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许嫁
吕云黛俯身折腰,将两个小阿哥抱在怀里。
她犹豫着该如何解释她和四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她很感激四爷,他并未在孩子们面前抹杀她这个身份低微的亲额娘。
他将小阿哥们教育的极好,孩子们从不曾因为她只是卑贱的暗卫,而瞧不起她。
他更不曾用身份施压,逼着她沦为他的姬妾。
凭心而论,四爷除了不能给她虚无缥缈的情爱,这些年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甚至还得到他短暂的独宠,即便他不爱她。
她心底忽然涌出疯狂的嫉妒,她从始至终都知道,历史上雍正帝的真爱,是年贵妃。
她嫉妒年氏,嫉妒她被雍正偏爱一辈子。
他只是对她虚情假意,就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真不知他若真正动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晖儿,昀儿,额娘和你们阿玛”
“没有吵架!”
四爷忽然打断她的话,将晖儿抱到他怀里。
“没有吵架,阿玛和额娘明日带你们去逛花灯会。”
四爷牵住她的手掌,吕云黛唇角笑容微僵,点头道:“明儿我们全家一起出去玩儿。”
“额娘,那今晚可以和您一起歇息吗?”
“额娘,我们回家可好?”
看着两个孩子期盼的眼神,吕云黛不忍心拒绝,轻轻点头。
她将小昀儿搂紧在怀里,被四爷牵着手一道前行。
回到王府之后,两个小阿哥被苏培盛哄着去沐浴更衣,四爷和孩子们一块去沐浴。
吕云黛则将小阿哥们的枕头和被褥整理到四爷的床榻上。
兀地,她在墙角看见一丝
细软的头发,那头发夹在砖缝内,估摸着洒扫的奴才没发现。
若非她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仔细观察四周,未必会发现那根青丝。
那是一根女子的青丝。
吕云黛捡起发丝,凑到鼻尖轻嗅,是伊格格惯用的香栀子头油。
脑海里浮现伊格格和四爷在这张床榻上翻云覆雨欢爱的旖旎画面,吕云黛皱着眉头,将那根发丝放在书桌上,忍着恶心,将孩子们的被褥抱走。
“陈嬷嬷,一会烦请将小阿哥们送到晖儿院内。”
“还有,小阿哥们的被褥被我弄脏了,不能再用,立即丢掉,换新的来。”
吕云黛心中苦涩,悄悄潜入福晋正院内,查看王府后宅侍寝的册子。
当密密麻麻的侍寝记录映入眼帘,她痛苦的屏住呼吸,多看一眼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前院内,两个小阿哥穿着她做的寝衣,胤禛酸涩低头瞧一眼身上半新的寝衣,孩子们寝衣的针脚与花样,比他身上这件更为精致。
一抬眸,却并未看见她的身影,胤禛蹙眉。
“爷,暗六说今晚歇息在大阿哥院里。”
“哦,带小阿哥先去歇息。”胤禛心中恼怒,不知为何她又在闹脾气。
他寒着脸,来到书桌前,倏地看见一根青丝。
那并非她的青丝,她的青丝更乌黑亮泽些,胤禛慌乱站起身。
“苏培盛!谁来过?”
苏培盛纳闷走到书桌前,看见书桌上赫然出现一根头发,那头发细软,一看就知是女人的头发。
苏培盛将头发凑到鼻尖细嗅,忽而嗅到一股熟悉的甜香。
苏培盛登时大惊失色:“爷,是伊格格的头发。这这这怎么会在这?”
“洒扫奴才,杖杀,伊,处理掉。屋内陈设换新。”
胤禛眸中闪过慌乱神色,急步赶往晖儿的居所。
走到半道,他却停步不前,矛盾的折返回前院里,独坐在书桌前沉默不语。
吕云黛将两个小阿哥哄睡,坐在窗前,盯着一汪冷月,一夜未眠。
第二日是中秋佳节,今年太后身子骨不爽利,康熙爷需为太后侍疾,并未举办中秋宫宴。
午膳之后,孩子们在四爷书房背完一个时辰功课,四爷就到前院小厨房内忙碌,吕云黛则陪着小阿哥们玩蹴鞠。
压下心底愁闷苦涩,吕云黛满心满眼只剩下孩子们,再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别的闲杂人等。
此时吕云黛怀里抱着三阿哥,四爷怀里抱着四阿哥,晖儿和昀儿坐在她和四爷之间。
一家六口围坐着吃中秋团圆饭。
吕云黛低头沉默用膳,偶尔与两个小阿哥说笑几句。
却不曾再去看那人。
吃过晚膳,一家人坐在马车内,来到护国寺灯会。
晖儿和昀儿兄弟二人被苏培盛和柴玉扛在肩上,提拎着玉兔灯笼疯玩。
吕云黛则抱紧小弘历,笑着看小家伙滴溜溜转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东张西望。
再往里走,锣鼓喧天,吕云黛担心吓着时儿和弘历,赶忙折步到一条窄巷内。
“额娘,我要买玻璃小狗儿!”
坐在柴玉肩头的弘昀指着一间玻璃作坊门口摆着的透明小狗,焦急催着柴玉安达去瞧瞧。
“小公子,二百八十八文钱就能亲自动手吹玻璃带回家哦,您喜欢小兔子还是小狗儿?店里还能现做小猫儿和许多煞是可爱的小动物。”
“小公子快来瞧瞧啊~”
站在门口揽客的伙计一顿舌灿莲花,两个小阿哥就被诓骗进玻璃作坊内。
“额娘,您也来做玻璃小猴,可有趣了。”
“好。”吕云黛凑到孩子们身边,仔细盯着吹玻璃的匠人将烧得通红的玻璃浆吹出惟妙惟肖的小动物来。
“这位夫人,您也来试试。”
听到夫人,吕云黛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烦请拿一盆冰水来。”
“额娘要做甚?拿水做甚?”
“额娘要做世间最坚不可摧也最为脆弱之物。”
“咿?为何有如此自相矛盾之物?”弘晖一头雾水。
“额娘,那是什么?”小弘昀兴奋凑到额娘身边。
“一滴泪。”吕云黛笑着接过一瓢玻璃水,将熔化的玻璃滴入冰水中,很快冰水中就出现一滴滴蝌蚪状,形如泪滴的透明玻璃。
“额娘,这就是眼泪?为何眼泪是世间最坚不可摧也最为脆弱之物?”弘晖费解。
“这滴眼泪,叫鲁伯特之泪,是世间最坚硬也是最脆弱之物。”
吕云黛说完才想起来,鲁伯特之泪直到十七世纪才被发现。
“什么叫…鲁智深之泪?”弘昀懵然捻起一颗泪滴状的玻璃。
吕云黛捻起一颗鲁伯特之泪:“店家,可有锤子?”
“有有有,贵客稍等。”
伙计拧身取来一把羊角铁锤。
吕云黛让昀儿抓住羊角锤:“昀儿,你用力捶这颗玻璃泪珠一端。”
“玻璃易碎,一会溅到小主子身上该如何是好。”苏培盛忙不迭阻挠。
吕云黛抓住昀儿的手,扬起锤子砸在玻璃较粗的一端。
砰地一声轻响,众人满眼震惊,那玻璃竟然丝毫无损。
“额娘,这玻璃为何不碎?”弘晖满眼震惊。
“谁说不碎,你瞧。”吕云黛抡起锤子,一锤敲在玻璃较细长的一端,她还未用力,那颗玻璃眼泪顷刻间碎裂。
“这世间之爱,就像这颗玻璃眼泪,坚如磐石却也稍纵即碎。”
“额娘就像这颗眼泪最坚硬的一端,为你们生就万物不摧之心,额娘是这世间保护你们的最坚固铠甲,为你们击碎一切艰难险阻。”
“而你们兄弟四人,就是额娘此生软肋,就像这滴泪最脆弱的小尾巴,额娘有四条小尾巴。”
“不对不对,额娘是大尾巴,阿玛才是铠甲。”小弘昀焦急抓住阿玛的大手,护在额娘的手背,又把自己的小手塞进额娘掌心。
“额娘,我们做六个玻璃手掌可好?我们一家人的手掌握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弘晖抱紧阿玛和额娘的手掌。
“好啊,一会我们再去陶瓷作坊,用掌纹烧制掌印摆件可好?”吕云黛想起后世的手指瓷器。
“我们做六个,一人一个。”吕云黛满心欢喜,决定把全家福摆件带回私宅屋内珍藏。
“阿玛,额娘,我们全家的手该这么摆着。”
弘晖将额娘的手掌放在阿玛掌心,他和二弟将三弟四弟的小手抓住,四只小手握成拳,紧紧贴在一起,被额娘和阿玛护在掌心。
与四爷的手掌贴近那一瞬,吕云黛眼帘低垂,敛去眸中慌乱神色。
一家子做好玻璃手掌之后,又去附近的陶艺坊做陶瓷摆件。
吕云黛抱紧昀儿,将视线与身侧的男人隔开,她已然在渐渐适应与他再无瓜葛的暗卫身份。
回到王府,吕云黛将熟睡的昀儿交给苏培盛,转身离开。
方行出几步,她感觉到身后熟悉的气息,她并未停步,也不想回头,立即飞身离开雍亲王府。
她连夜回到凶宅内继续苦练,直到除夕夜,吕云黛和小八才满眼疲惫钻出血棺。
“六子,正月十六再见!”暗八归心似箭。
“去吧。”
吕云黛盘膝坐在棺材板上,前几日,她已然打败了暗二。
小八则打败了暗四暗五和暗九,相信下个月也能拿下暗二。
吕云黛决定趁着新春未至,今日与暗一统领一较高下,若打败暗一,她入紫禁城为暗卫,定十拿九稳。
她召唤乌鸦给暗一传话。
而此时香山别院内,血滴子们正在聚首。
血滴子影一正在给众人发年奖:“今年一人两万两银,加五千额外赏赐。”
“老大,我何时能归队?”影六迫不及待追问道。
“小六,不急,明年你去科尔沁办差。具体任务年后与你核对。”影一眸中愧疚一闪而逝。
她必须尽量降低小六在王爷面前的存在感,如此才能保住小六的命。
“我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影六哽咽道。
“再等等看,我会找合适的时机,别着急。”影一无奈搪塞道。
此时一只小乌鸦停在影一肩头,影一轻哂:“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影一径直来到凶宅内,一看到暗六就毫不客气的拔剑相向。
“多谢统领赐教!”吕云黛横剑上前,这是她与暗一第十一次交手。
暗一实力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尤记得她头两回与暗一交手,甚至来不及出剑,就被暗一剑指眉心。
对弈数招,血滴子影一从起初的散漫逐渐严阵以待。
“暗六,凶宅下究竟有什么?”
“死路,向死而生。”吕云黛一剑刺向暗一心口。
影一吃力躲开,暗六的剑法快得甚至只看见残影,七十三招之后,二人打成平手。
但影一知道,用不了几个月,暗
六就能将她打败。
“暗六,可否让别的暗卫入凶宅内淬炼?”影一对凶宅下的秘密极为上心,她想让血滴子们淬炼的与暗六一样优秀。
“王爷有钥匙,明年十月之后,我无需再来此地,只不过地底下的蛊虫得跟我走,你们对付不了。”
“好,我替他们多谢你。”
“喝酒吗?暗六?”影一目光落在墙角的酒坛子。
“好。”吕云黛拎起两坛酒,与暗一坐在屋顶看紫禁城夜空绽放的璀璨焰火。
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传来,吕云黛与暗一迎来康熙三十七年。
“老大,你是很好的老大,属下跟着您很幸运。”吕云黛举起酒坛子。
“我也很幸运,被你如此敬仰,暗六,你让我很敬佩。”影一举起酒坛子与她对饮。
与暗一喝完酒,吕云黛哪儿都没去,而是继续回到凶宅地底继续淬炼。
直到正月十五,暗八才将被埋在虿盆里的六子捞出来。
二月末,吕云黛终于打败暗一,同时小八也将暗二打败。
八月二十五,小八与暗一勉强打平手。
“六子,老子天下第一了哈哈哈哈~”暗八今日与暗一打平手,激动的上蹿下跳。
此时吕云黛剑指小八:“第一个屁,现在开始,你我互博。”
“啊?六子别闹了,你我二人太熟了,我打你就像左手打右手,我下不去手。”
暗八一再退让,却被六子一脚踹翻在地。
“你若不下狠手,别人就会对我下死手!”吕云黛弃剑,抡拳砸向小八,将小八打得鼻青脸肿。
“啊啊啊啊!你这混球!不准打我脸!”暗八气得一拳揍向嬉皮笑脸的六子。
接下来二人每日一睁眼就是痛下死手的互殴。
十月初三一早,吕云黛和小八揉着熊猫眼,来到佟家在南郊的冷庄内。
这个庄子与它的名字一样阴森幽冷,一踏入庄内,就感觉到一股死气,也不知地底下埋葬多少尸骸。
吕云黛看到了四福晋,此时四福晋朝她招手,吕云黛拔步来到四福晋面前。
“六子,四表哥病了,太医说是时疫,上个月他从保定疫区回来就病倒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来。”
佟佳氏语气染着哭腔,可吕云黛却敏锐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逝的雀跃。
“福晋,王爷与您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吕云黛欲言又止,她心里清楚,四福晋巴不得四爷早死早超生,如此她就能当快乐的俏寡妇,再无人约束她与鄂尔泰。
说话间,苏培盛施施然前来,他面容憔悴不已,眼下更是乌青,苏培盛与她对视一眼之后,就愁眉苦脸的站到一旁。
暗八好奇凑到苏培盛身侧:“苏公公怎么来了?”
“杂家奉王爷之命,来瞧瞧你与暗六的考核结果,你们一定要争气,知道吗?”苏培盛语气沙哑,低头悄悄抹泪。
他其实压根不想来,王爷这几日病况急转直下,怕熬不住了,可爷一定要让他亲眼目睹结果。
苏培盛背过身,躲在墙角悄悄抹泪。
“六子,走啊!”暗八催促道。
吕云黛将目光从苏培盛轻颤的身影收回:“你先去。我喜欢压轴。”
“呸呸呸!你等着,我肯定拔得头筹!等着你八爷爷把你打成猪头!”暗八信心十足,昂首阔步入了演武场。
吕云黛站在原地,眼角余光再次看向苏培盛。
此时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冲到苏培盛面前,二人不知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苏培盛呜咽一声,拔腿就跑。
“苏哥哥留步,出何事了?”吕云黛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时,已然伸手拦住苏培盛的去路。
苏培盛眼角含泪,慌乱低头:“没,只是临时有事处理,六子,你一定能成,你要好好的。杂家先行一步。”
苏培盛垂着脑袋,拔腿狂奔离开。
此时吕云黛不经意间看到四福晋眸中喜色一闪而逝。
“福晋!奴才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六子,有什么话等你考核结束再说,快轮到你了,去吧。”
佟佳氏压下心底狂喜,方才看苏培盛如丧考妣的模样,她就知道四表哥估摸着快不成了。
真是天大的喜讯。
“福晋!是不是您!”吕云黛咬牙质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佟佳氏转身离开。
“福晋,奴才听闻鄂尔泰去岁末,已调回京城为官,奴才现在就去寻鄂尔泰大人,请他主持公道。”
“六子,别,哎,他死不好吗?他若没了,整个雍王府都是我与你的,我把你接回来一块住着,一块抚养小阿哥不好吗?我不会亏待你的。”
“您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吕云黛悲愤交加。
“真与我无关,他自己不要命跑去直隶疫区,我都拦不住,谁知道他到底要做甚?”
“我真的没骗你,我只是我顶多只是对四表哥见死不救,并未加害于他。”
“您这是何意?”吕云黛听得云里雾里。
“就是前两日,苏培盛来找我,求我回娘家取太岁救表哥,太岁何其珍贵,我压根没办法得到,于是搪塞说太岁早没了。”
“暗六,我以鄂尔泰和孩子的名义发誓,我所言属实,绝无虚言,你别去找鄂尔泰,求你了”
“表哥熬不过去的,也就这两日光景,你再忍忍,王府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吕云黛慌乱低头,忽然想起历史上雍正帝为亲王之时,的确得过一场来势汹汹的怪病,听闻是会传染的时疫。
当时整个王府后宅都没人敢去照顾他,后来是乾隆大帝的生母钮祜禄氏主动请缨,前去侍疾,才将雍正帝从鬼门关拽回。
入王府五年无宠的钮祜禄氏还趁机怀上了乾隆大帝。
“福晋,钮祜禄格格可曾前去照顾王爷?”吕云黛焦急追问。
“钮祜禄氏?她去岁秋病故了。”佟佳氏说到钮祜禄氏病故,忍不住溢出喜色。
“不可能”吕云黛满眼错愕。
不对不是不可能,而是乾隆大帝的生母不对,弘历是她所出,所以真正的钮祜禄格格是她!
若她是钮祜禄格格,那谁来照顾四爷?将他从鬼门关拽回?
吕云黛满眼恐惧,转身急步离开。
“暗六,你是不是疯了!你若退赛,需杖责五十!你不要命了!”佟佳氏眼见暗六拔步冲出大门,登时急的追上前去。
“奴才退赛!十日后前来领罚。”
吕云黛语气染着哭腔,倘若他死了,孩子们再无靠山,她哪儿敢将孩子们交给丧心病狂的四福晋,四福晋定会将她的亲骨肉替换掉其中一个小阿哥,从而鸠占鹊巢。
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在她前面!
吕云黛一咬牙,心急如焚赶往佟家祠堂。
她记得太岁就藏在佟家祠堂内,她必须不计代价得到太岁。
佟府。
瞬安颜正在书房内饮酒,他迷醉仰头看窗前挂着的美人图,举杯邀醉。
画中美人不着寸缕,玉体横陈,极尽妩媚。
“小东西,你迟早会死在我手里。”
他踉踉跄跄起身走到那幅美人图前,掀起衣袍,对着美人图自泄。
压抑的极乐声响从书房内传出。
此时吕云黛倒吊在佟家祠堂房梁上,正将一块巴掌大的太岁用天蚕丝小心翼翼拽到掌心。
一触及到太岁,吕云黛当即大惊失色。
是千里追魂香!难怪佟家敢将太岁放在祠堂内,只让几个小暗卫把守,原来太岁涂抹了千里追魂香。
一旦沾染千里追魂香,特殊的香气就会浸入血肉中,半年都不散。
即便逃出千里开外,佟家也能追踪到。
吕云黛屏住呼吸,攥紧千里追魂香,寻到一处荷花池,将太岁清洗干净,可她身上却开始散发出奇怪的香气,越来越浓郁。
“小雍,把太岁带回去给王爷!快走!”
吕云黛将洗干净的太岁交给小蛇,闪身往相反的方向逃跑。
“汪汪汪!”几只狂吠不止的鬼獒忽然窜出,追
着她狂奔而来。
吕云黛一刻都不敢停歇,朝着城外疯狂逃窜。
小蛇带着太岁来到雍亲王府,守在门外的影一见到有蛇,下意识抽刀,却被苏培盛按住刀柄。
“别动,那是六子的蛇,快看!叶神医!快看,蛇口中的是不是太岁!”
苏培盛欣喜若狂冲到小蛇身边,抓起一块巴掌大的半透明白肉。
“是!是太岁!快些交给我!”叶天士激动地喜极而泣,焦急捧着太岁入药。
傍晚时分,佟佳氏心急如焚赶到前院里。
“苏培盛,六子在吗?”
“啊?暗六不是在参加暗卫甄选?她与暗八考核如何?”苏培盛忙不迭追问。
“暗八第一,暗六退赛了。”
“什么!她她为何退赛?”苏培盛心下骇然。
“她一听说四表哥病重,就不管不顾退赛了,哎”佟佳氏欲言又止。
“表哥如何了?”
“王爷才刚服下汤药,估摸着晚膳之后就能苏醒。”苏培盛毕恭毕敬回话。
“那就好,长生天保佑。”佟佳氏嘴上虽如是说着,心底却失落无比。
此时她又忍不住开口追问。
“六子她真没回来吗?”
“福晋,到底出何事了?”
