然后好奇地看到电视机下有磁带,我以为是你喜欢听的歌,想打开来听听。正要听时,没想到你回来了。”
左明观察到未打开的复读机,几乎判定她没有说假话。
他心里一盘算,眼前这个女孩,还是得处理掉。
她太麻烦。
麻烦的东西,都得处理掉。
左明强势地将她拦腰抱起,凌献音脸红心跳。
他将她放在卧室床上,脱掉西装外套,霸气地扯掉领带,露出里间白洁的衬衫。
“明哥哥。”凌献音拘谨地紧缩身体,不敢相信左明要对她……但心里却又好希望左明会狠狠地对她那个。
她真的爱死眼前的男人,他的一颦一簇,一言一动,她都像偷窥宝物般,像私生饭一样疯狂,牢牢地记在心里。
左明衬衫敞开,露出里间女人艳羡的结实腹肌。
“明哥哥,嗯~”
凌献音浓密的粉色海藻头发,沉入湖底,她的细嫩双手和双脚,戴上了以“左明”为名的黑色镣铐。
她无法回头地沦陷,脖子无法呼吸,起伏的胸腔被炙热的体温,坚固地锁住。
他给她的强烈感受,慢慢在伸缩的咽喉间,汇成直白冲动的音符,成为一首在夜间张狂醉人的歌曲:
『His dick is so huge 』
『and his sex is so great』
她在迷迷糊糊中想起,果然爱,要和爱的人一起做,才不辜负生命。
她在他的身下,幸福得晕死过去。
左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对付女人,这招最有效,也最简便。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
他目光冷峻,瞧到旁边的枕头,他拿起一个枕头,想趁机捂死凌献音。
然而他又犹豫了,最后他放下枕头,跑到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冲遍全身。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狼狈不堪。
可能,他这次失算了。
白晗,比傅朝更为棘手。
心中有点烦闷。
左明随意套了一件睡衣,将冰箱里的酒拿出来,灌了几口。
他将旧式复读机和磁带拿到客厅宽敞的阳台。
此刻,已经午夜时分,万籁寂静。
他白洁细腻的手指,按下播放键。
「小明,救我。」
「小明,不要。」
磁带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左明让「小明,救我」这一句话不断重复,单曲循环。
他面色不改边听,边喝酒。
他又抽出烟,惬意地吸了一口,随后将余烬倒在磁带上,点燃,磁带在火光中,烧焦。
再也没有「小明,救我。」
一阵冷风凌乱他的黑发,他的表情掩映在火光中,神秘莫测-
小时候梁思影被问得最多的问题是:
你的爸爸呢?
你爸爸在哪里?
你没有爸爸吗?
一群调皮、带有残暴戾气的男生,朝他身上丢小石头子,幼小的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朝他飞来的尖锐石头,隔着单薄的衣服,他的手臂起了大大小小的淤青。
那年他5岁,刚上小学,总是不知名地被那些身高体壮的男生欺负,他们咧着凶狠的嘴脸,不是取笑他没有爸爸就是肆意地将他推倒,哈哈大笑,然后手腿并用,踩他一顿,扬长而去。
他屈躬身体,护住脑袋,等这群人走后,狼狈不堪地跑回家。
这年正值母亲丰藤园生下妹妹梁思月,正在坐月子,有力无气地躺倒在床上。
小小的梁思影一回家放下书包,直奔母亲,担心地用小手拉母亲的手,关切地问:“妈妈,你好点没?”
丰藤园眼睛似睁未睁,艰难坐起,温热的手摸他的脑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思影,你回来了。”
“嗯,妈妈。”梁思影见母亲脸色苍黄,十分担心,“妈妈,你是不是饿了?”
丰藤园说:“乖孩子,我马上起来做饭。”
说罢,她披上衣服,慢慢起床,头上绑的白色绷布,浸出细细的汗水。
梁思影手脚麻利地给她倒了一杯滚烫的热开水,他神情专注,屏气凝神,保证自己不被烫到。
他从一个大红色塑料袋里,用勺子挖出两勺糖,放在装开水的瓷杯里,充分搅裹好,小心地端给妈妈。
丰藤园哈着热气,喝完红糖水,感觉精神略好,于是打算去做饭。
见母亲实在辛苦,梁思影大胆地说了一句:“妈妈,我来做饭吧。”
丰藤园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幼的孩子,低身摸他的脑袋:“思影,你还小,现在让妈妈来做饭吧,你去看一下奶奶。”
梁思影的家位于北都市非常偏远的城郊区,他的家处在一个偏僻又暗的胡同里,虽然名义上是家,但实则更像是一个拆得四分五裂的棚户。
只有三个陈旧的小破屋供他们居住,一个是卧室,面积约为10平米,只有从中午起,才有阳光渗进来。
一个是板间,水泥的地面扬起呛人的灰尘,窗棂陈旧破败,屋檐上结了不少的蜘蛛网。夏季闷,冬季潮,基本上没有阳光,可谓不见天日。
梁思影和妈妈、妹妹挤在卧室里,重病缠身的奶奶则是终年在板房里,躺在床上。
唯一比较庆幸的是,他们家有一个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狭小,但好歹不用跑到公用的厨房,定时定点排队做饭,也不用半夜跑到外面上厕所。
【作者有话说】
主线倒计时。
肝!
