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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们身上的蛊毒也出自佟家,四爷为更好掌控暗卫,不得不每年都找佟家取解药。

若她是四爷,定会想办法替换掉佟家的暗卫,培植完全被自己掌控在手中的心腹力量。

否则佟家若有朝一日与四爷反目成仇,用蛊毒来威胁暗卫叛变,定防不胜防。

四爷到底还是念及孝懿皇后的养育之恩,对佟家感恩戴德,偏听偏信。

她身为暗卫,自然不可能自掘坟墓,提醒四爷。

“六老大。”暗四飞身坐在她身侧。

“埋汰谁呢,叫六子!”

吕云黛看到暗四,就想起方才暗四的档案内,他那双可爱的儿女。

暗四的家眷信息统统登记在档案内,包括他们的容貌都被细致描绘。

虽然暗卫的真容是绝密,档案并未描画。

但她从暗四一双儿女的容貌,能大概推断出暗四的容貌。

他皮囊之下的容貌端雅斯文,目光也不似这般阴郁黯淡,而是一双深邃的瑞凤眼。

“六子,《春宵秘戏图》拿去,你看完还我,别被主子瞧见,否则我要把它整本吃了。”

“我拿回去给我的属下学习观摩的,我才不看。”吕云黛一本正经说道。

“嘿!”暗四不想戳穿暗六这家伙,在房梁上躺平玩蛇。

“六子,凶宅一案,多谢你。”

“不必谢,你们也没丢下我先走,我也得感谢你们对我不离不弃。”

吕云黛惬意摇晃着双脚,将《春宵秘戏图》翻开详阅。

这本精装绝版春宫图,是她为清荷能尽快攻克张廷玉准备的培训材料。

这几日情绪紧绷,她正好也放松一番。

她毫无波澜翻阅几页之后,判定清荷不适合学习这本《春宵秘戏图》。

姿势太高难度,她学起来又羞又费劲。

咿翻到后边几页还挺有趣。

“暗四,你防御能力扼待提升,回去多练练。”

“我瞧你骨骼清奇,今日便宜你了,我这有一本武功秘籍,赠予有缘人。”

“啧啧,你这话怎么和骗小孩糖瓜的江湖骗子似的。”

暗四接过六子递来的秘籍,初时面上还带着漫不经心,待看清楚内容之后,登时激动地坐起身来。

“六子,你真舍得给我啊?”暗四满眼喜色。

“你和小八防御最弱,一人一本,你就在这看,背下来,阅后即焚。”

吕云黛翻一页春宫图,继而又无趣的打哈欠。

“六子,多谢!”暗四盘膝端坐在房梁上,恨不能将每一个字和画面都刻画入脑海深处。

临近午时,暗卫们的档案她已烂熟于心。

她将档案放回书房,一转头,却瞧见苏培盛手里拿着剃丝,正准备伺候四爷剃头和剃须。

古代男子就连蓄胡须也有讲究,父母健在不蓄须,父亡则蓄上唇胡须,母亡则蓄下巴胡须。

若双亲皆亡故,方能留全须。

伺候四爷剃须与剃发堪比酷刑。

就连四爷的心腹大太监苏培盛和柴玉都不敢揽这要命的细活儿。

有野史传闻雍正帝对剃发要求严苛,甚至病态的地步,他每回剃头都会杀死剃头匠。

以吕云黛看,以四爷吹毛求疵的矫情劲,说不定这传闻所言非虚。

倏地,她想起来今日还有一件大事,她必须尽快取得四爷的头发下蛊。

吕云黛眼前一亮,赶忙殷勤凑到苏培盛面前。

“苏哥哥,爷今儿剃头吗?怎么正月没过就剃头了?俗语不是都说正月不剃头,死那个啥”

她其实在明知故问,正月剃头死舅的俗语,其实是因汉人不满大清统治,故意不在正月剃头,哪儿是死舅,谐音是思旧,思念大明旧朝。

满人与汉人不一样,他们正月不剃头纯属怕冷。

苏培盛将手中托盘放在六子手上,趁机松快手腕。

“哪儿那么多歪理,咱四阿哥如今身子已长开,是男人了,半个月不刮胡子和头发,就冒出好些青茬。”

“六子,今儿你一定要帮苏哥哥一回,你剃头手艺最好,一会儿你去伺候四爷剃发剃须可好?”

苏培盛实在没辙了,每回伺候四爷剃发剃须都胆战心惊,免不得手抖,吃顿挂落儿。

每月一回的剃发,他都得求爷爷告奶奶求着柴玉和六子帮忙,不赶巧,今儿柴玉出城办差去了。

“成。”吕云黛焦急点头。

苏培盛愣怔许久都没回过神来:“嘿?你今儿倒是答应的爽快。”

“瞧您说的,咱两谁跟谁啊,苏哥哥没少在四爷面前替我说好话,我都记在心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吕云黛打心眼里感激苏培盛,自从她来四爷身边伺候,苏培盛时常护着她。

她唤苏哥哥并非拍马溜须,而是打心眼里敬他为兄长。

“六子,好妹子!苏哥哥定记着你的恩情。”

苏培盛心内感慨万千,拍着六子的肩膀感谢。

“随我走,时辰到了。”苏培盛一甩拂尘,领着六子去伺候四爷剃头。

吕云黛端着托盘,跟在苏哥哥身后。

入屋内放下托盘,趁着苏培盛在伺候四爷围丝绸布的功夫,她将脑袋探出窗外,观察日头的角度。

四爷臭毛病多,太阳必须不偏不倚升到东南方向四十五度角之时,才能开始剃发,取“旭日东升”之寓意。

伺候四爷剃发能右手执剃刀,左手需放在身后,且指尖严禁触碰到四爷的肌肤。

翻译成人话,就是她必须在指尖禁止触碰到四爷的情况下,为四爷剃头剃须。

“六子,来~”苏培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吕云黛转身,瞧见四爷已然披散辫穗,正闭眼假寐。

她洗干净手和剃刀,取来热帕子替四爷敷面,这才捻起剃刀。

剃刀蹭亮的寒芒晃眼,四爷正闭眼抬起下巴。

他毫无防备伸着脖子的模样,就像一只待崽的羔羊。

糟糕,好兴奋,她忽然莫名亢奋,兽血沸腾是怎么回事?很急,她很想一刀刺进他脖子。

“六子,干嘛呢!用剃丝。”

站在她身侧的苏培盛小声提醒。

“哦。”吕云黛回过神来,拿起刮胡子的剃丝。

估摸着皇族子弟没少在剃胡子之时被人抹脖子,才会有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

四爷刮胡子不能用剃刀,得用铜线做的剃丝绞胡子。

吕云黛捻起剃丝,小心翼翼伺候四爷绞胡子。

她战战兢兢翘起兰花指,就怕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四爷的脸颊。

待到将冒出的胡茬清理干净,她后背早就被冷汗打湿。

此时吕云黛终于可以拿起屠刀不是是拿起剃刀。

“主子,奴才伺候您剃发。”她温声提醒还在闭眼假寐的四爷。

“嗯。”

四爷的声音慵懒中还带着惬意,显然被她伺候的很舒服。

吕云黛暗暗松一口气。

她将左手负在身后,感觉到苏培盛绕到她的左手边。

显然是在盯着她左手的举动。

吕云黛拧身用袖子擦满头冷汗,深吸一口气之后,又开始战战兢兢伺候四爷剃头。

耳室内,安静的甚至能听到剃刀剐蹭发茬的沙沙声。

她浑身紧绷,一刻都不敢懈怠。

剃干净发茬之后,吕云黛又取来玉梳,伺候四爷梳头,将零星几丝剃下的发丝梳落。

“主子,奴才伺候您沐浴更衣。”

苏培盛虾着腰,用小鬃毛刷子将爷身上的发茬仔细拂开。

趁着苏培盛在伺候四爷,吕云黛眼疾手快,将挂在梳子上的一根青丝藏于袖中。

“六子,方才爷梳下五根儿青丝,杂家看得真真儿的,你缠绕在梳子上别弄丢,一会杂家来收拾。”

苏培盛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吕云黛听得后背直发凉,她真是关心则乱,忘了这茬,为防有人用主子的头发行巫蛊厌胜的恶毒行径,奴才们会将主子的头发仔细收集起来焚毁。

“遵命。”吕云黛欲哭无泪,一咬牙,悄悄揪下一段头发藏起来,苏哥哥总不能还仔细将头发放在桌上检查长短不齐吧。

她心虚的转身准备离开耳房,身后倏然传来四爷凉薄低沉的声音。

“拿来。”

“啊?爷说什么?”吕云黛故作镇定,明知故问。

“哼!”