“没”佟佳氏哪里敢说她搪塞苏培盛太岁一事,若她不打自招,四表哥定不会放过她。
方才娘家传来消息,太岁失窃,佟佳氏第一个联想到暗六。
她忐忑转身离去,却忍不住折步回到苏培盛面前。
“苏培盛,待表哥苏醒,你快求他帮帮暗六,她出事了呜呜呜”
吕云黛从未如此狼狈,犹如丧家犬般四处逃窜,她身上的千里追魂香气味愈发浓烈。
压根无所遁形。
此时她被数名暗卫包围,闪身之际,迎面飞来一张铁网将她罩住。
她正要劈开铁网,倏然耳畔传来血玉短哨声,她顿时痛不欲生的瘫坐在地。
下巴被一只华贵皂靴挑起,她听到了久违的鬼魅声:“抓到你了,小东西。”
吕云黛忍不住轻颤,恐惧的匍匐在瞬安颜脚下。
她很清楚背叛佟家的下场,于是扬手劈向命门,准备以死谢罪,至少自戕能死的痛快些。
手腕传来钻心剧痛,瞬安颜冷笑着将她的手腕拗脱臼,随手点了她的穴道。
“公子,可否赐死奴才?”吕云黛哀求。
绝望之际,忽而不远处传来狂乱马蹄声。
佟佳氏从马车内探出脑袋:“瞬安颜堂兄,手下留情!玛法令我将暗六立即带回佟家领罚。”
“堂兄,是四贝勒!是他强迫暗六偷盗太岁!是他的错!”
佟佳氏跳下马车,冲向六子。
“六子,跟我回去领五十杖责,你今日无故退赛不对,你跟我回去领罚。”
佟佳氏将六子紧紧护在身后。
“四贝勒?”瞬安颜茫然看向堂妹。
“表哥到万岁爷面前负荆请罪,说是他指使奴才偷盗玛法治病用的太岁,万岁爷震怒之下,已将四表哥降为贝勒。”
“六子,你跟我走,走!”佟佳氏解开暗六穴道,搀扶着她踏入马车内。
吕云黛没来得及坐稳,马车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血玉短哨声,她痛不欲生,难受的在马车内打滚。
直到彻底听不见哨声,她才勉强睁开眼睛。
“六子,瞬安颜就是个疯子,我可怕他了。”佟佳氏瑟瑟发抖。
“多谢福晋救命之恩。”吕云黛感激涕零,匍匐在四福晋脚下。
“哎,都怪我连累你,是我鬼迷心窍,对不住,六子,行刑的奴才我已打点好,五十杖刑看似血肉模糊,但却不会伤筋动骨,躺半个月就能痊愈,一会你记得有多惨就装多惨,最好鬼哭狼嚎。”
吕云黛感激点头,来到冷庄内受刑。
五十杖刑虽已作弊,但她仍是疼的趴在马车内龇牙咧嘴。
此时马车忽然停下,雪竹的声音传来:“福晋,王爷的马车在前头。”
“六子,怎么办啊表哥肯定知道我见死不救了,呜呜呜怎么办啊”佟佳氏急的掉泪。
“福晋,奴才来接暗六。”暗一的声音传来。
“六子,你你快些跟暗一走吧,我我还需入紫禁城给姑母请安。”
“奴才遵命。”吕云黛咬牙离开马车,被暗一搀扶着站在原地,目送四福晋的马车离开。
待四福晋的马车走远之后,吕云黛踉踉跄跄推开暗一。
“统领,属下有伤在身,不知您寻属下有何事?属下身上有千里追魂香,您千万别与属下肌肤接触。”
影一惊得取出一双蚕丝手套,隔着手套搀扶暗六:“贝勒爷要见你。”
吕云黛心里发怵,她害得四爷从亲王削为贝勒,他定会暴怒的杀了她。
“统领,一会麻烦给属下留全尸。”吕云黛苦笑着朝停在前方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影一笑而不语,所有人都低估了暗六在四爷心中的地位。
所有人都未料到四爷苏醒第一件事,竟是不管不顾进宫负荆请罪。
他为了暗六,连最在乎的前程都不要了。
若非太子周旋求情,四爷连贝勒爵位都保不住,康熙爷甚至已决定将他革除黄带子,逐出皇族玉牒。
如今能保住贝勒爵位,已是万幸。
吕云黛忐忑入马车内,此时那人面容憔悴,正端坐在马车内。
“贝勒爷,奴才该死,是奴才”她正要曲膝跪下认错,却被那人一把拽入怀中。
带着苦涩药味的吻落下,吕云黛不知所措瞪圆眼睛。
她忍不住伸手想抱他,却克制的收回手,双手垂落那一瞬,却被他抓住,压在他心口。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搅乱心神,可他为何要亲她?
又为何要救她?甚至不惜失去他最在乎的权势地位?
但无论是何原因,唯独不可能是因为他喜欢她。
吕云黛被吻得愈发迷乱,慌张推开他,仓皇失措闪身逃出马车:“贝勒爷,奴才有伤在身,请容奴才告假一个月,奴才告退。”
“六子,千里追魂香的解药!服下半个时辰即可散味。”夜天士丢过来一颗药丸。
“多谢。”吕云黛仰头服下解药,慌乱逃离。
回到她的私宅内,已过晚膳的时辰,吕云黛疼的龇牙咧嘴,柿子的娘子取来金创药替她疗伤。
她在床榻上躺了整整十日,才缓过神来。
此时她正惬意躺在院中晒太阳,醒春拎着菜篮子来到她面前。
“云黛,我表哥来了。你要见他吗?”
吕云黛尴尬挠头,她还欠着境清表哥一个交代,今日正好把话说清楚。
这几日,她头疼欲裂,下一次暗卫甄选在五年后,意味着她还需在四爷身边当差五年。
她与四爷之间的关系愈发尴尬,为了彻底摆脱这段孽缘,最好的法子就是各自婚嫁。
如今他早已另结新欢,若她还不肯婚嫁,他定误会她死缠烂打。
她迫切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夫君。
可境清表哥是个好人,她不想伤害无辜之人,趁着今日正好与他说清楚。
“嫂子,烦请他进来说话,我正好有话要与他说。”
境清表兄拎着食盒子前来,吕云黛起身见礼。”
表兄安好。”
“吕妹妹妆安。”
“我配不上表哥,着实不想耽误表哥。”吕云黛直截了当,不想耽误好人。
“吕妹妹可是遇到了意中人?”孙境清攥紧食盒。
“没有。”
“那为何不能嫁我?”孙境清忍不住追问。
“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你既并无心上人,为何不能嫁给我?我可以等你喜欢我。”
“我愿意等,等一辈子。”
吕云黛愕然看向眼前这个倔强的男人。
“为何选我?”她很好奇为何境清会对她如此执着。
“我不知道,但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娶你。”
吕云黛尴尬垂首,这个答案有些土气,但看境清表哥涨红的脸,就知道他并非扯谎。
这个文弱书生很有趣,嫁给他也不错。
吕云黛点头:“我嫁。”
“真的!我我现在就去请媒人上门提亲,吕妹妹还有何要求?我可将对你的承诺写进婚书,白纸黑字记下。”孙境清喜不自禁。
“好,只是我只有二十日的假期,我想在假期内完婚,若表哥觉得婚期仓促,也可”
“不不不,不仓促,我现在就去找媒人,准备婚书,等我,我傍晚就来提亲,你等我!”
吕云黛看到境清表哥慌不择路,险些跌倒,赶忙伸手搀扶他。
送走孙境清,吕云黛仰头看向墙头几只乌鸦,扯过话本子盖在脸上。
第62章 第62章旖旎
四贝勒府邸。
苏培盛垂眸敛起惆怅,端着托盘施施然来到书房内。
“贝勒爷,万岁爷口谕,派李德全总管从即日起,日日前来申斥您一个时辰,谕令您于府中躬身自省两个月。”
苏培盛心中不忿,康熙爷子嗣昌茂,多得是儿子,不缺四爷一个。
康熙爷压根不把四爷放在眼中,在康熙爷眼里,他亲舅舅佟国维的命,都比四爷这个亲儿子的命更重要。
四爷被康熙爷派遣往直隶疫区为钦差密使,不慎染疫,可康熙爷甚至不曾来看一眼四爷,估摸着怕被四爷过病气。
四爷病危,康熙爷却依旧端着仁君架子,甚至只令太医院勉力医治,颇为无情。
只不过是割一块太岁而已,听闻太岁能生肉,过几年不就长起来了吗?
何故如此大发雷霆,甚至削四爷的王位?
还不是因为那件要命的东西,让四爷哑巴吃黄连,只能吃下暗亏。
苏培盛心里发怵,只要四爷一日不交出那件东西,康熙爷定还会借题发挥,明里暗里打压四爷。
四爷素来谨慎持重,若非为了暗六,哪儿会被康熙爷抓住把柄,小题大做。
可那件东西压根就不在四爷这,而是在康熙爷最疼爱的太子那。
四爷若去康熙爷面前告状,又会被康熙爷训斥他算计兄弟,不敬太子。
苏培盛忍不住愁眉苦脸,四爷如今面对的是一场进退两难的死局。
胤禛放下酒盏:“嗯,更衣,爷去跪迎汗阿玛圣训。”
此时一只乌鸦落在窗台前。
苏培盛转身去寻爷的蟒袍,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杯盏碎裂之声。
“爷?”苏培盛惊得转身,却见爷身上洒满茶汤。
“无妨。”胤禛心不在焉,起身宽衣。
苏培盛纳闷,四爷从不测如此失态过,到底发生何事?
晚膳之前,孙境清带着媒婆与三书六礼前来提亲。
婚期定在两日后,吕云黛没想到孙境清比她还着急成婚,似乎怕她跑了似的。
“怎生如此仓促?我们还未及绣嫁衣。”柿子不满说道。
主人大婚,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倾尽所有,为她准备最丰厚的嫁妆。
虽不能太过招摇用十里红妆,但三里红妆必须有。
“没事,我早绣好了。”
吕云黛有一件嫁衣,早年间学习刺绣之时,她曾为自己绣了嫁衣,准备入殓时穿上。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云儿妹妹,这是我家传的玉镯,我帮你戴上可好?”孙境清满眼欣喜。
乍一听到这个亲昵称呼,吕云黛有一瞬失神,继而含笑点头:“好啊,境清哥哥。”
吕云黛挽起左手袖子,青丝镯子从手腕滑落。
不觉间,这镯子都已陪伴她六年之久。
她愣怔片刻,放下左手袖子,转而挽起右手袖子,由着孙境清将祖传的玉镯戴在她右手腕上。
婚期已定,后日拜过天地,她就是孙夫人了,挺好。
待孙境清离开之后,吕云黛躺在院中摇椅打瞌睡。
指尖下意识摩挲挂在脖颈儿上的印章,她慌乱坐起身。
后日她即将成婚,若洞房花烛夜,被孙境清看到她贴身戴着这枚有陌生男子名讳的印章,定会多想。
既选择嫁给孙境清,她就该对他忠诚,绝不能做出任何侮辱他的丑事。
如今她与四爷都已各自婚嫁,她再没有任何理由留下这枚私章。
吕云黛当即回屋更衣,趁夜来到四贝勒府归还印章。
这个时辰,他该与小阿哥们在用膳。
吕云黛忍着想见孩子的冲动,来到四爷书房。
藏在暗处的暗五飞身而下,见是她,又闪身离开。
吕云黛取下脖子上印章,将印章放在四爷书桌显眼处。
这印章象征四爷的身份,绝不能遗失,否则若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四爷将百口莫辩。
乍一离开印章,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虽不舍,但她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留下印章。
还有这只青丝镯子,他用金线亲手做的青丝镯子,他是满人,也许他全然不知汉人送这金线做的青丝镯子有情比金坚的寓意。
否则定不会强迫她戴上这青丝镯子。
犹豫片刻,她压住左手虎口,咬牙忍痛将虎口腕掌关节拽脱臼,忍着疼,强脱下那只青丝镯子。
手腕瞬间淤青,甚至被勒出血痕,她疼得屏住呼吸,却依旧无法取下青丝镯子。
看来唯一能取下镯子的办法,就是将它斩断。
吕云黛无奈揉着剧痛的手腕,到底还是没将那镯子取下。
她最后凝一眼那枚引战,闪身离开。
她成婚大喜,自然要告诉小八,第二日午膳之前,吕云黛将小八约到柳泉居。
但见暗八肩上扛着个三尺见方的檀木箱子,满眼喜色。
“六子,恭喜你新婚大喜,这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我可是你娘家人,自然要为你攒嫁妆。”
吕云黛打开箱子,瞬时被箱子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亮瞎亮。
“六子,这是我娘子亲自挑选的,是不是很精美?不是我吹牛,我娘子眼光可好了。”
“我娘子就连绣个帕子都比紫禁城里绣娘做得好,我娘子可好了。”
吕云黛莞尔,小八这家伙简直就是炫妻狂魔,三句话不离娘子。
当他的娘子还真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
“你娘子的眼光是比你这家伙好,小八,回去得替我多谢你娘子。”
吕云黛将一支沉甸甸的大金簪插在发髻上臭美。
“小八,你何时入紫禁城内当差?”她很羡慕小八,终于能逃脱樊笼。
暗八眼神暗了暗:“六子,你放弃暗卫甄选,让我很意外,五年后你还来紫禁城吗?别骗我一个人在紫禁城里。”
吕云黛唇角笑容微僵,虽遗憾无法入紫禁城当暗卫,但若时光逆流,她定还会重蹈覆辙。
“那是自然,我恨不得代替你去紫禁城。”
“六子,我后日就去,紫禁城暗卫服用的丹药简直就像仙丹似的,我没骗你,服下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升仙了,通体舒畅,仿佛书里说的洗髓伐毛。”
暗八想起那仙丹,仍是意犹未尽。
“六子,五年后你一定要来,我先去探探路。”
“小八,你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万事都需小心谨慎。”吕云黛仔细叮嘱。
她与小七小八三人中,小八最为八面玲珑,吕云黛其实不担心小八在紫禁城里不能混得如鱼得水。
说不能要不了两三年光景,小八就能在御前小有所成。
暗八对紫禁城内的生活并不畏惧,毕竟他此生的软肋只有妻儿和六子。
“你放心吧,六子,我还得入宫特训一个月才能到御前伺候,紫禁城规矩多,连用哪条腿迈门槛都有明文规定,我照着背下来,准没错。”
暗八将剔去骨头的糖醋排骨放在六子碗里。
“小八,你得认真学习,等五年后,你再教我,否则你若惫懒,我也跟着挨罚。”吕云黛给小八夹一块他喜欢吃的糟鱼。
“你放心,我肯定认真学,五年后若我能当小统领,我就假公济私把你调遣到身边,伺候我洗臭脚丫子。”
“我呸!”吕云黛抓起一块糕点,堵住小八得瑟的嘴。
“六子,其实四贝勒对你挺好的,你怀双生子之时,他每晚都悄悄来陪你,还给小阿哥们念书,咱们躲在凶宅地底淬炼之时,我每回出血棺都能瞧见他,我知道他定是在等你,他喜欢你。”
“小八!”吕云黛面色凝重打断小八。
“四贝勒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儿女情长,他们这些权贵子弟全都并非善茬,莫要被表象欺骗。”
吕云黛焦急反驳道。
“我与四贝勒只是主仆关系,从前我只是他泄欲的玩物,如今我只是他的暗卫。”
“六子,你别激动,好好好,你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就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暗八见六子罕见的板起脸急眼了,登时吓得不知所措。
“我此生绝不后悔!”吕云黛斩钉截铁。
“好好好,吕不悔,吃鸭子吧!”暗八将去骨的鸭腿塞进六子强词夺理的口中。
“小八,倘若有一
日,有人假扮你,我该如何认出你?”
六子这个问题突兀而惊悚,暗八半晌才回过神来。
“六子,你想让我如何做才能让你认出来?”
吕云黛并未开口,而是起身关上窗户,隔绝窗外那些乌鸦的窥视。
“小八,我要看你的真容。”
暗卫之所以不能用真容示人,是因若真容展露在人前,无论在如何伪装,在懂得易容术的高手面前,压根无所遁形。
“我也给你看我的真容。”吕云黛一把揭开伪装的面具。
乍然见到六子的真容,暗八有一瞬间错愕:“六子,难怪四贝勒会喜欢你,你真好看,但没我娘子美。”
虽然暗卫互相露出真容严重违规,轻则处死,重则连累家眷,但暗八仍是低头揭开面具。
眼前出现一张俊逸疏朗面庞,小八这家伙平日里啰啰嗦嗦的,没想到却长着一副高冷帅气的脸。
“六子,是不是被我帅惨了。”暗八臭美道。
“去去去去,我比你美!”吕云黛换上一张包子脸。
暗八跟着换上一张猥琐的三角眼面具。
“六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暗八忧心忡忡。
“没事,你好好在紫禁城当差就成,我只是担心紫禁城里的暗卫实力比你强,我认错人就尴尬了。”吕云黛垂眸敛去忧色。
与小八吃过午膳,吕云黛回到私宅内待嫁。
私宅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她却觉恹恹的冷,吕云黛强颜欢笑,扯一朵装饰在窗前的红绢花,簪在鬓边。
一整晚她都不曾入眠。
此时她坐在镜前,盯着镜中穿着凤冠霞帔的自己,有一瞬间恍惚。
耳畔都是嘈杂的锣鼓笙箫,随着红盖头落下,隔绝她的视线,吕云黛僵在嘴角许久的笑容再也绷不住,她难受的揉着发酸的脸颊。
孙境清虽是入赘,但吕云黛对他心存愧疚,决定在他家中完婚。
他家在南郊,吕云黛坐在八抬大轿内,喧闹的锣鼓笙箫奏响凤求凰,吵得头疼。
她索性堵住耳朵,躺在花轿内补眠,毕竟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是体力活。
一想到洞房花烛,吕云黛尴尬捂脸,闭上眼补眠。
迷迷糊糊间,她手里被塞进来一端红绸。
“新娘子请下花轿啦!”喜娘高亢嘹亮的吆喝震耳欲聋。
吕云黛感觉到花轿帘子被掀开。
“主人,柿子背您入婚宅。”柿子的声音传来。
按照境清老家的习俗,新娘子在进门之前,双脚不能沾地,需撑着红纸伞,由家中兄弟背着入门与出门。
柿子自然而然充当她娘家兄长,背着她出嫁。
吕云黛趴在柿子身后,被他背着跨过火盆,与马鞍,马鞍?
她记得孙家是汉人,怎么会有跨马鞍的习俗?
随便吧,孙家人也许自有考量,不必如此揪细。
吕云黛被柿子背着入门,手中倏然又被塞进个苹果。
她愈发懵然,苹果也是满人成婚的习俗之一,罢了,随便吧。
嘈杂的锣鼓笙箫不绝于耳,喜娘甚至需扯着嗓子提醒她拜天地。
吕云黛浑浑噩噩攥紧红绸一端,红绸另一端,则牵系着她此生的枕边人。
在喜娘的高声提醒下,她与孙境清行三拜大礼。
直到被喜娘搀扶入洞房内,她的脑子里还在敲锣打鼓嗡嗡作响。
她一颗心紧张的揪起,一会就该洞房了,忽然前所未有的害怕,她甚至害怕的忍不住发抖。
“周周婶子,能不能帮我温一壶酒。”吕云黛战战兢兢唤来喜娘。
“新娘子莫怕,新郎官定会疼惜您。头一回就像被蚊子叮咬似的,一会的功夫,您就能体会到敦伦之乐,嫁妆画想必您都瞧过了。”
吕云黛听着喜娘的话,登时哭笑不得,若非她经历过,还真被夸大其词的喜娘给诓骗。
头一回疼死了,她如今还记忆犹新。
“喜娘,外头的锣鼓笙箫今晚都不停歇吗?会不会吵到邻居?”吕云黛头疼扶额。
“哪能啊,左邻右舍巴不得沾沾新婚夫妇的喜气。”喜娘满嘴的吉祥话。
吕云黛手里被塞进一壶温热的酒。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歇会。”
四周围安静一瞬,吕云黛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她从袖中取出一颗烟蓝丹药,丢进酒壶内,仰头一饮而尽,还是得来点助兴之药,迷迷糊糊的混过新婚夜再说。
否则她当真不知该如何与孙境清圆房,一想到与他有肌肤之亲,她就尴尬的想逃。
吕云黛醉眼迷离,扬手挥灭龙凤烛,忽然想起大婚之夜龙凤花烛必须彻夜点燃才吉利,于是又焦急将龙凤花烛重新点燃。
那丹药烈性,没过多久,她就一身薄汗,忍不住低吟。
孙境清怎么还不来?她都快急死了。
吕云黛羞赧的抱紧大红喜被,却愈发受不住燥热之感。
身上的嫁衣裹着身子,坠坠得束缚让她喘不上气儿,她浑浑噩噩,迷离间浑身都烧的难受。
心口仿佛悬着一根细丝,酥酥痒痒的颤栗。
她昏昏沉沉将嫁衣褪尽,胡乱抱在怀里,却依稀记得红盖头还需新郎官亲自揭开,她不能自己揭开红盖头,否则不吉利。
她愈发情难自持,他为何还不来啊
也不知过去多久,吕云黛感觉到有男子靠近,她迫不及待缠上去,隔着红盖头吻他。
她激狂的令自己都觉害怕,却仍是忍不住拼命纠缠他。
似乎只要不看他的脸,她与谁欢好都能得心应手。
脑子里昏昏沉沉,逐渐被最原始的欲念支配,她颤栗着轻呼,任他予取予求。
可渐渐的,她却感觉到越来越熟悉的气息。
甚至他咬着她耳珠轻啮咬的习惯,都与那人如出一辙,吕云黛浑身一僵,一把掀开盖头。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登时如遭雷击,又羞又怒推他。
可他伸手扯过盖头,执拗的重新盖在她头上,继而又矛盾的揭开盖头。
盖头揭开之后,他愈发变本加厉,愈发凶蛮的要她。
吕云黛软着身子压根无力反抗,反而被他勾出可耻的欲念,渐渐失智沉沦。
两回之后,药效渐散,吕云黛一把推开还在对她行不轨的男人。
“四贝勒请自重!奴才已成婚。”
吕云黛嫌弃的起身,用破碎的婚服裹紧身子。
她很想吐,他不知沾染过多少女人,却依不知廉耻的来玩弄她。
她急步来到屏风后,径直跃入浴桶内,浴桶内的水早已凉透,她嫌恶的用帕子擦拭被他亲吻触碰过的地方。
好脏,脏得她想将自己撕碎了,一片片清洗干净,她难受的用帕子拼命擦拭身子,直到身子被搓红。仍是不肯停下。
“呵,你在嫌弃爷脏?你从里到外都是爷的气息,该如何抹去?”