唉~有人看嘛,都没有个人吱个声啊啊啊啊啊
117 旧忆
◎漾声,我好寂寞。◎
突然,门口赫然出现一个人,梁思影被吓了一跳。
“奶奶!”梁思影关心地跑上前,问,“奶奶,你怎么起来了?”
奶奶大声咳嗽两下,花白的头发不住地颤抖:“思影啊,快把你妈妈扶到床上去,我来做饭。”
丰藤园还想勉强支撑,只是刚刚站起来的身体实在太过于虚弱,脑袋不住地发晕。
梁思影亦步亦趋地将妈妈扶回到床上,刚出生的妹妹梁思月安静乖巧地睡在角落里。
“奶奶,我来帮你做饭。”梁思影自告奋勇,热切地想帮忙。
奶奶挽起袖子,开始清洗蔬菜,她说:“思影,现在你还小,不过,你可以跟在奶奶身边,看我怎么做饭,将这些步骤记住,以后等你长大了,也可以自己做饭了。”
梁思影频频点头,仔细观察奶奶的做饭步骤。
十岁时,梁思影已经会独立做饭,母亲惊讶地发现他做的饭居然挺可口,那时刚刚长大的妹妹梁思月情不自禁地夸他的手艺“哥哥你真棒,跟大厨一样!”
他长得高了一些,不过依旧很瘦。六年级时,欺负他的人变少,但还是有。
他巧妙地学会了一种方法躲避那些欺负他的人,那就是在放学时,在教室里待到最后一刻走,避开一起放学的时间点。
不过,这样一来往往回家又很晚,他怕妈妈担心。
他逐渐发现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使自己的学习成绩非常好。
因为有一次,他的英语字体写得工整漂亮,被英语老师当成全校的模板,公开表扬。
他成了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班里的差生集团,多少对这样的老师眼中的“红人”有了些惧意,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欺负他。
从这时起,梁思影全神贯注地学习,虽然母亲没有刻意地逼他,指定他要考到哪个初中,但他却心里暗暗定下目标,一定要考到市中心的重点初中!
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那些身强体壮的人的欺负,另外一方面,幼小的他冥冥之中察觉,只有学习,不断上进,才有可能改变家里贫苦的命运。
当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到市中心的示范初中时,母亲丰藤园不敢相信,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佛祖保佑,祖宗保佑,孩子他爹保佑”。
母亲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当天晚上亲自操刀下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
年迈的奶奶,愈发老眼昏花,勉强能听出个大概的喜事,她苍老得如同枯叶一般的手,捏住梁思影的手,干瘪的嘴唇吐出浑浊不堪的气体,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神神道道地念出一些让人难懂的话。
梁思影知道奶奶是为他高兴,他给奶奶夹了许多菜,大声地和她聊天说话,努力地告诉她许多开心有趣的事。
不过,梁思影没想到童年时期被人欺负的阴影,居然能在市中心的初中学校重现。
他以为这是个好学校,应该不至于还有人要来欺负他。
他惯性地护住脑袋,神情痛苦地捂住脸。
不过,与以往不一样,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如暗夜中的光,驱散围在他身边如狼似虎的野兽。
第一次,被江漾声所救后,他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第二次,江漾声将他背回教室,他第一次被人背,而这个人,仅仅一面之缘,与自己萍水相逢,单纯的同桌而已。
第三次,江漾声为了抢回自己的红布包,腹部被人捅了一刀,然而他毫不畏惧,还让自己别多想,不要有心理负担。
初中时,江漾声整整为了他带了三年的早餐,风雨无阻,一天都没有失诺。
就因为自己的一声轻轻的咳嗽,江漾声为了他彻底戒掉了烟。
平时最讨厌学习的他,为了能和自己考到一个高中,居然奋笔疾书,头悬梁锥刺股地用功,比任何人都要刻苦认真。
不同于江漾声的感情迟钝、大大咧咧,梁思影心思细腻,敏感多疑,他对江漾声的情绪复杂。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难以启齿,却有些萌动、着迷的快乐心境。
直到上高中,江漾声贴在他的校服上,黏腻的语气对他说“我们做一辈子同桌”,他的心,怦然一动。
江漾声从此在他眼里格外不一样,浑身散发着星光。
像一滴水,轻轻地落在他的心尖,让他轻易沉陷。
所以,高一那个午休,当江漾声不小心握住他的手时,他没有挣扎,没有抗拒,顺从地被他所握。
他喜欢江漾声。
暗暗地喜欢他。
他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认真听他的话,对他言听计从。
无论江漾声对他做什么,他都不抗拒。
他总在想,如果那年高二暑假,当江漾声抱住他时,没有他妈妈给他打来的那个电话,他那时颤抖,呼之欲出的嘴唇,到底会吐露出什么。
少年的唇齿青涩,江漾声的唇,几乎就要挨到自己的唇,他能感觉到他喉间的紧张。
好寂寞。
当江漾声最终放开他时,他第一次感觉到寂寞。
他想被他亲吻,拥抱。
他好喜欢他。
