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第31章 第31章成婚

一个拎着食盒的端秀少年从假山缝隙窥视宋氏。

此时那少年倏然发出两声极其轻柔的猫叫声。

正被两个婢女搀扶着练习走花盆底鞋的宋氏倏然顿住脚步。

“秋玲,去我屋内取鼻烟壶来,我醒醒神。”

圆脸小丫鬟诶一声,转身离开。

待圆脸小丫鬟走远之后,宋氏又朝右手边黛眉杏眼的丫鬟吩咐:“冬春,取个汤婆子来。”

“是,姑娘。”

待两个小丫鬟相继离开之后,宋氏脱掉花盆底鞋,只穿萝袜就迫不及待跑到假山后。

“表哥,你怎地来了?”宋氏满眼心疼,伸手拂开表哥肩上薄雪。

“玉致妹妹,莫要着凉。”

少年伸手将宋氏抱到石桌上,盘腿坐在她对面,将她的双足抱在怀里取暖。

“今晨我去潭柘寺求签,菩萨说你这回选秀女定会被撂牌子,我还为表妹求来平安符,你戴着,菩萨定会保佑你被撂牌子。”

“待你被撂牌子,我定登门来求娶。”

“表哥,倘若我被选中你就娶别人吧,呜呜呜”

“别哭,表妹,倘若你不幸被选中,若你当宫女,我就不娶,等你三十岁出宫再娶你。”

“倘若你被选为嫔妃,此生我不会再娶旁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表哥呜呜呜”

一对爱而不得的苦命鸳鸯相拥啜泣。

吕云黛蹲在房梁上,津津有味看四爷未来的小妾绿他。

指不定谁才是正宫呢,毕竟四爷靠着权势强取豪夺,才能后来者居上。

若他并非皇子,而只是寻常人家的男子,再无姣好皮相,哪个姑娘瞧得上他那冰疙瘩闷葫芦。

还是温柔体贴的小表哥好,都知道为姑娘暖脚,吕云黛托腮,偷看那对野鸳鸯缠绵悱恻。

“表妹,我带来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尝尝看。”

“我一尝就知道是你亲手做的,真好吃,啊!表哥你手怎么烫伤了?快让我瞧瞧。”

“没事,只是小伤,我晚来半刻都痊愈了,方才想着快些来见你,一不留神烫到手臂,无碍。”

二人说话间,再次相拥而泣。

吕云待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颗淡蓝药丸,趁着暗夜甩手丢入宋氏口中。

“呜我嘴里方才好像进虫子了,咽下去呜呜呜”

“不怕不怕,让我看看。”

“嘤,表哥你不知羞”宋氏捂着被表哥吻过的脸颊,满脸通红。

吕云黛托腮,看那二人情不自禁亲嘴儿,正看得出神,却感觉到有脚步声传来。

她模仿其中一个丫鬟的声音,沉声唤一句姑娘。

只见宋氏被她表哥抱在怀中,冲向廊下,小少年蹲身半跪在宋氏脚下,小心翼翼替她穿好鞋子,这才依依不舍飞身离开。

眨眼间,两个小丫鬟相偕前来。

宋氏脸颊绯红,低头在丫鬟搀扶下,继续练习走花盆底鞋。

“我好像嗅到一股子忒臭的味道。”

小丫鬟秋玲被熏得白着脸,忍不住捏着鼻子。

“还真有”小丫鬟冬春欲言又止看向姑娘,那臭味是从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

“姑娘,天干物燥,许是您准备选秀心情

郁郁,肝火虚旺,奴婢一会为您准备清肝明目的菊花决明子茶。”

“我累了,今儿就到这吧,伺候我沐浴。”

宋氏也闻到自己身上散发一股刺鼻的臭鸡蛋味,她尴尬的推开婢女。

看着主仆三人惊慌离开,吕云黛将宋氏的人皮面具揭下。

想必宋氏压根无法通过内务府初选,就会因身有恶臭被撂牌子。

宋氏这不必再费心。

待宋氏被撂牌子之后,她再去探一探她表哥的心意。

若那小少年与宋氏情比金坚,不嫌弃宋氏身染恶疾,她再当一回红娘为二人牵线搭桥。

吕云黛头一回如此散漫对待差事,躲在宋府几日无所事事,饿了就去厨房偷肉吃,累了就躲在屋顶边晒太阳边打哈欠。

第五日是宋氏前往紫禁城顺贞门参与秀女初选之日。

吕云黛乔装打扮跟在宋氏马车之后,以防宋氏没被撂牌子。

不出意外,初选的内务府太监捏着鼻子,却并未立即划掉宋氏的名字。

有小太监将宋氏带到角楼处,太医与嬷嬷会查验宋氏的身子。

总有诸多错主意的秀女为不中选,而故意使出千奇百怪的猫腻,防不慎防。

若被太医与嬷嬷查出问题来,秀女全家都得受牵连。

宋氏走狗屎运,遇到了她,压根不可能被太医识破。

只一盏茶的功夫,宋氏就哭哭啼啼从角楼被嬷嬷搀扶离开。

回程的马车内,宋氏喜悦的笑声时不时从马车内传来。

可她哭着哭着,却忍不住呜咽,原来是害怕自己身染恶疾,表哥会嫌弃她。

显然她的担忧是多余的,宋氏前脚刚回府,她表兄后脚就与长辈和媒人上门提亲。

那小少年仿若闻不到她身上的怪味,满眼笑意牵起她的手。

他甚至还贴心的将随身佩戴的香囊换成臭囊,笑着说要与表妹比谁更臭。

二人在官媒盖印的龙凤合婚书签下名字,就已是过明路领证的合法夫妇,除非和离,否则谁都无法拆散他们。

吕云黛躲在房梁上,偷瞄一眼宋氏与她表哥的婚期,掐着点悄悄给宋氏服下解药。

在二人洞房花烛夜三日之后,她身上的臭味将不药而愈。

离开宋府之前,吕云黛从小表哥给宋氏送来的聘礼与宋氏的嫁妆中,各顺走一个八两重的金镯子凑成一对,权当给她这个红娘的谢礼。

今日是四爷第一回上朝议政的大日子,吕云黛早膳都来不及吃,就匆忙从宋府直接前往四爷私宅。

苏培盛正捧着簇新的皇子朝服,准备伺候四爷更衣。

“主子,今儿是您第一次上朝议政的大喜日子,奴才特来伺候主子更衣。”吕云黛飞身来到四爷面前。

“嗯。”胤禛矗立于铜镜前,张开双臂,嘴角浮出一丝不曾察觉的浅笑。

吕云黛接过苏哥哥递来的鸦青皇子蟒袍,小心翼翼伺候他更衣。

此时她捧起朝珠,盯着朝珠上几颗暗红珠子发呆。

“主子,朝珠上暗红珠子里当真藏着鹤顶红吗?”吕云黛好奇问道。

传闻清朝王公大臣上朝所佩戴的朝珠里藏着剧毒鹤顶红,享受荣华之时,却也随身携带穿肠毒药,一旦被威胁殃及江山社稷,则会服下朝珠上的鹤顶红以死守节。

“嗯,第一百零八颗玛瑙朝珠中空,内里的确藏着毒,需用特殊手法打开珠子。”

吕云黛暗暗心惊,悄悄将方才碰过红珠的指尖藏在身后蹭干净。

伺候四爷整理好朝珠,吕云黛郑重接过暖帽,踮起脚尖为四爷戴帽。

她才踮起脚尖,他却倏然朝她略微折腰,吕云黛先是一怔,继而扬唇笑着将暖帽扣在四爷头上。

“主子穿这身蟒袍又威武又俊朗,奴才都没忍住多看好几眼。”

“哼,油嘴滑舌,那就站在爷身边瞧个够,革带。”

“来了来了!”吕云黛拿起托盘内的镶玳瑁碧玺的革带,半跪在地上,伸手环抱住四爷的窄腰,替他束起一把劲腰。

“任务执行的如何?”胤禛总觉得狗奴才今日殷勤得过头,她闯祸之时,就是这般谄媚的嘴脸。

“咳主子,奴才方才就想禀报,那宋氏身染恶疾,身上臭得奴才都睁不开眼,连初选都没过,就已被撂牌子归家。”

“不可能!狗奴才,定是你在捣鬼!”

胤禛怒不可遏,她大献殷勤果然没好事。

“主子,太医院和紫禁城里的嬷嬷给她检查过身子,她的确顽疾在身,奴才哪儿有如此通天本领,还能左右太医院医术精湛的太医。”

吕云黛耷拉着脑袋匍匐在地,态度谦卑的狡辩。

“罢了!李文烨之女参选秀女一事,你不必再参与,爷给你的赏赐一并收回!”

“滚下去反思!”

胤禛已然笃定是暗六在捣鬼,她若真是被冤枉,早就炸毛,挺着腰板找他理论。

“是”吕云黛苦着脸,摩挲藏在袖中那对儿沉甸甸的大金镯子,才勉强不那么肉疼。

从今日开始,四爷每日都会上早朝,散朝之后,则会在刑部轮值。

除了每月休沐日之外,他再无空暇时间瞎折腾,还真是可喜可贺,从目送四爷上朝开始,吕云黛嘴角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四爷去上朝的时辰,暗卫们也不可能蹲在乾清宫房梁上伺候,吕云黛决定趁此机会,好好提升暗卫们的实力。

这个时辰正是暗卫交班之际,吕云黛将准备离开的小七与小八叫住。

“今日开始,每日提早一个时辰交班,下值的暗卫需参与特殊训练。”

“六子?你要做甚?训练什么?”暗八看着六子脸上的坏笑,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随我走吧,小七小八!”

吕云黛将暗七与暗八带到那处凶宅内。

“六子!你来这凶宅做甚!快些走吧,我害怕!”

暗七领教过这座凶宅的恐怖之处,一踏入凶宅就毛骨悚然。

“训练!每日一个时辰,你们先入凶宅地底的暗室内历练一个时辰,若熬不住,可摇铃。”

吕云黛分别给小七小八脖子上挂一颗苗疆银铃,踱步来到昏暗阴森的前厅内。

“六子,训练什么?求你透个底,我害怕”

“下去就知道了!”

吕云黛从袖中取出一块黑玉,按在血棺凹槽处,那血棺内部顷刻间露出一方漆黑洞口。

“小七小八,下去吧!”

“哦六子,轻点虐我我下个月初八还得洞房花烛夜。”暗八哭丧着脸祈求。

“去吧,小八!”吕云黛心内五味杂陈,如今她身不由己,既当上暗卫统领,她就有责任让暗卫们好好活着。

除了暗二实力勉强能看,其余暗卫实力简直不堪一击。

暗七与暗八二人战战兢兢钻入黑洞中。

吕云黛反手将棺材盖关严实,盘膝坐在血棺之上等候。

苗女将这座凶宅养成了活物,整座凶宅都建造在一群毒蛊之上,堪称绝佳的练武场。

离别之前,吕云黛求着阿兰将这座凶宅交给她打理,本意只是想多一处藏身与淬炼身手之处,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她屏息凝神,感应凶宅内毒蛊的动向,房梁上传来嘶嘶嘶的蛊蛇声响。

院内不断有毒物噗通钻入水中的细响声。

担心小七小八无法应付自如,她没忍住取出随身携带的骨笛,吹奏阿兰教她的巫蛊曲,安抚狂暴的毒蛊们。

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小八最快摇铃求救。

吕云黛打开棺材盖,瞧见小八浑身都是毒虫,艰难趴在棺材内。

她驱散毒虫,往小八口中塞一颗解药,还不待搀扶小八起身,小七也开始摇铃求救。

“六子,这凶宅下方跟迷宫似的,到处都是毒蛊,我方才甚至看到一条比水桶还粗的红蛇,那红蛇的眼睛比我拳头还大,六子,六奶奶,你干脆一刀杀了我吧呜呜呜”

暗八的伪装身份在江湖上的实力都名列前茅,以一敌百都不在话

下,却不成想,这座凶宅底下才是人间炼狱。

“六子,那里边不是人呆的,你到底想做甚?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底下活过半个时辰。到处都是鬼魅般的傀儡偷袭。”

暗七将钻入耳朵里的蜈蚣拽出。

“那底下还有一群会舞剑的红眼睛猴子,没想到我的剑法还不如一群猴,我被它们追着打,全无反手之力。”暗七跪坐在棺材内挠头。

“呵,若非我用笛声安抚那些小家伙,你们只会更早喊救命,笛声将它们的攻击性压制了七成。”

“今日训练不合格,明日这个时辰再来。”

“你们太弱!谁说没人能活过半个时辰,等着!”吕云黛闪身钻入血棺内。

暗七与暗八坐在棺材盖上运功调息,待缓过劲来,不约而同低头看向血棺。

一个时辰之后,血棺内传来敲击声。

二人跃下棺材盖,却见暗六毫发无伤,从容走出棺材。

“成,我明儿再来!”暗七心服口服,拱手离开。

“六子,你到底要做甚?你想将我们培养成一人独对千军万马的杀人狂魔不成?”