胤禛气窒,她竟在嫌弃他。
嫌弃他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恼怒的钻入浴桶内,将浑身被搓红的女人搂紧。
“没有旁人,只有你,爷此生只碰过你一个女人,你是不是很得意?哼。”
吕云黛愣怔的停下挣扎。
他这句话是何意?
“哎呦六子,昨儿与你拜天地的从始至终都是贝勒爷,杂家还喝了你们的喜酒呢,后宅侍寝的记录都是假的,还有那头发,你若不信,明儿杂家就带你去挖坟,看看伊格格是否被破身。”
苏培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吕云黛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四贝勒,奴才为何要得意?您要宠幸谁,与奴才无关,奴才只是您的暗卫,是旁人的妻子。”
“贝勒爷,您把奴才的夫君藏在哪了?奴才要去找他。”
吕云黛背过身,忍泪。
后背一暖,她被那人桎梏在怀中。
“我喜欢你,我心悦你,不要走。”
她满眼震惊,难以置信转身,激动的盯着他尚且潮红的脸:“什么?”
她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眸,就怕错过一丝虚情假意。
“我喜欢你,我心悦你,胤禛喜欢你,想要你。”
他罕见的露出羞赧的神情,话音刚落,就将脸颊埋在她肩胛。
颈上一沉,被她还回去的印章再次回到她身边。
眼泪簌簌落下,吕云黛苦笑:“四贝勒,到底是何事,值得您捏着鼻子对奴才说出这番话?奴才洗耳恭听。”
“爷倒也不必如此委曲求全的牺牲。”
“呵,迟早会被你气死,是不是等爷死,你对着爷的棺材才能相信我。”
胤禛一番真心被她质疑践踏,忍不住委曲的红了眼眶。
“罢了,不信也好。你离开,正好。”胤禛失落起身离开。
他如今是众矢之的,汗阿玛迟早会刁难他,何必将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让她担惊受怕。
呵,她也许不会为她担惊受怕,还会庆幸他恶有恶报。
可他偏偏对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动了情,寝食难安,费尽心机与她拜堂成亲。
“四贝勒,你我私怨,请勿殃及旁人。”吕云黛担心四爷会伤害无辜的孙境清。
“嗯。”胤禛失落离开。
苏培盛染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那书生很好,爷为他寻了良缘,你别再惦记了。”
吕云黛仰躺在浴桶内,用帕子遮住脸颊一声不吭。
那人肯定遇到棘手之事,也不知是何事?竟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第二日一早,悄悄潜入四贝勒府邸查探消息。
隔得老远,她就听到李德全阴阳怪气的训斥。
吕云黛躲在墙角,偷听李德全满口训斥四爷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为人轻率,喜怒不定阴鸷难测。
而此时四爷匍匐在地,聆听圣训。
风饕雪虐,他屈膝跪在冰冷的地面,被训斥得狗血淋头,还得谢主隆恩。
李德全整整骂足一个时辰,才甩着浮尘离去。
吕云黛心内五味杂陈,正要上前,却瞧见苏培盛心急如焚而来。
“爷,太子爷微服造访。”
苏培盛搀扶着四爷起身,他忽而一个趔趄站不稳,吕云黛惊得冲到他身边,抓紧他的手臂。
“四弟!”
太子龙行虎步,不请自来,仿佛四贝勒府邸是他的毓庆宫般,随意进出。
吕云黛并未穿暗卫服,而是着一身银红夹袄与织锦凤尾裙,甚至没有用面具遮掩真容。
她来不及闪躲,只能垂下脑袋,搀扶着四爷。
太子的目光落在四弟身侧绝色佳人,忽而眼前一亮,他记起那年在养心殿内,就是这位绝色佳人,令他魂牵梦绕数月。
岂有此理,四弟竟说她死了,存心欺瞒于他。
太子胤礽压着怒火,纡尊降贵亲自搀扶四弟起身。
刻意间,他的指尖拂过佳人白皙手背,佳人含羞带怯抬眸与他对视。
胤礽愣怔一瞬,细看之下,她比他想象中更为绝色。
吕云黛方才松开四爷手腕之时,感觉到太子的指尖在摩挲她的手背。
她一抬眸,恰好撞见太子眸中一闪而逝的欲念,顿时毛骨悚然。
胤禛不动声色将二哥调戏暗六的举动尽收眼底,他一个眼神,苏培盛搀扶着暗六离开。
太子负在身后的指尖忍不住摩挲,似乎那一瞬的香脂莹润触感仍在指尖徜徉。
如此尤物,合该属于他这个储君。
四弟素来对他恭顺有加,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他开口要了便是,他能收下四弟献美,四弟定觉荣幸之至。
“四弟,那女子可是当年在养心殿内被查出与你珠胎暗结的奴才?”
“二哥记错了,她只是与那奴才有几分相似而已。”胤禛垂下眼帘,压下眸中暴怒,语气平缓。
感觉到二哥盯着他审视的目光,胤禛不卑不亢,抬眸与二哥对视:“二哥,您今日造访有何要事?”
“没事,今日闲来无事,听闻你被汗阿玛申斥,孤特意来探望你。”
太子心中不忿,四弟素来乖顺,不曾忤逆过他,今日却为个女人忤逆他。
他是储君,天下都是他的,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四弟,那女子不错,孤很喜欢。”太子憋着火气,压着怒火明示。
胤禛嘴角的笑容僵硬一瞬:“二哥,臣弟也很喜欢,臣弟已用过她,不敢玷污二哥贵体。”
“哦,孤方才看她挽的是未出阁汉女的发髻,倒是孤看岔了。”
太子压下狂怒,今日微服前来,本想提醒四弟,汗阿玛即将对他动手,可此时太子却选择闭口不谈。
四弟翅膀硬了,他该让四弟好好学学何为恭顺臣服。
兄弟二人寒暄两句,胤禛恭送太子离开府邸。
他板着脸转身来到书房内,此时那人正躺在软榻上小憩。
她莹润唇瓣上有一道清晰红印,是他昨晚失控留下的痕迹。
胤禛俯身,吻住她的唇,可一沾到她的身子,他就像着魔似的,永远不知餍足。
从方才他踏入书房那一瞬,吕云黛就已苏醒,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索性装睡。
没想到他竟然偷亲她,她正不知所措,身上一凉,衣衫被他扯开。
“究竟出何事了?”吕云黛忧心忡忡追问。
“与你无关。”胤禛欺身入内。
吕云黛反应过来之时,已被他得逞,她惊得想推开他,一抬头,却瞧见他弯起的膝盖上满是淤青。
那些淤青新旧交错,显然他跪了好几日。
他若不到康熙爷面前负荆请罪,只要她不招出太岁在何处,佟家永远都不会知道太岁与他有关。
他素来工于心计,可他却失智做出如此鲁莽举动。
他到底又在算计什么?从前她还能半猜半蒙他的心思,而今她愈发看不透这个男人。
本打算推开他压下肩膀的手掌,可看见他额头上的淤青,吕云黛没忍住搂紧他的脖子。
她抱着他侧过身,转而居高临下趴在他怀里,换成她跪在床榻。
分不清到底是谁主动撩拨,极乐之时,她忍着羞意,依偎在他心口,听他狂乱的心跳。
“我喜欢你。”一滴泪落在他心口。
“我心悦你。”胤禛捧起她的脸,吻她的眼泪。
“爷,我想知道,这一回独宠的期限。”
吕云黛心里很清楚,他算计一切,所有事物在他面前都会被量化,得到多少,就势必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四爷上一回答应独宠她三年,他不曾食言。
也不知这一回是多久,吕云黛想要知道期限,如此才能知道在何时该收心。
“不知。”胤禛不想用虚伪的永远或者一生来敷衍她。
他也不知自己还能荒唐多久,索性,继续沉沦。
他并非长情之人,
她也不是。
哪一日不再涌出无法控制的悸动与欢愉,自是分道扬镳之时。
吕云黛没想到四爷给出不知两个字,她忍不住想起历史上雍正帝命定的真爱年贵妃。
年贵妃似乎在看康熙五十年左右入雍亲王府承宠,几乎被雍正擅房专宠了整整十年。
如今是康熙三十七年,她还能与他在一起十三年。
她并非长情之人,他也不可能是,毕竟他还会有真爱年贵妃。
哪一日走着走着,自然就散了,何必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天长地久,倒不如惜取眼前。
他不给承诺,她反而松一口气,说明二人之间的感情还并未到覆水难收,非卿不可的地步。
“爱一人很容易,但此生只爱一人,却难如登天,奴才也不能保证能喜欢四爷多久,若又有一日,奴才不再喜欢爷,或者爷另结新欢,奴才会不争不吵,我们心平气和的分开。”
倏地,他一言不发猛然加重力道。
吕云黛低呼着抱紧他的腰。
十三年足矣,她甚至可能只会与他藕断丝连五年,五年之后,她一定要入紫禁城当暗卫。
比起爱他,她更爱自己和孩子。
毕竟,他不曾许她一生,她也不曾。
二人在软榻上痴缠到午膳之后,吕云黛裹着四爷的寝衣,坐在他怀里。
“今后需挽发妇人发髻。”胤禛指尖拂过她披散的青丝。
“不会梳,奴才又没嫁人,为何要梳妇人发髻?”吕云黛才不惯着他又当又立的性子。
她没嫁他,他不曾娶她,凭什么让她委曲求全?
她与他只是地下情人的关系,他怎可对她的私事指手画脚。
“入后宅为侧福晋与挽发,你选其一。”胤禛心尖酸涩。
“挽发,挽发,我挽发。”吕云黛焦急说道。
比起挽发,她更怕入后宅当金丝雀。
胤禛有一瞬失落,抓过玉梳,亲自为她挽发。
吕云黛扯过皮绒褥子,指尖却触及到冷硬触感。
她诧异瞧去,却见她不知多少年前给四爷做的狐狸毛小褥子都被洗的发硬,狐狸毛都掉光了。
她忽然想起暗一有一晚莫名其妙来到凶宅内,催促她重新做一方小褥子。
啧,他怎么好意思盖着这破破烂烂的小褥子,难道就不怕旁人瞧见耻笑他。
他的书房时常有幕僚和贵客逗留,旁人说不定觉得四爷破产了,穷得用不起好的褥子。
吕云黛一低头,看到身上裹着的寝衣有一块同色布料的补丁。
她都想不起来多少年没给他做贴身之物了。
她起身走到屏风更衣,却瞧见他的革带上盖着一个荷包,那是她做给晖儿的荷包。
心口一窒,她忍不住拔步寻他的佩剑,果然看见熟悉的剑穗,那是她做给二阿哥弘昀的。
弘昀的小木剑小巧,她做的剑穗也是迷你版的,此时挂在四爷的佩剑上,说不出的滑稽。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可笑着笑着,却又如鲠在喉。
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他,甚至已经不能只说喜欢,而是爱。
吕云黛取出压在柜子底下的针线篓子,又去库房里取来宣软的料子,坐在他怀里,为他缝制衣衫。
如何抱紧她的男人没有时不时偷吻她,她的针线活能做的更快些。
“爷,戴先生求见。”苏培盛在门外提醒道。
一听到戴先生,吕云戴赶忙恭敬起身相迎。
戴铎是四爷最为心腹的幕僚,二人在书房议事之时,从不准暗卫和奴才靠近。
戴先生就是后世智近乎妖的邬思道原型。
吕云戴很钦佩戴先生的谋略,此人可以说是雍正夺嫡成功的关键人物。
此时戴铎毕恭毕敬来到书房内,见到暗六,颇为诧异,下意识抬眸看向贝勒爷。
“无妨。”胤禛将惶恐的女人重新拽回身边坐稳。
“主子,《百官言行录》藏于东宫一事,这几日已然在朝堂重臣间传扬开,相信百官很快就会有所举措。”
吕云黛满眼震惊,四爷要利用《百官言行录》在太子和朝臣之间做什么文章?
“嗯,将索额图与明珠权势相侔,互相仇轧丑事一并揭破。”
“是,高士奇也该准备背叛索额图,投靠明珠了。”戴铎附和道。
吕云黛安静的聆听四爷与戴先生密谋朝政。
她大概猜测出四爷又在筹谋什么阴谋诡计,太子要栽大跟头了。
只是四爷为何忽然开始对太子动手了?他们兄弟二人比起与大阿哥八阿哥,简直可以算得上兄恭弟友。
戴先生与四爷又密聊了好些让吕云黛暗暗心惊之事,她越听越害怕,真怕知道太多,会被四爷灭口。
这个男人对权力的贪恋超出她的想象,而他弄权的手段之高,更是让她后背发凉。
她庆幸自己暂时是四爷的枕边人,而非他的死敌,否则定死无葬身之地。
戴先生离开之后,吕云黛怔怔盯着坐在书桌前抄写孝经的男人。
“嗯?”
胤禛停笔,将她拽入怀中。
“你在怕爷?”胤禛明锐察觉到她眸中一闪而逝的恐惧。
他极为不喜她用畏惧的目光看他。
“谁不怕你?你成日里绷着脸,孩子们都怕你呢。”吕云黛岔开话题。
“你不准怕。”胤禛唇角扬起,摩挲她泛红的脸颊。
吕云黛被他揉得心里发慌,赶忙拿起针线继续缝荷包。
“明儿开始,奴才得继续当差。”吕云黛趁着他心情不错,赶忙开口。
“好,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可直接对爷汇报。”
胤禛无奈至极,她着实野性难驯,压根不肯乖乖留在他身边。
“这印章不能戴,我得去朝臣府邸窥视,瞧瞧他们对《百官言行录》是何态度。”
吕云黛将四爷的印章取下,若戴着印章,一招不慎暴露身份,定会连累四爷。
“不必去,爷对朝臣动向一清二楚。”
四爷的语气极为笃定,吕云黛忽而意识到一件事。
“爷是不是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胤禛面色如常,从容回应:“为何这么问?”
吕云黛将做好的暖帽戴在他头上,有些大,一会儿还需收两针。
“因为,爷并非蠢人。”吕云黛直言不讳,就连她也是他的棋子之一,以四爷的谋略,怎么可能被佟家乖乖牵制。
“是。”胤禛点头承认。
“奴才没有别的请求,爷不可以动小七小八,否则奴才定与爷不死不休!”
吕云黛将话说得很重,她不是傻子,这些时日与暗一二四五九频繁交手之后,她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暗一和暗九是佟家送来的同一批暗卫,有些细微的招式习惯异曲同工也无可厚非。
但暗二暗四暗五的招式也不对劲。
从四爷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四福晋身边两个暗卫这件事,吕云黛愕然警觉。
既然他能用通天手段悄然替换四福晋身边的暗卫,为何就不能替换掉他自己身边的暗卫?
毕竟他们这些暗卫才是距离四爷最近的势力。
若她是四爷,早就不惜代价替换掉身边的暗卫。
至少暗二四五早就换了芯子。
她早就习惯了暗卫们频繁的更迭,并未有太多伤感情绪。
只要小七小八没事,别的暗卫是死是活,对她触动不大,她对死亡与别离,早就习以为常。
如今小八到御前伺候,小七到准噶尔蛰伏,吕云黛决定趁着四爷对她还有些许淡薄情意,以小搏大,得到她想要的。
她想要解药,更多的解药。
足以能远离权力风暴的漩涡,远离九子夺嫡的惨烈,独善其身的解药。
若她猜测的没错,从两年前开始,每年就该多出至少七颗解药。
此时四爷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吕云黛从容仰头与他对视。
“看什么?爷在怕我?”她反唇相讥:“奴才并非善类,爷早就该知道的。”
胤禛盯着她眸中狡黠,有时候她聪慧的让他不安。
胤禛垂眸:“苏培盛。”
站在门外的苏培盛拧身取来一个小匣子。
吕云黛打开
匣子,顿时满眼欣喜,竟足足有二十五颗解药,加上她存下的五颗解药,刚好三十颗。
吕云黛雀跃不已,好想带着全家老小立即远走高飞啊
她盯着解药两眼发光。
胤禛总觉得她此刻的眼神让他前所未有的不安,他绷着脸扬手夺过解药。
“今后再给你。”
这些解药待她三十岁之后,再无任何用处。
十年,他只有十年时间,寻出彻底解开她身上蛊毒的法子。
只有短短十年一想到只有十年,他心口窒息的闷痛,下意识抱紧她。
吕云黛眼角余光瞧见四爷将解药锁在了书桌暗格内,登时抓心挠肝的焦急。
她必须想办法,不择手段也要将解药尽快攥在自己手里,如此才能完全攥住自己的命。
即便四爷被康熙爷禁足在府邸,也能无声无息在朝堂上搅弄乾坤。
没几日的功夫,朝堂上就风起云涌,毓庆宫几乎被满朝文武重臣参奏。
太子以收录百官私隐的《百官言行录》要挟朝中重臣为毓庆宫效命。
康熙爷震怒,下旨搜查毓庆宫,翻出《百官言行录》。
听闻康熙爷亲眼目睹百官私隐之后,面色铁青,却仍是一笑了之,当着百官的面,将《百官言行录》付之一炬。
紧接着太子又被爆出私自扣下蒙古王公献给康熙爷的贡品,甚至殴打蒙古王公的丑闻。
昨日,太子母族中流砥柱索尔图大人,更是被康熙爷下旨囚禁宗人府。
吕云黛记得历史上索额图被活活饿死在了宗人府里。
世间能让一品大员心甘情愿被活活饿死,屈辱死去之人,只有康熙爷。
太子一党,此番遭遇重创,朝中重臣彻底与毓庆宫离心,而康熙爷亦会对太子产生猜忌。
四爷当真是一石三鸟。
此时吕云黛正坐在始作俑者的怀里用膳。
许是为了弥补四爷收到的苛待,康熙爷今日已下旨恢复四爷亲王爵位,他明日就能上朝议政。
吕云黛才不信子嗣众多的康熙爷会想起默默受委屈的四爷。
乾清宫里定藏着为四爷说话的喉舌。
也不知是梁九功还是李德全。
总之肯定是这两个康熙爷的心腹奴才之一。
改天她悄悄找小八打听打听,小八肯定知道。
此时柴玉心急如焚来到书房内。
“暗六,大事不妙,二阿哥出花子了!”