尽管后来他不知缘由地被江漾声所冷淡疏远,他依旧暗暗地眷念他。
当江漾声让他一起考北都市传媒大学时,他答应了。
在一个大学里,他可以见到他。
这是他的内心愿景。
大学四年里,江漾声身边的人,热闹非凡,朋友如戏,一台来,一台去,总不间断。
梁思影和他不在一个班,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在他们的相处模式中,梁思影大部分处在被动的位置,他本能地有一种自卑的心理,所以当江漾声远离他之后,他不知该怎么办。
他如同被大雨打湿的稻草人,无助地停留在原地。
梁思影一直将江漾声的微信置顶,对话框里的内容,停留在很久之前。
江漾声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
他也不知道要给他发些什么,他害怕的是,自己深思熟虑写下的话,会被当成垃圾一样无视。
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试着放下江漾声,忘掉他。
可得知江漾声毕业后签约了美艺传媒,他再一次地忍不住跟随他。
一个公司里,可以看到他。
和大学里一样,江漾声很受欢迎,身旁围满了喜笑颜开的各种人,真正实现了签约即火。
梁思影性情孤僻清冷,不善于待人接物,虽然说签约了公司,但一直很透明,几乎无人问津,公司安排的戏也是18线开外的烂俗剧里的10线小角色。
梁思影深深地发觉,他和江漾声越来越远,好像他们站在分裂开来的山崖两侧,巨大的鸿沟,让他无法跨越。
签约美艺两年半后,梁思影在一个夏季被安排到接一个古装戏。
很边缘的小角色,出场时间不过10分钟。
烈日当头,他虽然身着粗陋的古装汉服,但他身形修长挺拔,肃然站在一颗葱郁的大树下,离喧嚣热闹的人群很远,其孤高冷傲的神态,不经意间,让经过的左明捕捉到了。
左明问卫宣站在树底下的年轻男孩是谁。
卫宣立马将该戏的导演叫过来。
导演唯唯诺诺,答道:“他叫梁思影,是美艺旗下的签约演员。”
左明饶有兴趣地轻捻下巴,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他命令道:“把他带过来,我要见他。”
这时的左明,对年轻漂亮的男孩十分感兴趣,女人他已经玩吐了,如果不是重大利益相关,他再也不想碰女人。
清幽的雅间,导演将梁思影带至左明面前。
梁思影脸色迷茫,一头雾水。
左明起身,上下打量他,嘴唇轻笑。随后他又狂傲地翘起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梁思影莫名其妙,他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卫宣上前,将一张明片塞在梁思影手上:“他是我们浪腾的总裁,一把手,尊贵的明总。”
梁思影更为奇怪,他简单地“哦”了一声。
左明抿了一口烟:“别人听到我的名字,巴不得立马跪下来舔我,你是真不知道我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我?”
梁思影将名片放到桌子上,淡然道:“我的确不知道,我不感兴趣,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宣朝他远去的背影呵了一声:“不知好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左明的目光闪烁,意味深长。
这个男孩,有点意思。
引起了他的进一步兴趣。
他玩腻了女人后,开始对男孩子感兴趣,此消息一放出,大批的男孩,对他搔首弄姿,使劲地往他身上贴,鼓足劲,撅起腚卖/屁股。
他最开始选了一个颜值较高的漂亮男孩,玩起来,虽说没有想象中的满足,但也凑合。
比女人哭天抢地的尖叫好得多,起码不会吵得他头疼。
不过,就算是面容漂亮的男孩儿,玩第二遍之后,就愈发腻味了。
他想找不一样的、新鲜的猎物。
事情的转机源于一个电话。当梁思影拍完这出场10分钟的古装戏之后,接到了妹妹梁思月给他打的电话。
妹妹在电话里哭诉,告诉他一个噩耗:奶奶去世了。
他听完,跟公司请完假后,心急如焚地朝家里赶。
自他记事起,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整日无奈地躺在不见天日的狭仄房间里,吃着苦得发指的中药。
前些年偶尔还能帮衬着母亲做些轻松的家务,直到梁思影上初中,奶奶再也没有离开过床。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母亲正在操持丧礼。
从外地赶回来的两个姑母,红着眼睛,为奶奶哭丧。
118 重病烧钱
◎再怎么难,他都不能放弃!◎
狭窄癖陋的胡同家里,已经挂上了白色缦布。
奶奶安详地闭上眼,躺在幽暗的板房里。她嘴唇泛紫,花白的头发被母亲丰藤园梳起,严丝合缝紧贴头皮,形容肃整,衣服已经换新。
她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来往的亲戚不算多,摆了两间桌子,两位姑母和母亲忙前忙后做饭,招呼来奠之人。
梁思影则是忙着采买各种丧礼之物,请人打棺材,奏哀乐,刻碑铭,买花圈,烧纸钱。
天气炎热,在家停灵一天后,便雇了一个大货车,将棺材运回老家,埋在爷爷的墓碑旁,厚重的黑色棺材被沉沉地下入土中。
烟花冲天,鞭炮齐鸣,黄纸纷飞,烟雾浓卷,亲人的哀嚎悲伤之音回荡风吹过的野莽山林。