“主子,奴才真不知啊。”

“嗯?”

听到愤怒腔调的嗯字,吕云黛彻底怂了,四爷从不言之无物,他定是知道了。

她乖巧从袖中取出一截一寸多长的青丝,乖乖捧到四爷面前。

“主子恕罪,奴才奴才只是自作多情,悄悄到月老庙求来姻缘符,想将爷的青丝与奴才的青丝纠缠在一块,大仙说,只要奴才将心爱之人的头发和奴才的头发缠绕在姻缘符,再一并焚毁,喝下香灰,来世奴才就能与主子长厢厮守呜呜呜”

“奴才罪该万死,是奴才不要脸,贪图与爷有来世情缘,奴才该死,呜呜呜”

吕云黛匍匐在地上,生死关头,她忍着疼咬舌尖。

该死的眼泪,快流啊!要命之时却挤不出来!

“哼,罚俸一年!若再敢犯,杖杀!”

完了!没想到她都当暗卫老大了,还是逃不开罚俸的噩梦,一想起银子没了,吕云黛鼻子一酸,伤心欲绝,哭的涕泗横流。

“狗奴才,符咒在何处?”

吕云黛边哭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男女交缠阴阳和合图的荷包,哭哭啼啼从荷包里取出一道黄符。

芳心诈骗这一行,她是专业惯犯,她素来谨慎,自然将失败后的退路都准备好。

她忍着恶心,捻起缠绕黄符的一缕青丝,抬眸含情脉脉看向四爷:“主子您看,这是奴才的青丝。”

“奴才剪的左边耳后青丝,不信您瞧。”

吕云黛披散下头发,从耳后揪出一缕半长不长的青丝。

她心思缜密,四爷又生性多疑,黄符缠绕的那一缕青丝,自然用的是她的真头发。

苏培盛抓着青丝一比对,赶忙给六子帮腔:“爷,六子没撒谎,还真是。”

“爷许奴才来生可好?哪怕让奴才在您身边当一只蟑鱼也成。”

她本来想说蟑螂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自己恶心坏了,她不想牺牲太大,就改口成章鱼了。

一滴假泪完美滑落,吕云黛泪眼盈盈,深情款款看向四爷。

“噗呲”苏培盛没忍住笑出声来。

旁的女子都会把自己比喻成鸳鸯蝴蝶,六子倒是有趣。

“这为何是章鱼”苏培盛憋笑。

吕云黛没想到苏培盛会如此揪细,懵圈片刻,故作期期艾艾道:“章鱼有八臂,如此就能多出六臂,多拥抱主子一刻也好。”

呕她快被自己瞎编的土味情话油死了,求求了苏哥哥,别再拆台了,人艰不拆的道理懂不懂。

吕云黛说完土味情话,赶忙低头回避四爷审视的目光。

耳房内安静的只剩下西洋自鸣钟的走钟声,吕云黛毕恭毕敬匍匐在四爷脚下,大气都不敢喘。

“狗奴才,滚!”

头顶上方传来四爷冷冽的声音。

“奴才该死!”吕云黛麻溜转身离开。

出了耳房,她愁眉苦脸抬头,就瞧见蹲在海棠树上的暗四朝她竖起大拇指,夸她勇猛。

她垂头丧气躲到廊柱后,决定今后一犯错就对四爷表白,这歪招还挺管用。

此时苏培盛憋着笑,踱步到她面前:“六子,你若真缺银子就告诉杂家,别拿命啃硬骨头,爷不是咱这种奴才肖想的。”

“苏哥哥别笑话我,那您倒是说说看,主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吕云黛反问道。

“这”苏培盛被问倒了。

他其实也不清楚四爷喜欢什么样式的女子,爷身边伺候的不是太监就是暗卫,要么就是上岁数的老嬷嬷。

苏培盛是爷的贴身奴才,几乎日日跟在爷身边,也不曾见过爷对哪位贵女或宫女青睐有加。

这些年来,与爷打照面最多的年轻女子,反而是叽叽喳喳闹人的六子,爷几乎与她朝夕相处。

只不过无论爷喜欢何种女子,肯定瞧不上六子。

否则也不会等到如今都不允许六子为他侍寝。

苏培盛摆手推开嬉皮笑脸凑过来的六子。

“主子的喜好别瞎打听,反正爷不喜欢你这样式,你就别再自讨没趣,回头爷恼怒起来,你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还要不要?”

“要要要。多谢苏哥哥提点之恩。”

吕云黛见好就收,哪儿还敢死皮赖皮继续追问。

但她根据历史记载,大概猜到四爷喜欢娇柔娴雅的汉女,他后宅姬妾也多为汉军旗女子。

就连他命定的真爱,连历史都承认被雍正偏爱的年贵妃也是汉女。

此时耳房内,胤禛屏退奴才,独自端坐在软榻边。

他的目光投向丢在桌案上那不堪入目的荷包。

狗奴才痴心妄想求来的黄符露出半截,黄符上还缠着她一缕青丝。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她哭哭啼啼求来世缘的可怜模样。

罢了,就当他惜才,想降服她,得到她的忠心侍奉吧。

胤禛取下玉梳上的头发,伸手将他的青丝与狗奴才的青丝缠绕在一起,与那黄符连同荷包一起丢入炭盆内燃尽。

“狗奴才!”胤禛转头看向窗外。

“奴才在~”吕云黛从窗户探头探脑。

“你已如愿以偿。”胤禛不信来世命理之说,举手之劳就能收伏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何乐而不为。

“多谢主子成全奴才痴心一片。”吕云黛脸上洋溢着假笑,心底却叫苦不迭,不要啊!

她真怕一语成谶,来世真变成挂在四爷腿上的章鱼,幸亏她没说蟑螂,否则定会做噩梦。

“回吧。”胤禛随手抓起果盘内的苹果赏她。

“主子,蜜桔的叶子蔫了。”吕云黛满眼笑意指了指果盘里的蜜桔。

“哼!”胤禛抓起两个叶片鲜绿的蜜桔丢给狗奴才,见她还笑眯眯盯着橙子,他无奈丢给她三个鲜橙,让她滚蛋。

吕云黛得了蜜桔和鲜橙,给暗四分一个,又给苏哥哥分一个橙子,带着剩下的橙子蜜桔和苹果准备归家。

“六子~我这有两张戏票,今晚我临时当值,内聚班的戏票不能退,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可惜了。”

暗四坐在柿子树上,扬扬手里的戏票。

“成啊,多谢暗四。”

吕云黛接过戏票,转身回到廊下。

她正准备将戏票塞到怀中,准备今夜带着柿子一块去看戏,可手里一空,戏票竟被人抢走一张。

“内聚班的什么戏?听闻内聚班新排一出战宛城,嗨哟也不知唱的什么,场场座无虚席。”

吕云黛听出苏哥哥想要这两张戏票,赶忙双手奉上。

“苏哥哥,我这个大老粗哪儿看得懂什么战宛城战豌豆的,如此有墨水儿的戏,还得您去瞧瞧,免得奴才边看边打瞌睡,白瞎这戏票。”

“成成成,那我笑纳了,六子,今晚我不当值,咱一块去瞧瞧。”

“那敢情好,苏哥哥,我给您准备五香瓜子儿、糖卷果和糖耳朵。”

吕云黛对四爷身边奴才的喜好了如指掌。

正好趁机巴结巴结苏哥哥,求他在四爷面前多照拂她。

书房内,胤禛在教导十三弟算筹与书法。

此时小十三从箭袖中取出一块精致考究的西洋怀表。

“哪来的?从前不曾见过。”

胤禛的目光被那金壳嵌珠珐琅怀表背面的微雕画吸引。

“是阿六送的生辰礼物。”

胤祥素来对四哥知无不言,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

“哦。”胤禛心中诧异,难怪那狗奴才成日里喊穷。

估摸着这几年赚的银钱都贴在这块西洋怀表上了。

胤祥偷眼瞧见四爷板着脸,心中暗道不妙。

都怪他方才心直口快,四哥的奴才送礼物给他,定会让四哥多想。

于是他硬着头皮赶忙说奉承话:“这表尚可,定没阿六送您的礼物珍贵。”