暗八捂着心口仍是心有余悸,说话间从鼻子里钻出一条瘆人的蚂蝗。

“小八,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吕云黛犹豫该不该将被鬼影缠住的噩耗告诉小八。

“怎么?你若缺银子,我这有,你要多少?”暗八取下荷包丢给六子。

“小八,我好像被仇家盯上了,一个身手不凡,招式诡异的女刺客。我打不过她。”

“六子”暗八从未听到六子用恐惧的颤音说她打不过谁。

“六子,你别怕,你打不过,再加上我。”

“还有我!”暗七拎着个大油纸包大剌剌走来。

“方才听到墙外叫卖叫花鸡,我买了三只。”暗七将荷叶包丢给六子和小八。

“咱三加一起,勉强有胜算,若你们二人能在这座凶宅底下熬过一个时辰,你们就能能从她手底下保住性命。”

“哇你瞧,你都说在这座凶宅底下熬过一个时辰就能保住性命,那她顶多与你打个平手,谁说你打不过,六子,自信些。”

暗七与暗八将六子喜欢吃的鸡胗扒拉到她的荷叶上。

吕云黛则将小八喜欢吃的鸡爪和小七喜欢吃的鸡脖子丢给他们,三人坐在棺材上吃叫花鸡。

“六子,我这有一桩私活接不接?”暗七啃着油汪汪的鸡腿儿看向六子。

“接!”吕云黛眼皮都不带掀,一口应下。

“啊?你从前不都挑三拣四的,今儿如此爽快?”暗八惊诧道。

“小八,你也给我多介绍点私活!别闲着。”吕云黛咽下鸡胗。

“我这真有一桩私活,只不过对方说得云里雾里,我不敢接,酬金五百两,后日去潭柘寺后山杀一人。”

“五百?杀谁?我去!”

“说是酉时去西禅房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直接杀就成。”

“啧啧,这单子稀里糊涂,不接为妙。”暗七咋舌。

“接!”吕云黛浑身上下只剩下二两碎银,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她都急红眼了,压根没资格挑肥拣瘦。

“成,一会我去与雇主说一声,这次可不能让人死得太潦草。”暗八嘱咐道。

“好,我带上家伙什,把脑袋擦干净再化个淡妆,准保雇主瞧见一颗鲜活的脑袋。”

吕云黛信誓旦旦赌咒发誓。

“小七小八,借我点银子吧”她涨红脸赧然道。

“我荷包里有五十九两,都给你,若不够明日再带,你要多少?”

“六子我这有二十三两,你拿去先花。明儿我再带,你说个数。”

“多谢多谢,够了,等我明日杀下那一单就还你们。”

“还什么还!就当庆贺你当上暗卫老大。”

“就是就是,走了!我家娘子还等着我去看首饰。”暗八满眼笑意,拧身离开。

“六子,走了!”暗七飞出院墙。

吕云黛将银子收好,心事重重回到八大胡同的居所。

远远就听见熟悉的琴声,她压下心底郁结,换上一副人皮面具,疾步推开院门。

“主人回来啦,我去多做点菜。”

正在喂鸡的柿子停下动作,踱步去厨房里忙碌午膳。

“柿子,再烧盘糖醋鱼。”吕云黛朝着厨房喊一声。

“好的主人。”

“凌相不是,凌公子住的可还习惯?”吕云黛看见凌哥哥身上粗糙的葛布,不禁蹙眉。

“很好,明日我就能去八大胡同里当驻场游妓卖唱赚银子。”

吕云黛鼻子一酸:“不可以!你好不容易从风尘脱身,不准再去,我会想办法赚银子,我养你,凌公子。”

“不成!我是男子,岂可让你来养!吕姑娘,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感谢你为我赎身。”

策凌从琴座暗格取出一个小锦盒,锦盒内装满银票。

吕云黛扫一眼锦盒内的银票,都是一万两面额的银票,一匣子少说有二十万两之数。

她忍不住叹气:“凌公子,你处心积虑骗我为你赎身,到底想做甚?”

吕云黛早就察觉出凌哥哥卖身这件事错漏百出,只不过即便他在骗她,她也愿意倾家荡产为他赎身。

她不喜欢凌哥哥在望北楼内对别的女子卖笑。

策凌嘴角的笑容僵住:“既知道我在骗你,为何还愿意为我赎身?”

吕云黛轻笑:“我早就说过,我喜欢你。”

“好,我也喜欢你,可否嫁给我?”

“啊??”吕云黛被凌哥哥猝不及防的求婚吓得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方才只是一如既往的胡说八道。

“我娶你。”策凌压下狂喜,郑重求娶。

“凌公子,你忘掉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了?”

吕云黛心口酸涩,在吃自己的醋。

策凌哑口无言,他该如何反驳?眼前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我不喜欢朝三暮四之人,凌公子请自重!我收留你只是看你可怜,我只拿回为你赎身的十万两,你可以走了。”

吕云黛压下心底狂喜雀跃,方才有一瞬间,她险些开口说她愿意嫁给他。

可张口那一瞬,脑海中赫然出现四爷阴鸷的脸。

绝望的窒息和无助感侵袭而来,她心如刀割,没有勇气答应他。

“凌公子,请你现在立即离开,凌”

猝不及防间,凌哥哥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径直来到她的卧房内。

“你快些放开我”

凌哥哥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情绪,眸中含泪将她压在床榻上。

“芸儿,求你别拒绝我可好?”

吕云黛在听到芸儿这个许久不曾听过的名字,满脸错愕。

“你”她惊的下意识伸手抚摸脸上的人皮面具。

“不要拒绝我求你。”

“我们已经错过六年,还有多少个六年能相守?别再拒绝我,求你嫁给我可好?”

吕云黛呆愣愣盯着凌哥哥羞红的耳朵,是啊,她与凌哥哥还有多少个六年能相守相伴?

从前她总是在痴人说梦,觉得功成身退后,再与凌哥哥相认,可却从未考虑过凌哥哥的感受,他凭什么要牺牲韶华空等她?

她不想再与他分开,半晌之后,她羞涩点头:“我嫁!”

脸上传来一阵凉意,凌哥哥揭开她的人皮面具,她仰头主动迎向他的吻。

面对凌哥哥,她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活得有血有肉。

吕云黛被凌哥哥吻得意乱情迷,轻颤着将手探入他衣襟下摆。

“芸儿别”策凌隐忍

的闷哼,抓住她撩拨的手。

“我想要你,不可以吗?凌哥哥”她没那么多三从四德的规矩,既然喜欢,就要不择手段得到他。

不只是男人有渴望,女子也有欲念,她也会为他一人动情。

“我们尽快成亲可好?成亲后,你想如何都依你,我不能让你无名无份跟了我。”

策凌将她揉乱的衣襟抚平,闭上眼回避她含情脉脉的注视。

他面对她,从无克制可言,他知道只要再与她对视一瞬,他定会不管不顾的要了她。

策凌小心翼翼看向她的脸,却见她绷着脸全无回应,登时心下一沉,难受的无法呼吸。

“别恼我,我都听你的。”

凌哥哥认出她来,彻底打乱她的计划,吕云黛一颗心惴惴不安,眼看凌哥哥小心翼翼捏住她的袖子轻拽,甚至不敢牵她的手,她心疼的抱紧他。

“成亲,明日就成亲!”

压下心底的彷徨与不安,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能嫁给他,是她一生夙愿。

“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二十年内不准问我都在外头做什么,可好?”

“不!”策凌断然拒绝。

“那我就不嫁你!”吕云黛故意唉声叹气,果然看见凌哥哥慌乱的神情。

“哎”

“你嫁给我之后,我保证让你衣食无忧,别再接那些危险的任务可好?我很害怕,怕再失去你。”

吕云黛心口一暖:“好,我答应你,二十年后,我们就离开京城,去哪儿都成。”

策凌将心爱的女子拥入怀中,语气无奈:“好,我答应你,我此生都不追问。”

“我先出去一趟,不必等我回来。”

吕云黛想起来暗卫成婚需提前与四爷报备请婚假,她被凌哥哥闹的乱了分寸。

方才脑袋一热,竟然答应他明日就成婚,都不曾提前找四爷报备。

她自然不可能再委屈凌哥哥,只能委屈四爷。

“早些回来,婚礼琐事我来操持,我早就看过黄道吉日,后日大吉,我们后日成婚。”

策凌依依不舍松开她的手掌。

“好!等我回家。”吕云黛正准备离开,却被凌哥哥叫住。

“等一下,我需为你丈量身型,准备大婚喜服。”

吕云黛瞧见凌哥哥脸颊泛红,知道他在害羞,于是故意作弄他,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

在她揭开裹胸带之后,素来羞涩的凌哥哥竟把持不住,在她肩上落下绵密炙吻与数点殷红吻痕。

眼看他憋的难受,吕云黛不舍得再逗他,换上衣衫离开。

这个时辰四爷该从刑部下值归来。

书房内,胤禛盯着红泥小火炉上煨着的菜肴,时不时抬眸看向窗外。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胤禛板起脸。

“主子。”吕云黛从窗户飞入书房内。

“狗奴才,炉子上的膳食赏你。”

“嗨哟,六子你真有口福,今儿爷正好去礼部,带回来礼部那厨子做的膳食,方才还念着你贪嘴,定会求着要吃。”苏培盛端着托盘走到六子身边。

“吃吧,狗奴才。”胤禛搁笔,捻起一块她喜欢吃的牛舌饼丢给她。

“奴才多谢主子挂念,奴才有一件喜事儿要禀报。”

“何事?”胤禛看狗奴才满眼喜色,他端起茶盏,嘴角也跟着噙起笑意。

“主子,奴才后日成婚,想休十日婚假,求主子允准。”

吕云黛将一盒喜糖放在四爷书桌上。

见四爷埋头盯着奏折,半天不回话,吕云黛忐忑看向站在一侧的苏哥哥。

“哦,是谁?”

苏培盛乍然听到四爷薄凉低沉的语气,登时吓得缩起脖子。

“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男子。”

吕云黛听出四爷语气不悦,愈发胆战心惊。

“哦。”

“主子息怒,奴才从前愚昧无知亵渎您,是奴才的不对,奴才如今已然洗心革面,再不敢痴人说梦。”

“准!都下去。”

“是。”吕云黛跟在苏哥哥身后,拔步离开书房。

待奴才们离开之后,安静的书房内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杯盖碎裂成段,胤禛盯着桌案上早就批阅完的奏折出神。

红泥小火炉上的锅子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胤禛将目光落在温热好的膳食,抬腿将火炉一脚踹翻。

书房内的动静吓得守在门外的苏培盛一个激灵,今儿他似乎发现一件了不得的秘密。

爷似乎对六子有意。

苏培盛不敢确定,但却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只差爷亲口承认。

苏培盛壮着胆子来到书房内。

“爷,六子成不成婚,只在您一念之间,奴才这就把她叫回来,就说您不允她成婚。”

就在此时,原本低头盯着满地狼藉的四爷倏然抬眸盯着苏培盛。

苏培盛被四爷那幽戾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噗通一下匍匐在地。

“不必。”

胤禛冷笑,只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而已,他还不至于为她出尔反尔。

第32章 第32章错嫁

“苏培盛,取一块灵牌大小的金丝楠木。”

乍一听到爷用灵牌来描述尺头,苏培盛忍不住一哆嗦。

“爷,方才六子将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少还回来,还多给一百两,说是利息,您请过目。”

苏培盛将一叠银票捧到四爷面前。

“哦”胤禛接过银票,随手丢在烧得正旺的炭火上。

青烟漫卷,苏培盛眼睁睁看着十万两雪花银化为灰烬,而爷盯着灰烬,又开始露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苏培盛浑身发怵,拧身取来金丝楠木,四爷将木板描摹花样,细细雕琢,渐渐形成灵牌的轮廓。

还真是灵牌

爷为何忽然亲自做邪性的灵牌,他在为谁做灵牌呢?