来来回回忙了五天后,丧礼才算结束。晚间回到胡同家,母亲丰藤园欣慰地看着梁思影:“儿子,你真的长大了。”
梁思影温润地握她的手:“妈,我早就长大了,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妹妹梁思月插嘴道:“哥哥,你就是妈妈的小孩子啊,我是她的小小孩子。嘿嘿。”
丰藤园无奈地笑笑,起身准备做晚饭。梁思影则是阻止她:“妈,你先歇着,我来吧,这些天你太累了。”
“那好。我也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丰藤园胸口处感到一阵闷,她强忍不适,转身回到卧室半躺在床上。
梁思月好久没见到她哥哥,像个小屁孩,围在梁思影身旁,看看这,瞧瞧那,十分新奇。
“哥哥!”梁思月大声呼喊。
“怎么了?”梁思影忙着炒菜,颠勺,焦头烂额。
“嘿嘿,没事,我就想叫叫你。”梁思月像个没事人一样,悠然道。
“……”梁思影语气冰冷,“去做你的作业去,别在这里妨碍我。”
“哼!不近人情,我太久没看到你,想你还不行嘛。”梁思月嘟嘴,撒娇似地生气,却很听话地回到卧室,做作业。
吃过晚饭后,梁思影收拾餐桌。母亲丰藤园对他说:“思影,晚上要不你去睡宾馆,现在外面的棚子也拆了,板房你奶奶刚死,也不能睡人。”
梁思影现在身体长大了,也不能还和妈妈妹妹挤在一张床上。
“妈,没事,奶奶也是亲人,我就睡一晚,应该不算犯冲。”梁思影解释。
丰藤园只得作罢,她点了三根香烟摆在板房里的桌子上,跪下磕头,神情虔诚,嘴里细细呢喃保佑的话语。
母亲在板房的床上换了一层新褥子,房间幽暗难明,梁思影将窗户打开,皎洁明亮的月光落在地上,他慢慢进入梦乡。
半夜,他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瞧,原来是梁思月。
“哥哥哥哥!妈刚刚咳出血来了,你快去看看啊!”梁思月头发都没系好,穿着睡衣起来,神色慌乱。
一听这话,梁思影赶紧跑到卧室,散落在床头柜上的卫生纸上泛着殷殷血迹,他大吃一惊,忙扶起母亲,喊她。
丰藤园有气无力,嘴唇泛白,她全身火烧般难受。
梁思影摸她的额头,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碳。他二话不说,赶紧为妈妈穿好衣服,背上身,拦下一辆出租车,送到了医院。
急诊门楼有值班医生,梁思影如见到救星,将母亲的情况给医生说了说。
医生赶紧为她诊治,期间,丰藤园一直咳嗽不停,不间断地咳出血,这让梁思影内心一惊,妹妹梁思月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担忧地扶着妈妈。
“她烧得厉害,我先给她退烧,然后再去做检查,看样子,应该是肺部有问题。”医生利索地开好单子,交给梁思影。
梁思影迅速地付钱买好了药,找到一个空病床,他扶着母亲躺在床上,护士为她打退烧针。
“思月,你先睡会儿吧。”旁边有个空床,梁思影让妹妹休息。
梁思月坚持不住,在床上慢慢入睡。
梁思影焦虑地看着点滴,这瓶打完了还有一瓶,他时不时用手摸母亲的额头,还好,烧已经慢慢退了。
凌晨一点,退烧针才打完,梁思影不放心地给母亲测了测体温,比正常体温高一点,但在可控范围内,他稍微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堪堪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丰藤园苏醒过来,梁思影焦急地握住她的手:“妈!你醒了!”
丰藤园感觉身上舒服多了,她点头:“思影,你一晚上没睡?都有黑眼圈了。你妹妹呢,一个人在家吗?”
“妈,我在这儿!”梁思月听到母亲醒转过来,惊喜地凑到她身旁,“妈,昨天吓死我了,辛亏有哥哥,他把你送到医院里来的!”
“妈,你饿了没,我去买早餐。”梁思影说。
“那我吃点白粥吧。”丰藤园其实没啥胃口,但为了怕他们担心,还是决定吃点东西。
梁思影急匆匆地跑出去,买了一份白粥给妈妈,一碗牛肉面给妹妹,他自己则是吃了一根油条一碗豆浆。
“妈,等会儿,我们去做个CT。”梁思影等母亲吃完粥后说。
母亲丰藤园深思片刻,叹着气拒绝道:“孩子,我真的没事,别浪费钱了,你赚点钱也不容易,没有必要为我白白浪费了。”
之前奶奶葬礼,外面的采购物品全都是梁思影自己出的钱,丰藤园估摸着用了好几万。
她起身,活动身体:“我本来就有点小毛病,这几天忙得太过,又犯了,回去吃点止咳药就好了。”
梁思影还是坚持要去做个CT片,昨天晚上咯血,肯定不是小毛病这么简单。
但母亲去意已决,要是再坚持,恐怕会闹得很不愉快,他只得无奈地叹口气,扶着母亲出院。
梁思影又在家多待了三天,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更多的是他要观察母亲的身体状态,见她脸色好转,他也慢慢放下了心。
本来他第四天就要回北都市。可事故往往变化得极快,母亲第三天晚上,昏迷不醒,强撑着的精神终于崩塌,梁思影慌里慌张地将她送到医院。
经过诊断,医生将梁思影单独叫到了一个房间,妹妹梁思月在外守候。
医生告诉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妈妈得的是肺部恶性肿瘤,即肺癌,现在情况非常危急,需要近期内马上做手术。
医生语重心长告诉他:“现在通过换肺,还能有救。只不过,需要到大医院去,那边可能有匹配适合的肺源。”
梁思影脸色灰败走出房间,妹妹很懂事地手紧捏他的手,没有吵嚷。
换肺?