可他话音未落,却瞧见四哥的面色愈发冷冽,于是又壮着胆子补一句:“其实这怀表一点也不好,粗制滥造,胤祥凑合用罢了。”

胤祥见四哥依旧板着脸,一紧张就取出鼻烟壶蹭鼻子。

胤禛见小十三手里拿的珐琅彩鼻烟壶还描摹着栩栩如生的兔子,煞是精巧可爱。

浑然不似内务府呈来的样式。

“也是她送的?”胤禛的语气忍不住发酸。

见十三弟点头,胤禛心中酸涩。

他生辰之时,狗奴才从不曾这般煞费苦心准备礼物,只敷衍的说两句吉祥话打发他。

哼,那鼻烟壶上的小兔子还是她亲笔所画,与她写密信里的笔法如出一辙。

“四哥,阿六是个好奴才,这些都是胤祥厚脸皮开口找她讨要的,她不敢不答应,您别怪她。”

胤祥担心四哥怪罪阿六,语气慌乱的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无妨,她给你的就收好。”

胤禛揉揉小十三的脑袋安慰道,他岂会不知善良敦厚的十三弟在保护暗六。

只不过是一块怀表和一个鼻烟壶而已,他并未放在心上。

辅导十三弟课业结束之后,胤禛让奴才将十三弟送回紫禁城。

此时他独坐于书房内,莫名烦闷。

“暗六。”他沉声唤道。

“主子,奴才暗四,暗六今日不当班,已归家。”暗四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

“苏培盛!”胤禛再次开口。

“主子,今晚奴才当班,苏培盛刚下值,说是今晚与暗六去内聚班看戏去了。”

柴玉端着托盘,虾腰入内。

“哦,爷今晚恰好无事,准备一下,爷去内聚班听戏。”

“奴才这就去准备车马。”

柴玉眼观鼻鼻观心,悄摸让人快去给苏培盛通风报信。

此时内聚班戏楼内,吕云黛坐在第一排绝佳位置。

她正在嗑瓜子等好戏开锣,头顶右侧却飞来一物,她扬手接住,定睛一瞧,竟是一颗花生米。

“六子,这呢,你往上瞧瞧,快上来天字一号雅间看戏。”

苏培盛的声音从二楼贵客包间传来。

吕云黛乐呵呵拎着瓜子糖瓜去天字一号雅间。

她一只脚才踏上阶梯,就感觉到暗四的气息,仰头看向漆黑的房梁上。

“主子来了?”

“是。”暗四的声音从暗处飘来。

吕云黛方才还惬意的很,这会儿瞬间绷紧脸,急步来到天字一号雅间内。

“主子。”她毕恭毕敬走到四爷身侧伺候。

“嗯。”胤禛今日闷闷不乐,支着脑袋慵懒看向戏台。

好戏鸣锣开场。

不得不说,原汁原味的戏曲着实有趣。

吕云黛看得津津有味,也分不清唱的是京剧还是昆曲,应该不是京剧,毕竟京剧在乾隆年间才出现。

可渐渐的,她发现这出戏唱的越来越不对劲,且不正经。

为何台上转场出现一张绣床,红纱帘摇曳,一截穿着绣花鞋的细腿露出纱帘外,那只纤细莲足时而蜷缩,时而舒展,甚至上下摇晃颠簸。

时不时从帐内发出女子咿咿呀呀的妩媚娇声。

最后还从帐子缝往外洒鸡蛋清。

紧接着男戏子抱着女戏子腰,女戏子媚态横生,三寸金莲勾着男子的脖子,一边暧昧的耸动身子,一边退场。

二人的表情更是淫。荡神态刻画入骨。

吕云黛老脸通黄,她瞬间看明白了,也大概猜到鸡蛋清代表男子身上的何物。

托暗四的福,她今晚见证了古代戏曲的糟粕——粉戏。

后世看过的京剧都是经过改良,去掉

封建糟粕。

古代的戏曲简直活色生香。

没想到看似保守的古代人竟如此奔放,粉戏的冲击力太强,就像在亲眼目睹限制级影片似的。

难怪慈禧太后喜欢看戏还被光绪帝嫌弃。

若她成日里沉迷的是这般狎昵的粉戏,还让光绪帝陪看,光绪帝不掀桌已够有涵养。

戏很精彩,剧情狗血还香艳,可吕云黛不敢鼓掌。

她的主子四爷还真是定力十足,就连看此等香艳的粉戏都能面不改色,

好社死今晚这一出,就像陪领导一起加班看岛国爱情动作片,她尴尬的忍不住低头抠橘子,用眼角余光偷瞄戏台。

没想到方才那一场粉戏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内容更是劲爆的让人瞠目结舌。

果然花钱看的内容和爬墙头偷看的内容不在一个档次。

此时四爷倏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回去,不看了。”

吕云黛知道四爷这个小处男面皮薄,瞧他着急的语气,估摸着看出火气来了,而且火气还挺旺。

她不敢揭穿,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后离开戏楼。

她很想开口说她早就下值了,但如今身份使然,她已是暗卫老大,不能总想着摸鱼,还需担负起暗卫团队的兴衰荣辱。

趁着四爷在书斋内闲逛,吕云黛悄悄把苏哥哥拽到一旁。

“苏哥哥,主子血气方刚的年纪,您该提醒内务府准备随寝宫女了。”

内务府会在皇子出精之后,安排八个年龄稍长的宫女,启蒙和指导皇子初尝男女情事,按理说内务府早该安排宫女前来伺候四爷。

“别提了,杂家上个月千挑万选的八个容貌俏丽端庄的宫女送到爷身边伺候,都被四爷退回内务府,我还挨一顿打,爷说他自有主张。”

苏培盛一想起屁股上才掉痂的伤,仍是心有余悸。

“苏哥哥,要不您试试找几个秀美的汉军旗宫女试试?”

吕云黛提醒道,毕竟历史上雍正帝钟情于汉女。

“我早试过了,环肥燕瘦的美人儿都没用。”苏培盛叹气。

“我听说年”

吕云黛本想提醒苏哥哥可以留意年羹尧的妹妹,却想起来如今才康熙三十年。

年氏会在康熙五十年入雍亲王府承宠。

假设她十五岁入王府,那么年氏诞生的时间该在康熙三十五年前后,眼下她连个受。精。卵都不是,她只是个卵。

“年什么?”苏培盛懵然。

“我听说年年内务府包衣奴才都小选,今年还赶上秀女遴选,说不定康熙爷就给咱四爷赐婚了。”

吕云黛并非随口说说而已。

历史上康熙爷将会在今年给四爷指婚嫡福晋。

康熙爷赐给四爷的嫡福晋,是步军统领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未来的雍正元后,今年才刚满十岁。

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将在康熙三十四年行大婚礼。

“你别瞎说,都没准信儿。”

苏培盛谨慎提醒六子,其实他也隐约听说四爷未来的嫡福晋很可能会是步军统领费扬古之嫡女乌拉那拉氏。

只是指婚圣旨并未赐下,八字还没一撇之事做不得数。

谁知道嫡福晋人选会不会生出变数来。

说话间,吕云黛发现潜藏在人群中的暗四有几瞬目光落在卖草蚱蜢的小摊上。

那摊子上的草蚱蜢只剩下两只,吕云黛想起暗四家中一双儿女,估摸着暗四想买回去给孩子玩儿。

于是她踱步走到小摊前,将最后两只草蚱蜢买下,拧身丢在伪装成乞丐的暗四面前。

暗四感激看她一眼。

此时吕云黛用眼角余光瞟见四爷从书斋踱步而出。

“主子来了。”

她小声提醒背对书斋的苏哥哥。

苏培盛收起闲聊的松弛劲儿,转身虾着腰跟在主子身后。

“都散了,暗六留下伺候。”

“是~”吕云黛心中叫苦不迭。

待众人相继离开之后,吕云黛换上一张看上去不好惹的虬髯大汉面皮,跟在四爷身侧半步之后。

“狗”胤禛一转头,却瞧见身侧紧跟着个糙汉,他一眼就认出是暗六。

“吓人,换一张。”胤禛不满蹙眉。

“是。”吕云黛闪身到暗处,换上一张斯文书卷气的清秀人皮。

“主子,这样如何?”她摇着手中折扇,一副浪。荡酸秀才的做派。

“”