苏培盛顿觉毛骨悚然,该不是在为六子做的灵牌吧

苏培盛屏息凝神,盯着爷手中羊毫笔。

四爷面前摆着朱砂与徽墨,他提笔良久,都不曾蘸墨。

眼见四爷蘸取徽墨,一笔一划在那灵牌上挥毫,苏培盛忍不住伸长脖子偷看。

完了还真是六子的名字。

爷亲自为六子做好灵牌之后,又枯坐在桌前盯着灵牌出神。

此时有小太监入内掌灯,却被爷扬手挥灭。

直到书房内伸手不见五指,苏培盛正跪得双腿发麻,头顶上方传来四爷极低沉喑哑的声音:“不必跟来。”

苏培盛一抬眸,凛冽寒风灌入敞开的支摘窗,再寻不见四爷身影

吕云黛今晚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晚膳之后,与凌哥哥相偕去采买成婚用的龙凤烛。

“凌哥哥买这个!我要这对最大的,能烧三天三夜不熄灭!”

她满心欢喜抱着一对比手臂还粗的龙凤烛,新婚夜龙凤烛需彻夜不熄,祈愿新婚夫妇和谐美满,长长久久举案齐眉。

“”策凌记得中原人的龙凤花烛只在洞房之时点燃,熄灭之后,新婚夫妇才能出洞房。

三日他耳根忍不住发烫,三日不足以慰藉他这些年来的相思之苦,他想与她燃一辈子龙凤花烛。

“好,来十对。”

“咿,十对会不会太多了。小心扶墙而出”吕云黛羞的低头,亲昵挠凌哥哥手背。

策凌哭笑不得:“究竟谁才扶墙而出,拭目以待”

二人将龙凤烛带回家中,安置在她的闺房内,吕云黛坐在梳妆台前,取出她最喜欢的口脂,悄悄点了绛唇。

“好了吗?”门外传来凌哥哥温柔的声音。

“好了,走吧。”吕云黛挽起凌哥哥的手,踏着璀璨夜色去最热闹的南锣鼓巷买首饰。

眼见凌哥哥将她带到花想容,吕云黛登时刹住脚步。

“别别,花想容忒贵,咱换一家可好?”吕云黛焦急抱住凌哥哥的手臂。

“芸儿,你值得世间最好之物,今后我会尽我所能,将全天下最珍贵之物都捧到你面前。”

“不准委屈自己,喜欢什么尽管买,我的银子都是给你花的。”

吕云黛心中一暖,握紧凌哥哥的手,被他领进花想容。

凌哥哥尽拣着华贵奢丽的钗环首饰戴在她身上,不消片刻,她发髻上插满沉甸甸的簪钗,压得她脖子都伸不直。

“够了凌哥哥,太多了。”

吕云黛焦急将好几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石簪子摘下,却见凌哥哥又拿起一对儿点翠步摇簪在她的发髻之上。”

不多,你日日不重样戴,下个月再带你买。”

“劳驾,这些我都买下。”策凌将一张银票径直递给伙计。

“凌哥哥,那身寝衣好看。”

吕云黛满眼笑意,踮起脚尖勾住凌哥哥的脖子,贴在他耳畔喁喁细语:“我穿给你看,可好?”

策凌顺着芸儿的目光,看向一身满是旖旎风情的薄纱寝衣,他脑海中浮现出芸儿穿着这身半遮不遮,比裸裎相对更让人血脉喷张的寝衣,登时慌乱低头回避。

“不不用试”

“试试嘛,万一不好看呢?”

吕云黛俏皮的在凌哥哥耳畔呵气如兰,感觉到他身上都在隐忍的颤栗,她这才转身让伙计带她去雅间试衣。

策凌垂着脑袋,跟在芸儿身后,呼吸急促,站在门口不敢入内。

“凌哥哥,快些进来,你待在门外做甚?”

“哦”策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羞耻妄念,推门而入。

“帮我系肚兜细带,我瞧不见~”

策凌无奈抬眸,他岂会不知芸儿在故意撩拨他。

他定了定心神,缓缓走到她身后,指尖才触及到她莹白肌肤,却犹如燎原之火般灼烫,他慌乱收回指尖,愣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别闹”策凌压着嗓子求饶。

“好看吗?”

“好看”

吕云黛转身,却瞧见凌哥哥紧闭着眼,她忍不住捂嘴轻笑道:“闭着眼如何看?你睁开看看看我可好?”

“别闹,洞房再看”策凌闭着眼,抓住她肆意在他身上游走的手。

“那就买这身。”

吕云黛绕到屏风后,准备将这身暧昧的寝衣换下,却听凌哥哥轻声细语道:“多买几声,不够撕”

吕云黛脚下一踉跄,原来凌哥哥喜欢野的,早知道她就不装了。

从花想容离开之时,吕云黛瞧着凌哥哥双手拎满锦盒,想伸手去帮他,却被他避开。

“有我在,你无需操心这些琐碎之事,芸儿,还想买什么?”

吕云黛眼角酸涩,原来被疼爱呵护的感觉真是甜的,难怪有人会用甜来形容感情。

“我还想吃那家的糖葫芦。”她指着不远处叫卖糖葫芦的老翁。

“好,你等我。”策凌放下锦盒,疾步到百步开外买回糖葫芦。

吕云黛拿着糖葫芦把玩,却并未着急吃。

“不喜欢吗?还想吃什么?我去买。”策凌见芸儿不吃,关切问道。

“没,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

吕云黛闪身挡在凌哥哥面前。

“我今晚特意点了最喜欢口脂,你瞧。”她仰头看向凌哥哥。

“甚美。”策凌看着她眸中缱绻笑意,忍不住沉醉。

“笨,口脂不是瞧的。”

“那该”策凌话音未落,却倏然被她勾住脖子袭吻。

砰地一声,他下意识松开手中之物,迫不及待拥她入怀,直到撩拨的吻渐渐朝着失控的欲念沉沦,二人才呼吸急促的分开唇。

“凌哥哥,口脂是这样欣赏的,喜欢吗?”

“哦嗯喜喜欢”策凌慌乱低头,重新拎起锦盒。

极短的回程,却满是甜蜜折磨,终于熬到归家,策凌长舒一口气,他身上早已被她撩拨得发疼。

温馨的小院内张灯结彩,吕云黛支腮坐在水井边,看凌哥哥为她抚琴。

心微动,她起身和着凌哥哥情意绵绵的音律翩翩起舞。

她丝毫不曾察觉到,不远处的房梁上,一道落寞孤寂的身影被暗夜吞噬。

那道身影抱着一块灵牌,一整晚都不曾离开她。

那是他的暗卫,只能属于他,即便他不喜欢她又如何?她只能属于他!

谁都不能抢!即便他厌弃她,毁掉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他的东西!

她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他手中!

胤禛冷笑着看向那对琴瑟和鸣的狗男女,忍下将她触碰过旁人的手与唇砍下的念头,轻碾间,手中灵牌瞬时化为齑粉。

吕云黛正为凌哥哥起舞,却瞧见小乌鸦盘旋落下。

小八派小乌鸦来通知她,明晚酉时去潭柘寺杀人的私单已谈妥。

紧接着又一只小乌鸦带来四爷的指令,明日需执行三项杀人任务,其中一个任务是灭门。

她担心大婚前一日杀孽太重会遭报应,将任务分派给暗二与暗三,而灭门任务则派遣暗四小七与她同行。

后日即将与凌哥哥成婚,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下惴惴不安。

直到凌哥哥唤她试穿婚服,那股不安感才勉强被压下。

“芸儿,大婚前日不能见面,后日酉时,我来迎娶你。”

“你快些回去吧。”吕云黛依依不舍从凌哥哥怀中离开。

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子时刚过,吕云黛揉着惺忪睡眼,起身更衣,前往南郊灭门。

也不知这家凌姓人家到底哪儿得罪四爷,竟遭此横祸。

吕云黛翻出凌家族谱,让暗四与小七照着族谱上的名字杀人。

她则翻墙到马厩内,抡剑杀鸡鸭鹅马牛羊。

丑时将至,她蹲在雪地中擦剑,祈愿万般罪孽都报应在她身上,别连累凌哥哥。

此时暗四与暗七完成任务,一道凑到她身边,三人一起擦剑。

“六子,听说你后日成婚,以你的经验该不用我送春宫图了,祝你早生贵子!”暗四丢来一个锦盒。

吕云黛打开一看,竟是一支沉甸甸的大金簪,登时眉开眼笑。

她反手从袖中取出昨晚买的长命锁递给暗四。

“还未庆贺你弄瓦之喜。”

暗四眉眼笑意压不住,连连点头:“多谢六子,也祝你儿女双全。”

“六子,这是我的贺礼,还有小八和三哥二哥的贺礼,他们托我一并送来给你。”

“多谢多谢,回头我在柳泉居补请大家喝喜酒。”

“成成成。”

三人完成任务之后,吕云黛将暗四与小七带到凶宅内,小八早就坐在棺材盖上等候多时。

“来来来,刚买的豆浆油条和大肉包子,吃完再虐我。”暗八丢给六子一根油条。

四人排排坐在棺材上用早膳。

“今日一个个进去,暗四先。”

暗四将竹筒内的豆浆喝完,闪身入血棺内。

临近半个时辰不到,暗四求饶的铃声传来。

紧接着是小七和小八,这二人今日倒是比昨日延迟一盏茶才告饶。

集训之后,四人坐在棺材上吃过午膳,才各自归家。

吕云黛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独自入血棺内,临近酉时才气喘吁吁爬出棺材。

稍缓过神来,她即刻赶往潭柘寺执行私单任务。

这桩私单潦草的让人害怕,难怪出价五百两。

昏暗的禅房内压根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吕云黛大胆推开窗户,翻窗入内潜伏。

她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后,一抬眸,却瞧见一个用帕子遮住脸的男子正躺在浴桶内。

她竟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死人?她警惕拔剑,缓缓靠近浴桶。

正惊疑间,脚下一滑,不待她闪身躲避,却被男子抓住手腕,将她拽入浴桶内。

噗通一声,她一个趔趄栽进宽大的浴桶内。

“狗奴才!”

熟悉的凉薄声音钻入耳中,吕云黛绷紧的情绪顷刻间松懈下来。

“主子,您怎么在这?”

四爷并未回应,依旧用帕子遮住面容,看不清情绪。

吕云黛正欲从浴桶内扑腾起身,却感觉到一阵侵肌入骨的严寒。

浴桶内的水早就凉透,甚至结出一层冰碴儿。

她登时忧心忡忡看向仰头遮面的四爷。

“主子,水已凉透,奴才去准备热水来。”

“不必。”

“主子莫要任性,您会着凉生病的!奴才先伺候您起身更衣可好?”

吕云黛焦急伸手搀扶四爷的胳膊,却被异常滚烫的触感吓得缩回手。

四爷发烧了!

她心下慌乱不已,顾不得许多,一把掀开他遮面的冰冷帕子,伸手覆在他额头上。

“主子!您快些起来!”

“滚开!”

“爷不需要人关心,也无人会关心爷是

死是活。”

四爷怒喝着将她一把推开,她对四爷素来全无防备,眼瞧着脑袋即将磕在木桶上,她身子一轻,竟被四爷拽入怀中搂紧。

“主呜呜呜”

她竟蛮横的吻她,依旧是糟糕生涩的吻,啄得她嘴唇刺疼。

人皮面具被他一把撕开,吕云黛想起明日大婚,若被凌哥哥瞧见她身上有牙印子和吻痕,定会被凌哥哥误会。

她心急如焚,拼命将他推离,可他却变本加厉。

脖颈处传来刺痛,他咬破她的脖子,竟病态的吸血,吕云黛又疼又怕,却压根推不开他。

他在情事上愈发狂暴,趁着她走神之时,竟一把撕开她的衣衫。

肩胛处传来剧痛,她甚至能清晰听到唇齿与她的肩胛骨碰撞的咔咔声。

“疼”她没忍住呜咽出声。

兀地,他暴戾恣睢的噬咬顷刻间化为绕指柔,轻轻。舔。舐。她肩上的伤口。

吕云黛压下慌乱,不敢乱动,就怕激起四爷别的反应。

可才安静没多久,他方才平静的气息却再次紊乱,狂乱的吻不断落在她耳后腮边,逐渐下移,他的大掌钳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在怀中。

后背传来阵阵温热的触感,他竟在吻她的后背,吕云黛绷直身子,忍不住颤栗,可耻的生出欲念来。

迷乱之时,她感觉到不可言喻的危险靠近那,登时在他怀中拼命挣扎。

最后她只能无助抱住他的脖子,贴着他耳畔轻声细语安抚:“爷,我关心你,谁说没人关心你,我啊,我是暗六,四爷乖,暗六抱着爷歇息可好?”