且不说有没有合适的肺源,光是这手术费的天文数字,已经高得吓人。
不过梁思影断然不能放弃,他心中已经拿下主意,无论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母亲丰藤园清醒后,却坚持要回家。梁思影不敢将这噩耗告诉她,只说需要到大医院去再看一看。
丰藤园却看透一切,她红肿双眼,劝说:“思影,我的孩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也不想折腾了,我想回家。”
梁思影摇头:“妈,这不是命,大医院肯定能治好的!我现在买票,马上出发!到北都市中心医院去!”
丰藤园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般,自顾自地起身回家。
“思影,你已经请假好多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公司的老板会不会说你啊。”丰藤园的内心矛盾,一方面她已经做好时日无多的打算,想多让孩子们陪陪自己,一方面又不能太自私,耽误他。
“妈,这一次你能不能听我的,我们去北都市医院去,说不定有机会。”梁思影几乎哀求她道。
丰藤园哪怕只有小学学历,也知道肺癌,治起来多么困难,医生说的肺移植,一听就很贵,又在那么繁华的北都市,躺在医院一天要烧多少钱……想想就觉得可怕,实在没必要浪费钱了,光是靠梁思影一个人,她不想因为她的病把他压死。
“思影,你看在我可怜的份上,能不能这次听妈妈的,回去公司吧,我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我不想去医院活受罪。”丰藤园语气坚定,她去室内给梁思影收拾行李。
“妈,你这样我真的难受!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钱的事我来解决,我有很多朋友,他们对我很好,我向他们借,没有利息。钱的事你不要担心!”梁思影还在试图劝说她。
没想到丰藤园反而生起气来:“梁思影,你不要再逼我了,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想躺在医院活受罪!你要是想让你的老妈多活一天,就赶紧回北都市去!”
母亲顽固起来,执拗得吓人,梁思影怕她太生气,气坏身体,只得无奈地回到北都市,可是悬着的心一天也放不下。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他不甘心!也不能放弃。
北都市的医院非常多,齐聚世界范围内的顶尖医生,各种疑难杂症,到了这里,多数能迎刃而解。
他短时间内跑遍了所有权威医院,了解到肺移植的手术费用,起步价就是60万,具体还得看病人情况再作定论,还有后期的各种医护、排异检查、重症监护,也得有40来万,加起来也得近100万。
这100万对于北都市富豪阶层,弹指一挥间,轻如鸿毛,可对于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来说,身负重担,过于艰难。
但100万真的能换回妈妈的命,再怎么难,他也得想办法。
119 雾里
◎美人落泪,尤见怜。◎
他万般无奈下,想到了那个人。
他说的他有好多朋友,其实都是骗人的。这么多年来,他只有江漾声一个好朋友。
只是截止到高二那年暑假,江漾声与他越来越远。
但此刻情势危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梁思影立马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他打电话时,手都是颤抖的。
没接。
他试图再打一次,还是没接。
到晚间,他再打了一次,依旧没接。
他手紧攥手机,悲哀地想,或许那个人,早就把自己忘了吧。
这时的江漾声名声大噪,在公司里是独一无二的宠儿,在外面是闪闪发光的星星,在粉丝眼里,是神一样的疯狂信仰。
他打听到江漾声在北都市一个电视台录制综艺节目,七点钟开始。
他出发时,已经七点了,而且门口的保安凶神恶煞地将他拦在门外,说外人禁止随便出入。
他不甘心地朝里间望了一眼,依稀可以听到里间热闹的欢声笑语。
“谁说他是外人了,瞧好了,我们可是正儿八百的工作人员!”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孩子火急火燎地跑来,指向梁思影,“他是我同事,刚刚出门太匆忙,忘了带工作证!”
保安半信半疑地检查起工作证。女孩子不耐烦地发火:“搞快点啊!我们已经迟到了,再等一秒钟,综艺还录不录啊?!”
保安听闻此话,赶紧放他们进去。梁思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嘿嘿笑:“你也是江漾声的粉丝吧,真稀奇,居然是男的!”
她继续解释:“我叫于晶晶,嘿嘿,工作证是拜托我表姐搞的,她在这里有关系,本来我约了一个人一起来,没成想她临时肚子痛,来不了。你既然也是他的粉丝,那就正好一起来咯!”
于晶晶轻车熟路,带着他畅通无阻,来到演播厅后排的空位置就坐。
台上正在录制综艺节目,台下坐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个个满面春风,盯着台上的江漾声,嬉笑不停。
于晶晶刚落座,就拿出手机拍江漾声,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直响。
梁思影望过去,台上的那个人面庞英俊,又化了精致的妆容,帅得很难不让人心动。他穿了一件无袖衬衫,下身是一件白色七分长裤,领口敞成一个V字形,兼具阳光与性感。
台上主持人激情地说:[漾声啊,粉丝们特别想看看你的男友力,你能满足她们的愿望吗?]