没想到四爷竟带她来到南锣鼓巷附近,眼见四爷越来越接近她的私宅,吕云黛一颗心七上八下。

直到四爷站在她私宅大门前,她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私宅不错。”胤禛负手静立在狗奴才私宅门前。

可恶!四爷真是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她在心里暗骂,但还是殷勤上前叩开大门:“主子谬赞,奴才的狗窝哪儿比得上您的奢宅啊,凑合住。”

哑婶牵着造化狗打开大门,瞧见姑娘领着个气宇轩昂的俊逸少年归家,赶忙将小狗栓到门边。

吕云黛一叩开自家大门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完了完了!她都来不及让哑婶把家里烛火都摁灭,一会四爷看到那些东西定会气炸。

“寒舍着实简陋不堪,您别笑话就成。”

她话音未落,却见四爷抬眸看向门边一对儿红缎穿米珠的八角灯笼:“这灯笼极为眼熟。”

胤禛思索片刻,想起来这对灯笼与他从江南花大价钱买来的红缎灯笼一模一样,不对!他买的灯笼为不世孤品,绝不可能有第二对。

他私宅众多,私宅内的稀世珍品不计其数,没想到眼皮子底下竟有一只硕鼠。

“硕鼠!”胤禛气窒。

“主子息怒,这对灯笼去岁被大风刮破了,换了新灯笼,奴才瞧这灯笼补补还能用,就厚脸皮给扛回家了,不信您问苏哥哥。”

吕云黛指着灯笼两侧明显颜色不一之处,忐忑狡辩。

幸亏她机智,让哑婶特意缝两块红布在灯笼上。

胤禛斜乜狗奴才,自从踏入这座宅院开始,她的目光就有几瞬飘忽不定。

“主子,奴才那还有您新赏的茶,这边请。”

吕云黛闪身挡在四爷身前,抬手想将他引到前厅内。

“闪开!”胤禛偏不上当。

“诶诶诶。”吕云黛畏畏缩缩闪到四爷身侧。

他顺着狗奴才方才遮掩的方向,来到一处庭院内,一抬眸,却瞧见庭院当中的珐琅彩大鱼缸极为眼熟。

胤禛合眼,不用猜就知道是他某个私宅之物。

“硕鼠,说说这鱼缸吧。”胤禛冷哼。

“主子,这是您香山别院的鱼缸呀,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这珐琅彩鱼缸去岁夏,不知为何裂开一道口子,奴才见鱼缸好看,就捡回家请锔瓷匠修好了。”

“您瞧。”吕云黛指着鱼缸边缘一圈铜钉。

四爷就是败家,磕破一角的鱼缸说扔就扔,她去岁正搬家,看到这般华贵的鱼缸,自然顺手牵羊。

“呵,这三条红顶官鲤呢,如何解释?”

他记得很清楚,上个月太子爷才送给他一批进贡的官鲤,与眼前这三条花色酷似。

“主子,您这是何意,这是苏哥哥送给奴才的乔迁之礼!”

吕云黛气炸,这座宅子内所有值钱的物件里,唯独这三条鱼真不是从四爷私宅顺来的,是她光明正大收的乔迁礼物!

“嗯。”胤禛想起苏培盛上个月的确求他赐了五尾官鲤。

此时胤禛踱步来到一处雅致的庭院内。

看到柿子树下的金镶玉楠木摇椅,胤禛冷冷看向狗奴才。

“主子,这摇椅断腿儿了。”吕云黛指着摇椅上狗尾续貂那一截竹木解释道。

她正想着该如何打发走四爷,却愕然发现哑婶不知何时,已然勤快的将她房内的烛火点燃。

眼见四爷拔步入屋内,吕云黛跟在他身后,着急的猛掐自己的人中。

胤禛一踏入屋内,就发

现自己误入暗六的闺房内。

正要转身离开,却瞥见拔步床上的被褥和枕头花色极为眼熟。

还有放在床榻当中的一身寝衣,与他今日换下的寝衣料子如出一辙,只不过被改小成女子的寝衣样式。

眼看四爷脸都黑了,吕云黛一咬牙,决定使出表白杀手锏。

“主子,这些都是您不要的褥子和寝衣,是奴才不对,奴才承认偷您的被褥和寝衣,奴才实在是对主子爱慕入骨,奴才”

“闭嘴!罢了,拿去吧。”

胤禛一听到她可怜兮兮的哭腔就头疼,只是他没料到狗奴才说喜欢他,并非是在诓骗他,而是当真对他情根深种。

这座宅子内的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都属于他,甚至连狗奴才都属于他。

他心下莫名闪过一丝慌乱,沉着脸转身离开。

吕云黛再次靠表白躲过一劫,暗暗捏一把冷汗。

今日也不知是谁招惹四爷了,他的心情糟糕至极。

在她私宅里抄家之后,又来到她八大胡同的居所内继续抄家。

“狗奴才,杂物间为何上锁?”

吕云黛刚将被惊醒的柿子点睡穴,火急火燎来到杂物间门前。

“主子,里头放着杂物,没什么好看的。”

“打开。”

“是。”吕云黛打开杂物间,擒灯入内,将漆黑杂物间照亮。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胤禛怔在原地,停步不前。

但见逼仄的杂物间内,竟被布置成灵堂。

正当中放着一口朱漆红棺,满目都是惨白魂幡与纸钱纸马纸人。

待看清楚棺材前那纯白灵牌上的亡者姓名,他心口倏然一阵窒息闷痛。

她竟给她自己提前布置好灵堂,亲自书写她自己的灵牌。

“狗奴才灵牌写错了。”

他蹙眉盯着灵牌上的黑色字迹,强压下将那灵牌砸碎的念头,一看到那灵牌,他陡然生出不安与不祥感。

“哪儿错了?”吕云黛懵然。

“生者立生牌,字迹需用朱砂红,亡故者方用墨字。”

胤禛盯着那灵牌,到底还是没忍住焦躁难安的情绪,将那灵牌掀翻在地。

“奴才知道的,没错没错,待用到这灵堂之时,奴才早死透了,当然用墨字。”吕云黛把灵牌捡起来,小心翼翼擦拭。

胤禛心绪复杂看暗六抱着她自己的灵牌毫不忌讳的擦拭,抿唇不语。

“这是何物?”胤禛看向棺材前放着一个生锈的大铁盆。

铁盆内还有尚未燃尽的纸钱。

“为何给自己烧纸钱?”

胤禛俯身捻起纸钱残片,心下五味杂陈。

“奴才哪儿会不知道这些禁忌,奴才只是担心死后无人祭奠,每年清明都提前给自己烧点。”

当暗卫日日在刀口上舔血,吕云黛很担心死后下地狱没人给她烧纸钱祭奠。

所以每逢清明,她都会给自己提前烧纸钱,阴宅和纸人。

以防哪天执行任务之时若身故下地狱,也不会措手不及。

“你不必如此杞人忧天,爷自会安顿好”

胤禛语塞,他甚至无法安顿她的遗体。

暗卫身故之后,佟家会收回她的尸首,他甚至不知道暗六的真名。

默默良久,胤禛将暗六手中不吉利的灵牌夺过:“去拿朱笔来,爷给你题字。”

“奴才多谢主子。”吕云黛拗不过四爷,取来朱笔捧到四爷面前。

胤禛取来帕子,擦拭灵牌上让他莫名不安的墨字。

可那字迹早已干涸多年,他莫名恼怒,愈发焦躁不安。

最后甚至控住不住情绪,将灵牌猛地砸在地上。

“暗六,爷亲自给你做个新的灵牌,可好?”

那些恼人的墨字终于随着灵牌碎裂成块,胤禛抬脚用内力碾碎,不安感才勉强被压下。

吕云黛愕然点头,哪里敢说不好,四爷今晚到底怎么回事?竟喜怒不定,暴戾至极。

到底谁招惹他了?