四爷什么都好,唯独生病之后若意识迷离,定会任性妄为。

上个月他高烧之时,甚至迷迷糊糊抱着她叫额娘。

她不能与病人斤斤计较,只能温柔抱紧他,一遍遍耐心哄着他。

“不要走”

四爷的嗓音嘶哑低沉,她再次被他抱紧,他的将脸颊埋在她的怀中。

吕云黛抱住四爷的脖子,猝不及防间,却被他打横抱起,他踉踉跄跄间,二人滚落在床榻上。

四爷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吕云黛不敢乱动,扯过被子,盖住他不着寸缕的身子。

她瑟瑟发抖抱住四爷发烫的身子取暖。

一整晚他都在说胡话,不知他心底藏着谁,竟成为他潜意识里的执念。

他连在无意识的梦中都哑着嗓子,用哭腔不断求着让谁别走。

无奈之下,吕云黛主动回应他的呢喃:“好,我不走,我不走,我永远都陪在爷身边,哪儿都不去,乖乖”

天将破晓之时,吕云黛松开贴在四爷额上一整晚的手掌,轻点他的睡穴。

她吃痛的将四爷翻到身侧,焦急坐起身来。

一低头,果然瞧见肩胛骨上深可见骨的血红牙印。

她仓皇失措跑到落地铜镜前,被满身羞人痕迹吓得捂脸。

顾不得许多,今日还需赶回去成亲,吕云黛抓过四爷的衣衫焦急裹在身上,冲到院外,给今日上值的暗五与暗八传递消息。

趁着等候间隙,她偷来一身袈裟披在身上救急。

暗八最先赶到,瞧见六子人模狗样的披着一身宽大的袈裟,登时捂嘴偷笑。

“六子,你今儿不是大婚么?怎么披着袈裟?”

“小八你给我接的私单有毒,还是剧毒!刺杀目标是四爷!明日你去查查雇主是何底细!”

“啊!!我真不知道,我就说这单邪性,让你别接的!”暗八大惊失色。

“我赶着回去成婚,主子刚退烧睡下,你需近身伺候主子。”

暗八郑重点头,闪身入禅房内。

吕云黛目送小八入禅室之后,这才裹紧袈裟,纵身离开。

此时暗八越上房梁,一抬眸,却见方才还在沉睡的四爷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来,正在屏风后更衣。

“不必伺候,回去。”

“是。”暗八懵然离开,顺便给赶来的暗五传递遣退消息

吕云黛紧赶慢赶回到居所,喜娘和梳头的全福老太太早已恭候多时。

她躲在闺房内,盯着镜中满身的暧昧痕迹唉声叹气,这些伤痕压根无法当日消除,少则小半个月才能彻底消失。

而她肩胛上的牙印更是烙印入骨,估摸着得用上一回那奇怪的红色药汤才能彻底去除。

今晚就要与凌哥哥洞房花烛,该如何是好,她愁眉苦脸沐浴更衣,换上嫁衣。

与此同时,策凌正在私宅内整装,他握紧手中红绸,心潮澎湃,今晚红绸另一端,将牵系他此生挚爱的女子。

“呵”

身后传来一道陌生冷笑。

策凌警惕转身,却见一个陌生的锦衣少年坐在窗边。

“你是谁!”他寒声抽刀防御。

“你该问你是谁!”锦衣少年仰头豪饮。

“你可怜的母亲还在准噶尔军营内当犒赏勇士的军。妓,而你的父亲被噶尔丹五马分尸,大仇未报,而你,绰罗斯策零,流亡到大清的准噶尔王子,你又在做什么?”

“你在与爷的奴才谈情说爱,而你的母亲却在军营里度日如年,遭千人染指,一双玉臂万人枕。”

“白眼狼,你的部下随你流亡数年,战死无数,你踩着他们的骸骨和鲜血,在尸山血海中,风花雪月,乐不思蜀。”

“别说了!我没有忘记报仇雪恨!你到底是谁!你是芸儿的主人!你是谁!”

策零痛苦嘶吼。

“绰罗斯策零,因你一意孤行,暴露行踪,你母亲下个月要给噶尔丹祭旗,现在赶回去救她,还来得及。”

“只是你一无是处,任性妄为,早已让追随你的旧部寒心,又该如何挽回颓势?”

“我额吉在何处?不可能!我搜寻她的行踪数年,若她当真藏身军中,为何我苦寻不得!你到底是谁!为何我要信你!”

胤禛笑而不语,随手丢出一块残破玉玦。

看到额吉的玉玦,策零目眦欲裂,哽咽屈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将玉玦按在心口。

“救她!求你救救我额吉,你想要什么?”

胤禛嗤笑着将酒坛子砸在地上,碎瓷与残酒四溅。

“凭什么?你的筹码是什么?王子!”

他抬脚踩在策零肩膀上,戏谑的碾压着,直到他彻底匍匐在他脚下。

“今日的确是黄道吉日,你是该成婚,爷教你破局如何?”

策零忍着滔天屈辱,谦卑点头:“多谢。”

“爷若记得没错,你麾下有一重臣旧部,你父亲生前就已将他的女儿指婚于你,娶她!”

“你二人今日完婚,洞房花烛夜,明日立即滚回准噶尔!此生不准踏足大清国境。还有,别靠近爷的奴才!”

“听话,大清和准噶尔开战在即,爷可助你报仇雪恨,夺回王位。”

“要你的额吉与王位,还是要她?选!”

“你!!你喜欢芸儿!”

策零盯着锦衣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却不曾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波动。

少年幽冷的眼眸此刻蕴含轻蔑,唇角扬起嘲讽的冷笑。

“爷与你不同,爷不可能喜欢一条狗,只不过这条狗已有主人,你不配染指。”

“王子!你犹豫了。”胤禛抬脚,踩在他昂起的头顶上,碾压,直到他彻底臣服在他脚下。

“这是爷为你精心准备的路引,持此路引,可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大清与准噶尔边境。”

胤禛取出火折子,引燃路引,低沉冷笑着,看向已然崩溃的流亡王子。

倏地,他手中点燃一角的路引被那人夺走。

“呵呵呵呵”

策零耳畔传来蚀骨剜心的冷笑声,那残忍的笑声犹如万箭穿心,刺得他痛不欲生。

“额吉”他握紧玉玦,无助喃喃着,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压得他窒息,绝望的眼泪夺眶而出。

眼见吉时已过许久,都不曾见到新郎官前来接亲。

柿子站在门外,时不时焦急探头张望巷口。

吕云黛穿着凤冠霞帔,坐在闺房内,心中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凌哥哥绝不会在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迟到,他定遇到麻烦了!

吕云

黛一把掀开红盖头,起身准备去寻凌哥哥。

“哎呦新嫁娘不可任性,红盖头一旦盖上就不能掀开,只能在洞房内让夫婿以金杆喜秤挑开红盖头,否则不吉利。”

吕云黛闻言,恐惧的心跳都漏下半拍,她捂着狂乱不安的心口,将红盖头抓在手中,心急如焚去婚房寻凌哥哥。

一踏入婚房前院,她登时大惊失色,为何此地高朋满座,而凌哥哥正与一个同样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拜天地?

“策凌!你欠我一个解释!”她痛苦厉喝,愤怒的扯下凤冠霞帔。

“你芸儿,你怎么提前来了?你先回去,待我与她完婚之后,就能立即去纳你。”

“纳?”

妻为娶,妾为纳,他明明信誓旦旦说要娶她为妻!

“等我。”策凌用金杆挑起新娘子的红盖头,露出一张端丽秀美的陌生脸庞。

“你是吕妹妹吧,夫君都与我交代过了,你我前后脚进门,今后一道伺候夫君。”

“你既自己来了,就不必再让夫君费心去接,我喝下妹妹敬的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策凌!你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谁在威胁你!告诉我!”

吕云黛总觉得凌哥哥一定有苦衷,他绝不会如此处心积虑的欺骗她。

“芸儿,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心里装着她,你不会介意,对吗?”

“不可能!我才是你的”

“一直是她,你与她眉眼有几分神似,是你的福气。”

“凌哥哥,我最后问你一次,是否有苦衷?我此生只问你一次。你若欺瞒,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策凌压下心间灭顶哀伤,笑着牵起身边女子的手。

“哲娜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希望你能与她和睦相处。”

“你若不愿,我不勉强你。”

策凌握紧哲娜的手,满眼柔情蜜意转身,转身那一瞬,无助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心不在焉与哲娜饮下合卺酒,他知道芸儿并未离开,而是在窥视他。

他吹熄龙凤花烛,在暗夜里撕开哲娜的衣衫,脑海里却全都是芸儿的一颦一笑。

那合卺酒不对劲,原始的本能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策零猩红着脸,呜咽而急迫的占据哲娜的身体。

吕云黛绝望的坐在房梁上,直到屋内那些羞耻的动静停歇,顷刻间再次扎入耳中,将她刺得千疮百孔。

她决然起身,游魂似的回到居所。

“柿子”

“主人,是不是凌公子欺负你,我去杀了他!”

柿子看到主人失魂落魄的模样,气的转身冲进厨房,抓住一把菜刀,就要找那混蛋算账。

“柿子我们搬家,现在就搬家,可好?”

吕云黛抱着自己的肩,却仍是觉得彻骨寒冷,心更是拔凉。

“好,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嗯。”吕云黛瑟瑟发抖蜷缩在门后,心好痛,疼得她屏住呼吸,却仍是万劫不复的痛。

眼泪簌簌落下,她正不知所措的擦泪,眼前却出现四爷的身影。

“狗奴才”从她离开这座院子那一瞬,胤禛就不曾离开她半步。

他从未看到他的暗卫露出这般万念俱灰的神情,胤禛心中懊悔,怕她伤心欲绝,怕她太难过。

“你”胤禛手里还拎着她最喜欢吃的牛舌饼,猝不及防间,被她一把抱住腰。

“主子,奴才很冷,好冷”

吕云黛呜咽着抱紧四爷,犹如浮沉孤舟般支离破碎的心,在这一瞬才勉强得到避风的港湾。

“回来就好。”胤禛甩开斗篷,将她笼罩在怀中藏好,轻轻摩挲她颤抖的肩。

第33章 第33章千里走单骑

“暗六,爷带你去柳泉居吃烤鹅可好?”胤禛温声细语哄着她。

“去致美斋尝你喜欢的四吃鱼如何?”

他指尖轻轻穿过她凌乱的发丝,将乱发小心翼翼抚平,挽到她耳后。

“别哭,暗六乖,他不要你,爷要你。”

“吃鸭子,我要吃鸭子!”

暗六染着哭腔的沙哑声音从斗篷内传出。

胤禛唇角浮出笑容:“好,爷带你去百年老店便宜坊吃烤鸭,不哭了。”

从斗篷内钻出毛茸茸的脑袋,胤禛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

“主子,斗篷脏了,都是鼻涕眼泪,奴才没银子赔”

她仰头,眼睛肿得厉害,红彤彤像只憨憨的兔子,眸中雾蒙蒙蓄着泪,胤禛心间猛地一撞,继而涌出难以言喻的慌乱。

他压下狂乱的心跳,淡笑着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痕。

“爷,奴才想挪个新窝。”

“好,这座宅子不要了,金鱼巷天字三号,你去那座宅子住着。”

“人去就成,旁的都不许带。”

“那奴才的棺材”

“不准带,爷会给你准备新的。”

“爷今日为何来这?可是有任务安排给奴才?”

“没有,只是路过,看到一只哭鼻子的小狗,顺便瞧瞧,爷先带你个地方,再带你吃鸭子,你敞开怀吃。”

胤禛轻抚着她发颤的后背,揽紧她的腰肢,飞身离开。

当眼前再次出现花想容的招牌,吕云黛心内百感交集,还是那日与策凌呆过的雅间,甚至伺候的妆娘都是同一个人。

此时四爷正矗立在一整面墙的华贵簪钗耳环前,精心挑选。

“你喜欢山茶花,这套首饰头面极好。”

四爷手中捧着一套钗环头面,踱步来到她面前。

吕云黛眼角酸涩,捂着眼睛由着四爷替她簪钗。

“那支银簪不要,其余都送到金鱼巷天字三号。”

眼瞧着四爷买下一整面墙的首饰钗环,吕云黛吓得站起身来。

“使不得,这些钗环加起来少说上百件,至少二三十万两,奴才这辈子都用不完。”

“无妨。”

胤禛取出印鉴,在清单上盖下印章,这些铺子自然知道去哪结账。

“过来。”

此时四爷朝着她伸出手掌,吕云黛懵然走到四爷身边,被他牵起手,来到专卖女子衣衫鞋袜的二楼。

“喜欢哪件?爷给你买。”

胤禛目光下意识落在那身绯红寝衣,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

“这两件!”吕云黛就怕四爷买下整层楼的衣衫,赶忙胡乱抓起距离手边最近的衣衫。

“哦,这两件不要,还有第一二三排不要!鞋架第七八十三不要,其余送到金鱼巷天字三号。”

胤禛执笔,熟练写下她的身量与鞋袜尺头。

“爷,奴才伪装不必换那么贵的衣衫,奴才自己去准备,您给报销就成。”

吕云黛没想到四爷眼睛都不带眨,竟为她买下如此昂贵的工作服。

“无妨。”胤禛将捻在指尖一支墨玉发簪插在暗六发髻之上。

方才第一眼就瞧中发簪,她肌肤白皙,戴着该是极好看。

“赏你。”

“多谢主子。”吕云黛扯出苦涩微笑。

回程之时,吕云黛正怏怏不乐,四爷倏然拔步走到同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翁面前,买回两串糖葫芦。

“吃吧。”

“多谢主子赏赐。”吕云黛咬下半颗糖葫芦,却觉苦涩无比。

“不好吃?换爷这串。”

“没”吕云黛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夺走手中糖葫芦,四爷将他手中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

眼见四爷倏然咬下她吃一半的糖葫芦,吕云黛大惊失色。

“主子那颗奴才”

“嗯?”