第63章 第63章婚事
“柴玉哥哥,烦请您立即请叶天士神医前来,给小阿哥们都诊平安脉。”吕云黛强压下弥漫周身的恐惧。
眼下最重要之事,是确认另外三阿哥小阿哥是否安康,若尽早发现天花苗头,也好及早治疗,免得孩子们有生命危险。
弘晖和弘昀兄弟二人平日里都在紫禁城内蒙学,住在四爷曾居的乾西阿哥所内。
兄弟二人只在年节才能回府团聚。
上一回晖儿与昀儿从紫禁城归家,还是两个月前的中秋佳节。
吕云黛终于能理解为何四爷狠心的不让孩子们住在一块,而是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孤零零各居在不同的院落。
四爷谨慎的将孩子们分散开抚养,才能避免被飞来横祸同时荼毒。
古代的孩子脆弱至极,皇族子弟的子嗣更是难养大。
历史上雍正帝的子嗣更是难养,吕云黛登时忧心忡忡。
“小阿哥们日日都有请平安脉,二阿哥出花子发现得早,已送到香山别院养病,另外三位小主子无恙,六子,你别担心,爷还在上朝,特意让杂家回来与你说一声。”
苏培盛施施然前来,爷担心六子着急,特意催着他回来报平安。
“爷已请了叶天士照顾小阿哥,又请来痘神娘娘,定能庇佑二阿哥安康。”
吕云黛才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她当即闪身离去。
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四爷在南郊的农庄内。
这座农庄专门负责给雍亲王府供应牛肉与牛乳制品。
内务府下属的御茶膳房,专司负责管理皇帝及皇室成员的日常膳食,包括亲王的食物供应。
四爷臭毛病还真多,鸡鸭鱼牛羊鹿这些寻常的肉类,甚至入口的蔬菜瓜果,都有专门的农庄供应,压根瞧不上内务府供应给王府的食物。
内务府供应的食物,平日里只给奴才和后宅使用。
还得感谢四爷的臭毛病,吕云黛很快在这座专门牧牛的庄子里找到她需要的病牛。
“六子,这头牛不好,生了好些牛痘,不能吃。”苏培盛火急火燎赶到六子身边。
“张有德,去寻两头好牛。”苏培盛朝着赶来的庄园管事吆喝道。
“就要它!苏哥哥,烦请再准备十头健康的小牛犊一并带回王府。”吕云黛牵着病牛,心急如焚赶回雍亲王府。
为了孩子们,吕云黛决定将十八世纪才出现的牛痘法提前问世。
天花在古代堪称谈之色变的绝症。
历史上康熙帝曾经下旨用人痘做实验,普及接种人痘防治天花。
所谓人痘,就是用天花患者的痘痂研磨成粉末,让接种者吸入体内,造成轻度感染,从而产生抗体抵御病毒,或者用少量痘浆接种。
皇族子弟通常在二至四岁之间种痘。
但人痘接种并非一劳永逸,只能在一定程度预防天花,并不能使接种者完全获得对天花的免疫力,种人痘防治天花的稳定性和持久性相对较差。
昀儿在三岁之时已然种过痘,却仍是被传染了天花。
相比于高风险的人痘,牛痘简直就是神明般的存在,牛痘疫苗问世之后,彻底消灭了天花在世界的肆虐。
牛痘与天花病毒具有高度相似性,但牛痘对人的致病性却远低于天花病毒,种牛痘只会有轻微反应,并不会产生严重症状。
最重要的是牛痘接种一次,就能长期对天花免疫,效果比接种人痘更为稳定与显著。
吕云黛潜意识里不想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带到这个时代。
若她不知死活的拼命改变历史,说不定会出现蝴蝶效应,万一因为她自私的改变历史走向,把后世的自己给折腾消失,她定会沦为历史罪人。
可如今关乎到孩子,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不能看着她的孩子死在她面前。
吕云黛回到王府之后,立即从病牛身上取出痘疱中的浆液,接种到小牛犊身上。
“暗六,你在做甚?”叶天士跟在王爷身后,好奇凑到正在给小牛犊接种牛痘的暗六身边。
“奴才在做防治天花的痘苗,种牛痘比人痘效果更优。”吕云黛心急如焚,不曾停下给小牛犊接种牛痘。
“牛痘能比人痘更效果更优?不可能!你医术并不精湛,不可信口雌黄。”
叶天士满脸怒容,人痘法是他的恩师太医院掌院周扬俊推行的最为恩泽苍生的法子。
如今却被一个无知妇人贬低的一文不值,他心中愤慨,却碍于暗六的特殊身份,敢怒不敢言。
“叶神医,稍安勿躁,不妨用人痘与牛痘做实验,本王只看结果评判。”
胤禛走到她身边,帮她给小牛犊接种牛痘。
“做你认为对的事,办砸也无妨,万事有我。”胤禛眼含笑意,温声安慰她。
吕云黛感激看向四爷,没想到他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疑问,就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为何是牛犊接种?”胤禛费解。
“小牛犊并不比成年牛强壮,若用身强体壮的牛做实验,提炼出的痘苗或许太过于烈性,怕接种到人身上,会受不住。”
“若接种在虚弱的小牛犊身上,而小牛犊也能成活,则所含的毒素相应会减弱,如此痘苗效果就能温和些,更适合老弱病残接种。”
吕云黛耐心的用所有人都能听得懂的话术解释。
“好,还需爷配合你做什么?但说无妨。”胤禛取出帕子,轻柔擦拭她被冷汗濡湿的额发。
“爷,奴才还要甘油”吕云黛的语气顿了顿,她想起甘油的发明时间是1779年。
而如今是康熙三十
七年十一月,公元1698年。
她沉吟片刻,将专业的化学话术整理成四爷能听懂的话术。
“甘油,就是动物油脂与烧碱生成之物。”
“那不是香胰子?”胤禛愈发好奇。
吕云黛愣怔一瞬,她给忘了,油脂和烧碱不但生成甘油,还能生成肥皂。
“再加些盐,浮在盐水上层的是香胰子,沉在盐水底下的就是甘油。”
“只不过沉在水底下的甘油有杂质就是脏东西,奴才还需净化,用蒸馏法提纯。”
把病牛身上的牛痘接种到小牛犊上,催发小牛犊发病,再从小牛犊身上提取痘液,再用甘油保存,就是后世的牛痘疫苗。
“你无需如此费神,昀儿发现得早,并无大碍,只后背会发几颗天花痘,四肢与面容并不殃及。”
胤禛将她散落的乱发拂到她耳后。
“不成,昀儿虽侥幸逃过一劫,但晖儿和时儿还有弘历还需种牛痘,爷你也得种,我们都得种牛痘。”
“爷信我吗?”吕云黛满眼期待看向四爷。
胤禛本想拒绝,但看到她手腕上种过牛痘的痕迹,到嘴边的拒绝再不忍言说。
“好,若牛痘当真比人痘更优,爷会奏请汗阿玛,让大清子民都接种牛痘。”
“哎呦,若牛痘真有奇效,朝廷将牛痘制成疫苗,一瓶十文都能充盈一番国库。”苏培盛忍不住激动的咧嘴笑道。
“爷”吕云黛欲言又止看向四爷。
胤禛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安抚道:“若牛痘当真有奇效,爷会将制作牛痘的方子散播出去,惠泽万民。”
吕云黛欢喜的抿唇忍笑,他愈发了解她的心思,甚至知道她的欲言又止。
“那奴才替天下万民感谢王爷菩萨心肠。”
“只是,这方子还得过一手,方能出奇效。”
吕云黛眼含笑意与四爷对视,二人都读懂彼此的心意。
胤禛赞赏点头:“嗯,爷会将方子先交给毓庆宫。”
吕云黛眸中笑意更甚:“交是自然要交,但康熙爷那”
胤禛发现自己喜欢的是个狡黠的小狐狸,莞尔道:“汗阿玛自会知晓是谁献计。”
“爷,奴才怎么没听懂?”苏培盛瞧着六子和四爷眉来眼去,不知在说什么。
为何此等不世奇功,要交给太子立功?又与康熙爷有何关联?
“苏哥哥,王爷的意思是,待确认牛痘法有奇效,爷会亲自将此方秘密献给太子,届时我们还需让康熙爷悄悄知晓此方到底是何人所献。”
吕云黛提醒道。
苏培盛并不蠢,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奴才遵命,奴才定会办的妥当。”
这牛痘若真有奇效,将是旷世奇功,可献方之人自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能接住此等奇功之人,只能是太子,否则四爷定会被东宫猜忌,被别的皇子群起而攻之。
只要让康熙爷心里明白到底谁才是功臣即可,至于旁人,不重要。
胤禛挽袖,将手臂伸到她面前。
“你来为爷种痘。”
吕云黛没想到四爷为帮她弹压旁人质疑,竟以身为她正名。
他如此维护她,倒是让她无所适从:“要不,等叶神医查验过牛痘效果再接种?”
她担心四爷受不住牛痘的免疫反应。
“无妨。”胤禛主动抓过她手中细针。
吕云黛赶忙夺过细针,小心翼翼用细针刺破四爷手臂上的肌肤,将牛痘毒液注入。
“爷,接种后会出现红肿疼痛之感,半个月后,红肿会逐渐消退,今后爷就不必担心天花侵袭。”
“甚好。可有法子止疼?”
“有。”吕云黛从袖中取出一盒药膏,正要替四爷擦拭伤口,却被他一把夺过,抓住她的手腕,将药膏轻轻擦拭在她手腕的伤口上。
“还疼吗?”
吕云黛没料到四爷竟用药膏为她止疼,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
“你这般信任我,就不怕我哪一日把你给卖了。”
“无妨,爷帮你数银子便是。”胤禛搂紧怀中的女人。
奴才们早就习惯六子在四爷面前没正形,这二人在一块甜得跟蜜糖似的,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此时奴才们早就背过身回避,苏培盛咧嘴龇牙,有六子在爷身边,真好。
预料之中,半个月后,叶天士拎着礼物来寻她。
“暗六,对不住,是我见识不够,鼠目寸光,那牛痘当真有奇效,暗六,我替天下万民谢谢你。”
吕云黛接过叶天士手里一篮子蜜桔。
“叶神医,何必如此客气,我还得感谢您对小阿哥和四爷的照顾,若没有您在他们身边,我简直寝食难安。”
叶天士医术精湛,夸一句神医都不为过,这些年来,叶天士曾经数次拯救四爷于危难,吕云黛简直感激不尽。
“六子,我还有些医道难题想请教,不知你可否赐教。”
“叶神医请说,但我医术不精,只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解的都是民间偏方而已。”
“如何治疗骨肉瘤病患?”
“”吕云黛没想到叶天士一开口就是王炸的问题。
沉默片刻,她缓缓开口道:“骨肉瘤病灶在骨,极端的方式可试试将骨头取出煮一煮,将跗骨毒素杀死,称之为灭活回植,具体如何烹煮,您得自己试试。”
叶天士刷刷刷详细记录。
“还有还有,我将甲患者的血液输入到失血过多的乙患者身上,为何二人明明是血亲,却无法为他补充血液?”
吕云黛骇然:“您给人输血做甚?”
叶天士挠头:“不瞒你说,我时常遇到需开腹治疗或失血过多的医患。”
吕云黛震惊不已,难怪叶天士能被康熙爷称为天下第一神医,他的医道思想竟如此超前。
“血亲之间不能输血,越是血缘亲近的亲眷,严禁输血。”
叶天士诧异,迅速记下这致命要点,却忍不住继续追问:“可非血亲,且毫无血缘关系之人,输血后也会出现死亡现象,这又是何解?”
吕云黛被叶天士这个刁钻的问题问倒了。
她闭眼仔细回忆后世学习的那点微薄的化学和生物知识。
古代合血验亲与滴血验亲全无科学依据,古代人连验亲方式都错的离谱,更何况是复杂的血型配对。
吕云黛头疼扶额,在脑海里组织叶天士能听明白的话术。
“叶神医,我曾经在一个赤脚大夫那听闻,人身上的血各有不同,大致能分为六种,用西洋的英文分类,可分为ABO和Rh两大类。
细分为A型、B型、AB型和O型,以及Rh阳性和阴性。”
“为何要用西洋文分类?”
“您用汉字分类也成。”
“O型血为万能血,除了不能给Rh阴性血液之人供血之外,可供血给任何血型。但Rh阴性血之人万里无一,可忽略不计。”
“只要找出给任何人输血都不引起不良反应之人,你就能用他的血给患者输血,但不能过量,若浑身血液换一遍,大概需要十个人轮流输血,每人不得输出超过人体一成数量的血。”
“一成是多少量?”叶天士两眼放光。
吕云黛挠头,端起一个容量大概在一百毫升的茶盏:“五杯这般大的茶盏血量,不能再多。”
“那有何法子可精确配对血型?万一我遇到你说的r什么阴的患者呢?”
吕云黛头疼扶额,努力思考后世的交叉配血法。
“您可试试交叉配血,所谓交叉配血,就是用枸橼酸钠就是一种从菠萝、柠檬、橘子等水果中提取出的物质,也可用柠檬酸和小苏打提取。”
“柠檬酸做法是将柠檬进行清洗、破碎,去除果皮与果籽,切碎研磨成泥,再压榨,再加热蒸馏提取。”
“用柠檬酸和小苏打提取出枸橼酸钠之后,再分别抽出输血者与受血者的血,大概一茶匙血量,放在稀释后的枸橼酸钠种静置。”
“直到血液分离,沉淀底部为红色,上层为黄浊的分层,将受血者血液的黄浊分层加入到输血者血液的红色部分,反之再操作一遍。”
“若血液混合物皆不凝集,则可输血。”
“可具体的配比您还需自己实验,我只是道听途说。”
吕云黛没想到叶天士如此揪细,若他再继续追问,她定要词穷。
“暗六,你不入杏坛,是医界的损失。”叶天士慨叹道,如此良才不悬壶济世,反而是杀人的侩子手,当真是本末倒置。
“我只会纸上谈兵,压根做不得数。”吕云黛谦虚道。
此时叶天士倏然折腰拱手作揖。“暗六,多谢你不藏私,倾囊相授。”
这是汉人的礼节,吕云黛愣怔一瞬,也用汉女的礼仪回礼。
“能为您答疑解惑,是我的荣幸。”
叶天士抬眸看向眼前特立独行的女子,心中不免感慨,难怪眼界孤高的雍亲王会钟情暗六。
整个四九城那些日日将家国大义与苍生福祉挂在嘴边的名门贵女,甚至紫禁城里沽名钓誉的宫妃全加在一块,都不如暗六一人。
这样的女子,不能身在庙堂为苍生立命,着实可惜。
而此时乾清宫内,太子正在侃侃而谈他如何亲自实验牛痘接种法,太子身边的党羽附和着,时不时在众人面前提醒他们的主子为实验牛痘治疗天花,是如何艰难困苦。
康熙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嘴角擒笑,可笑容却并未达眼底。
他眼角余光落在四子胤禛身上,他站在老三身侧,即便牛痘之法的功劳被太子抢尽,
四子却依旧沉稳持重,谦逊知礼。
这些年来,他似乎太过于忽视四子,他倒是个人品贵重的。
此时忽有朝臣提及西南疟疾频发一事,康熙帝收回目光,眸色愈寒。
他想起前些年,他险些因疟疾不治身亡。
幸而西洋传教士推荐灵药,名曰金鸡纳霜,三个病重的士兵为他试药,服用没多久,士兵们的病情立即好转。
彼时他都已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而太子却一再阻挠他用西洋灵药。
美其名曰皇父龙体万金之躯,岂可与莽夫相比。
后来是明珠那几个重臣站出来舍身为他试药,才堵住太子的口,他得以服下灵药,死里逃生。
他曾感动于太子的孝心,如今看来,这个他最疼爱的嫡子,兴许只是想让他早些驾崩吧。
康熙帝不觉间,在这一刻埋下对太子孝心的猜忌与质疑。
胤禛察觉到汗阿玛一闪即逝的不悦,他不悲不喜,愈发缄默
四爷今日下朝,心情似乎颇佳,也不知又成功坑了哪个倒霉蛋,这么高兴。
“后日开始休沐,带你去香山庄子住几日。”胤禛心情大好,忍不住将心爱的女人搂入怀中,纾解一番。
吕云黛双脚勾住四爷精壮的窄腰,由着他将她压在软榻上胡闹。
后日开始,就是为期一个月的春节休沐。
长达一个半月的休沐。
四爷不必上朝,定会可劲的折腾她,他闲下来就沉溺闺房之乐,吕云黛一想到他那些羞人的折磨人的方式,就忍不住腿软。
“不成,奴才得回家一趟。”
“你的家,是王府。”胤禛纠正道,趁机压下肩,沉身而入。
“那也要回去看看,等除夕再回来。”吕云黛有两个多月没回去瞧瞧,她不放心,也不知道吕夫人如何了,她前些时候得了风寒。
“哼”
四爷这个哼字,竟然罕见染着柔软祈求之意,吕云黛被他灼灼目光看得浑身发软,赶忙抱住他,温声诱哄:“距离除夕还有十几日,我又不是这十几日都不回来,我每晚吃完晚膳就回来陪你。”
“我在私宅里还给你绣了忒好看的荷包,还亲自绣了好几条发带给你,我得回去拿给你。”
“哼~”
男人傲娇的轻哼,但语调却染着沙哑的欲,动作愈发急迫。
吕云黛知道她把四爷给哄好了,于是殷勤的主动躬身,仰头索吻。
二人厮磨到过了午膳的时辰,吕云黛饿的推开四爷再次压下的肩。
她懒懒的被四爷抱着去沐浴。
吕云黛满身黏腻,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她才不惯着他,抱着他撒娇,让他自己收拾干净。
看他老老实实红着脸替她擦拭身子,吕云黛忍笑,又忍不住亲昵的吻他潮红未褪的俊脸。
吃过晚膳,趁着四爷去书房内与幕僚议政,吕云黛赶忙溜之大吉。
这几日,她寻到暗一,让暗一照例给她安排任务。
暗一该是请示过四爷,给她安排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不是去找猫就是去买琐碎之物,要不就是帮四爷整理书房,翻晒藏书,让她觉得毫无用武之地。
今晚好不容易被暗一安排一个任务,她竟觉得久违的兴奋。
她需去南郊杀一人,一个扛着货郎担的小摊贩。
那小摊贩明面上是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暗地里却在帮着八爷笼络党羽,他是八爷的心腹之一。
八贝勒府就在雍亲王府隔壁,八爷明面上与四爷交好,可八爷暗中在雍亲王府安插的细作数目,却是所有皇子之最。
吕云黛一路飞檐走壁来到南郊,正准备对那货郎张生下手,倏然飞来一只乌鸦。
当听到乌鸦传递的消息之后,吕云黛险些从藏身的屋檐跌落。
闷骚的男人黏起人来,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她忙着杀人,而四爷倒好,专门派乌鸦来通知她,快下雪了,让她早些归家。
吕云黛无奈的同时,又觉暖心。
轻松击杀货郎,毁尸灭迹之后,她折步来到南城那家柳泉居,买来四爷最喜欢吃的肉沫烧萝卜、甜酒汤圆和奶卷儿。
这男人似乎对萝卜情有独钟,他只喜欢红皮萝卜,有一回王府新来的厨子用了白皮萝卜,竟被他刁钻的尝出来,一整盘肉沫萝卜都没动。
他还喜欢吃她做的烧鹿筋,吕云黛虽厨艺不精,但勉强有一道拿手菜,那就是烧鹿筋。
她也就只会这一道菜,且不想学习厨艺。
厨房油烟大,古代没有油烟机,她本来就是敏感肌,才不委屈自己为狗男人洗手作羹汤。
平日里她都撺掇狗男人为她做饭,他烧的菜比王府里的厨子更好吃。
吕云黛拎着宵夜前往雍亲王府,才走出没两步,恼人的乌鸦又来了。
当听到乌鸦说什么之后,吕云黛老脸一红,捂着发烫的脸。
狗男人说想她了,还说今晚宵夜炒面做多了,问她要不要回家吃。
哼,他就是想骗小姑娘。
吕云黛没出息的加快脚步,四爷做的炒面好吃极了,她没事儿就撺掇四爷炒面给她吃。
瞧见雍王府红墙绿瓦之时,小乌鸦又来传话了。
四爷说昨儿新得的几尾小金鱼会发光,问她要不要来瞧瞧。
吕云黛愈发好奇会发光的金鱼儿,脚下步伐飞快。
结果发光的小金鱼没看到,倒是看到狗男人的人鱼线,怎么不算鱼呢
他定是知道她馋他的身子,才故意穿着松松垮垮的宽袍勾引她。
他虽养尊处优,但每日都会练武强身健体,宽肩窄腰,一身薄肌坚实有力,盘靓条顺,极是养眼。
吕云黛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会发光的鱼呢?”