印象中四爷从未如此情绪低落和暴躁狂怒过,他一定很难过,一定遇到很委屈之事。

吕云黛素来护短,登时火冒三丈。

“主子,您可是有心事?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您,奴才这就去杀了他。”

第30章 第30章万字v章

“别瞎猜,爷饿了,你想吃什么?爷带你去柳泉居。”

“哈?”吕云黛一时没反应过来。

四爷方才还一副苦大仇深,这会就将话题生硬转移到吃宵夜。

他说的话,更是前后矛盾欲盖弥彰,既是他饿,为何问她想吃什么?

她思索片刻,觉得四爷定又在德妃或者康熙爷那受气,才会如此沮丧。

他就是个沉默的犟种,受委屈都不知道哭,都不学学人家大阿哥。

大阿哥胤禔成日里把康熙爷挂在嘴边,将立志当大清第一孝子的宏愿闹得人尽皆知。

眼见四爷又板着脸闷闷不乐,吕云黛决定今晚暂时当个好奴才。

“主子,今晚可否赏光,奴才做东,请您去吃烤串可好?”

“奴才还自酿了肉桂葡萄药酒,您若不嫌弃,咱酒水自带,烤串摊子酒水不好喝。”

其实烤串摊的屠苏酒除了贵,没别的毛病,关键是她囊中羞涩。

“可。”胤禛心不在焉回应。

吕云黛寻来个空酒坛子,麻溜到厨房墙角的橡木桶边,装满一大坛子葡萄药酒。

犹豫片刻,她又带上吃饭的碗筷和变戏法的道具。

转身之际,她换上一张温婉可爱的少女面容,这才来到四爷面前。

这张假面与她炽艳的真容南辕北辙。

暗六是孝懿皇后为他精心甄选,本就是为在鱼水之欢中服侍他。

他不得不承认,暗六的真容生得极美。

是一种难画难描,灵动明艳之美,令人见之不忘。只不过他素来不喜妖艳无格的女子。

主仆二人在暗巷内七拐八绕,来到北新桥的锁龙井边。

北新桥在古代还没有桥,只有一口蔓延出井口的生锈铁链子,因在几条胡同的交界处,时常有小贩在此集散叫卖。

等烤串间隙,吕云黛坐在小竹凳上,见四爷依旧闷闷不乐,她变着法错漏百出的给四爷说北新桥那口井的传说。

“传闻这口古井内束缚着井里的妖龙,且这口井更是直通东海海眼,奴才曾经趁夜往井口探去,您猜怎么着?”

“哦,怎么着。”胤禛支腮,看狗奴才呲牙咧嘴,表情浮夸的胡诌。

“主子您来瞧瞧就知道了。”

“不看,哄小孩的把戏。”胤禛兴致缺缺。

“四爷您快瞧这~”

胤禛掀起眼皮看向狗奴才,却听到一阵怪异的砰砰声,烟雾缭绕间,狗奴才的脑袋变成一朵浮夸的大红花。

“什么东西呵”胤禛被那搞怪的丑东西逗笑,低头克制的忍着笑意。

旁人变戏法都是从手里变出一朵花来,她却滑稽的让脑袋开出花来。

四周传来阵阵窃笑,他的暗卫全然不顾及周遭讥笑声,还在滑稽的翻花手取悦他。

胤禛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僵在唇边,他听到有人在嘲笑他的暗卫是傻子。

他转身,满眼怒意扫视一圈,再回首之时,眸中戾气消弭,对还在耍宝的暗六温声细语:“好了,爷现在很开心。”

此时一大盘烤串也正好放在小方桌上。

“奴才伺候您用膳。”

吕云黛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取出一副碗筷,仔细用帕子擦干净,恭恭敬敬放到四爷面前。

他矫情的很,在外用膳都会自备碗筷。

今日事发突然,她只能从家里带来一副崭新的碗筷。

“主子,这是奴才家中崭新的碗碟,方才用开水烫过才带来的。”

“你的呢?”胤禛见暗六只拿出一副碗筷。

“奴才皮糙肉厚,不必麻烦。”

吕云黛低头用袖子蹭筷子,却见四爷将小汤碗推到她面前。

“一起用。”

胤禛方才看到店家抓过肮脏的铜板,转身为他们取来碗碟,碗碟上还有

油印子,着实让人倒胃口。

“是。”吕云黛打开酒坛子,将自带的酒水斟满四爷的碗。

“主子您尝尝,这是奴才前年入秋采山葡萄酿的药酒。”

吕云黛体寒,冬日里时常会浅酌一小杯药酒暖身子,沽酒太贵,她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胤禛端起酒碗浅酌一口,登时眼前一亮:“极好。”

“主子喜欢就成,奴才家中还有一桶未拆封,改明儿就给您送去。”

“好。”胤禛从荷包取出一张银票丢给暗六,他不屑占奴才的便宜。

“今后每年都送些给爷,银子不够找苏培盛支取。”

“得嘞~”吕云黛满眼笑意,将五百两巨款揣怀里贴心口藏好。

说话间,吕云黛已然将烤串从竹签取下,按照食材品类与颜色区分开,整齐堆叠在四爷的盘中。

他端着身份,哪儿能如她这般亲自撸串,撸完串还得撸一次空竹签,把竹签上的肉沫嘬没才肯罢休。

此时她正盯着手中羊肉串吃得正香,却见四爷竟破天荒亲自拿起一串烤萝卜片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吃起来。

啧啧,路边烤串都被他端方雅正气质吃出御膳的架势,相比之下,她倒成了牛嚼牡丹。

她正卖力啃烤鸡翅,却听四爷不悦冷哼一声。

“有虫!”

“哎哟我的爷,咱赚大发了,这是蜂蛹,比蝉蛹贵数倍,一串得费四个肉包子钱。一串还只有八个蜂蛹,一个蜂蛹抵得上半个猪肉大包子。”

“哦。”胤禛见暗六眼馋蜂蛹,一抬手,让伙计再烤十串。

“哎哎哎,够了够了咱吃不完。”

“爷请你,抠门。”

“不必,说好奴才请您,爷能赏脸,是奴才的荣幸,奴才已付过银子了。”

与四爷出门用膳,哪儿轮得到奴才们付钱。

可今晚不一样,她想耐心把他哄好,免得他再炸毛,殃及别的暗卫。

“嗯,这十串蜂蛹爷请你吃。”

“不不不,还是奴才来,说好的。”吕云黛摸出荷包数碎银角。

“不要了,爷不想吃。”

“这荷包上绣的何物?”胤禛发现暗六荷包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昂首大猫。

“主子可不兴乱说,这是貔貅,寓意招财进宝,财富不失。”

“哦。”

胤禛诧异,没想到威武庄严的瑞兽竟被她绣得煞是可爱。

“回头给爷做一个,料子找苏培盛支取。”

“遵命。”

吕云黛本想提醒四爷,满人可不能随便收姑娘荷包,荷包有定情之意。

可她转念一想,她在四爷面前不算姑娘,只是他手中屠刀和座下走狗爪牙,绣就绣吧。

“来勒!客官您的烤蜂蛹,需趁热吃。”店家端来一大盘烤蜂蛹。

“嗯。”胤禛并未吃过肥硕焦黄的蜂蛹,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口。

再看暗六,一口一个嘎吱嘎吱咬得正欢。

“主子您快趁热吃,鲜香脆甜可好吃了。”

“嗯。”胤禛捻起一串烤蜂蛹,闭着眼吃,味道确实不错。

主仆二人边浅酌边吃烤串,暗六时而叽叽喳喳闹腾着说笑话逗他,他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

没成想那药酒后劲十足,竟然连酒量不俗的四爷都难以招架。

吕云黛搀扶着醉眼迷离的四爷,准备将他送回居所醒酒之后,再护送他回去。

她搀扶着四爷回到八大胡同,才走到家门口,身后却传来凌哥哥不悦的轻哼:“这位又是谁?”

吕云黛赶忙低头换上一副新面孔:“更深人静,凌相公为何还没歇息?这是我朋友,他醉了,我搀扶他回来歇息。”

策凌控制不住心口酸涩,眼看那陌生少年整个人都倚靠在吕姑娘肩上,他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哦,孤男寡女恐怕不妥,将他送到望北楼来吧,我那正好有醒酒汤。”

“不必,多谢。”吕云黛赶忙将四爷搀扶回屋内,这才焦急转身去追凌哥哥。

她一开门,却发现凌哥哥仍旧停步在门口不曾离去。

“他是谁?”策凌知道不该问,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凌相公莫不是在为我吃醋不成?他真是我挚友,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

“我满心满眼都是凌相公,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凌相公早已心有所属,哎。”

“我此生只恨为何不早些遇见你,凌相公在为我吃醋吗?”