台上的明星是近期火热的古装剧的流量男女主角。
一个游戏环节,江漾声被要求和女主角十指相扣,还要横抱起她。
江漾声高高扬起的左手,手腕白洁,空无一物。
那年他信誓旦旦说“我死也不摘!”的红绳玉佩,其实梁思影老早就知道他已从手腕取下,只是再一次这样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被痛击得体无完肤,难过起来。
“思影,我只对你这样做。”
曾经在光影闪动的少年时代,江漾声扣住他的手,成十指相扣的形状,对他这样宣誓。
如今,梁思影看见台上的江漾声,笑容满面,和另外一个女人十指相扣。
“哇哇哇哇!”于晶晶兴奋地尖叫,她看到江漾声轻松一挥手,就将台上的女明星抱起,“操了!i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持人笑容猥琐,宣布:[现在我们有5个粉丝名额,可以享受到漾声的抱抱,看看哪个粉丝有这个运气?]
于晶晶转头,想和梁思影一起分享这个兴奋的消息,却发现座位已经空了。
“算了不管了,今天运气真的好,快点抽中我啊!我的漾声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思影离喧闹的录制棚越来越远,他好难受,他真的想逃离这个热闹的地方。
好吵啊。
但他想到母亲,又冷静下来。他在外等了2个小时,终于等到江漾声录制结束出来。
他跑过去。
但是有更多的人跑过去,成群结队的女生,将他撞倒在地上。
他爬起来,挤在吵闹的人群中,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漾声!”
江漾声回过头,梁思影以为他看见了自己,高扬起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没想到江漾声又扭过头,仿若没看见,被经纪人簇拥上了黑色保姆车。
他消失在夜色深处。
刚刚热闹拥挤的人群一溃而散,只留下落寞的梁思影。
刚刚江漾声回头的瞬间,他分明对上了他的眼睛,是他真的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也不理?
梁思影可悲地笑起来,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可怜,多么痴人做梦,明明那个人早就疏远自己,早就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早就忘了自己。
他到底在幻想些什么啊?!
他其实并不喜欢表演类的工作,这种抛头露面交际过多的工作,并不适合性格内敛的他。
他当初是想选理工科类的专业。
只是江漾声轻轻地往他身边一靠,对他说“呐,思影,我们一起考表演专业好嘛”,他就答应下来。
他不应该不为母亲想,现在的他,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前途无光,也没有存款,传媒大学太烧钱,几年勤工俭学的钱花的所剩无几。
他为了自己的私心,置贫苦的家庭不顾。
现在母亲重疾,他连救她的钱都没有。
他懊恼、深深后悔。
他太失败了,太废物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人来人往的大都市,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举目四望,心中无限凄凉。
他无助地蹲在一个暗黄的电线杆子下,灯光拉长他瘦削的身影。
如果有机会,他真想拿自己的命换妈妈的命。
她这些年要照顾病重的奶奶,还要抚养自己和年弱的妹妹。
实在太不容易,命运不该对她这般苦难苛责。
“小孩,你怎么哭了?”
头顶上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梁思影以为是错觉,他促狭地站起,眼尾泛红,看着眼前之人。
“怎么,不认识我了?”左明微笑,他手搭在梁思影肩上,“正好,重新认识一遍,我叫左明。”
“哦。”梁思影转过身,他因为想起妈妈,心里太悲伤,忍不住哭了出来。
左明最不忍见美人落泪,尤其是这种刚刚引起他兴趣的漂亮男孩,他的怜悯心被大大地激起。
“是在想你妈妈的事吗?”左明问。
梁思影诧异,他怎么知道?
左明早有预料,他坦诚道:“我对你很感兴趣,调查了你一番。”
梁思影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左明拿出柔软的纸巾,为他擦眼泪:“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走,我带你回家,你妈妈的病多耽误一天,危险便多一分。”
梁思影被左明强势地拉进豪车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左明不由分说地打开地图,导航去他家。
驱车一个小时后,梁思影迫不及待地往胡同里赶,但见大门紧锁,他大声喊妈妈,没有回音。
“别慌,你妈妈应该和你妹妹在一起,你打你妹妹的电话试试。”左明安抚焦躁的他。
梁思影迅速拨通了梁思月的电话。
「喂,哥哥?」
「思月,你是不是和妈妈在一起?」
「嗯,哥哥,我和妈妈在一起,在老家!」
「好!我回来了,我马上赶过去!」
梁思影说:“我老家位置很偏很远,我来开车吧,你估计不熟路。”
“好,这样更快些。”左明将方向盘交给他。
大约开了45分钟,梁思影回到老家,偏远的农村,路灯都没有,左明将车灯开到最大,他则是举着手机电筒照明。
妹妹梁思月老早就看到一辆车,她欢喜地跑上前抱住梁思影,眼睛通红,小声问:“哥哥,妈妈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啊?我看她一直吐血,我真的好担心!”
梁思影急问:“她人呢?”