“跑了,要不要看些别的。”胤禛一本正经诱哄她。
“”
“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吕云黛放下食盒,迫不及待扑倒他。
折腾两回之后,吕云黛饿了。
“炒面呢?不是做多了吗?给我,我能一口气全吃完。”吕云黛揪住四爷的辫穗儿把玩。
“爷去拿。”
四爷披衣起身离去,吕云黛躺在床榻上,等着四爷投喂。
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他来,吕云黛好奇起身,踱步走到前院小厨房门口,就瞧见四爷正挽袖在灶台前切肉丝儿。
哼,她就知道他在骗小姑娘,吕云黛心头一暖,从后抱紧他。
“唔,等一刻钟,炒面马上就好。”胤禛加快刀速。
她不在身边,他不习惯,他忍不住无所不用其极,将她诱惑回家,多看一眼也好。
“爷还给哪个小姑娘洗手作羹汤?”吕云黛酸溜溜问道。
“不曾。”胤禛温声回应。
每个人都有缓解压力的方式,他也有,鲜少人知晓他缓解压力的法子是下厨。
自从有了她,他最好的疏解方式,是要她。
许久不曾亲自下厨,厨艺有些许生疏,否则也不会让她久等。
“那以后呢?”吕云黛忍不住追问,可话说出口,她却后悔莫及。
以后她与他注定没有以
后,没有将来,注定会分开,何来以后?
“不知。”胤禛据实以告。
此刻缱绻旖旎的气氛,答案该是不会,可他不能确定之事,就不想卑劣的哄骗她,
又是不知这个答案,他对他们的未来下了定义:不知。
吕云黛忽而从无妄的伤情中惊醒。
“也是,奴才也不知能不能一辈子只吃爷做的炒面,说一下下一个更好!”吕云黛满不在乎的说道。
“下一个更好?嗯?”胤禛寒着脸,盯着她玩世不恭的散漫神情。
“王爷,您与奴才之间的关系并非一辈子,毕竟谁都不曾承诺过一辈子不离不弃。王爷不喜欢奴才之时,就是奴才喜欢别的男子之时,不对吗?”
若四爷另结新欢,她才不会死皮赖脸当苦情女。
离开他,说不定下一个更好,下一个男子才是她的正缘。
“嗯。”胤禛攥紧锅铲,眸中寒意渐凝
狗男人为了留住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直到除夕一早,吕云黛终于下定决心偷溜。
“今晚回家守岁可好?”
四爷侧躺在床榻上,腰间只搭着一件寝衣,他眼尾洇着一抹欲色,语气更是罕见的温柔。
吕云黛将目光艰难从无边男色身上挪开,转身继续穿衣衫。
“你不回家吗?”
“回,我回。”他柔软的眼神将她的心都看化了,原来他卸下冰冷伪装,内里却是这般黏人与温情,就像只男狐狸精似的。
吕云黛双脚发软开溜。
回到私宅,吕云黛迫不及待去瞧吕夫人,吕夫人正在午歇,吕云黛躺在她身侧,不觉间有了困意。
面对疯疯癫癫的吕夫人之时,她会展露真颜,让自己卸下警惕的伪装,彻底放松身心。
不知为何,她呆在六夫人身边之时,总觉得亲近与惬意。
此时她关好门窗,卸下人皮面具,正昏昏沉沉有些许睡意,忽而听到一阵戚呜声。
“四娘,四娘,你都长这么大了,我的女儿呜呜呜呜”
吕夫人抱着她嚎啕大哭,忽而疯疯癫癫的冲出屋内,数九寒天,她只穿着寝衣,鞋子都没穿,吕云黛心急如焚追出去。
“夫人。”柿子看到夫人穿着淡薄,赤足站在雪地中,顿时拔腿冲来。
忽而眼前出现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庞,柿子顿觉如遭雷击,蹲在原地,怔怔盯着眼前的女子。
“你四姑娘!姑娘!您终于回来了!”柿子满眼悲切,匍匐在她脚下。
吕云黛一摸脸颊,登时大惊失色,方才情急之下,她浑浑噩噩间竟忘了换上面具。
“四姑娘!”柿子低头抹泪。
“柿子,是我啊。”
吕云黛懵然,吕夫人疯疯癫癫认错人也就罢了,为何柿子也一个劲唤她四姑娘?
“主人你你怎么会原来你就是四姑娘,姑娘,我是黄柿子,我是柿子啊,您不记得了吗?”
“四娘,四娘,我是娘啊。”吕夫人呜咽着抱紧她。
吕云黛从懵然中回过神来,她不知所措看着柿子殷切的目光,再低头看向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的吕夫人。
吕四娘!
她竟然是吕留良的孙女,野史中传闻刺杀雍正帝的侠女吕四娘。
吕云黛头痛欲裂,如果她是吕四娘,那么野史有可能就是真的。
吕四娘刺杀雍正帝,将雍正的首籍斩下,可她为何要杀四爷?她与四爷并无深仇大恨。
她曾经调查过吕家,四爷与吕家也并无任何瓜葛。
历史上直到雍正登基之后,吕家才因谋逆而被株连,吕留良父子被开棺戮尸,而吕家六十余口则被发配宁古塔,予凶悍的披甲人为奴。
此后吕家世代都身处低贱奴籍的深渊之下,饱受无尽屈辱。
如今曾静谋逆一案尚未发生,四爷并未登基为帝,与吕家全无交集。
吕云黛完全想不出她杀四爷的理由。
“柿子,过去之事,我全然不记得,你可否与我说说我六岁之前发生的事情,与我说说吕家。”
吕云黛穿到这个身体之时,在这个异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策零,原主的记忆全无。
难怪她冥冥之中,会对柿子和吕夫人生出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想必是这具身体认出了他们。
原主被淹死之后,她这缕孤魂才占据了这具身体,吕家人于她来说,只有柿子和吕夫人亲切些。
她并非吕四娘,但听着柿子声泪俱下倾诉吕四娘母女那些年在吕家的不幸遭遇,她忍不住为吕四娘母女的遭遇悲愤。
“岂有此理!吕家这是吃绝户!”吕云黛愤怒呵道。
“我爹娘是夫人的陪嫁,而我是您的陪嫁,待您出嫁之后,我将为您打理陪嫁的产业。”
“您与桐城张家子弟自幼指腹为婚,未来姑爷叫张廷玉,字衡臣。”
“噗谁?”吕云黛惊的站起身来,擦拭满身的茶汤。
张廷玉是她未婚夫?
“是,若非您身死,如今您该是张公子的嫡妻。您还记得吗?你幼时与张公子还互通过书信。”
“书信在哪?写的什么?”吕云黛想从书信上寻出过往的记忆。
“不知,与张公子的书信都是您自己藏的,您不让旁人瞧。”
吕云黛满眼震惊,没想到她与张廷玉还有青梅竹马的情份,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一想到张廷玉,她就忍不住想起清荷,想起她在张廷玉身边当清荷的时光。
那是她暗卫生涯最为单纯惬意的一段过往。
为了防止暗为弄权,暗卫们每隔两年,必须互相调换辖区。
如今大学士张英府邸,归暗二管辖,吕云黛已然四年都不曾踏足过。
待过了今年,张英府邸与清荷将再次划归到她的辖区。
也不知清荷是否与张廷玉修成正果,若非暗卫间不得打探对方辖区的情况,否则她一定要找暗二打探一番。
她只知张廷玉早就成婚数年,嫡妻是他外祖麻溪姚家六娘。
也不知清荷与张廷玉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吕云黛愈发好奇,过了正月,她就能重新管辖清荷,她一定要亲自瞧瞧去。
“张二公子当真是有情有义,您还未过门,他听闻您身死,竟还为您服丧一年齐衰。”
“只可惜您与他错过良缘,哎。”
柿子这些年其实在悄悄关注张廷玉公子,毕竟他本该是姑娘的夫婿,姑娘极为爱慕张公子。
每回收到张廷玉公子给的书信和礼物,她都能高兴好几日。
他不敢告诉姑娘,张廷玉已与姚家六娘成亲,怕姑娘会伤心。
吕云黛默然不语,古代丈夫为亡妻服丧一年称为齐衰,妻子为亡夫则需服最高等级的“斩衰”三年。
她与张廷玉并未成婚,他本不该为她服丧。
柿子语气顿了顿,又道:“姑娘,您如今平安归来,与张公子也可再续前缘,毕竟您与他本就有婚约。”
“不能,张公子与姚六姑娘已成亲,我们不能伤及无辜,姚六姑娘与张廷玉并未做错什么,何故要用陈年婚约恶心人。”
张廷玉和吕四娘未必就是真爱,吕四娘死的时候才六岁,六岁能懂什么情爱?
张廷玉只比原主大六岁,当年也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少年郎,情窦未开,就更不知何为情爱了。
只不过就凭张廷玉为原主服丧,她也得找机会重谢张廷玉。
“啊您知道了啊”柿子忐忑看向姑娘,就怕从姑娘脸上看到忧伤。
“柿子,如今都康熙三十七年,明儿大年初一都康熙三十八年了。”
“张廷玉都快二十七岁了,怎么可能不娶妻生子?我又不是什么仙女,凭什么让他为我守身如玉孤家寡人到二十七岁?”
吕云黛心里门清,张廷玉在原主死后不到六年,就与清荷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哪儿还想得起她
这个死去多年的未婚妻。
男人压根不是长情的动物,对男人的期待值越低,就越不容易失望,点名那谁。
“姑娘说的极是。”柿子满眼委屈,为四姑娘委屈和惋惜。
“桐城张家与江宁吕家世代交好,我打听过张公子每年都会去吕家拜访。”
柿子将自己打听到的关于吕家和张廷玉的消息一股脑告诉姑娘,他私心希望姑娘和张公子能再续前缘。
吕云黛岂会不知柿子话里有话,她对张廷玉除了感激之外,并无任何私情,是以,她并未开口回应柿子这番话。
主仆二人都是听弦知意的聪明人,柿子察觉出姑娘不想再说关于张廷玉的话题,于是乖乖闭嘴。
“柿子,立即收拾收拾,我明日要带我娘回吕家!”吕云黛阴测测笑着。
第64章 第64章情愫
“主人,我也要与您一道前往,您对吕家人一无所知,我需跟在您身边才能安心。”
吕云黛点头,她对吕家人知之甚少,的确需要柿子一道陪同前往吕家。
忽然想起那年去吕家接走吕夫人那晚,吕家后宅里藏污纳垢,蝇营狗苟的淫艳肮脏事儿还挺多。
此行将是一场恶战。
主仆二人连夜整理行装,吕云黛仰头看蹲在积雪柿子树上的乌鸦,赶忙将小乌鸦唤到跟前,将她要去江宁一事,言简意赅告诉四爷。
此时吕夫人忽而又开始呜咽:“四娘,看到你爹就跑,跑得远远的,快跑。”
从吕夫人疯言疯语中,吕云黛大概猜测出原主的爹爹吕观稼并非善类,否则他也不会再娶,对疯妻不闻不问。
说不定原主之死,也与吕观稼有关。
吕夫人是江南望族翁氏女,翁氏一族在江南颇具声望,乃清流之家,书香门第,可谓是人才济济。晚清重臣,帝师翁同龢就出自翁氏一族。
只不过原主的外祖英年早逝,外祖母早年间也驾鹤西去,膝下还只有翁氏一个独女,连个帮衬的兄弟姊妹都无,否则也不会在吕家疯癫多年,娘家人都没来撑腰。
古代出嫁从夫,翁氏的兴衰荣辱,全都捏在吕观稼手中。
吕家虽也算得上世代簪缨,但却是前朝的名门望族,早就外强中干。
翁氏出嫁之时,带的十里红妆,这些年都被吕家人霍霍光了。
古代男子若没出息的挪用女人的嫁妆,定会被人嘲笑他无能,吕观稼简直就是无能的禽兽。
吕云黛决定为原主母女讨回嫁妆,也算偿还原主给她这具尸体。
吕家,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大染缸,吕云黛前所未有的忐忑。
如果四爷能早些登基为帝就好了,她记得雍正登基为帝之后,将吕家几乎灭门。
吕家十六岁以上男丁全部处死,女眷则被发配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
全都杀光得了,免得她还需大费周章走一趟。
吕夫人的身子骨这些年不大好,不知吕家对吕夫人到底做了什么,她的身子骨这些年来每况愈下,早已油尽灯枯,估摸着只有三五年的光景。
她得趁着吕夫人健在,让吕家人血债血还。
“主人,天色尚早,不如立即出发可好?”
柿子很想早些回到那个魔窟,他还想问问吕家人将他爹娘的尸首埋在哪,他想将爹娘好好安葬。
“好。”吕云黛搀扶着昏昏欲睡的吕夫人,三人即刻赶往江南。
吕夫人身子骨不好,吕云黛特意租了一艘楼船,沿京杭运河一路南下。
哄睡吕夫人之后,吕云黛和柿子主仆二人坐在甲板上,继续核对吕家人的信息。
“主人,吕家的关系错综复杂,老爷续弦的新夫人是麻溪姚氏女,恰好是张廷玉嫡妻姚氏的堂姑母。”
“张廷玉是宰辅根苗,他的父亲大学士张英,更是官居一品,要不我们还是”
柿子已然开始打退堂鼓,吕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他担心主人一个弱女子斗不过吕家,甚至因此付出生命代价。
“柿子,去吕家势在必行,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吃的屎,无论是糖味的屎,还是屎味的糖,我都得自己尝,我得把那些陈年烂账算清楚。”
吕云黛伸手替柿子束紧斗篷,遮挡咧咧寒风。
柿子听着主人这番话,登时哭笑不得,却忍不住心酸。
倘若主人并未离开吕家,如今定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哪儿还会这般颠沛流离,沦为升斗市井之徒。
而此时雍亲王府内,胤禛正与小阿哥守岁。
“阿玛,额娘去哪儿了?”
最黏额娘的二阿哥弘昀大病初愈,被阿玛抱在怀里守岁。
“你额娘回娘家了。”胤禛怏怏不乐,将准备好的礼物分给小阿哥。
小弘昀恹恹地蜷缩在阿玛怀里,跟着怏怏不乐。
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父子五人迎来康熙三十八年。
将小阿哥交给奴才照顾,胤禛独自坐在书房内,摩挲她新做的狐狸绒小褥子。
忽而不满蹙眉。
“苏培盛,取旧褥子来。”
“爷,那旧褥子都破了好几个洞,狐狸毛都掉光了,新年新气象,您瞧瞧六子给您新做的小褥子多精巧奴才这就去。”
苏培盛被爷一记眼刀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拧身去寻那破烂不堪的褥子。
破褥子取来,胤禛心不在焉伸手摩挲着,忽而幽幽道:“让养心殿之人斡旋一番,可从汗阿玛开春三下江南一事为由,爷需即刻前往江南。”
苏培盛心下骇然,亲王非诏不得随意出京,爷为了去江南寻暗六,竟不惜启用康熙爷身边的血滴子行事,还真是煞费苦心。
“是。”
正月十二,吕云黛和柿子搀扶着锦衣华服的吕夫人,来到吕家门前。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仆从,都是她花大价钱请来的练家子。
吕云黛今日并未戴面具,柿子说她的容貌更随爹,只凭这张脸,她就能证明自己是吕家长房嫡出的四姑娘。
说出来忒讽刺,她是吕夫人唯一的女儿,按理说该是大姑娘才对。
抛开二房三房家两个堂姐不说,她竟还有个只比她大一个月的庶姐。
狗屁的书香世家,在正妻进门之前就与人珠胎暗结,生下三姑娘吕芸绣。
吕云黛除了有一个庶姐,还有一个庶妹与一个庶出的弟弟。
哦,如今他们都是嫡出了。
那姐弟二人的娘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如今吕家的当家主母姚氏。
门房一眼就瞧见疯夫人,正要拔步去通知家主前来,却瞧见疯夫人身边站着黄丙峰家的二儿子黄柿子。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待看到疯夫人身侧那容貌绝艳的女子之时,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儿。
那女子的容貌与家主有四五分相似,眉眼又有几分疯夫人的影子,不是四姑娘又是谁!
门房惊得险些没站稳,赶忙心急如焚去禀报。
盏茶的功夫,一个看着有些头脸的仆妇满眼笑意走出。
“您是四姑娘吧,奴婢是陈妈妈,请随奴婢先入府歇息。”
吕云黛点头,跟着那陈妈妈拔步往前,从角门入了吕府。
柿子是男子,不得入垂花门内,而是只能在垂花门之外的外院暂居。
吕云黛将小蛇留给柿子防身,主仆二人在垂花门前分头离开。
吕云黛搀扶着吕夫人来到一处僻静院子,这座院子很熟悉,正是吕云黛将吕夫人带离的那座荒僻院子。
丫鬟仆妇进进出出洒扫搬运,盏茶的功夫,屋内陈设焕然一新。
吕云黛嘴角噙笑,端起不曾入口的茶水,径直泼在燃着袅袅青烟的博山炉内。
吕家人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让她们母女死,准备的东西都是罕见之物,准保她们母女二人活不过正月。
此时一个圆脸细眼,看着精明能干的仆妇领着两个怯生生小丫鬟前来。
“四姑
娘,奴婢是周远山家的,您唤奴婢周妈妈即可,今后奴婢领着妙春与锦春二人一道伺候您与前任夫人。”
听到前任夫人,吕云黛忽而冷笑一声:“前任夫人?请问我娘可曾签下和离书或休书?且拿来瞧瞧!我娘神智不清,言行压根做不得数,倘若真有休书,我倒要去衙门鸣冤叫屈一番。”
“四姑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周妈妈一瞧这伶牙俐齿的四姑娘就不是好相与之人,登时满脸堆笑。
说话间,两个小丫鬟拎着食盒入内。
吕云黛默不作声,任凭她们摆膳。
待膳食摆好之后,她冷笑着站起身来。
“去告诉我爹,有人想毒死我们母女二人,你们若不去,我现在就去报官,今日触碰过膳食之人,一个都逃不过,免不得落下草菅人命的罪行,到牢狱里遭罪。”
吕云黛见惯风浪,此等阴毒的宅斗手段,在她面前就如儿戏。
“四姑娘,家主随夫人前往桐城麻溪,明日才将归来。”
啧,那对奸夫淫。妇不在府里都能摆出绝杀局,真不敢想象明日又是何等尔虞我诈的场面。
“我爹既不曾归来,那今日使唤你们来我这伺候之人,又是哪个?”
“是少夫人。”
少夫人?
原来是她那个庶弟的夫人,他庶弟吕宣逸娶的也是麻溪姚氏女,吕云黛对麻溪姚家女子的印象顷刻间跌落谷底。
“怎么?我们母女在吕家是客人?”吕云黛冷笑道。
周妈妈本就是个泼辣性子,本想用嫁出去的女子就是别家人,回娘家自然是客来搪塞四姑娘。
一抬眸却发现四姑娘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
怎么会?按理说四姑娘今年都二十一岁了,早该嫁做人妇,怎会还待字闺中,成了老姑娘?
周妈妈一时词穷,赶忙垂首道:“四姑娘言重了。”
“饭菜撤下去,换一桌。”吕云黛寒着脸呵斥道。
两个小丫鬟赶忙将满桌菜肴撤下去,盏茶的功夫,重新摆膳,吕云黛用筷子敲了敲羊方藏鱼、水晶肴肉和蟹酿橙。
“这三盘,赏给你们一人一盘,当着我的面吃光。”
“多谢四姑娘。”丫鬟锦春满眼欣喜,端起蟹酿橙,忍不住咽口水。
再看周妈妈和妙春二人,却是面色惨白。
吕云黛嗤笑一声,抬手将那盘有毒的蟹酿橙拿回来,塞给憨憨傻傻的锦春一盘蟹粉狮子头。
“这盘给你。”
“奴婢多谢四姑娘。”锦春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
此时吕云黛将目光落在周妈妈和妙春二人:“怎么?不敢吃?”
“四四四姑娘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求您饶命啊。”
正在吃狮子头的锦春见周妈妈与妙春匍匐在四姑娘脚下,登时也战战兢兢跪下磕头求饶。
吕云黛被锦春这傻丫头逗乐,伸手将她搀扶起来:“你为何跪?”
“姑娘,奴婢不知,但大家都跪,奴婢站着不大好。”
“哈哈哈~”吕云黛被锦春的耿直逗乐。
“周妈妈和妙春不必留下,锦春,今后你在我身边伺候。”
“多谢姑娘!”