吕云黛把提醒的话咽下去,既然四爷没发现,她也不敢提醒他,免得挨骂。

“味道尚可,尝尝。”

眼见四爷似笑非笑看向她,吕云黛盯着四爷咬一半的冰糖葫芦默不作声。

若此时将那半颗糖葫芦丢掉,或者越过那半颗冰糖葫芦,四爷定会多想。

毕竟主子吃剩的菜赏赐给奴才,是奴才的荣幸。

她小心翼翼将半颗糖葫芦送入口中咀嚼,口中囫囵奉承道:“的确好吃,主子选的糖葫芦就是甜。”

她总觉得哪儿怪怪的,直到半颗糖葫芦咽下,他才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啧她和四爷竟间接亲吻了

“嗯。”胤禛扬唇笑道。

主仆二人吃完糖葫芦,也恰好来到柳泉居。

吕云黛方才其实说的是气话,她不想吃鸭子,只想骂天下男人都是鸭子。

“爷,奴才想回家了。”

“不吃鸭子了?”胤禛盯着她落寞的神色。

“明儿再吃。”吕云黛尴尬的笑了笑。

“嗯,直接去金鱼胡同新宅。你的小仆人和小狗,以及院内家禽与苗木蔬果都已送去新宅。”

吕云黛心下一惊:“那八大胡同的宅子还没清理好,如何能”

“不必管!”胤禛眸色晦暗。

“去吧。”

“是。”吕云黛闪身离开。

胤禛站在柳泉居门口,目送暗六走远之后,踱步回到八大胡同那座小院。

他擒着火把,从暗六与那人亲昵拥吻的床榻开始引燃,直到将院内的琴也付之一炬。

转瞬间,整座宅子彻底被火海吞噬。

扑朔明灭的火光,翻涌于漆深墨眸中,他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吕云黛来到金鱼巷的新宅子门前,愕然发现这座宅子竟是座三进院豪宅。

大门口的石狮子都比旧宅的门洞还大。

入了豪宅内,她惊愕的张大嘴巴,这座宅子简直壕无人性!

比她的私宅还豪华,甚至屋顶藻井都妆点璀璨星空,美轮美奂的星空都奢侈的由一颗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镶嵌而成。

百福犬撒欢的跑到她脚下轻蹭。

“主人,方才来一群人,说是您请来搬家的,他们把菜地都整块铲来了。”

柿子手里拿着抹布,满眼惊慌失措:“主人,这宅子他们说您去赌场赢来的。”

“嗯,是,你放心住着。”吕云黛摸摸价值万金的太湖石雕。

早知道当暗卫老大能住豪宅,她当初就该努力进步,当个狗腿子,不摸鱼了。

“柿子,早些歇息。”

吕云黛闷声回到房内,躺在摇椅上,盯着头顶上方的星空藻井出神。

暗夜里,她发出嘶嘶嘶的轻响,小雍爬到她脑袋上盘成一团。

“你去监视策凌,看看他与谁接触,都说些什么。”

小雍歪头,嘶嘶嘶吐着蛇信。

“嗯啊,他不是男主人了,他是狗男人。”

小雍激动的将脑袋蹭到主人的脸颊,

“快去吧,啰嗦蛇蛇不蜕皮,长不大就没有小花蛇蛇喜欢你了,快去!”

吕云黛将盘在她脑袋上的小家伙揪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小家伙嘶嘶嘶朝着主人继续啰嗦,最后被主人丢出窗外。

它气得立起身子,却听砰地一声,窗户顷刻间关得严严实实。

它气得骂骂咧咧许久才离开。

小蛇离开之后,吕云黛趁夜赶往八大胡同的宅子。

她全部家当还藏在棺材底部的夹缝里,必须拿回来。

否则她这些年来辛苦攒下的血汗钱就全都打水飘了。

远远就瞧见八大胡同的方向火光冲天。

她不喜欢住在这,若非从前那人在八大胡同,她定会对八大胡同嗤之以鼻。

那些喝醉的嫖客们时常在墙根底下随地大小解,还时常为妓女大打出手,杀人纵火更是家常便饭。

今晚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估摸着被瓢虫烧家了。

可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吕云黛眼前一黑,险些踩空。

她悲痛欲绝冲向火海,却只救回个生锈的粪瓢。

完了!她一夜沦为一穷二白的倒霉蛋,情场失意也就罢了,钱场也塌房了

吕云黛气得直跺脚,将粪瓢敲得砰砰响,整条街都被粪瓢闹醒了。

“谁干的!到底谁干的!给我出来!!”

她正气得冒烟,小雍扭着身子凑到她面前

晨光熹微,胤禛站在城门角楼处,正挽弓瞄准缓缓驶出城门的马车。

苏培盛揣着手,缩起脖子盯着爷箭锋所指之处,也不知今日谁又将死在四爷箭下。

此时一只乌鸦盘旋着落在箭矢之上。

胤禛初时还眼含笑意,待听清楚暗六传递的消息之后,面色瞬时阴沉。

“呵还命。”胤禛冷笑着松开箭矢,却倏然看见一道熟悉的纤弱身影,说时迟那时快,他慌乱抓住飞箭。

从六子纵马出现在城门口那一瞬,苏培盛就不敢去瞧四爷阴鸷的脸色。

六子真是疯了,竟找爷告假三个月,理由竟是还命。

还谁的命?还能是谁,她的旧情郎!

“去告诉太子,去川陕督军的差事,爷愿接下,即刻出发。”

马车内,策凌面色惨白,心如刀割。

“殿下,吕姑娘在前面。”曾经的小龟奴一身马夫装扮。

“乌日图,把她赶走”

“是。”

“等一下,别说重话伤她。”策凌攥紧掌心破碎的玉玦,死死咬着牙关。

乌日图领命,但却很快铩羽而归:“殿下,她说与你无关。”

马车内沉默许久:“随便她。”

离开京城不远,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期而至。

刺骨的山风裹挟无边丝雨吹开马车帘子。

策凌凝眸盯着前方不远处那道瘦削身影,忍不住潸然泪下。

“殿下!有埋伏!”

随从们尚未拔刀,前方的少女已然飞身下马,动作凌厉仗剑杀敌。

“去帮她!快!”策凌握紧拳头,一把掀开马车帘子。

却见芸儿已然收剑,正沉默的将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尸首拖拽到密林中。

乌日图奉命去帮她,却被她剑指眉心:“滚!”

乌日图无奈的转身看向殿下。

雨势渐甚,她带着斗笠,身披黑蓑衣,独坐在河岸边。

策凌擒伞,坐在她身边,将伞面完全倾斜向她,可她却执拗的起身避让。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从前都是骗你的。”

“呵。”吕云黛冷笑:“知道,但我欠你一条命,欠债还命,还完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芸儿,前路凶险,求你回头可好?你不欠我,是我欠你太多,对不起,我该死对不起,求你,此生都别原谅我”策凌哽咽道。

她并未如从前那般,含情脉脉温柔回应,而是冷着脸拔剑,冲向密林中窜出的刺客。

整整三十二日,策凌日日都遭受万箭穿心凌迟剧痛。

她不曾再开口,而是沉默的挥剑,为他披荆斩棘,铺平归家的血路。

这日,马车驶入科尔沁草原腹地。

策凌红着眼眶,曲膝半跪在芸儿面前,替她包扎手臂上又一道新伤。

在她数不清第几次推开他的手之时,策凌终于跪在她面前崩溃恸哭。

他只是恸哭,不曾开口,和着血泪,咽下所有事与愿违,与言不由衷的苦果。

吕云黛沉默的撕下衣襟包扎伤口,仰头躺在草地上,刺目的暖阳熏得她眼角酸涩,却没有眼泪。

蛇蛇小雍从草丛内钻出,盘在主人脸上,朝着狗男人凶巴巴的吐信子,骂得很脏。

可它没骂多久,却警惕的竖起身子。

“几个?”吕云黛一把揭开小蛇。

得到答案之后,她面色无比凝重。

“往西北走!快些!”吕云黛推搡着策零,将他推上马背。

“芸儿,出何事了?”

“没有,我只是累了,不想再还命了,却心有不甘,罢了,我数到一百,你若还不快滚,我就追去准噶尔王庭!此生都与你不死不休!”

“滚!别回头,回头我就砍掉你的脑袋!”

吕云黛抓过小蛇盖在脸上,继续仰躺在草地,惬意的翘起二郎腿。

“一二三四!五!六”

“珍重。”策零勒紧缰绳,策马扬鞭,带着一众旧臣离去。

此去经年,他彻底与此生挚爱渐行渐远。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吕云黛

的语气顿了顿,她彻底听不见凌哥哥的马蹄声。

“后会无期。”吕云黛坐起身来,面色惨白看向前方。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狂乱如潮水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一千三百二十一人组成的轻骑,正朝她奔涌而来。

被蛇群驱赶而来的数千野马同时扬蹄朝她奔袭而来。

吕云黛朝着盘在头马脑袋上的小蛇大喊道:“若敢让他们活着穿过野马群,我你把你剥皮炖蛇羹!”

小雍气得竖起身子骂骂咧咧,却是急得窜到马背上,一口咬住疯马的脖子。

在附近放牧的牧民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缓坡上,不远处的胡杨林冲出无数准噶尔士兵,吓得转身就跑。

“快跑!准噶尔人又打来了!”

牧民们四散逃跑。

“喂!大叔!往西北方跑!”吕云黛扯着嗓子喊道。

“小姑娘你不跑吗?快跑!”

“不跑,我若跑,你们谁都跑不了!”

吕云黛握紧长剑,飞身跃上马背,藏身于野马群中狂奔。

准噶尔追兵被发狂的野马冲散,时不时传来士兵痛苦的哀嚎声。

待野马群穿过,半数士兵还安稳端坐于马背之上。

野马散尽,众人终于看清楚方才偷袭他们的敌人。

“方才就你一人?不可能!”

为首的魁梧男子难以置信盯着那伤痕累累的单薄少女。

“下马卸甲,饶尔等不死。”吕云黛孤身一人,横刀立马。

“哈哈哈,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

“一会儿我们定让你在身。下哭着求饶!来啊!抓活口!”

几个嬉笑的准噶尔士兵不以为意,横刀向前,却眼前一花,瞬间身首异处。

没人看清楚她何时出剑,地上的人头甚至还在咧嘴笑。

吕云黛一脚将尸首踹成堆,站在尸首上挥剑。

“来战!”

准噶尔士兵们面面相觑,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女,一拥而上。

吕云黛脚下的尸首逐渐堆积成山,佩剑都已卷刃。

她抓过一把蒙古弯刀,继续不知疲累的砍杀。

与此同时,策零策马狂奔出几十里之后,心中愈发惴惴不安,他倏然勒紧缰绳,心口一阵刺痛,他捂着心口,却触碰到一块硬物。

是她的骨头做成的骨笛,自从与她相认之后,他都贴在心口戴着。

策零转身回眸,看向苍茫草原深处,含泪吹响骨笛。

可他停步许久,都不曾见到她的身影。

策零心灰意冷,决然转身,却愕然发现天际渐渐出现数道身影,策零定睛看去,却失望叹气。

逃窜而来的牧民看到有几十个中原装束的年轻男子站在那不知逃跑,赶忙提醒道:“快跑!好多准噶尔士兵追来了!”

策零满眼恐惧,抓住一个老牧民的袖子,他浑身都忍不住恐惧的颤抖:“可曾见过一个黑衣少女?”

老牧民点头:“有,一个瘦弱的少女,我让她跑,她不跑,她还大言不惭,说她若跑,我们谁都跑不了!”