“没有!休要自作多情!”

策凌被她一番露骨的表白羞的满脸通红,仓皇失措转身逃离。

“凌相公,你别走啊,你走慢些,夜路难行,你别摔着,我会心疼。”

吕云黛看凌哥哥转身落荒而逃,担心他摔着,赶忙扯着嗓子提醒。

她满眼笑意转身关门,猝不及防间,倏然被人扼住脖子,她下意识想还击,可认出那人是谁之后,只能无奈的收回力道。

砰地一声轻响,她整个人撞在门板后,却并未感觉道一丝疼痛,而是感觉后脑勺被一只手扣住。

“主呜呜”脸上传来一阵微凉意,她的真容展露在四爷面前。

吕云黛有一瞬间羞怯,假面带久之后,仿佛长进血肉中,一旦揭下,反而让她失去安全感,继而无所适从。

近乎暴戾的吻蛮狠压下,她的下巴被四爷捏紧,迫使她张开嘴,她才轻启唇瓣,他的舌却蛮横的长驱直入。

吕云黛被四爷生涩的舌吻惊得瞪圆眼睛,难道没有人给他看那些启蒙情事的春宫画吗?

还是他当真单纯的不曾看过那些羞羞的小黄书?

他青涩的甚至接吻都不知道换气,将他自己的脸都憋得通红。

唇齿纠缠间,她忍不住吃痛轻呼一声,他竟猛地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吕云黛不敢动,就怕会勾出他的邪火,毕竟男人在性头上,永远觉得不要就是要。

他的吻技青涩的让她想笑,迷乱的瞎吻一气,又亲又咬。

胤禛呼吸急促,嘴唇贴近她耳畔,咬住她的耳朵,不准她看见他动欲的狼狈模样。

他宁愿此刻是酒后乱性,醉得不省人事,可他却该死的清醒。

“狗奴才!他是谁!”

“你对谁都如此轻浮,逢人都说喜欢?”

吕云黛浑身一僵。

她定了定神,不慌不忙甩出渣女语录:“爷若真要这么想,奴才也没办法,您说是就是吧,奴才无话可说。”

“他只是八大胡同里的男妓,住在八大胡同的能是什么良家子,包括奴才都只是衣冠禽兽,并非善类!”

“主子,奴才的心和人都是您,只属于您。”

她壮着胆子,双腿攀上四爷精壮的窄腰。含情脉脉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主子可要看看奴才的真心,看看奴才心尖儿上住着谁。”她闭眼吻住四爷薄凉的唇,倏地,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哼,不知羞!”

四爷将她摔落在地,转身拂袖而去。

“主子!您慢些走,夜路难行,您千万别摔着,奴才会心疼。”

听到这句说给那男妓的话,胤禛面色铁青,运轻功甩开狗奴才。

吕云黛初时还不慌不忙,跟在四爷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渐渐开始吃力,最后错愕的发现四爷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原来四爷的轻功与她不相上下,他到底还藏着掖着多少秘密?

胤禛回到私宅,眸中一片清明,再不复迷离醉态。

此时他寒着脸独坐在书房内,苏培盛端着一盏醒酒茶施施然入内。

“去查八大胡同男妓,凌姓。”

他似乎在对空气自说自话,今晚值夜的暗五与暗七虽然听到主子用密语说话,但却完全不知何意,只因这道密令压根不是说给暗卫听的。

房顶上趴着一道悄无声息的黑影,血滴子影六领命,连夜赶往八大胡同查探。

这边厢吕云黛正坐在房梁上醒酒,忍不住看向望北楼二楼依旧扑朔的烛火。

也不知

今晚凌哥哥在做甚?子时已过都不曾歇息。

心微动,她忍不住飞檐走壁去偷看凌哥哥,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闪过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悄无声息掠向望北楼。

吕云黛瞬时毛骨悚然,拔剑追逐那黑影。

“是你!你的目标是我,若敢伤及无辜,我定将你碎尸万段,诛杀你满门!”

吕云黛朝着前方那道黑影怒喝道。

“嘁~”女子不屑的轻嗤声传来。

“来战!”吕云黛怒不可遏,朝着黑影猛冲而去。

眼见她的剑锋即将戳进那女刺客的心口,可她却以一种诡异的功法轻松躲开。

此人的功夫的确在她之上,她心中涌出强烈不安,从袖中取出所有能防御之物,一簇簇飞镖扑空,紧接着毒药迷烟依旧被女刺客轻松闪躲。

那女刺客甚至对她精心秘制的见血封喉毒烟都视若无物,还挑衅的伸手拂散迷烟。

噗呲一声闷响,吕云黛吃痛的闷哼一声。

她的左手臂被利刃刺穿,一阵刺痛伴随灼烧的奇异痛感,犹如火烧般蔓延开,弹指间侵袭周身。

她疼得屏住呼吸,取出最后的防身杀器,一把她自制的短柄六十连发火铳,那女刺客才闪身离开。

此时吕云黛浑身都被恐惧的冷汗打湿,她气喘吁吁瘫坐在房顶上。

方才她甚至嗅到死亡的压迫和窒息感。

她眼冒金星忍着剧痛,撕开衣袖,愕然发现整条左手臂都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暗绿腥臭的毒血从伤口中不断涌出。

她将撤下的袖子撕扯成条,绑住手臂上端。

“你又受伤了!”

凌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不碍事,我先回去”吕云黛担心连累凌哥哥,焦急起身之时,眼前却一片眩晕。

熟悉的温暖触感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型。

她咬紧牙关,终是没忍住依偎在他怀中。

“先去我那。”策凌犹豫片刻,将虚弱得无法站稳的吕姑娘打横抱在怀里。

“多谢。”吕云黛屏息凝神,口中发出嘶嘶嘶的轻响。

暗夜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嘶声,似乎在回应她的呼唤。

紧接着数不清的蛇从四面八方爬上屋顶。

“冬日里蛇应该在冬眠,为何有蛇?”策凌满眼震惊。

“不必担心,是我朋友。”吕云黛有气无力的说道。

“一会我朋友们会帮我祛毒,凌相公,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必惊慌,若有人来突袭,用这个。”

吕云黛颤颤巍巍将火铳塞进凌哥哥手里。

“火铳用完就跑,你跑得远远的别回头,记着。”

吕云黛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彻底昏厥

策凌将吕姑娘抱回房中,才将她放在床榻上,就满眼惊恐看见从门窗缝隙中钻入大大小小的蛇。

那些蛇花色各异,有些甚至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蛇。

此时那些蛇扭动身躯钻入吕姑娘衣襟内,顷刻间就将她身上的衣衫撑破。

眼见几条竹叶青将她遮羞的肚兜咬碎,露出曼妙身姿,一条肥硕的菜蛇倏然嘶鸣着将竹叶青毒蛇甩开,盘踞在吕姑娘胸前为她遮羞。

密密麻麻的蛇在她身上游走,它们张开獠牙楔入她在流黑血的伤口。

那些蛇咬过伤口之后,竟诡异的扭动身躯,痛苦嘶鸣,不消片刻就翻肚软下身子。

盘踞在吕姑娘胸前的菜蛇昂起头,嘶嘶嘶叫几声,很快就有毒蛇用尾巴将死蛇卷走。

紧接着一批批毒蛇前仆后继,直到她发黑的手臂渐渐变红润,伤口处流出的血变为正常的殷红,满地的毒蛇才在菜蛇的命令下,潮水般退去。

他忽然发现吕姑娘脸颊处的肌肤诡异的撬起,显然方才那些蛇群将她脸上的肌肤咬破。

策凌心下慌乱,赶忙伸手抚向那破皮的伤口。

盘踞在主人身上的菜蛇小雍下意识想咬那人,可想起来主人吩咐过,他是男主人,这几日主人更是将它和兄弟姐妹们安排到男主人身边保护他。

小雍歪着脑袋,嘶嘶嘶看着男主人,乖乖扭着身子爬出窗外,留下不着寸缕的主人和男主人共处一室。

眼看男主人羞涩的满脸通红,小雍趴在窗缝上歪着脑袋担心,主人都这般虚弱,男主人该不会与主人**吧。

不会不会,主人说男主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夸得那些蛇蛇们都嘲笑她发桃花癫。

小雍放心的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离开,隐藏在苍茫夜色中。

此时策凌满脸通红,闭着眼,转身取来毯子盖住吕姑娘裸裎的身体,这才缓缓睁开眼。

他取来金创药,焦急看向她受伤的脸颊。

不对!为何受伤却无任何血迹?难道是方才那些蛇将血迹舔舐干净?