“姑娘当真是菩萨心肠。”
周妈妈和妙春二人腾地站起身,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吕云黛将那三道有毒的菜丢回食盒子,开始伺候娘用膳。
“四姑娘,那些菜为何要丢?您一口都没动。”锦春懵然。
“因为有毒。”吕云黛直言不讳。
“啊!姑娘,夫人,那你们别吃了,快别吃了。”锦春急的伸手去夺夫人手里的碗盏。
“无妨,这些没有下毒。”
吕云黛很满意这老实憨厚的小丫鬟,若是她听到饭菜有毒,定会以为自己中毒,第一件事一定是给自己抠喉催吐,而非担心主子被毒倒。
“啊糟了!呜呜呜,我方才吃了两个大狮子头,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呜呜呜”
吕云黛低头忍笑,这小丫鬟迟钝了些,此时才想起来贪生怕死。
“你吃的狮子头无毒,锦春,你原来是哪个院子伺候的?”
正愁眉苦脸的锦春登时满眼喜色,太好了,她不会死了。
“回四姑娘,奴婢是门房徐大年的女儿,是吕家的家生子奴婢,奴婢从前在南园家塾里当洒扫丫鬟,前几日刚调到内院伺候,这几日正在学规矩,尚未被调拨到哪儿伺候,今日正好被调拨到您这了。”
“哦。”吕云黛低头用膳。
锦春看着十一二岁,估摸着那门房想让女儿到家塾里读书识字,才将她安排在那。
权贵之家的家塾里通常只有书童伺候,并不准丫鬟仆妇出现,以免扰乱年轻气盛的公子哥儿读圣贤书。
即便有丫鬟伺候,也是身型未长开的小女童,锦春就属于这一类,故而身型窈窕之后,就被打发出家塾,派遣到内院伺候。
小丫鬟极为勤快,吃过晚膳,又到小厨房里烧水。
她暂居的这个院子有间不大的厨房,院里桃树下还有一口水井。
吕云黛斟酌一番,决定让锦春去厨房领新鲜食材和米面粮油,让锦春下厨,如此也能防着点被无所不用其极的下毒。
锦春极为乖巧,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小厨房里就被大量新鲜食材堆满。
“四姑娘,厨房里这几日正在采买五姑娘及笄礼用的食材,奴婢瞧见可多山珍海味了。”
“五姑娘?哦,我五妹十五岁及笄是吗?定在正月十五?”
吕云黛的庶妹吕云熙年方十五,已许嫁海宁陈家子弟。
说来也巧,吕云黛和庶妹竟是同一日生辰。
哼!她都二十一了,都未行及笄礼。
其实也不算没有,四爷在她十五岁生辰之时,为她行了及笄礼。
可那不一样,四爷并非她的长辈,又非她的夫君,只不过一时兴起为她插簪挽发而已,满人哪儿懂什么及笄礼,过家家的把戏,做不得数。
不成!她得把属于原主的及笄礼还给她!
“不巧,我也是正月十五的生辰,说起来我还没行及笄礼呢。”吕云黛阴阳怪气。
“锦春,把柿子叫来说话。”
“啊,四姑娘,使不得,这是内院,若无夫人允准,柿子哥不能来您的闺房。”
吕云黛头疼扶额,深宅内院的破规矩不比雍亲王府的少。
“你带我到垂花门口,把柿子叫到垂花门口说话。”
“是。”
吕云黛跟着锦春前往垂花门,门口坐着个看门的婆子,此时那婆子毕恭毕敬唤了句四姑娘妆安,就取钥匙开门。
吕云黛正纳闷为何这婆子对她和颜悦色,却听锦春小声唤了句娘。
原来是锦春的娘,难怪。
迈过垂花门,吕云黛抬眸就瞧见柿子站在抄手游廊边。
“四姑娘妆安。”柿子恭恭敬敬请安。
“柿子,过来说话。”吕云黛朝着柿子招手。
“锦春,瞧着点,别让旁人靠近。”
“姑娘请放心。”锦春背过身,挡在抄手游廊入口处。
“柿子,用袖子遮住嘴与我说话。”
吕云黛用绣帕子遮住嘴唇,以防止有人精通唇语,窥视她与柿子的谈话内容。
柿子点头,以袖掩口。
“柿子,立即把吕家四娘归家的消息传开,务必连我哪一日生辰都闹得人尽皆知。”
“姑娘,您放心,柿子这就去办。”
“姑娘,您和夫人在内院可好?”柿子面露忧色。
“怎么?你在前院遇到了麻烦?”吕云黛敏锐察觉到柿子忧虑的神色。
“公子找过我,打听您这些年都去了哪儿,问我既然您活着,为何都不回家。”
“嗯,你可是按照我们商量的话术来答?”
“是,我告诉公子,说您大病一场,记不得前尘往事,是我前些时日在京郊一处庵堂里寻到您,您见到故人,才想起过往。”
“好,依计行事,把我已年过二十岁,却未有行及笄礼的消息也放出去。”
反正她一个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又失踪十五年,早就没了名声,正好让自诩清流世家的吕家一道丢人现眼。
吕云黛与柿子交代清楚之后,回到垂花门内。
才靠近她所居的无名院,就瞧见一个面色青黑的婆子被人搀扶着离开。
吕云黛低头忍笑,那婆子被毒蛇咬了,定熬不过今晚,谁让那黑心肝的婆子趁着她与锦春主仆离开,潜入她娘的屋内。
她离开院内,前往垂花门外之时,在娘屋内布下毒蛇看守,生人勿进,否则定被毒蛇咬死。
是夜,吕云黛躺在疯疯癫癫的娘亲身边,辗转反侧。
看着身侧憔悴的妇人,她不免愤恨。
明日一早,她就能见到她那个饱读诗书的爹爹了。
原主的爹爹吕葆中,字观稼,可谓才高八斗,两年前考中榜眼,于翰林院内任职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虽无实权,专司负责起草润色皇帝诏书及机密文件。
但却是皇帝的文学侍从官,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历届榜眼与探花郎在委以重任之前,都会在这个位置上历练,可谓是宰府根苗的摇篮。
若不出意外,她那年仅三十五岁的爹爹这几年就会被外放出京,为一方主官历练几年,再回京之时,定会身居要职。
不成!她必须不择手段将他拽下来,她得让吕观稼和姚氏身败名裂!
第二日一早,吕云黛正在用早膳,忽而闯进来七八名仆妇。
其中一个仆妇极为眼熟。
吕云黛想起柿子大婚之时,新娘子娘家来了好些远房亲戚,其中有一个尤其碎嘴的孙婆子。
那婆子是当牙婆的,当时那孙婆子还碎嘴的说她生过孩子,并非少女之身。
她登时警惕站起身来。
“四姑娘,奴婢桑青,奉家主与夫人之命,为前夫人与您梳洗,一会奴婢带您去见家主。”
一个凸嘴浓眉的婆子客客气气说道。
桑青是姚氏身边最得力的陪嫁丫鬟,昨日对付她的那些肮脏手段,少不得这个桑青在背后使坏。
此时那孙婆子忽而目光幽幽盯着她瞧,继而两眼发光,似乎发现了不得秘密似的。
孙婆子面露慌张,又夹杂些许鄙夷神色,附耳在桑青耳畔低语,吕云黛听到孙婆子说四姑娘早就破身,还生过孩子。
该死的吕观稼,还未与失散十五年的女儿见面,就先派来牙婆来检查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四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梳妆。”桑青皮笑肉不笑凑到跟前。
“不必,我这身衣衫挺好,不必再更衣,带我去见我爹。”
“我娘身子骨不好,不必去。”
桑青压下鄙夷,四姑娘走失十几年,虽未嫁人,但却是残花败柳之身,显然这些年过的艰难,如此夫人也该放心了。
就怕她过得锦衣玉食,又觅得权贵佳婿,一跃成为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将五姑娘比下去,若当真如此,定让人寝食难安。
“锦春,你留下伺候夫人。”吕云黛将昏昏欲睡的娘交给锦春照料,拔步跟着桑青到前院见渣男贱女。
桑青的步伐略显焦急,转过回廊之后,就跑的没影儿了,吕云黛则被一个矮胖的婆子领着继续前行。
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华庭内,吕云黛瞧见上首端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子正襟危坐,容貌俊逸出尘,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吕观稼。
下首左侧坐着一对十七八岁的年轻夫妇,该是她的庶弟吕宣逸。
右侧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二十来岁妇人与个十四五岁的绝艳少女。
想必就是她的庶姐吕芸绣与庶妹吕芸熙。
她的庶姐嫁给了桐城张家子弟,好像是张廷玉的堂弟,在直隶为从五品知州,一方主官,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桐城张家子弟在朝为官者颇多,算得上是满朝朱紫贵。
如今桐城张家的主母,张廷玉的母亲,也出自麻溪姚氏,故而张家与吕家和姚家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
“给堂姑父堂姑母请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婉柔和的女子声音。
倏地,吕云黛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衡臣祝姨夫姨母新春大吉。”
姨母?吕云黛纳闷片刻,想起来张廷玉的母亲姚氏与她的继母姚氏是堂姐妹。而张廷玉又娶了表妹姚氏,而原主吕云黛的祖母也是姚氏女。
啧啧,还真是亲上加亲啊,关系乱的她一时半会儿理不清。
张廷玉竟然来了,吕观稼到底想做甚?
此时坐于上首笑而不语的姚氏终于打开话匣子:“衡臣,姨母本不该将你请来,可四娘毕竟曾经是你的未婚妻,你也不算外人。”
“四娘失踪十五年,而今终于平安归家,当真是桩喜事,只不过”姚氏话锋一转:“四娘,你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为何失了贞?牙婆甚至说你曾经孕育过子嗣。”
“哼!”一道威压的冷哼传来。
吕云黛愣怔几许,没想到父女十五年后重逢,她爹对她说的第一个字,竟然是愤怒的冷哼。
“你为何不死在外边?如今不清不白归来是何意?吕氏一族的女子都会因你而蒙羞。”
“呵!”吕云黛甚至不想对这个冷血无情的爹爹多说一个字。
“怎么?我没死,让你们很失望啊?你有空质问我为何活着回来丢人现眼,倒不如下地狱问问我那祖母,当年带着我去鸡鸣寺进香,为何与姚沁霜联手将我推入秦淮河内。”
吕云黛根据柿子提供的只言片语,大概猜测出原主的死亡真相。
当年作为表小姐的姚氏来吕家探望姑母老姚氏,也就是吕四娘的祖母。
老姚氏带着小姚氏与吕四娘母女前往鸡鸣寺斋戒沐浴。
回来之后,吕夫人就疯了,而原主吕四娘溺毙,她这个异世孤魂寄生吕四娘的尸体,被策零拯救。
她愤恨反驳:“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你觉得会有何际遇?你们不是都猜到了?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吕云黛恨不得一剑砍死吕观稼,混账东西,当年甚至不派人来寻她,就这么草草了事,让她在外颠沛流离,过得生不如死。
倘若当年她获救,再不济也是高门大户的不受宠闺秀,何必过着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放肆,岂可直呼你嫡母的闺名。”
“夫君,我被冤枉无所谓,就怕因为那些陈年往事,而让四娘与你之间产生隔阂,夫君,四娘如今也已不是孩子,那件丑事,也该告知四娘了”姚氏泫然欲泣。
“哎”吕观稼面露难堪。
“逆女,你休要诬陷你嫡母,你之所以出事,全都是因你母亲翁氏与外男幽会,将你落在河边无暇顾及,你落水不知所踪,那贱人还在与男人在荒草堆中媾和,被我当场揭破丑事。”
“那贱人得知你身死,才发失心疯,我并未将她逐出家门,已是仁慈,这件事翁家人也知晓,否则你以为翁家人这些年为何会对那疯子不闻不问?”
“翁氏女即便和离再醮,也可为清贵子弟续弦或良妾。”
“积点德吧,我娘人都疯了,自然由着你们颠倒是非黑白。”吕云黛怒不可遏。
“我不信,我需当面提审当年这件事所有知情者,包括那个奸夫。”
吕云黛才不信出自名门望族的吕夫人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倒是眼下一屋子都是男盗女娼欺世盗名的玩意儿,让她忍不住心寒。
“逆女,你到底要做甚?休要胡作非为污了吕家门楣,否则我定不饶你!”吕观稼想起当年亲自将那贱妇与外男抓奸的难堪,忍不住咬牙切齿。
“那就将我逐出族谱好了,我也不稀罕当吕家人,但我娘的帐需算清楚,害过我娘之人,一个都跑不了。”
“吕老爷,今日你我恩断义绝,除了与你同姓,你我再无瓜葛。”
“明日一早,我需看到当年那件事所有的人证物证,否则我不介意状告当朝翰林院编修吕观稼伙同继妻姚氏谋杀妻女。”
吕云黛转身,正准备离开,却顿住脚步,折步来到张廷玉面前。
她曲膝跪在张廷玉面前:“张公子,感谢您为我守孝,四娘无以为报,请受四娘大礼。”
吕云黛毕恭毕敬朝着张廷玉行了最为隆重的三拜九叩之礼。
“四姑娘不必如此,你我有婚约在先,为你守一年,是我该做的。”张廷玉起身,亲自搀扶吕氏。
吕云黛不动声色避开张廷玉的触碰,他是别人的夫君,他的妻子还坐在他身侧,她得避嫌。
“如此,我与诸位也无话可说了,烦请吕老爷明日内将人证物证交给我,我自会查明。”
依照她的判断,吕家定不会将人证物证交给她,她还得将此
事闹开,最好人尽皆知。
最好的方式就是一纸诉状,将吕家告到府衙。
是府衙,而非吕家所在的县衙,只不过依照大清律例,寻常百姓若越过本地官员直接向上级衙门告状,无论案情是否属实,她都必须先被鞭笞五十,以维护司法层级秩序。
吕云黛之所以不到县衙告状,盖因崇德县主官是吕家的门生。
其实即便她告到江宁府衙,有可能也会铩羽而归。
毕竟江宁府坐镇的主官是桐城张家子弟,是张廷玉的堂弟。
吕云黛头痛欲裂,若非要让吕观稼身败名裂,洗刷吕夫人的冤屈,夺回吕夫人的嫁妆,她恨不能提剑将吕家血洗,哪儿用得着管什么权势富贵的束缚。
手起刀落就把吕家六十多口人全都送到地狱去忏悔。
不觉间,她竟来到一处假山后。
她鬼使神差,一手按在假山凹槽处,总觉得这假山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吕云黛伸手按下凹槽处,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石缝间竟弹出个漆木匣子。
吕云黛打开匣子,竟发现匣子内用防水的油毡布层层叠叠包裹着一堆年代久远的泛黄书信。
看到落款,她登时欣喜若狂,也许冥冥之中,吕四娘也想报仇雪恨。
匣子里全是张廷玉给吕四娘的信件。
吕云黛正要翻开信件内容,却发现一封用秀美簪花小楷写的信封,与张廷玉铁画银钩的馆阁体字迹对比鲜明。
落款是衡臣亲启,想必是吕四娘给张廷玉的信。
吕云黛好奇展信,登时涨红脸,才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就会写情诗了
只是这首诗狗屁不通,越看越奇怪,柿子说吕四娘是个远近闻名的小才女,三岁就能绣口成章。
她的水平不该写出此等露骨低俗的情诗,吕云黛愈发迷茫。
难道是张廷玉和吕四娘之间的暗语?
吕云黛一头雾水,她不是真正的吕四娘,压根不知道这首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而世间能解开这个秘密之人,只有张廷玉。
吕云黛犹豫片刻,决定带着信件去寻张廷玉解惑。
她在张廷玉身边当了数年清荷,以她对张廷玉的了解,他素来清正,雪胎梅骨,定不会与吕家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张廷玉并不会住在吕家,张家在江宁玄武湖畔有私宅,这个时辰,张廷玉也该回去了。
吕云黛悄然离开吕家,来到玄武湖畔,果然见张廷玉在冰天雪地里舞剑。
他舞剑好看,她在张家当清荷之时,就喜欢看他舞剑。
“谁!”张廷玉忽而拔剑相向。
“我,吕四娘。”吕四娘的闺名叫吕芸黛,当年策零根据她贴身携带的帕子上绣着的芸字,才将她取名芸儿。
内宅女子的闺名不得随意告诉外人,时常以字辈代称,吕家人都唤她四娘,而外人则唤她四姑娘。
张廷玉对吕四娘来说,不算外人,他是吕四娘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婿。
“四姑娘深夜造访有何事?”
张廷玉今日听闻吕四姑娘失踪期间,早已失贞,却并未婚配,别人构陷私德有亏。
他听到这些无稽之言,愤怒的同时,却忍不住心疼她。
她一弱女子,这些年定过得极为艰辛,他愈发愧疚,当年若他能早些将她娶回家,她定不会遭遇不测。
他对不起她,当年她闹着要来张家玩,他担心她舟车劳顿累着,断然拒绝。
本想着待春暖花开之时,他来看她,却不曾想,等来的是天人永隔,永失所爱的噩耗。
吕云黛垂眸回避张廷玉眸中掩饰不住的浓烈爱意与愧疚,将吕四娘没来得及寄出的信递给他。
“张公子,可否帮我看看这封信有何问题?你与吕我幼年之时,可曾有何秘密约定或不为人知的暗号密语?”
吕云黛的语气顿了顿,解释道:“关于我落水前的记忆,我已经忘光了,你大可不必将我当成芸黛。”
张廷玉展信,看到那首露骨的情诗,脸颊不免发烫。
待细读情诗,他顿时面色凝重:“是我与她才知道的拆字诗。”
张廷玉踱步来到书房内,蘸墨书写。
随着宣纸上出现速来救我四个字,吕云黛和张廷玉不约而同对视。
“你当年到底遇到何事?”张廷玉疑惑追问。
“我也不知。”吕云黛不是原主,压根就不知道六岁的吕四娘到底遇到什么要命之事。
“但我知道,吕四娘她的确很喜欢你。”吕云黛将满匣子的信件交给张廷玉。
她来之前仔细阅读过张廷玉的信,发现吕四娘将她的心思全藏在信纸背面。
许是她年幼,所以写的信需过明路,被旁人窥视,为了不让旁人窥见心事,她就在张廷玉书信的背面洋洋洒洒写上她的回信。
才六岁的小姑娘,字里行间那些溢于言表的喜悦和情愫,却细腻入微。
吕云黛觉得该让张廷玉知道吕四娘的心思,如此她也不会留遗憾。
“张公子。每封信背面都有她给你的回信,我觉得这些信该交给你保管。告辞,今晚多谢。”
“为何说她,你就是吕家四娘。”张廷玉听得云里雾里。
“从前那些旧事我都忘了,我不是她。”吕云黛闪身离开。
张廷玉心内五味杂陈,看向那道消失的纤瘦身影。
她这些年定过得极为艰辛,否则何必练就一身武艺保护自己。
今日看到四娘那一瞬,萦绕在他心间多年的困惑与迷茫终是拨云见日。
原来兜兜转转间,他始终在搜寻这位小未婚妻的身影,就连清荷身上都带着她的影子。
他始终刻骨铭心,记得听到她死讯那一瞬,万念俱灰肝肠寸断的痛,痛得他几度昏厥,缠绵病榻。
直到清荷走进他的视线,他对清荷近乎失智的偏执爱恋,终于有了解释。
此刻他终于揭开疑惑,为何他明明喜欢清荷,却又不愿与她同房,原来他想要的,从不是清荷,而是藏在清荷眉眼中的旁人。
罢了,张廷玉苦笑摇头,如今他已服从长辈的安排,早已娶妻生子,再无法与四娘履行婚约。
只是,为何那久违的酸楚之痛,却再次无孔不入侵袭而来,简直痛不欲生。
此时小厮踱步来到他面前。
“公子,后日是吕家五姑娘及笄礼,方才吕家派人来通知,说吕家四姑娘也会
在那日行及笄礼。”
“何人为她插簪挽发?”张廷玉焦急追问。
女子及笄礼,需家中长辈或者夫婿为她挽发插簪,她的未婚夫婿,是他,可他却奉父母之命,娶表妹为妻,他已是旁人的夫君。
此时张廷玉忍不住取下随身携带的卷云纹折扇,盯着折扇出神。
倏地,他从扇骨夹缝中抽出一支玉簪。
小厮骇然,这扇子公子从不离身,他压根没想到扇子里藏着女子用的玉簪。
张廷玉轻叹,扇,同散,原来是不祥之兆,他竟愚蠢的将表达爱意的玉簪藏在离散中,所谓秋扇见捐,原是他抛弃了他与四娘白首不相离的承诺。
后日,若无人为她插簪,他定不会再弃她于不顾。
第65章 第65章谋婚
张廷玉失魂落魄来到别院仓库内,这座仓库除了他,任何人不得踏足。
打开仓库,满目都是贴着囍字洒金红笺之物,都是他准备的聘礼。
拔步床、玫瑰凳、妆奁盒、首饰钗环、文房四宝、古董字画、长命锁、平安扣、龙凤烛台、玉如意、珐琅彩杯盘、金银茶筒
还有他亲手做的桃木梳子,他为她做的琴架。
每年他来江宁,都会躲在这几晚,为她亲手做一件聘礼,今年,他亲自做了一对鸳鸯彩金镶明珠耳坠。
她喜欢收集珍珠饰物,他每年都令人从天南海北搜罗各式珍珠,有合浦明珠,东洋灰珍珠,西洋的黑珍珠,甚至还有违禁的皇族专用的东珠。
满满一匣子,今年他寻来的是罕见的螺珠与粉珍珠。
心酸酸涩,他再无合适的身份,将这些礼物捧到她面前
淮安府北郊外。
风饕雪虐,千山难越,苏培盛趴在马背上,被风雪刮的脸颊烧疼。
整整六日星夜兼程,马儿都跑死了五匹,他这几日连用膳都在马背上。
此时他伸手拂开粘住眼睫的霜雪,缩了缩脖子,抬眸却见王爷早就跑没影儿了。
苏培盛勒紧缰绳,转头看向匆匆赶来的叶神医。
“叶神医,王爷该服药了,你把药给影一,让影一伺候王爷服药。”
“哎,苏公公,王爷风寒未愈,还是避免车马劳顿为宜。”叶天士将一颗药丸递给血滴子。
“劝不住啊!杂家天天劝!除了暗六,世间没人能劝住王爷,哎哎哎,快些赶路吧,明儿午时前务必赶到江宁府。”
苏培盛耷拉着眼皮,困得都睁不开眼。
“叶神医,有提神醒脑强身健体的药丸吗?给大家伙来几颗。杂家快顶不住了。马蹄儿都跑出火星子了。”
“有。”叶天士赶忙从药箱里取出几瓶药丸,自己也咽下几颗。
影一快马加鞭赶上王爷,将药丸呈给王爷服用。
“咳咳咳咳咳”胤禛捂着嘴角难受的咳嗽几声,他并未勒马停步,仰头咽下药丸之后,继续风驰电掣赶路。
此时一只翱翔的海东青自北而来,径直落在影一肩头。
“主子,是影三与影七送来的密信,东西已找回。”
影一从海东青腿边取下一个小锦盒,那盒子里赫然放着一个人骨做的短笛。
“嗯。”胤禛摩挲短笛,随手将骨笛挂在脖子上,贴心口藏好。
影一心下骇然,没想到王爷派遣影三与影七前往准噶尔蛰伏多年,竟是为盗取准噶尔汗王策零贴身佩戴的骨笛。
这骨笛到底有何特殊含义?