“芸儿!不!芸儿!”

策零逆着逃窜的牧民与绵延不尽的羊群,痛心疾首朝着来时路狂奔。

“殿下!您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王后还在等您救她!殿下!我已身怀您的骨血,您不能丢下我和孩子,您不能丢下我们所有人不管不顾!殿下!”

哲娜双手捂着平坦小腹,声嘶力竭哭喊道。

兀地,从天光云影交界处,赫然出现一道孤寂身影。

“芸儿!!”策零目眦欲裂,朝着趴在马背上生死未明的挚爱狂奔而去。

滴血长刀被勒入肌肤的血红发带束缚在掌心,拖拽一路,她却执拗的不肯松开手。

刀锋仿佛凌迟般,将他的心一并撕裂揉碎。

“求你快走!求求你求你”策零呜咽着曲膝跪在马前,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他满眼惊恐,下意识站起身,却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还欠你半条命,当年在乐善堂欠你的命,还你!跟着我。”

小蛇咬住马耳朵,帮虚弱的主人控缰前行。

随从们跟在王子身后,王子的目光始终追逐前方踽踽前行的少女。

落日余晖将她的身影笼罩住王子,乌日图心酸看王子悄悄低头拭泪。

那个纤薄瘦弱的少女啊,她竟有勇气千里走单骑,为王子挡下千军万马。

日暮四合之时,小蛇感觉到主人意识逐渐涣散迷离,它咬住马耳朵,将马儿赶到一处浅溪内,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它的主人径直跌入浅溪内。

藏在黑袍之下无人知晓的一身淋漓鲜血,被溪水涤荡,漾成一条血河。

吕云黛被灌入口鼻的溪水惊醒,撑着坐起身来。

眼看那人泪流满面朝她冲过来,她仰头再次躺在溪水中。

“芸儿,杀我!”策零颤抖着手,将匕首塞进她的手中。

“我愿以死谢罪,杀我,杀死我之后,求你回去。”

吕云黛甩开匕首,坐在溪水中清洗周身伤口。

“五日后,即便抵达大清与准噶尔交界处扎萨克围部落,将是一场鏖战,你快纠集旧部,我打不动了。”

“你没有错,只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我而已,我不怪你,虽心有不甘,但你我只能这般结局,我不原谅,也不恨你。”

“王子,后会无期!”

“对不起!为我一个人,害你体会了所有痛苦,对不起!”

策零潸然泪下,想伸手拥抱她,可她满身伤痕,却让他不忍心拥抱。

“去吧,你的妻子还在等你。”

吕云黛翻身上马,行出百步之遥,独自升起篝火取暖。

从前被她嗤之以鼻的丹药,此时被她仰头大口大口咽下。

蛇蛇叼回来一只野兔,看到主人在吃那要命的丹药,急得嘶嘶用尾巴甩飞那些丹药。

吕云黛躺在篝火堆旁,听着小蛇啰啰嗦嗦。

“你才桃花癫,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结局。”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吕云黛坐起身来,策零的妻子哲娜捧着一条烤羊腿款款走来。

“谢谢你保护我们。”哲娜曲膝跪在少女面前,将羊腿捧到她面前。

“殿下为你病倒了,在马车内昏迷不醒,求你放过他可好?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你会彻底毁掉殿下。”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

“哦!你的殿下来了,你这些话与他说吧。”吕云黛以为自己会伤心,却出乎意料的心如止水。

此时策零踉踉跄跄冲到哲娜面前,满脸怒容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走。

二人入了马车内,哲娜正要开口求饶,却惊恐看见殿下满眼狰狞暴怒,不待她张口,殿下却恶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殿下小心,别伤着我们的孩子”

“诺颜哲娜!这孩子是你如何算计得到的,你心中有数!他可以生,也并非不能死!安分些!否则你与他一起下地狱吧!”

“殿下!为什么!那是您的亲骨肉!”哲娜痛苦恸哭。

“殿下,她走了。”乌日图焦急的声音传来。

“好,乌日图,拿着这件信物,去扎萨克围部纠集旧部,我要杀回王庭。”

“殿下,您要去哪?您去才更合适。”

“我不能再抛下她。不能!”策零含泪看向那道遁入暗夜的孤寂身影。

吕云黛趁着暗夜解决掉几个棘手的阻碍。

随着愈发靠近大清与准噶尔边境,她原本颓丧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清明。

服下丹药之后,她不知疲累,随时处于亢奋的备战状态。

金创药早已用尽,蛇蛇上蹿下跳叼来好些草药,吕云黛将草药塞入口中嚼碎。

满口的苦涩,她将嚼碎的草药涂抹于还在渗血的伤口上。

此时此刻,她忽然对四爷涌出浓烈愧疚。

冥冥之中,她竟然放走了四爷一生死敌。

四爷登基之后,与准噶尔汗王策零素来面和心不和。

雍正九年和通泊之役,骁勇善战的八旗精锐惨遭策零暗算,甚至被逼得割辫血战,最终全军覆没。

京城家家戴孝,但凡能打战的八旗精兵强将几乎消耗殆尽。

四爷经此惨痛败战之后,

几乎一蹶不振,为后世唾骂诟病百年,终其一生,直到驾崩都未有再战之力。

直到策零死后,乾隆才彻底打败准噶尔汗国,更是传闻大清汉尼拔乌雅兆惠故意踹翻车轮,低于车轮者不杀。

可即便是襁褓中的婴儿,也比放倒的车轮高,故而准噶尔被大清灭族,杀的只剩下名字。

也不知这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一辈子都致力于灭掉对方,不死不休。

吕云黛越想越对不起四爷,忍不住勒紧缰绳来到策零面前。

“策零王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好。”策零脱口而出。

吕云黛愣怔,她都没说什么事呢,他就满口答应。

“我还没说什么事!”

“都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策零从脖颈取下随身携带的信物。

跟在王子身后不远处的哲娜看到王子竟然将送给王妃的狼獠牙送给那个汉女,顿时怒不可遏。

准噶尔男子成年之后,会将猎得的第一条狼王的獠牙取下,以此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心爱的女子,一生只能送一次。

即便女子死去,第二任妻子都没有资格得到獠牙。

那是属于她的定情信物,可脖子上隐隐作痛的瘀伤,却在提醒她,必须咽下这口恶气。

“这是你赠我骨笛的回礼。”

“嗯。”吕云黛接过那对看似普通的动物牙齿吊坠,猜测是他亲手做的,于是随意戴在脖子上。

“王子,答应我,今后你若登基为新汗王,若大清不主动侵犯,可否与大清和睦相处?”

策零唇角的笑容僵硬无比,他垂眸敛去眸中怨恨。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已然知道芸儿的主人是大清四皇子,也已立下血誓,此生将与那四皇子不死不休!

“不行。”他咬牙切齿说道。

“为何?”吕云黛诧异,为何策零对大清的仇恨如此深刻。

“只有这件事不行,旁的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策零期盼听到她开口说要与他重归于好。

可他知道,以她爱憎分明的性子,已对他失望至极。

此刻她的眸中更是不再温情脉脉,满是疏离淡漠,即便不愿承认,可他已永失所爱。

说话间,吕云黛倏然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着地面。

“有一支不下五千的骑兵在三里开外,正往此地集结。”

她面色凝重,握紧长刀,下意识挡在策零身前。

倏地,后背一暖,策零从身后抱住她。

“你做甚?”吕云黛伸手反抗,却忽然察觉到一滴滴温热的眼泪滑入脖颈儿。

她沉默不语,垂首任他抱着她哭泣。

“别哭了,我都说了不怪你。”

“是我的亲兵。”

“芸儿,对不起”

“我不原谅。”吕云黛了解策零,倘若她开口说原谅,他定会痛不欲生,这些年他颠沛流离,已经过得很苦,她不忍。

不消片刻,眼前赫然逼近一群身穿甲胄的准噶尔骑兵。

吕云黛掰开策零环抱在她腰上的手掌:“珍重。”

她并未回头,而是朝着扬手道别。

就在此时,策零身边的随从忽然指着不远处的缓坡:“殿下,有大清的士兵追来了!”

“奇怪?怎么才几十人?”

“杀无赦!”策零已然看清楚冲在最前方的少年到底是谁。

“别杀他!”吕云黛看着策马朝她冲来的四爷,不禁潸然泪下。

“你喜欢他?”策零的的语气忍不住染着凄惶。

“不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伤害他半分!”吕云黛转身,剑指策零眉心。

“撤兵!”策零扬手间,严阵以待的骑兵顷刻间潮水般退到他身后。

“芸儿,他并非善类。”

“我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吕云黛翻身上马,朝着四爷纵马疾驰。

“主子怎么来了?”

胤禛勒紧缰绳,目光始终不曾从她满身的伤痕离开。

他板着脸解下披风,兜头丢给狗奴才:“来给你收尸!”

跟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难受的挪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天晓得这些天日夜兼程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马都跑死好几匹。

第34章 第34章情剑

旁人固然不知,但苏培盛心里门儿清,爷虽然面无表情,但每回扑空寻不到六子的身影,爷的面色就阴沉几许。

一路上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长生天保佑,今日终于寻到六子,苏培盛暗暗擦一把冷汗。

“爷别逗奴才。”吕云黛勒紧缰绳,掉转马头挡在四爷身前。

“只是路过。”胤禛挑衅笑看不远处端坐在马背之上的丧家犬。

他正凝眸将视线重新投向挡在身前的背影,却愕然发现她的身型竟摇摇欲坠。

“暗六!”

他下意识冲到她面前,将昏厥的女子抱入马车内。

策零也已气喘吁吁冲到芸儿面前,却咬牙收回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指尖。

他活在尸山血海里,被无数死人托举着踽踽前行,早已万劫不复。

家国天下的滔天恨意,已然将他拆骨削肉,他再无法言爱。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她被那人抱在怀中离开,他的心也跟着一空,随即是钻心刺骨的痛。

“殿下,那是大清四皇子,您若将他生擒,我们就能要挟清国与我们连手对付噶尔丹逆贼,再不济也能换来一批粮草辎重。”

乌日图已然握紧长刀,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五千儿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大清四皇子沦为阶下囚。

“不,若出战,我会唾弃自己。”

策零眸中含泪,盯着那辆渐行渐远,逐渐驶出他生命的马车。

那位四皇子明明对芸儿有情,甚至无惧千军万马,也义无反顾救回芸儿。

他看向芸儿的眉眼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与说出口的冷言冷语互相顶撞与背叛,矛盾至极。

只是个胆小如鼠之人。甚至不敢看清楚他自己的心,实非良人,芸儿定与他无果。

他必须尽快夺回王位,今后以天下为聘,才有资格求芸儿原谅,方能破镜重圆

马车内,苏培盛焦急撕开六子的衣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叶太医,没法撕了,伤口都和衣衫黏在一起,若强行撕开,定连皮带血扯下肉来。”

“快些烧热水,将她泡在温热汤药内,将衣衫与伤口黏连处慢慢剥离。”随侍的心腹太医叶天士焦急催促。

暗四与暗八看到六子奄奄一息,俱是心急如焚的加快手中动作,不消片刻,就支起篝火与帐篷。

暗八刨坑的铁铲都冒出火星来,刨好土坑之后,暗四火急火燎取来油毡布,将土坑做成临时的浴桶。

暗八几乎下意识伸手去抱六子,却被眼疾手快的苏培盛推开。

“你们出去戒备,杂家来。”

暗八后知后觉,才想起六子到底还是女儿身,他们是男子,的确不方便伺候六子沐浴,苏公公是无根的太监,算不得男人,还是他来照顾六子妥当。

于是与暗四推到帐篷外。

此时苏培盛褪去外袍,光着膀子来到六子面前,六子还躺在四爷怀中。

苏培盛挠头,语气染着些许不确定:“主子,可要让奴才伺候六子沐浴药汤?”

“转过去。”四爷无甚波澜的语气传来。

苏培盛诶一声,背过身回避,身后很快传来水花荡漾声,爷竟亲自伺候六子沐浴。

浴池内,胤禛亲自清理她为别的男子承受的累累伤痕,他的指尖描摹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小心翼翼处理伤口,抹去那些恼人的痕迹。

胤禛莞尔,属于他的东西,他到底还是夺了回来。

此刻她安静的让他心烦意乱,即便太医说她累的昏厥。

他的指尖掠过她脖颈。

攥住两颗镶嵌在一起的獠牙,胤禛冷笑着将那对獠牙碾碎。

他的指尖游弋而下,勾住她从不离身的骨笛。

一抬手,那骨笛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入夜,暗六开始高烧不退意识迷离,苏培盛忙前忙后照料着她。

四爷则坐在马车内,低头沉默看手札。

苏培盛瞅一眼爷手中不曾放下的手札,愕然张了张嘴,爷并不似面上那般云淡风轻,他的手札都拿反了。

苏培盛眼珠子转了转,一咬牙,凑到四爷跟前:“爷,奴才去看看

六子的药可熬好。”

“嗯。”

苏培盛躬身离开之后,胤禛放下手札,目光落在身侧的软榻上。

“差”

“嗯?”