策凌狐疑伸手轻抚那伤疤,却愕然发现根本不是伤疤,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她到底是谁?策凌控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揭开她的真容。

随着半张面具被缓缓揭开,策凌浑身都在抑制不住颤抖。

欢喜之余,却又为自己曾经对她的冷漠自责懊悔,他甚至愚蠢的打了她一巴掌,她当时一定难过极了。

“芸儿”策凌忍泪,将心爱之人紧紧搂在怀中,忍不住潸然泪下

吕云黛是被热醒的,她热得浑身冒汗,鼻尖都是汗珠。

此时她正被凌哥哥紧搂在怀中,他俊朗的睡颜近在眼前,好想亲

他睡得很沉,昨夜该是累坏了,吕云黛心疼的凑到凌哥哥面前,忍不住悄悄在他唇上偷吻。

心中窃喜,她红着脸裹紧身上的毯子,飞身从窗户离开。

待她离开之后,策凌陡然睁开眼,满眼错愕,羞涩的捂着被芸儿偷吻的唇瓣,眸中溢出温煦柔情。

他虽不知为何芸儿要伪装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但芸儿想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他从不会反驳她的意思,甚至愿意为她偏听偏信。

她定有苦衷,他不忍戳穿她的伪装,让她为难伤心。

她既不想让他继续在风尘中打滚,他就顺着芸儿的意思,不让她再为他担惊受怕。

只是该如何名正言顺守在她身边,他受够了分离的煎熬,不想再与她分开半刻。

策凌冥思苦想许久,嘴角噙笑,唤来随从。

此时吕云黛将换下的薄毯清洗干净,还特意取来沐浴才用的香胰子,将薄毯洗得香喷喷地,这才心满意足挂在院中晾晒。

“主人买新毯子啦,怎么不放着让柿子清洗?”柿子揉着发酸的脑袋,总觉得近来睡的太沉,早上都起不来。

“没呢,借来的,洗干净要还。”吕云黛盯着毯子,忍不住绽出笑意。

今晨偷来的一个吻,能让她精神抖擞继续当牛马一个月,待下个月疲累了再去偷。

“柿子,早膳煮了几个水煮蛋,熬了地瓜粥,凑合吃。”

吕云黛抻抻懒腰,脑子里却在复盘昨晚那女刺客的招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女刺客的身型极为眼熟,她应该在哪里见过才对。

可为何她想不起来?

她素来只会铭记有价值的人和事,若她全无印象,只能说明此人在她的印象中形同路人。

到底是谁?

吕云黛冥思苦想,始终毫无头绪,正头疼之时,却听到八大胡同内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与吹唢呐的嘈杂声。

这刺耳的乐声鲜少出现,一旦出现,就代表哪家的妓子犯了事儿,要被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发生何事了?”

“是望北楼的凌相公,不知怎么得罪贵客,赔的倾家荡产,几个东家亏了银子,要将他打死在望北楼内,警示那些小倌安分守己。”

墙外传来路人的戏谑的对话。

凌哥哥!吕云黛心急如焚飞身冲向望北楼。

当看见凌哥哥正被几个龟奴儿拽出望北楼,当街剥光他的衣衫,登时怒不可遏。

“放开他!!”

吕云黛满脸怒容,将一个扯开凌哥哥裤带的龟奴推倒在地。

“你谁啊?滚开!我们教训自家的小倌与你何干!”

“要多少银子!我要他!”吕云黛将衣衫不整的凌哥哥护在身后。

“今儿谁都保不住他,他害得望北楼险些砸招牌!今日必须以死谢罪!”

凌哥哥是望北楼背后的东家之一,他到底犯了何事?竟被其余东家群起攻之?

可无论凌哥哥到底做了什么,她都必须不计代价保护他。

“要多少银子?我为他赔偿!”

“好啊,你若真要救他,就拿出十万两现银!”

望北楼最大的东家周相公晃了晃手里的卖身契。

“这身契怎么回事?”吕云黛有些发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方才签字画押的,想着保住性命,就主动签了卖身契,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吕姑娘,你不必管我,让我死吧。”

“说的什么胡话!”吕云黛心疼拢好凌哥哥破碎的衣衫。

“周相公,等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定奉上十万两银子!”

她本想抢走凌哥哥的卖身契,但她曾秘密查过望北楼最大东家周相公背后的势力是佟家。

她不想引起佟家人的注意。

“成!我只等半个时辰!”周相公朝着地上轻淬一口唾沫,满眼鄙夷。

吕云黛转身拔腿狂奔离去。

“谁让你说十万!一会她若凑不出,你就说可将我贱卖!她放在我这的首饰该值三万两。”

策凌想到芸儿急的眼睛发红,心疼的攥紧手中的首饰盒子。

“一会她来,你让她缓一缓,坐下喝杯热茶再开口,让她歇歇,别吓着她。”

“是,殿下。”

周相公毕恭毕敬垂首。

吕云黛一路上风驰电掣飞檐走壁,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就气喘吁吁站在四爷书房前。

“主子!奴才要借钱!”

吕云黛噗通一下跪在四爷面前。

胤禛晨起后,正准备练剑,猝然被狗奴才抱着双脚,忍不住蹙眉。

“找苏培盛预支。”

“奴才借得有些多,特意来请示主子。”吕云黛忐忑仰头看向四爷。

“爷还付得起。”

“十万两银子。”

“”

“你要做甚?”十万两对他来说九牛一毛。

可对暗六来说,也许她做梦都不敢梦到如此巨款,他好奇她要银子做甚。

“主子能不问吗?您可以给奴才算砍头息,今后您让奴才做什么都成!”

“呵,你一年满打满算赚两千两,五十年方能还清十万两雪花银,难道你六十岁还能拄着拐杖为爷当差?”

“好的,奴才知道了,奴才再想想办法。”

吕云黛焦急忍泪,可无助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滑落,她边抹泪边站起身来。

“哭什么!”

胤禛的思绪都被狗奴才哭乱,无奈摇头。

“罢了,找苏培盛支,无需付利息。”

“多谢主子!”

吕云黛跪在四爷面前磕头谢恩,起身步履匆匆去寻苏哥哥支银子。

苏培盛乍一听到六子要借十万两,登时惊得脚下一踉跄。

“六子,你与苏哥哥说清楚,你到底要做甚?”

“苏哥哥别问了,奴才只是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事儿,欠了债。”吕云黛说的含糊其辞。

“你去赌博了啊,六子你也真是的,十赌九输,今后再不能沾赌博了!”

“差不多。”吕云黛苦笑道。

苏培盛说着,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库房钥匙,入库房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给六子。

“你数数看,正正好十万两。”

“不必数,多谢苏哥哥!”吕云黛轻点脚下,心急如焚离开。

“六子!”苏培盛傻眼,从未见过六子如此仓皇失措。

吕云黛火急火燎赶回望北楼,将银子交给周相公。

“那个喝杯茶再走?”周相公偷眼看向殿下阴沉的面色,压下恐惧,语气略显僵硬。

“不必,凌相公,跟我回家。”

吕云黛小心翼翼将凌哥哥的卖身契贴身藏好,回去后再还给他。

“慢着!八大胡同有八大胡同的规矩,他虽被赎身从良,但却不能带走望北楼的东西。”

望北楼内的秋相公素来与凌相公面和心不和,眼热有人为他赎身从良,忍不住开口刁难。

周相公恶狠狠瞪一眼多嘴多舌的秋相公,准备一会就将他发卖去暗娼馆里受罪。

吕云黛顿住脚步,下九流有下九流的规矩。

风尘男女赎身从良后,需彻底与烟花之地割。

在离开青楼之前,需从头到脚都准备崭新的行头,摒弃在青楼里的装束,寓意重新做人。

她倒是忘了这破规矩。

情急之下,她焦急脱掉身上的花袄长衫。

眼见几个龟奴儿撸起袖子要剥凌哥哥的衣衫,吕云黛推开他们,挡在凌哥哥面前。

“我既买下他,就由我亲自替他更衣!”