梁思月:“在床上躺着。”
梁思影不由分说赶紧跑到屋里,果真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看来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左明跟进来,看了丰藤园一眼,又握住她瘦到脱相的手腕,冷静道:“今天晚上必须送她到市中心医院。”
趁梁思月不在,左明对梁思影说:“你妈妈这个肺移植,别担心,我那边有熟人,我叫他立马办妥。看样子,你妈妈是不能再拖了。”
的确,要是再拖下去,他就没有妈妈了。不管失败或是成功,他总得搏一搏。
希望纵然微小,也比白白等死要好。
梁思影知道妈妈为什么回这个老屋,她之前就很想下乡过一次田园生活,可能意识到自己来日无多,抱着病体也得挣扎要回一趟。
左明打了一个电话,随后告诉梁思影:“我让人再叫一辆车,带上你的妹妹,我们一起去。”
梁思影心略微安定,他感激道:“谢谢你,明总。”
左明莞尔一笑:“客气了,小孩。话说你饿了没?”
梁思影心口不一,嘴上说没饿其实肚子已经叫了起来。
左明说:“附近有超市或者商店吗,我去买点东西吃吧。”
梁思月自告奋勇地说:“有,我知道在哪里!”
左明微笑:“那好,你带我去。”
虽然说夜间,2公里外倒是有一个昏黄的店铺,里面有3台麻将机哄哄闹闹地打个不停空。
左明进去,买了一些东西。他注意到梁思月眼巴巴地盯着热狗,他豪气地买了三根,全部给她。
“你不吃吗?”梁思月肚子饿的咕咕叫。
“大人不能和小孩争吃的,你吃吧。”左明温和道。
“那好吧,谢谢你。”梁思月礼貌地道谢之后,开始大嚼特嚼。
120 雪中送炭
◎他的恩情。◎
老屋远在乡下,经年没有回来,室内灰尘较多,在左明和梁思月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梁思影将脏污的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水泥地面被扫得一尘不染,窗棂用热水抹布擦得脏污俱除。
“哥哥!我们回来了!”梁思影烧完一瓶热水,老远就听到妹妹的欢叫声。
左明提着两大袋子东西,放在干净的桌子上。
一袋子是琳琅满目的零食,一袋子是新鲜的果蔬和菜。
“我去做饭吧。”梁思影将菜袋子提进厨房。
左明微笑地挽起袖子,说:“小孩,还是我来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由于是老屋,平时来得极少,所以厨房里仍旧是旧式的土灶,没有安装煤气。
梁思影迟愣,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浪腾一把手,北都市顶流传媒公司总裁,居然会在这么偏远的农村土灶亲自做饭。
“愣着干嘛,你给我烧火吧。”左明吩咐他道。
梁思影反应过来,只好答应他。
左明将华贵的西装外套放在客厅的椅子上,里间穿的是一件纯棉而薄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高处,可见结实而白的手臂。
他细细地切肉,将西红柿切成块,又拿出刚刚买的五个鸡蛋,准备做西红柿鸡蛋面。
梁思月在客厅津津有味吃着零食。
土灶里燃烧的柴火光,闪烁在梁思影脸上。
突然间,梁思影听到妹妹的尖叫,他急忙跑出去,妹妹害怕地躲进他怀里。
“哥哥,外面来了好多人,还拿着棍子,好可怕啊!”梁思月语气颤抖,很害怕。
木门被撞开,大门口的前院一群人手拿电筒,哄哄地吵嚷不休。
“他妈的,梁思影是不是躲在里面!?!”为首的一个矮粗壮汉,长得凶神恶煞,右眼翻白,高声叫嚣。
梁思影让妹妹待在客厅别动,他出去,说:“我没有躲!”
为首的壮汉叫邓八,他语气粗鲁,盯向梁思影:“他妈的,你让老子好找,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摸到你的老家!别的不多说,赶紧还钱!”
梁思影脸色淡定:“再迟一点,我现在身上没有钱。”
邓八立马不乐意,他揪住梁思影的脖领,浑浊而臭的哈气,频频泄/出:“老子可不管,就算你现在去卖肝卖肾,他妈的今天必须还钱,否则,呵呵,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他欠你多少钱?”左明声音沉稳,左手拿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走到邓八面前,右手轻轻一提,一下子将邓八拽到老远。
邓八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力气这么大,一时间呆住。
“他之前已经借了10万,这次又借了50万,算上利息30万,一共欠我90万!”邓八算起钱来,倒是很认真。
左明问梁思影:“小孩,他说的是真的吗?”
梁思影轻点头:“是真的。”随后他看向邓八,“按理说,50万我才借的,为什么现在就要催?”
邓八不怀好意说:“还不是怕你跑路,你看看你,之前的10万都一直拖着不还,更何况是50万呢!我们放高利/贷的,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原来梁思影在找江漾声求助失败后,不得已借了高利/贷,只有这条路来钱快,还能借得多。
只是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催逼得这么快,又气势汹汹,蛮横霸道。
不过他为了母亲,倒也不惧怕这些人的步步紧/逼。
邓八带着手下7个人,各个手拿木棍,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看阵势,今晚非得逼梁思影还钱。
左明轻捻一笑,他拿起刀向邓八砍去,邓八始料未及,粗粗地用木棍挡住,其他人见状,纷纷拿起棍子朝左明打来。
左明一脚踹飞一个,尖锐恐怖的刀刃,横横地掠过邓八的头发,一大缕黄毛掉在地上,这把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多喘。
凭借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他意识到眼前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似乎很不好惹,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他嘿然,双手高抬,作投降状:“哥,还请手下留情啊!我们也是被老板逼的,没办法啊!”