“太差劲四阿哥”吕云黛沉浸在一段冗长的梦中,梦里四阿哥再次撕下温文尔雅的伪装,对她蛮横掠夺。

“什么差劲?”胤禛板着脸沉声质问。

在看到她紧闭的眼睛与满头的冷汗之后,瞬间哑火。

记忆中还是头一回听她说梦话,胤禛好奇凑到她面前。

“差吻的好疼别咬人差呜”

胤禛面染薄红,恼羞成怒的以吻封缄,脑海中回荡着她嫌弃他不会吻女人的嘲讽,暴怒之后,他将动作放得极轻极柔,忽而凤眸微眯,食髓知味。

苏培盛掀开马车帘,一抬眸,与四爷幽冷的目光对视,苏培盛瞬时尴尬的闭眼,他默默放下马车帘子,坐在马车前头。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没想到爷对六子当真动了心思。

此时暗四捧着药盏踱步而来:“苏公公,奴才来伺候暗六服汤药。”

“杂家来吧。”苏培盛忙不迭接过药盏,挡在马车帘子前。

担心四爷还没结束,苏培盛清了清嗓子:“主子,奴才来伺候六子服药。”

不待他话音落下,从马车帘内探出爷的手掌:“拿来。”

苏培盛诶一声,将药盏放在爷手里,转身去取一截空心芦苇给六子灌药用。

他悉心处理好空心芦苇杆,在马车外头低声提醒:“爷,奴才准备了空心芦苇杆,给六子灌药方便些。”

倏地从马车内递出空药盏,苏培盛惊得接过碗,一丝晚风恰好拂开马车帘,他偷瞄见四爷正用帕子擦拭他嘴角一丝可疑的水渍。

胤禛用帕子擦拭干净怀中人的嘴角,刚想将她放回软榻,却被她抱住腰肢。

“不要不要过来杀!杀!杀啊”

吕云黛眼前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六七岁小姑娘,此时那小姑娘正被道貌岸然的乐善堂主剥光衣衫,跪在他油腻肥硕的身体前。

小姑娘鼻青脸肿,跪在堂主面前,被他按住脑袋,被迫抓住他肮脏腥臭的尘柄,吞吐。

那小姑娘的眉眼极为眼熟,哦,原来是幼时的自己。

乐善堂明面上收养孤儿,暗地里却是滁州恶名昭彰的淫。窟。

咚地一声闷响,堂主肥硕的身型摇摇欲坠,如山般躺倒在地。

“凌哥哥!”

衣衫褴褛的凌哥哥将沾满血的砍柴刀蹭干净,别在腰间。

“小芸儿别怕,我带你跑!”

凌哥哥颤抖着替她穿好衣衫,满地都是堂主的血,她赤脚踩着粘稠的血,抓过桌案上两个冷馒头,趴在凌哥哥发颤的后背。

她被凌哥哥捡回乐善堂,今晚又跟着凌哥哥离开这魔窟。

“哥哥吃。”发黄的馒头沾染五个血指印。

“不吃!脏!”

“堂主赏我的,不脏!”

画面一转,她蜷缩在浴桶内瑟瑟发抖,今夜借宿的老猎户狞笑着将手覆在她幼嫩的肩上。

凌哥哥被鞭子抽打得遍体鳞伤,却声嘶力竭呐喊:“我伺候您,让我伺候您,我会很多花样,我比她更有经验。”

“我伺候过许多权贵,我比她更有能耐取悦您。”

绝望的窒息感扼住她的脖子,她眼睁睁看凌哥哥为老猎户宽衣解带,朝她露出染泪的温柔浅笑,他说:别怕,转过去捂着耳朵闭上眼,很快就好了,很快。

这笑容就像穿肠毒药,她顿觉肝肠寸断。

这一路上颠沛流离,他总在为她杀人。

“啊!!”吕云黛崩溃怒吼一声,扑到老猎户后背,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呜咽着像发狂的幼兽般,咀嚼撕扯下他的耳朵。

口中溢满人血腥甜与耳朵脆弹的怪异口感,老猎户嚎叫着将她掀翻在地,她咬牙切齿将耳朵和着血咽下,猛地窜到他面前,咬住他的脖子。

极速涌动的血液灌入口中,鼻腔内满是酸楚的血腥弥漫,喷薄而出的血漫出口鼻,咔嚓咔嚓,她拼命咀嚼着温热的喉管。

“芸儿,松开!快些松开!他的脖子已被你啃断,松开,乖,别怕。”

深山老林内的破茅屋连同无尽罪恶,一并付之一炬。

千山风雪,孤山难越,他们混迹在北上逃荒的流民中。

“喂,小鬼,与我交换米肉可好?”

面颊干瘪凹陷的方脸大婶,浑浊的眼睛贪婪盯着躺在她身侧昏迷不醒的凌哥哥。

饥荒年岁,沿途任何能裹腹之物已被搜刮一空,甚至瞧不见草根与树皮。

吕云黛手里捧着一把抢来的泥白色观音土,这东西入口就如石灰,咽下口虽有饱腹感,却让人腹痛难忍。

“什么米肉?”她一脸懵然。

“就是他啊!”大婶指着她身边的凌哥哥。

“我拿我孙女与你换他,我们换着吃,我孙女肉嫩,我让你占便宜。”

“小姑娘,他醒了。”

老大婶指着凌哥哥。

吕云黛欣喜若狂,转身看向凌哥哥,却愕然发现他双眼依旧紧闭着。

不待她转过脸来,后劲处却传来一阵闷痛。

“男肉腥臊不可餐,还是小姑娘的肉香嫩。”

好烫,她仿佛置身于沸腾的熔炉中煎熬,吕云黛艰难睁开眼,却发现她被捆绑着手脚,坐在逐渐温热的铁锅内。

砰砰砰一声声拳头入肉的闷响与痛苦闷哼传来。

凌哥哥拖着沉重病体,正踉踉跄跄与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在缠斗。

她的手臂压在铁锅上,嘶嘶烤出白烟来。

她忍着剧痛,将麻绳紧紧贴在铁锅边缘。

老大婶还在指挥两个儿子将凌哥哥一块抓住,换菜人吃。

她拼尽全力挣脱开,抓起豁口的菜刀,一刀砍向老恶魔的脖子,菜刀嵌进老大婶细长的脖颈,吕云黛死死咬着牙,将菜刀拼命按进老虔婆的脖子。

头颅连着一层薄人皮,耷拉在老大婶后背,一双怨毒的浑浊双眼死死盯着她,吕云黛咬牙将她推进沸腾的铁锅内。

顷刻间一股令人垂涎的肉香飘散开。

“都来吃菜人!”她朝着破庙外的饥民大喊道。

饥肠辘辘的饥民蜂拥而至。

“快开!那还有两个壮实的菜人!大家抓住他们就有肉吃!杀啊!”

她将生锈的菜刀和柴刀塞进两个壮汉手中,朝着那两个哭着喊娘的壮汉丢去石头。

乱石砸破他们的脑袋,潺潺鲜血仿若甘霖,那二人顷刻间被饥民包围。

吕云黛一只手抓紧奄奄一息的凌哥哥,另外一只手颤抖着伸进沸腾的铁锅,费力扯下一截半熟的手臂。

她咽着口水,先递到凌哥哥嘴边。

凌哥哥被打肿的眼皮艰难掀开,颤抖着抬手将肉推向她。

鼻子一酸,她咬下一口腥臊的肉,吃力俯身,一点点喂给凌哥哥吃。

“不知羞,姑娘家不能随便亲男子。”

“我嫁你,现在我是你的小媳妇,可以亲,你别再动了。”吕云黛温声细语哄着满脸羞红的小少年。

山雨欲来,有大户人家来买奴仆。

凌哥哥踉踉跄跄抱起她,将她扛在肩上:“老爷,您看看我妹妹,她冰雪聪明容貌绝美,她还识字,求您买下她可好?买她送我,您买下她,我也跟您走。”

嘬烟袋锅的虬髯大汉目光盯着她的脸,满意点头,揪住她的衣领丢入身后木笼内。

“凌哥哥!求您带他一起走吧!”吕云黛焦急伸手穿过木笼,揪紧凌哥哥破烂不堪的袖子。

“笼子满了,要他就不能要你。”

“选她!”

“选他!”

二人心急如焚异口同声。

“哎呦,我瞧着你这皮囊和身段甚好,他不要你,我要你。”

一个掐着兰花指的阴柔男子揪起凌哥哥的衣领子,将他丢给身后的仆从。

离别猝不及防,她甚至来不及与他好好道别。

兀地,凌哥哥变成草原天际翱翔的海东青,她正要开口唤他,倏然看见一张阴鸷俊逸的脸,正阴测测笑着挽弓,箭指朝她飞来的凌哥哥。

“不要!四阿哥!”

吕云黛惊呼着抓住四爷的肩,睁眼看见四爷正盯着她瞧,她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将他冷冽无情的脸压向怀中。

“狗奴才!松手!”

四爷清冽的声音传来,她惊魂未定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是梦,她竟僭越的抱着四爷。

“主子息怒,奴才该死。”吕云黛惊出一身冷汗。

“主子,您这是要赶往何处?”吕云黛扯开话题,眺望窗外湖光山色,无边丝雨。

“去边境督军。”胤禛重新拿起手札。

“啊?”吕云黛费解,四爷在军中势力薄弱,且对军务不如朝政熟悉,为何忽然接下军务?

“啊什么?歇息好就滚下去。”胤禛轻哼,目光落向窗外。

雨势渐甚,山风寒凉,他支腮盯着雨帘,缓缓道:“留下沏茶。”

吕云黛已然掀开马车帘子,半个身子都探出马车外,闻言,再度折返回四爷身边。

她跪坐在马车软毯上,将红泥小火炉上沸腾的水浇入茶盏。

她一意孤行离开京城一事,四爷不主动提及,她自然不会愚蠢的提及。

主仆二人俱是沉默看向窗外绵绵细雨。

吕云黛下意识抚向腰间佩剑,才想起来佩剑已然被准噶尔士兵斩断。

一时间失去防身利器,她陡然生出不安。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身上的衣衫都已更换,不用猜都知道,这几日定是苏哥哥照顾她,她才能如此神速的痊愈。

她正想着一会去向苏哥哥道谢,迎面却飞来一把长剑。

“此剑名曰霜华,你新晋暗卫统领,赏你。”

吕云黛拔出霜华剑,瞬时被锋利寒芒晃得睁不开眼,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剑,一看就很贵。

“奴才叩谢主子赏赐。”她美滋滋将新佩剑挂在腰间。

坐在马车前头的苏培盛乍听到霜华剑,暗暗心惊,这把剑对爷意义非凡,与爷的湛卢剑是一对儿,放在一块能拼凑得严丝合缝。

爷赐六子这把剑是何意?

马车内,胤禛放下手札,目光落在暗六满是喜色的面庞。

“都过去了?”

“还回去吗?”

吕云黛嘴角笑意敛起:“主子放心,都过去了,奴才已还清债,与他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去了。奴才就呆在主子身边,哪儿都不去。”

如今她彻底断情绝爱,只想在四爷身边好好捞钱,当个小富婆,十七年之后,即可功成身退,带着丰厚的退休银子退隐江南。

待她赚足银子,找几个颜色好的男宠养着消遣即可,再不为谁动心伤情。

“主子在吃什么呢?”

吕云黛笑眼盈盈凑到四爷跟前的梅花拼盘。

“不好吃,赏你。”胤禛扬唇,低头继续看手札。

“哎呦哎呦,主子您不能挑食,你瞧这如意糕松软可口,哇唔~糕点里还加了芝麻碎与炒香的核桃碎,您尝尝?”

吕云黛用筷子捻起一块如意糕凑到四爷唇边。

四爷瞧都不带瞧,只敷衍轻抿一口:“不好吃,赏你。”

“您再尝一口”吕云黛哄着挑食的四爷不情不愿又抿一口。

眼瞧着一块糕点只缺一角,她不假思索将糕点送入口中。

风卷残云吃光梅花拼盘里的六样糕点,挑食的富贵花又在唠叨茶不好喝,她端起茶一饮而尽,这才没被糕点噎着。

临近午膳,吕云黛离开马车,急步走到正在烤野鸡的苏哥哥身边。

“苏哥哥,这几日多谢您照顾。”

苏培盛先是一愣,继而笑着看向六子:“瞧你说的,你别嫌弃苏哥哥我这个太监伺候就成。”

“那个苏哥哥,您可曾见过我脖子上挂着的骨笛和一对儿獠牙吊坠?”