影一茫然几许,忽而想到暗六,她修习媚术,需取掉两根肋骨,塑造比寻常女子更为纤细柔软的杨柳细腰。
能让王爷贴身佩戴之物,几乎都与暗六有关
吕府内,吕云黛诧异的轻抚托盘内华贵的银红暗花绸三镶边袄。
“四姑娘,这鱼鳞裙是江南最时兴的样式,您瞧这些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小丫鬟锦春将做工精致的芝麻纱绣蝶纹鱼鳞裙捧到她面前。
“哦,你去打盆水来,热水。”吕云黛才不信吕家人会大发善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锦春诶一声,拧身端来铜盆。
吕云黛打着哈欠,将那身新衫丢进热水里。
“锦春,搓揉一遍。用力些。”吕云黛并未发现衣衫有任何猫腻,但直觉告诉她,这件衣衫一定有问题。
锦春卖力的开始搓揉衣衫,忽而惊呼一声:“姑娘,衣衫衣衫破了,盘扣掉了,不对,盘扣怎么融化了?”
吕云黛冷笑,伸手捻起融化在热水里的浆糊状粘稠物。
“是遇水则化的糯米纸,糯米纸濡湿,搓捻成丝线与如意纹盘扣,再用糯米纸丝线绣衣衫,明日我换上这身衣衫出门,濡湿的糯米纸丝线定会被极寒冻得脆硬不堪,再到暖和的前厅内,就会融开。”
古代大家闺秀甚至不允许见外男,若她明日当众衣衫不整,露出里衣,与裸奔无异。
哦,还有里衣,吕云黛将银红里衣一道丢进热水里,整件衣衫都融化了。
啧,他们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着寸缕,逼死她。
“这太过分了,怎么会这样”锦春面色惨白,吓得瑟瑟发抖,深宅大院里的争斗比她想象中更为让人毛骨悚然。
“你去寻丝线,我们趁夜将这身衣衫的丝线全都加固一遍。”
幸亏衣衫上的刺绣没问题,否则她明日只能穿旧衣。
主仆二人将散成布片的衣衫用薰笼烘干,连夜缝制,直到五更天,吕云黛才打着哈欠补眠。
可她才刚闭眼,就有丫鬟仆妇前来,说今日是及笄吉日,需一早前往祠堂拜祭先祖,告慰神明。
吕云黛打着哈欠,懒洋洋坐在妆奁桌前,冷眼瞧见两个仆妇要在她脸颊上敷面脂,她一抬手,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匣子,匣子内一应胭脂水粉与鬃毛刷都有。
“我喜欢用我自己的。”她说着,就自顾自的开始描眉画眼。
妆罢,众人忍不住侧目。
锦春更是瞪圆眼睛:“姑娘,戏文里总说倾国倾城,奴婢今儿倒是知晓何为倾城绝色佳人,姑娘真美。”
吕云黛摩挲手腕上的青丝镯子,笑而不语。
换上那身连夜加固的衣衫之后,吕云黛将锦春留下照顾娘,被婆子搀扶着,前往吕家祠堂祭奠祖宗。
远远就瞧见吕家一众人站在祠堂门口,这些人定是故意让她姗姗来迟,让所有人都等着她,令人觉得吕家四姑娘没规矩。
吕云黛也不气恼,与穿着同样衣衫的五妹吕芸熙一前一后,被婆子搀扶着入祠堂内祭拜吕家先祖。
吕观稼极尽溢美之词,在祖宗面前夸赞女儿,可吕云黛知道,这些夸赞之词永远不可能不属于她。
此时她接过三柱清香,不恭不敬的单手插在香炉内,身侧传来众人或惊诧或鄙夷的窃窃私语。
她懒得搭理,退到一旁,倏地看到婆子将她放方才跪拜过的墨色蒲团推到另一边,搀扶着五妹跪在新蒲团上。
这是何意?嫌弃她脏?还是在那蒲团上动手脚了?
她放下跪下之前,明明仔细观察过蒲团并无任何异常。
还真是防不慎防,吕云黛正忐忑之时,忽而膝上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剧痛。
她调息运气,没有察觉到任何中毒征兆,才勉强安心,可膝盖上的刺痛却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她疼得微微曲膝,见吕观稼怒视而来,赶忙站直身子。
她咬牙强撑着,双腿都疼得忍不住发颤。
好不容易熬到祭祖结束,吕云黛赶忙借着更衣的由头,躲到一处树后查看。
挽起裙摆,却见裤腿上都是斑驳血迹。
她挽起裤腿,赫然发现膝盖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吕云黛伸手查看,却并未见到暗器。
膝盖上传来一阵异常的冰冷触感。
是冰针。
他们将冰针藏在墨色蒲团内,定是计算好她的身量体重,她用手掌触碰检查蒲团之时,那些冰针并不会露出。
可一旦她用全身的重量跪在蒲团上,那些锋利冰针顷刻间就会扎入膝盖内融化,让人无法抓住铁证。
此时祠堂内的蒲团估摸着早就被人毁尸灭迹。
她疼得直冒汗,正要处理伤口,却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
张廷玉急步走到她面前,看到她膝盖上的伤,一颗心揪得生疼,明知外男不该靠近女眷,但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拔步冲到她面前。
“是不是很疼,我送你先回去歇息。”
“还行。”吕云黛用帕子裹紧膝盖,可帕子只有一条,她正准备撕扯一块中衣袖口,却见张廷玉曲膝半跪在她面前,一块素色帕子包裹住她的膝盖。
吕云黛有一瞬间哽咽与悸动,这莫名的情绪显然不属于她,该是吕四娘这具身体对挚爱之人本能的反应。
“四娘,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尽管开口,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张廷玉郑重允诺。
“你离我远些,我是众矢之地,我不想连累你,衡臣哥哥。”话一出口,吕云黛愣怔几许,方才那句衡臣哥哥,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尴尬垂眸:“张二公子,我不喜欢您为我做什么,我不想连累你,我只想为我娘鸣冤叫屈,拿回我娘的嫁妆。”
“四娘,你娘的嫁妆几乎都加进你的嫁妆单里,早年间在你我定亲之时,她就将嫁妆单子送到我家,我我央着我爹娘,给你家回了双份聘礼,只是没来得及送来,你若要嫁妆,那些都给你。”
张廷玉怅然若失,他每年都来吕家拜年,每年都会住在玄武湖畔的别院里,别院库房是他的禁忌之地。
那库房内藏着给四娘的聘礼,还有一顶他参与制作的万工花轿。
他每年都会躲在那库房
内几日,亲自擦拭一遍那些积灰的聘礼,他本打算临死前,将那些聘礼烧掉,带着聘礼在阴曹地府再与挚爱结发为夫妻。
吕云黛愕然看向张廷玉含情脉脉的眼神,心里却在冷笑,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娶妻生子之后,又背着妻儿对她深情款款。
“张二公子,你还是快去寻妻儿吧,别让她们等得着急。”吕云黛语气平静,缓缓道。
张廷玉顿觉如遭雷击,他目露沉痛,缓缓垂下脑袋:“好。”
目送失魂落魄的张廷玉离开,吕云黛盯着膝盖上那方鸽灰帕子,默默良久。
处理好伤口之后,她独自来到前厅内,此时已然高朋满座。
众人眼见一眉目如画的绝色佳人款款而来,或惊艳或垂涎,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吕云黛不卑不亢,款款走到主桌落座。
膝盖上的伤势愈发不对劲,她步伐都忍不住开始虚浮,但无论如何,她今日必须撑过及笄礼,绝不能让吕四娘在及笄礼上丢人现眼。
吕观稼与姚氏啰嗦许久,才唤她起身插簪挽发。
“四娘,今日你及笄礼,你嫡母为你插簪挽发。”
吕云黛却将目光投向门口,此时锦春搀扶着锦衣华服的娘亲入内。
娘亲手中攥着一支镶嵌珠花的烧蓝宝石发簪。
娘亲此刻不吵不闹,落落大方走到台上。
她笑着搀扶着娘亲,冷冷看向吕观稼:“我有娘,为何要旁人插簪?”
吕云黛垂首:“娘,请为女儿挽发插簪。”
“我的四娘,娘的掌上明珠,终于长大了。”吕夫人喃喃着为女儿挽发插簪。
“衡臣,衡臣啊,衡臣”吕夫人惊呼道。
吕夫人焦急逡巡四周,目光落在张廷玉身上,她忽而急步冲到张廷玉面前,一把挽起他的手掌。
“衡臣,四娘及笄了,你快些来娶她回去,带她走啊,衡臣”
“娘,乖些,您快回去歇息。”吕云黛冲到娘亲身侧,却被她抓住手掌,将她的手掌与张廷玉的手掌交握在一起。
吕云黛只觉得心口猛地咚一声,继而脑子里针扎似的剧痛传来。
摇摇欲坠间,她的手掌倏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把推开:“放开我爹。”
那小男孩的眉眼与张廷玉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嫡长子张若霭。
“若霭,休得无礼。”张廷玉板起脸训斥。
“若霭若霭”吕云黛控制不住失魂落魄,呢喃着这个名字。
脑子里出现一道清越的少年声音:“芸儿,今后我们的孩子就叫若霭可好?云集若霭,冰壶玉衡。”
“衡臣哥哥不知羞!”娇柔清稚的女子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好疼啊,为何心口疼得让她窒息,那酸楚的疼溢出心口,她只觉喉痛一阵腥甜。
吕云黛强压下不适,垂眸不敢去看张廷玉。
“家主,有贵客驾临。”此时吕府大管家火急火燎前来,眸中满是雀跃,低声对家主与夫人细语。
也不知是谁大驾光临,吕观稼与姚氏俱是受宠若惊,吕观稼更是急步而出,令仆从立即打开中门迎接贵客。
一群太监鱼贯入内,拽着看不到头的步障隔绝宾客视线。
一丈高的步障将满室宾客与主桌隔开,吕云黛瞧见那步障用的是紫丝,步障镶边绣着四爪蟒。
皇族?没想到吕家竟能在女儿及笄礼上,请来皇族子弟增辉。
可恶,有皇族子弟在吕家身后撑腰,即便她入京敲登闻鼓都无济于事。
吕云黛难受扶额,一抬眸,却瞧见熟悉的清俊挺拔身影,他素来低调内敛,从不曾如今日这般铺张奢靡。
他定是来为她撑腰的,吕云黛心生欢喜,却又忧心忡忡。
为何他面容如此憔悴?甚至还在掩唇咳嗽,他病了!
亲王非诏不得离开京城,他到底怎么来江南的?
他与她几乎前后脚抵达江南,不用猜都知道他星夜兼程赶来的,眼下都有疲惫的乌青。
鼻子一酸,吕云黛感动的低头忍泪。
“臣翰林院编修吕观稼携阖府恭迎雍亲王,王爷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吕观稼简直受宠若惊,吕家人全都匍匐在四爷的脚下。
步障外也传来山呼般的千岁。
吕云黛瞧着满地的头顶,曲膝准备下跪,却被四爷身边的苏培盛亲自搀扶:“吕四姑娘免礼。”
“臣女敬谢王爷隆恩。”
“哎呦,吕大人,王驾恰好路过此地,听闻衡臣大人在此,又听闻吕大人掌上明珠今日及笄礼,特不起自来,庆贺吕姑娘及笄。”
衡臣早年间曾是雍亲王的伴读哈哈珠子,原是托了张衡臣的福,雍亲王才会大驾光临。
吕观稼感激的看向跪在身侧的张衡臣。
“微臣惶恐,叩谢王爷恩典。”
张廷玉亦是受宠若惊,其实这些年,他与心机深沉的雍亲王渐行渐远,反而与贤明宽和的八爷走得更近些。
“哎呦这位就是吕家今日及笄的姑娘吧,这是王爷赐的及笄金簪。”苏培盛说话间,将那支象征权贵专用的内务府官造华簪插在暗六发髻上。
“臣女叩谢王爷赏赐。”吕云黛正准备下跪,却被苏培盛再次伸手搀扶,不准她下跪。
“王爷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请上座喝一杯薄酒。”
“嗯。”胤禛面上无甚表情,在众人簇拥下,雍容雅步坐在主桌主位。
吕五姑娘偷眼瞧见那金质玉相气宇轩昂的雍亲王殿下,忍不住脸颊绯红,世间怎会有如此谪仙姿容的美男子。
只恨爹娘早已将她许婚海宁陈家,只恨她家并非汉军旗,只是民籍,否则她也要入宫选秀女,定会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与龙章凤姿的雍亲王相比,她的未婚夫愈发泯然众人。
亏她瞎了眼,从前还觉得未婚夫陈邦宴是人中龙凤,可与真正的皇族龙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会轮到她挽发插簪,雍亲王定也会赐簪于她,吕五娘满心雀跃,一颗芳心突突直跳。
四爷被陈家有官职的子弟围在当中,吕观稼与张廷玉侍立在四爷两侧端茶递水,压根没资格落座。
吕家一众女眷与无功名的嫡系子弟更是只能挪到隔壁座,亦是只能站着侍奉亲王殿下。
随着苏培盛一声嘹亮的赐座,吕云黛扶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缓缓落座。
再忍忍,待五娘及笄礼结束,她就能回去歇息了。
此时吕五娘满心欢喜的站在花团锦簇的华台之上,忍不住偷眼看向那位尊贵的雍亲王。
却愕然发现雍亲王只低头浅酌,而他身后的太监也只是袖手垂眸,并没有任何赐簪的意思。
正在主持女儿及笄礼的姚氏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察觉到雍亲王并无赐簪念头,她将准备好的簪子插在五娘发髻之上。
吕五娘年岁尚小,尚且收不住情绪,此时眸中含泪,垂首回到四娘身边落座。
看到四娘发髻上的簪子,五娘垂眸,压下嫉妒之色。
此时惊闻雍亲王即将下榻在吕家的南园内,五娘登时两眼发光。
此刻吕云黛看东西都有重影了,她难受的支腮强撑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似乎瞧见四爷被人簇拥着朝她走来,吕云黛下意识站起身,朝着四爷张开双臂,好难受,想抱他。
倏地,她脑子里一阵摧枯拉朽的剧痛,潮水般的陌生记忆涌入脑海里。
呱呱坠地的女婴在温婉女子怀里好奇张望,清俊温煦的少年抱着她摘酸杏吃。
严肃板正的爹爹因她背错诗,而用两尺长的戒尺打她手心,她疼得哭着喊娘亲。
窒息的溺死感扼住她的喉咙,她看见姚氏狰狞的脸,姚氏身边还站着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女孩,是谁?
此时那少女取来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她脑袋上,好疼
“六娘,继续砸,砸死她。你就能嫁与衡臣为妻。”姚氏催促道。
六娘?原来是张廷玉的发妻姚六娘。
原来她就是吕四娘,年幼时就穿到吕家,睁眼看
到的第一个人,是七岁的张廷玉。
她的祖父吕留良满眼笑意,将软乎乎的她抱给张廷玉:“衡臣呐,今日开始,四娘就是你的未婚妻了,你需好好保护她一辈子,可好?待四娘及笄,她就嫁给你,与你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俊俏的小男孩脸颊泛红,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好小好小。好软。衡臣很喜欢四娘。”
“衡臣衡臣哥哥救我!”窒息的濒死感袭来,她恐惧的惊呼。
双手同时被人握紧,两道不同触感的手掌握紧她,吕云黛头痛欲裂,呜咽一声,彻底昏厥。
此时张廷玉和雍亲王同时牵住四娘的手。
“王爷”张廷玉诧异看向王爷,不知为何王爷会伸手握住四娘的手。
他当伴读之时,就知道王爷喜洁,除了必要的肢体接触,从不触碰旁人,更遑论四娘这个陌生女子。
“哎呦,吕四姑娘怎么晕倒了~”苏培盛忙不迭矮身,将六子打横抱在怀里,他不是男子,只是太监,无需避讳男女之防。
却愕然发现抱不动,低头才发现六子握紧张廷玉的手掌不曾松开,她手背青筋毕现,极是用力。
她死死攥紧张廷玉的同时,却已然松开王爷的手掌,此时王爷的手掌尴尬顿在原地,面色阴鸷。
完了!六子该抓的不抓住,该放开的却为何死抓着不放开?
苏培盛瑟瑟发抖,抱着六子,跟着吕家领路的婆子,与张廷玉一道前往外院一处厢房内。
张廷玉握紧四娘冰冷纤薄的手掌,心疼忍泪。
叶天士替暗六诊脉之后,忽而面色凝重,替暗六扎针放血。
“王爷,吕四姑娘中了西域七瓣曼陀罗,此毒霸道,能令人血气逆行暴毙。”
“护驾!”苏培盛故意扯着嗓子惊呼一声。
胤禛心情本就糟糕,此时冷笑道:“呵,吕观稼,本王纡尊降贵前来庆贺,没想到吕家却妄图谋害本王,来人,立即将吕家众人拿下!”
“立即交出真凶,否则谋害亲王为诛灭九族死罪,吕家,杀。死一人,亦或是死九族,你自己选。”
胤禛眼角余光落在那人与张廷玉握紧的手掌,面色愈发冷冽。
吕观稼跌坐在地,转头看向众人:“到底是谁?快些站出来,否则九族都得死!”