左明看他还挺识趣,于是放下菜刀,朝他冷冷望了一眼:“你知道北都市的厉龙真吧?”
北都市公安局号称活阎王的铁面警察厉龙真,无论黑/道白道,无人不知他的大名。尤其是混迹黑/道上的人,对他更是惧怕,只因能在厉龙真手里活下的囚犯,屈指可数。
邓八当然对厉阎王的威武大名知晓,他心中忐忑,莫非眼前这个男人和厉阎王认识,难道也是警察?!!!
他头皮发紧,眼里露出惶恐之色。
左明脸色镇定,说:“你也别太紧张,我不是警察。虽然你们放高利/贷违法,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事。区区90万而已,何必动刀动枪,钱我差人送来,你们就在院子里等着吧。”
说罢,左明拉着梁思影进入室内,锅灶里的油还没烧热,左明让梁思影加点柴火。
“明总,我自己会还钱。”梁思影边放柴火边说,他不想再欠他人情。
“小孩,别任性,你欠他们的钱,还不如欠我的钱。”左明宽慰他,他将切好的肉放进锅里煮,“你不知道他们这种人,身上带着死令,拿不到钱他们会一直纠缠,我们等下还得赶到医院去,没时间和他们纠扯。”
梁思影只得作罢,左明的考虑是周到的。至于钱的事,他只能以后再慢慢还了。
买的挂面放进锅里,不一会儿,便散发热气腾腾的香味,左明亲自盛好了三碗。
梁思月吃得津津有味,左明自己也吃了干净,梁思影吃到最后,才发现左明在碗底多给他放了两个鸡蛋。
他情绪复杂地瞄了一眼这个男人,恰好碰到左明的眼光对上他,左明粗浅有致的眉,斜飞入鬓,恍若星辰,他温和一笑,梁思影急忙低下头回避。
左明朝梁思月说:“思月小同学,现在你去卧室里休息,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能做到吗?”
梁思月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她点头:“嗯好,明哥哥,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梁思影收拾完厨房,看见左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院子里,邓八一群人见他出来,有些害怕地朝他看了一眼。
“还得等会儿,市中心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左明抬碗,看手表说。
邓八也只得随便找个木头梆子坐着,捱时间,只要能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他不怕多等这一会儿。
约一个半小时过后,轰轰的,从远处驶来两辆豪车。
前面一辆车停在左明车的后面,卫宣小步匆匆地跑到左明跟前,鞠躬请好。
左明问:“东西都带来了吗?”
卫宣恭谨道:“明总,按照你的要求,已经都准备好了。”
梁思影这时也来到前院。
只见卫宣抬手吩咐四个黑衣人,一人手持一个银色箱子,放在邓八面前打开。
左明说:“这是欠你的90万,现在给我当面点清楚,别说我们弄虚作假。”
他语气威严,邓八一看这群人都不好惹,只得硬着头皮,借着月光,睁大眼睛,边舔手指边数钱。
无数的小虫在他眼前乱飞,他十分专注地数钱,不敢有丝毫分心,生怕数错了还得重头再来。
“怎么样,数目对得上吗?”左明见他数完钱问。
邓八连连点头,他的手上已被蚊虫咬了几个大包:“对得上!没错正是90万!”
左明颇为不屑,他伸出右手,卫宣将一把手枪放在他手上。
他朝天猛然开了一枪,这把邓八一群人吓得目瞪口呆。
随后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邓八射击,一个稳准狠的子弹,与他的胯间,毫厘之隔。
邓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其他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爷爷!祖宗!爸爸!不要杀我们啊!我们也只是听上面的人的命令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求求爷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邓八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怂了下去,哭爹喊娘地跪在地上求左明。
左明冷哼了一声,随后给卫宣使了一个眼色。
卫宣会意,他命令黑衣人将剩余的银色箱子打开,里面是货真价实的人民币。
左明说:“这里是200万,你们要在这里把这栋老屋看好,要是我回来发现少了一砖一瓦,你们可知道后果?”
原来左明不是杀他们,邓八松了一口气,他如蒙大赦,带着感激的腔调:“知道知道!从今以后这个屋也是我们的家,我们绝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它!”
“你最好说到做到,要知道,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左明目光幽冷,神情严肃。
邓八连连磕头:“爷爷,您放心,我们本来也只是想谋个生计,寻条活路,您既然给我们这么多钱,我们肯定会说到做到的!”
左明刚柔并济,周全地处理完这个问题。他命令卫宣将一辆中型面包车开到院子里。
随后他走进卧室,梁思影叫醒熟睡的梁思月。
左明将重病昏迷的丰藤园一把抱起,安安稳稳地放在面包车后排的长椅上。
空间很足,左明让梁思月睡在她旁边。
他则是和梁思影坐在前面的并排座椅上。
卫宣负责开车,原先他自己开来的豪车则是由黑衣人开回北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