她心内五味杂陈看向凌哥哥,此时他遍体鳞伤,身上的月白长衫早就被撕扯的衣不蔽体。

“凌相公,对不住,仓促间都没为你准备崭新的行头,你先穿我的。”

“不必!”策凌眸中含泪,将棉袄重新披在她肩上。

“不准犟,听我的。”

吕云黛将凌哥哥身上破烂的衣衫扯落,露出他精壮的身躯,她腾地涨红脸,用花棉袄裹紧他的身子。

不待策凌反应过来,他脸上忽然被一块红帕子盖住,双脚腾空而起。

他竟然被芸儿打横抱在怀里。

“凌相公,抱紧我!”

凌哥哥身型高挑,约莫一米九左右,吕云黛担心凌哥哥赤着双足拖地会疼,抬膝将他往怀中搂紧。

“有劳。”那红帕子犹如中原人娶亲的红盖头,遮挡住策凌满脸喜色。

他颤着手,抱紧芸儿瘦削的薄肩。

她的力气惊人,初时他还心疼她吃力,想找借口自己走,却愕然发现她脚下步履生风,甚至不曾乱了气息。

策凌心疼忍泪,她这些年定过得步履维艰。

否则一个柔弱女子,何必练就一身武功保护自己。

他愧疚至极,为何他没有早认出芸儿,早些陪伴在她身边。

小院内,柿子正在锄地,今日要多种些玉米,他发现主人空暇之时,最喜欢坐在摇椅上边晒太阳边啃玉米棒。

眼前一花,柿子站定身型,满眼惊疑。

“主人,凌相公怎么来了?”

“嗯,今后你唤他凌哥哥,不准再唤相公,他已赎身从良。”

吕云黛将凌哥哥径直放在她的床榻上,动作轻柔替他掖好被子。

“凌哥哥,这是你的身契,今后你就是自由之身。”

策凌将卖身契推回到她面前:“吕姑娘,你既已为我赎身,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你放心,我会努力赚银子偿还你。”

“我如今无家可归,身无长物,可否收留我?对了,这是你的首饰匣子。”

策凌将芸儿托他保管的珠宝首饰和男仆柿子的卖身契一并归还。

“好,你想住到何时都成,这间屋子给你。”

“那你呢?”

“我睡那间屋子。”吕云黛指了指隔壁上锁的杂物间。

“柿子,照顾好你凌哥哥,我先出去一趟,归期不定。”

吕云黛抱着首饰匣子,心急如焚回到自己的私宅。

这座宅子是她最后的容身之地,不到命悬一线之时,绝不能变卖。

她一整日都在搜罗整理宅子里值钱的物件,又将四爷这些年赏赐的珠宝首饰一并典当。

黄昏将至,吕云黛将七拼八凑的四万五千三百九十二两银子送到四爷面前。

她倏然想起来藏在四爷书桌下的钱匣子,匣子里还有些碎银子,赶忙将钱匣子搬出来整理碎银。

“爷不缺你这点三瓜两枣,不必着急还。”

胤禛搁笔看暗六瞪圆眼睛在数铜板。

“主子,一码归一码,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您的十万两拿出去放印子钱还能吃利息

呢,奴才不能占您的便宜。”

“主子,这是四万五千五百九十五两银子,奴才凑个整,还欠您五万六千两,多的算利息。”

“爷说了不必!”她与他算的泾渭分明,胤禛莫名觉得恼怒。

“是,多谢主子。”吕云黛大气都不敢喘,四爷愈发喜怒不定了。

“狗奴才,有一件差事需你亲自去办。”

胤禛犹豫数日,还是决定将那件棘手之事交给暗六。

“主子请吩咐。”

“下个月秀女遴选,额娘会替爷甄选侍妾格格,你顶替滁州知府李文烨之女李氏与主事宋金柱之女宋氏遴选秀女,会有人在内务府接应你。”

“主子!!您”

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吕云黛听得拳头都硬了,他要不要听听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他竟荒唐的让她同时披着两个马甲遴选秀女?难道让她把自己劈成两半不成!

“奴才该死,奴才是不是哪儿惹您不高兴了”

“不必惊慌,这二人不在同一批次,宋氏在月初那批秀女,自会有人为你周旋。”

“主子,为何是这二人?”

历史上主事宋金柱之女宋氏,是雍正第一个女人,估摸着是为雍正启蒙男女情事的试婚格格。

而知府李文烨之女李氏,在年氏入王府之前,堪称一枝独秀,为雍正帝诞育三子一女。

按理说宿命不可违,四爷会喜欢她们才对。

“她们是额娘挑中之人,爷偏不如她意。”

吕云黛听明白了,四爷和德妃母子二人掐架,她这个奴才只能沦为炮灰。

“咳咳主子,奴才还有一个问题,今后宋氏和李氏若被选为您的侍妾格格,该如何同时出现在旁人眼中?”

她可不想精神分裂似的,在宋氏和李氏的马甲之间疯狂切换横跳。

“你不必理会。”

胤禛将狗奴才还回来的银子甩手丢进她的破钱匣子内。

“事成之后,都赏你。”

“主子!奴才定不辱使命。”吕云黛盯着银子,激动的两眼放光。

“主子今后还有此等活计尽管吩咐奴才!”

吕云黛想起来历史上雍正帝的潜邸后宅姬妾足足有三十多位。

“呵,滚!”胤禛岂会不知这财迷心窍的狗奴才又在盘算什么。

吕云黛得了指令,拧身去寻苏哥哥核对秀女遴选的细节。

“哎哟,这活计得让陈嬷嬷来指点你,你等着,我让人请陈嬷嬷。”

陈嬷嬷带来秀女宋氏和李氏的画像与资料,吕云黛照着宋氏的画像,捏出一副完全一致的人皮面具。

紧接着又将李氏的人皮面具做好,但都未用特殊药水将新做的人皮面具定型。

她还需近距离观察两个秀女的言行仪态,方能毫无破绽。

至于两位原主今后是何下场,她不忍细想。

“暗六,脱光你的衣衫,把头发也散开。”陈嬷嬷手中拿着尺子。

“是。”

吕云黛面不改色,褪去身上的衣物,不着寸缕站在陈嬷嬷面前。

“到那边软榻躺下,我要仔细检查你的身子。”

“好。”

“你身上的疤痕需用药水抹去,伤痕累累的,需多泡四五日,褪皮会很疼,你忍着些。”

“有劳嬤嬤。”吕云黛仰身躺在软榻上。

陈嬷嬷检查的极为细致,甚至是苛刻。

“发尾枯燥,这几日都需用鸡蛋清和牛乳药膏洗头沐浴。”

“肌肤尚可,你叉。开。腿我看看你那儿。”

“哦”

冰冰凉凉的奇异感觉从敏感处传来,陈嬷嬷竟掰开她那儿仔细检查,她就像商品似的,被人肆意查验。

她早就没有羞耻心,只麻木由着陈嬷嬷检查并记录她的体貌特征。

“不错,但太瘦了,你需多吃些肉,让体态更为婀娜,玲珑有致。”

“暗六,药水已准备好了,你忍着点,会很疼。”

“好。”

吕云黛起身入浴桶内,一股血腥气息扑鼻而来。

浴桶内满是粘稠的液体,她矮身将肩膀浸入红色液体。

剧痛的灼烧感近乎焚尽周身,她仰头咬紧牙关,麻木盯着房梁。

第四日,吕云黛精疲力尽躺在房梁歇息,手脚都疼得忍不住颤抖。

歇息半日之后,她换上一身夜行衣,悄然来到主事宋金柱府邸。

“姑娘,您再走两步,入宫选秀女之时,日日都需穿花盆底鞋,您若不好好学,定会被人耻笑。”

“秋玲,我好困,让我歇息歇息可好?就躺一刻钟。”

秀女宋氏正穿着花盆底鞋,深夜都在勤快的练习走莲步。

吕云黛站在房梁上,取出宋氏的人皮面具调整细枝末节。

一盏茶之后,她满意点头,戴上宋氏的人皮面具,模仿她的一颦一笑。

宋氏在廊下练习莲步,而她在房梁上跟着宋氏的一举一动模仿,直到如影随形。

倏地,她发现假山后有一道鬼祟身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