众人战战兢兢匍匐在地,胆子小的孩子忍不住恐惧的呜咽出声,更有数名年幼族人吓得尿了裤子。
一时间腥臊之气弥漫开,胤禛嫌恶掩唇咳嗽。
“咳咳咳咳咳”
吕观稼满眼焦急扫视众人,眼神渐渐失望,继而面露死灰,匍匐在王爷脚下。
“王爷,是臣,是臣不想让品行不端的四女侮辱门楣,才给她下毒,求王爷赐死微臣。求您饶恕吕家。”
身为吕家掌舵人,他即便心有不甘,仍是要为吕氏一族的兴衰荣辱扛下一切。
保住吕家,是身为家主的责任。
“不!不是老爷,是我,是我!呜呜呜都是我!”
姚氏忽而呜咽着爬到吕观稼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王爷,是臣妇,一切都是臣妇所为,臣妇怨恨翁氏母女前来破坏五娘的及笄礼,臣妇令人将能致死的曼陀罗融在冰针内,将剧毒冰针藏在四娘祭祖跪拜的墨色蒲团里,不信您可派人去查验。”
“一切都是臣妇所为,吕观稼与臣妇并未有龙凤和婚帖,他也并未与发妻翁氏和离,臣妇与吕家并无瓜葛,请您饶恕吕家。”
“堂姑母,休得胡言乱语!”
“姑母!您是不是疯了!”少夫人小姚氏与张廷玉的发妻姚家六娘满眼惊恐。
姑母当真是疯了,竟将灭族的祸水引到姚氏一族。
“王爷,求您赐死罪妇,呜呜呜”
就在此时,姚氏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衡臣哥哥救我。”
吕云黛哭嚎着抱紧眼前的衡臣。
张廷玉浑身一僵,眸中含泪抱紧四娘:“四娘,对不起,是衡臣哥哥来迟了。”
“呜呜呜,你去哪儿了,好疼,水里好冷,衡臣哥哥呜呜呜”
吕云黛抱着衡臣哥哥呜咽,混乱的意识渐渐回笼。
直到看见一张压抑怒火的冰块脸,她登时推开张廷玉的怀抱。
对张廷玉无所适从的炙热狂恋,让她陌生而恐惧。
吕云黛垂眸不敢看四爷的脸,转而看向姚氏。
“姚沁霜,你是不是忘了你与我祖母,还有姚家六娘,你们三人在十五年前犯下的罪孽?”
“六娘,继续砸,砸死她,你就能嫁与衡臣为妻。”吕云黛盯着姚六娘的脸,阴阳怪气的说道。
姚六娘性子沉稳,此时面不改色,满脸迷茫:“四姑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也许桑青妈妈能让你们想起来。”
“烦请王爷审讯姚氏身边的陪嫁丫鬟桑青。”吕云黛恳求道。
却见四爷目光幽幽盯着她的手,吕云黛一低头,发现自己正与张廷玉十指紧扣,她吓得赶忙松开手掌。
这才听到四爷冷冷开口,语气极为不悦:“可。”
血滴子影一领命,拽着个瑟瑟发抖的仆妇入了屏风后行刑。
伴随着一阵让人发慌的哀嚎声,姚氏忍不住轻颤身子,而姚六娘依旧面不改色,反而露出委屈神态。
“我说,呜呜呜,别打了,我说,是是老夫人与夫人,还有姚家六姑娘,老夫人不喜欢翁氏母女,想让娘家侄女嫁给公子,奈何翁氏与公子有婚约。”
“老爷过世没几日,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将我们姑娘请来,同时为姚家与张家嫡子能联姻,老夫人还算计了与张家有婚约的四姑娘。”
“她们带着翁氏母女去鸡鸣寺进香,给翁氏下药,被狂徒迷。奸,她们还将四姑娘带到秦淮河边,趁夜淹死四姑娘,我都瞧见了,呜呜呜呜”
“碗大的石块砸在四姑娘后脑勺上,血都把半个江面染红了呜呜呜”
“她们还给翁氏下疯药,翁氏疯了,老夫人顺理成章将侄女嫁给了公子。”
“为防止夫人和老夫人将我灭口,我藏了铁证,还将那狂徒给藏匿起来,我可交出证据。”
“后来夫人和公子夫妻恩爱”
“好了,别废话,我不想再
听奸夫淫。妇如何恩爱缱绻。”
“吕观稼,姚老太婆必须开棺戮尸,姚氏和姚六娘必须死,你与我娘和离,是和离,而非休妻,你再去翁家说明一切,跪在我外祖父母灵前道歉!”
“限你们三日内退回我娘的嫁妆,还有南园,南园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吕家人统统滚!”
“吕观稼,你这个狗东西,禽兽不如,你我父女恩断义绝,我爹爹死在了我六岁那年,我再没有爹爹了。”
“也快失去我娘了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吕云黛仰头忍泪,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出现吕观稼抱着她一块放风筝的场景,以及她生病之时,吕观稼整晚抱着她,温声哄她吃药的模样。
她又想起一家三口保守的秘密,她的庶姐吕芸绣,并非吕观稼所出,而是吕观稼的常随之女。
那常随为从歹人手中救回游学的吕观稼,不幸罹难,他身怀六甲的妻子是吕云黛娘亲身边的心腹丫鬟,得知噩耗,难产血崩而亡。
吕观稼与翁氏夫妇二人商议之后,决定将那个孩子收养到膝下。
担心那孩子被人耻笑是奴婢的女儿,吕观稼对外声称是外室所出的庶女。
此时姚氏凄凄呜呜的靠近吕观稼。
“观稼哥哥,对不起,我早知道偷来的幸福不会长久,这些年,你总问我为何寝食难安,就是因为我犯了错,对不起可我不后悔做出那些事,我能与你厮守十五年,此生足矣。”
“我知道你从不曾喜欢过我,你只喜欢翁姒樱,即便她与狂徒私通,即便她变成疯子,你也只喜欢她,我每时每刻都想杀她,可我怕啊。”
“你只是知道她背叛你,就彻底一蹶不振,连最在乎的功名都不要了,我不敢赌,若我杀了她,你是不是会为她殉情?你一定会的。”
“观稼哥哥,你可曾有半分喜欢我?”
吕观稼垂眸不语。他的沉默已是答案。
姚氏忽而凄楚笑着,拔簪戳穿咽喉。
刺鼻的血腥气息弥漫开,吕观稼的目光,始终落在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身上。
“樱娘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年少时一门心思埋头苦读,想尽快扬名立万,却从不知他的亲娘与爱妻之间竟生出嫌隙,更不知她竟被人如此算计。
她那般温柔胆小的女子,那晚,定生不如死,她定吓坏了。
“樱娘”吕观稼跌跌撞撞冲到她面前。
却见她尖叫着捂紧衣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观稼,观稼呜呜呜”
“观稼,我没有,我没有不忠,观稼,我好疼”
“观稼,停下,我好疼呜呜”
只有吕观稼知道樱娘到底在说什么。
她虽疯癫,但这些年来,他对她的恨意却与日俱增,分不清到底是恨还是别的情绪,他每回痛苦的在前院书房酩酊大醉之时,定会恶毒的去羞辱她。
用男人的方式。
他疯狂的要她,却嫌恶她肮脏的身子,他不准她再用那具肮脏的身子孕育他的子嗣。
那些年,她每怀上一个子嗣,他就会亲自喂她喝落胎药,亲自收拾那些血淋淋的孩子。
十一年间,他亲自送走了十九个孩子,全都是血淋淋的血块,有些孩子甚至生出小小的手脚。
他甚至不知那十九个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的身子早就被他亲手毁掉,脆弱的再无法受孕。
吕观稼含泪抓住樱娘的手,让她狠狠掌帼他这个十恶不赦的禽兽。
“观稼,观稼,不可以打,你会疼,夫君不疼哦,樱娘给你呼呼。”
“樱娘,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吕观稼声泪俱下抱紧爱妻。
吕云黛沉默不语,本想亲手杀了吕观稼,可此时她却改了主意,吕观稼苟活着,会比杀了他更让他痛不欲生。
她要让吕观稼亲眼看着她娘亲死在他怀里。
“吕观稼,长则四年,短则两年,你可为我娘收尸了。你若还有人性,就熬到我娘过世,在她坟前以死谢罪!”
吕云黛一剑斩杀帮凶桑青,此时提着血淋淋的长剑,来到姚六娘面前。
“姚六姑娘,轮到你了。”
吕云黛从脖颈扯下一枚碧玺石戒指。
“姚六姑娘,可还记得这枚戒指。”
“呵,我真傻,当年这枚戒指嵌在我后脑勺里,我还以为是有关我身世的线索,贴身佩戴十几载。”
“今儿我全都想起来了,原来这戒指是杀我的凶器,姚六姑娘当真对我下了死手,连戒指都嵌进我皮肉中。”
“给你两个选择,让我将你的后脑勺砸出裂缝,我把这枚戒指嵌进你皮肉里五年,若你活着,我们二人的恩怨一笔勾销,或者,你自刎谢罪。”
“这碧玺石成色绝佳,该是官造之物,该有记档。”胤禛幽幽说道。
“哎呦可不是吗,如此成色定出自内务府,估摸着是赏赐之物,回头去内务府一查便知。”苏培盛帮着搭腔。
此时张廷玉面色煞白,失望盯着表妹:“你还有何话要说?”
姚六娘沉静面容终于有一丝皲裂的慌乱:“表哥,我没有做过之事,我不认,大可去官府报官。”
“桑青素来与我不睦,你该是知晓的,她死到临头自会攀咬我,还有这戒指,我的在这,那不是我的戒指,我怎会有什么官造之物?”
“嫁与你之前,我甚至都不曾进过京,又何来赏赐?”
姚六娘举起手掌,让所有人都瞧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碧玺石戒指。
此时吕云黛忽而轻叹道:“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是我错怪姚六姑娘,抱歉。”
吕云黛着实不想让张廷玉妻死子散,虽然她有无数种残酷法子让姚六娘张嘴。
罢了,就当欠张廷玉的恩情,今日一笔勾销。
吕云黛将戒指递给张廷玉,转身对抱着娘亲的吕观稼怒目而视。
“废物,把我娘的嫁妆和南园还给我!”
“四娘,你娘的嫁妆我不曾动过,还有南园,也在你娘名下。”
“早年间我初掌家主之位,吕家亏空严重,我确挪用过她的嫁妆,后来我都补齐了,十倍偿还!”
“原想着等她死了,将她的嫁妆埋进她的墓穴陪葬,再将南园焚毁陪葬,只是后来她失踪了,我找不到她”
“四娘,谢谢你带走她,谢谢你。”吕观稼无助的抱紧爱妻。
“好,我现在就去烧南园,提前给我娘陪葬。”吕云黛踉跄起身,来到与吕家一墙之隔的南园内。
南园的豪奢程度令人惊叹,娘说要把南园留给她当嫁妆,她婚后回来,就能与衡臣哥哥住在那。
吕云黛举着火把,点燃娘亲为她亲自设计的一步一景。
五进的院子烧起来还真费劲,她每到一景,就点燃它,走了许久都瞧不见南园尽头。
“娘,南园我拿回来了,真好,烧的真好看。”
吕云黛吸着鼻子,倏地,手中火把被人夺走,四爷将她紧搂在怀里,帮着她点燃一处精妙绝伦的水榭长廊。
“咳咳咳”
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吕云黛心疼的替他揉着心口,却听男人冷哼一声:“不许用左手。”
吕云黛懵然片刻,想起她的左手牵过张廷玉。
难怪这男人方才不肯牵她的左手,而是别扭的绕到她右手边牵手。
吕云黛赶忙到太平缸前洗干净手,急步扑到他怀里。
“谢谢爷。”她依偎在四爷怀里,泣不成声。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胤禛温声细语轻哄她。
“接下来想要什么?吕家和姚家灭族,可好?”
“不用,何必造那杀孽,除了姚六娘,该死的都死光了,明儿一早,我再去刨姚老太婆的坟,将她挖出来挫骨扬灰。”
“好,你若要报仇,随时告诉爷。”胤禛冷冷看向苏培盛,苏培盛登时会意。
从今日开始,姚家和吕家子弟在朝堂上定会步履维艰,甚至压根再无机会出将入仕。
满目都是火海四起,苏培盛忽而急的跺脚。
“哎呦,南园焚毁,王爷该下榻在何处?”
“住吕家。”胤禛小心翼翼为哭花妆容的女人擦拭眼泪。
与此同时,玄武湖畔,张廷玉独坐于藏书阁窗前,默然注视南园方向涌出滚滚浓烟。
“公子,少夫人咽气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施施然前来禀报。
张廷玉并不曾言语,只蹲起酒盏,倾酒于地。
四娘从不会对他说谎,说谎之人必定是表妹。
无论是谁,只要胆敢伤害他的四娘分毫,都必须死!
第66章 第66章权臣
甚至连背叛白头一诺的他,也罪无可恕。
可他舍不得死,他还要护着四娘一世顺遂,他想多看她一眼。
他还要为她报仇,这些年凡是伤害过四娘之人,他绝不放过!
“青荇,姚家七表妹,也一起杀了吧。”
张廷玉的长随青荇面露难色:“公子,七姑娘毕竟是吕家长媳。”
“杀!”张廷玉仰头饮下浊酒
烧光南园之后,吕云黛准备回吕家,将娘接回京城安顿。
“六子,叶天士替你娘瞧过了,只要温养得当,能有个十五六年光景。”苏培盛凑到六子跟前。
“用什么温养?”
吕云黛曾经将娘亲的脉案悄悄拿给叶天士瞧过,甚至带着叶天士给娘请过脉,他断言娘活不长久。
“你每个月来王府取药就是了。”
苏培盛心中苦涩,翁氏温养身子的药材,无一不是天材地宝,许多药名他甚至闻所未闻,更有甚者,七八味药都是内廷垄断专供
皇族使用的稀罕之物。
若非钟鸣鼎食权贵之家,压根无法延寿。
即便是江南望族吕家,哪怕是砸锅卖铁,也求药无门。
“多谢王爷。”
“哼!”
四爷绷着脸冷哼,吕云黛莞尔:“那不谢了。”
二人在南园门外分开,吕云黛回到吕家后宅内。
吕观稼正在伺候娘用晚膳,眼看娘将一碗鸡丝面扣在吕观稼脑门上,吕云黛朗声笑着鼓掌。
“娘,您做的对,还有酱菜,一并砸他脑门上!”
“娘听四娘的,听四娘的。”
娘亲抓起酱菜,全都塞到吕观稼口中。
啧,怎么他还被打高兴了,此时眉眼温柔,含情脉脉的抱紧娘亲。
吕云黛眼角酸涩,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娘都被吕观稼祸害得疯疯癫癫,短折而亡,他就该以死谢罪。
“家主。”吕观稼的长随张福气喘吁吁赶来。
“少夫人,少夫人沐浴之时不慎跌倒,没救过来”
吕云黛诧异,她倒是忘了找弟媳姚氏算账,没想到姚氏倒先死了。
定是四爷下的手。
“嗯,让宣逸处理后事。”吕观稼若有所思看向四娘。
吕云黛懒理老东西,闪身去寻四爷。
四爷下榻在吕家的家主所居的前院内。
一靠近前院书房,就听到小太监在窃窃私语说此地寒酸至极。
哪儿寒酸了
吕云黛憋嘴,她家虽然比不上雍亲王府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但院子宽敞的都能跑马。
靠近书房,吕云黛听见苏培盛焦急的声音:“爷,您快些喝药吧,好歹喝一口。”
“不。”
“难喝。”
四爷最不喜欢喝药,凡是能硬熬过去的小病小灾,他绝不喝药。
吕云黛急步来到书房内,接过苏培盛手中药盏。
“爷,良药苦口。”吕云黛将药盏递到四爷唇边。
“咳咳”胤禛难受的掩唇咳嗽,侧过脸。
吕云黛见四爷竟然正眼都不瞧她,此时还侧过身,登时急得跑到他面前,却见他再次侧过脸,最后索性背对她。
吕云黛接连被四爷冷脸,心下一沉,她才不惯着他的臭毛病,于是阴阳怪气嘲讽:“看来王爷是看腻了奴才,是奴才死缠烂打,王爷息怒,奴才这就走。”
她放下药盏,赌气要走,手腕却被攥紧。
“咳咳咳咳胡说什么!气性愈发大了,亏得爷想着不能将风寒传染给你,忍着避而不见。”
胤禛指尖于她掌心缱绻摩挲。
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吕云黛心口酸楚,转身扑进他怀里。
他此刻虚弱的甚至无法应对她的拥抱,身形都微微往后退却数步。
“传就传,风寒又非绝症,奴才陪着爷一块喝药。”
吕云黛仰头吻他,可他却执拗的将她推开,转身抓起药盏一饮而尽。
“爷才不稀罕!”
吕云黛抿唇忍笑,他虽冷冰冰说着不稀罕,但却舍不得松开她的手,与她始终十指紧扣。
“明日开始,爷需忙着汗阿玛三月南巡事宜,你乖些。”
“知道了,奴才哪儿不乖。乖着呢。”吕云黛取帕子擦拭他嘴角的药渍,忽而嘤咛一声,被他咬住了指尖。
“早些回去歇息。”胤禛垂眸压下翻涌欲念,她在身边,他压根无法处理汗阿玛南巡那些冗杂的琐事。
“可奴才想爷了”吕云黛耷拉着脑袋,拽了拽四爷的箭袖。
“待风寒痊愈,再陪你,回去吧。”
吕云黛偷眼瞧见苏培盛和几个幕僚站在门外,猜测四爷定忙着处理正事,于是乖乖离开书房内。
离开之前,她特意问过苏培盛四爷每日服药的时辰,她必须掐着四爷服药的时辰,亲自盯着他喝药。
吕观稼不知将娘亲带到哪儿去了,吕云黛气哼哼的一整晚都不曾入睡。
可她知道,吕观稼宁肯杀了他自己,也不会再伤害娘半分。
罢了,就让吕观稼伺候娘吧。
第二日一早,吕云黛去伺候四爷服药,一踏入前院,就听苏培盛苦口婆心劝四爷喝药。
吕云黛接过药盏,笑眼盈盈走到他面前,男人目露委屈,乖乖接过药盏一饮而尽。
即便良药再苦口,他饮下之后,亦是面无表情,甚至眉头都不皱。
“今日要去江宁织造府,后日晚膳前回来。”胤禛攥紧她的微凉的手掌。
蹙眉取来斗篷,披在她肩上。
“乖些,别乱跑。”
“晓得了。”吕云黛接过苏培盛递来的蟒袍,亲自伺候四爷更衣。
目送四爷离开之后,吕云黛回到后宅,听锦春说柿子派人来传话。
吕云黛赶忙让锦春将柿子叫到垂花门外等她。
“主人,今日一早,有许多媒人前来提亲,求娶您。”
“求娶我?”吕云黛诧异,她早就被姚氏传扬的声名狼藉,还是个失贞的老姑娘,怎么会有人求娶。
“都是些鳏夫之流,被家主下令赶出去了,连门槛都没让进。也不看看他们都是什么玩意,怎配得上四姑娘。”
柿子愤恨淬道。
吕云黛头疼扶额,其实有一件事,吕观稼说得没错,她的出现,会让吕氏女子蒙羞。
古代女子最讲究名节,若旁的女子遭遇她这般际遇,早就一死保全名节。
如此博个贞洁烈女的好名声,家族中的女子也会被人高看一眼,她着实害了吕氏一族的女子。
“今日,海宁陈家来退亲,还有三房家的七姑娘和六房的九姑娘与十一姑娘也被退亲。”
“十一姑娘羞愤的投缳自尽,险些殒命。”柿子忐忑看向四姑娘。
吕云黛默然,如今她大仇得报,自是不愿连累无辜之人。
前尘往事已了,吕四娘也该彻底死在六岁那年了。
“柿子,你去寻一具与我身量酷似的尸首,吕家四娘,该死了。”吕云黛轻叹道。
与柿子交代一番,吕云黛寻到吕观稼,他正在为娘亲挽发。
“吕观稼,我要去挖姚老太婆的坟,开棺戮尸,挫骨扬灰,我还要将她的骨灰洒在江宁城十三座城门口,让万人践踏。”
吕云黛一想起老姚氏那老虔婆就气得发抖。
每回吕观稼不在家,老姚氏就会趁着娘亲去给她晨昏定省之时,刁难娘亲。
有好
东西都轮不到她这个孙女,而是被老姚氏分给二房和三房以及九房的孙子。
吕留良总共九个儿子,但活下来的五个孩子里,有四个都是老姚氏嫡出。
吕云黛的五叔之所以还健在,只是因为五叔生下来就是个口歪眼斜的傻子,对老姚氏够不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