苏培盛压下脑袋,敛起眸中懵然,他哪儿会知道六子脖子上到底挂着何物。

不是他拿的,自然只能是爷拿走的,苏培盛挠挠头,只能硬着头皮背黑锅:“那两个吊坠是吧,杂家瞧着都是血,黏糊糊臭烘烘的,给扔了,哎呦六子,是不是很贵重,杂家赔银子给你吧。”

吕云黛心下骇然,却只能无奈摇头:“只是粗鄙之物,不值当几个钱,没事儿。”

“六子!不会是你肋骨做的那对骨笛吧?”暗八背着一捆柴走到火堆旁。

“什么肋骨?”苏培盛诧异道。

“就是六子取下的肋骨做的一对儿骨笛,她赌咒发誓说要送给情郎当定情信物,也不怕把人吓跑。”

暗八嘟囔道,却被一旁的暗四伸出胳膊肘推搡几下。

暗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六子的情郎的确是跑了,登时尴尬低头不敢吱声。

“丢了好,丢了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你的正缘马上就来了。”

苏培盛笑呵呵说着吉祥话缓和尴尬气氛。

趁着晚膳间隙,吕云黛将暗四与暗八唤到一旁,核对四爷此行的任务明细。

“小八对不住了,耽误你新婚燕尔了。”

吕云黛满脸歉意,若非她任性妄为,小八也不必抛下新婚没多久的妻子远行。

“六子你说得什么话!我才不是重色轻友之人!”暗八甩手丢给六子和暗四一串红彤彤的野樱桃。

暗卫们只需藏匿行踪保护主子,无需在主子跟前出现。

三人躲在树后吃野樱桃,被酸得龇牙咧嘴。

深山野林压根无法准备多份膳食,故而暗卫只会吃丹药充饥解渴。

眼瞧着暗四和暗八取出噎死人的丹药,吕云黛扬手夺走。

“走!去打野鸡,捉鱼去,暗四负责烤。”

“好,带上红红。”暗四俯身捡拾枯枝。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吕云黛和小八已然满载而归。

暗四早已升起篝火,三人围坐在树后,吕云黛吃烤野鸡,暗八吃烤鱼,暗四则吃烤野鸭。

暗卫严禁在同一时辰吃相同的食材就是麻烦。

吕云黛将鲜切的野蜂巢挤出甜香蜂蜜,与摘来的野菊熬出一锅清热解毒的野菊茶。

又分别给小八和暗四调制了紫苏饮和酸梅汤。

正惬意之时,苏培盛揣着手来到树后。

“呦呵,你们都吃上了,吃什么呢?杂家老远都闻着香味儿了。”

“苏哥哥来啦,奴才正准备给您和柴玉哥哥送去呢。”

吕云黛指了指烤野兔和烤野雁。

瞧见苏哥哥目光落在烤野雁上,她乖巧的将烤野雁子捧到苏哥哥面前。

“六子,杂家正有一件事要吩咐你。”

苏培盛被香嫩的烤野雁烫得直吹气儿。

“苏哥哥请讲。”吕云黛奉上几颗新鲜的野果子。

“此行因是前往军中,爷身边没带侍奉的奴婢,你也知道,太监不能在马车内近身伺候主子。”

“杂家思来想去,还是你来假扮成小太监,近身伺候主子,如此更为妥当。”

“那些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笨手笨脚,杂家不放心让他们伺候爷。”

苏培盛心中叫苦不迭,别看他们这些太监在人前风光,可若有得选,谁想当断子绝孙的邢余之人。

宫里的太监,十中有九都有尿裆的习惯,只要略一跑动,尿就不受控制地流出,虽有厚巾子垫着,但身上难免有特殊的气味。

所以骂臭太监与骂他断子绝孙一样恶毒。

他和柴玉还算好的,花大价钱请最好的刀子匠阉割,味儿不大,也不时常尿湿巾子,才能近身伺候主子。

若贪图小利寻差劲的刀子匠,割不好还得再挨第二刀,甚至因为割得不干净,一截脆骨还会往外鼓,每年都必须挨刀子。

能被选上近身伺候主子的太监味儿不算大,勤更衣熏香还能见人。

要命的是爷不准身边的奴才佩戴任何香囊,长途跋涉下,又不便时常沐浴更衣,马车内更是不怎么透气儿。

是以,他与柴玉二人若非要紧事,定不会入马车内惊扰主子。

再加上爷这几日精神不济,苏培盛私心想让六子这个解语花陪伴在爷身边,给爷解解闷。

“好,苏哥哥,奴才会安排暗四与暗八轮流侍奉在主子跟前。”

“那你呢?”苏培盛焦急追问。

“奴才是暗卫首领,岂能自己揽下舒服差事?若假公济私,还如何让他们服我?”

“今日暗四随侍主子。”

“是!”暗四闪身换一身便服,飞身来到马车内。

“狗”胤禛一抬眸,却看见乔装的暗四矮身入内。

“主子,奴才奉命随侍。”

“嗯。”胤禛笔锋顿挫几许,字迹愈发狂乱无章。

歇息半个时辰之后,吕云黛与小八一前一后藏匿于山道两侧的密林内,如影随形。

苏培盛与柴玉二人坐在马车前头赶车,神色自若。

血滴子早就清除必经之路所有障碍,这一路上不可能遇到任何危险。

日落之时,一行人歇息在甘州驿站内。

吕云黛盯着漆黑的官道出神,忍不住轻摇头:“小八,你可曾察觉出哪儿不对劲?”

“哪?”暗八一看六子露出凝重的神情,下意识拔刀防御。

“这一路上太安静,太平静,太顺遂。”吕云黛蹙眉。

“六子你吃饱撑着,太平顺遂还不好?我巴不得早些完成任务,平安无事归家。”

“甘州多猛兽和山匪,这一路上都不曾遇到拦路虎。”吕云黛纳闷。

她心中惴惴不安,取出四爷此行规划好的路线图。

待明日穿过一片密林,第三日即可平安抵达格尔木西北边军营。

“小八,你去与苏哥哥说一声,明日更换路线。”她盯着路线图凝眉思索。

苏培盛一听暗六忽然更换路线,微挑眉。

暗卫统领若察觉到风险,可临时更改既定路线,只要主子点头应允就成。

“是何危险?如此兴师动众?”苏培盛懵然,这一路上明明顺风顺水,毫无波澜。

“暗六说有就是有,奴才相信她的判断,她说这一路上太安静,太平静,太顺遂,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苏培盛噎得说不出话来,不成想让血滴子开道却成为最大的破绽。

若一意孤行坚持前行,以暗六的机敏,定会瞧出更多破绽。

“新路线图在何处?”苏培盛朝暗八伸手。

“这她说在她脑子里。”暗八垂首,不敢看苏公公铁青的脸。

苏培盛无奈摇头,赶忙拧身去禀报四爷。

“爷,六子申请更换明日路线。”

“哦,新路线图何在?”

蹲在马车窗前的乌鸦闻言,跳到主子肩上,伸着脑袋,想将新的路线记下,及时传递给血滴子。

“她说在她脑子里,明日她亲自驾马车,让我们跟着就成。”

苏培盛无奈看向四爷。

马车内沉默片刻,传来四爷低沉的声音:“可。”

苏培盛急眼了,却不敢违抗四爷的命令,只能将这个消息转告六子。

是夜,疏星朗月,吕云黛坐在屋顶上看地图,琢磨明日前行的路线。

她眯着眼睛,取下叼在嘴边的狗尾巴草,用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划出一条曲折路线。

路线图只存在她脑子里,只有她知晓的路线才有安全可言。

第二日一早,胤禛踱步来到马车前,眼前倏然伸出一只手臂。

胤禛凝一眼站在马车旁的圆脸少年,扬唇浅笑,将手放在少年纤细的手背,由着他搀扶着登上马车。

今日风和日丽,吕云黛叼着狗尾巴草驾车,迎面有三两路人嬉笑打闹。

行过一段拱桥,一对夫妻不知为何大打出手,女子拎着菜刀追着大汉骂骂咧咧。

砰地一声,吕云黛惊得拔剑,却瞧见桥下河畔有几个渔夫在炸鱼。

目光所及都是烟火气,她心底压抑的惶恐和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马车缓缓驶入万宝山内的莽莽密林中。

小八和暗四时不时从前方传来清除障碍的消息,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琐事,不是遇到狼就是遇到埋伏在林中的山贼。

因无从得知具体路线,二人只能跟在马车前百步之外。

朗风和日之下,苏培盛和柴玉却完全没有前几日那般惬意,都绷着身子,警惕张望四周。

担心让暗六发现血滴子,故而昨日血滴子已然提前赶往军营等候主子。

这一路上只能靠十几名侍卫与三名暗卫保护爷的安危。

暗卫们虽能以一敌百,暗六甚至实力比血滴子还强,苏培盛心里仍是惴惴不安。

与暗卫相比,他更信任爷的心腹血滴子。

就在此时,从前方密林内传来砰砰砰数道巨响,吕云黛以最快的速度闪身冲进马车内,挡在四爷身前。

她腾出手探向四爷的肩膀,察觉到四爷并未穿防身用的软甲,登时急的转身从马车暗格取出软甲,伺候四爷换上。

“主子,奴才都提醒过您多少回了,出门在外您必须穿软猬甲防身。”

“暗六!快带主子离开!”

此时暗四声嘶力竭大喊着,浑身是血的冲到马车前。

第35章 第35章肉莲明妃

眼见暗四浑身是血,吕云黛大惊失色:“小八在何处!”

“在这!前方有准噶尔与罗刹红毛鬼埋伏,他们有火铳!”

暗八捂着手臂冲来。

“定是那流亡王子与罗刹人沆瀣一气!”苏培盛咬牙切齿。

“四、八,你们立即护送四爷回甘州,我去刺探一番!”

吕云黛说着,焦急转身入马车内,跪在四爷面前:“主子,奴才伺候您乔装。”

“可。”

吕云黛脱下四爷身上的鸦青外袍,穿在自己身上,又伺候四爷戴上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

“对不起,是奴才连累主子!”吕云黛满眼愧疚,若非她一意孤行,四爷压根就不会被策零盯上。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至亲亦可杀,毕竟策零早就在她和权力之间作出抉择。

“狗奴才,爷说过只是路过,别自以为是。”

“是是是,您只是路过。”

吕云黛吸了吸鼻子,格尔木西北边军营与国境最北简直南辕北辙。

他绕一大圈来救她,却只说是顺路,从不提他对她的恩情。

吕云黛将四爷的恩情铭记在心,今后又多出一条为他卖命的理由。

“主子,暗四与暗八护送您回甘州,届时您再由甘州护军护送前往西北边军营。”

“你呢?”胤禛看她可怜兮兮的吸鼻子,心间轻颤。

“一起走!不必查探!”

胤禛笃定埋伏之人定非绰罗斯策零,毕竟那流亡王子已然与他达成联盟。

那些准噶尔刺客背后的主人若非策零,他们定不会对暗六手下留情,他绝不允许她无谓的涉险。

“是!”吕云黛已易容成四爷的容貌,端坐在马车内。

四爷则从容走下马车,混迹在便衣侍卫中。

马车狂奔入万宝山西麓,倏然从密林中传出密集火铳声。

吕云黛一咬牙,将驾车的苏哥哥和柴玉踹下马车,抓住缰绳往反方向逃窜。

苏培盛和柴玉对视一眼,朝着六子西侧狂奔。

那些人定无法分清爷到底在哪。

此时侍卫们也开始在岔路分道,以此拖延追兵。

暗四紧随在四爷身后,他盯着四爷后背出神许久,悄然从袖中钻出一只翠色红斑毒蛛。

这场针对暗卫的屠杀骗局,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暗一已死,如今他们彻底失去主心骨,若今日不出手,他永远无法再手刃始作俑者。

他若身死,也必须让四阿哥陪葬!

暗四激动的呼吸急促,目光怨毒看向四阿哥。

“四,你在做甚?快些跟上!”暗八轻功绝佳,时不时回身催促暗四。

“好!”暗四收回毒蛛,闪身跟上,随着距离四阿哥越来越近,暗四再次取出毒蛛。

暗六实力强悍,对四阿哥更是忠心耿耿,好不容易甩开暗六,今日四阿哥必须死!

就在他扬手准备将致命毒蛛抛向四阿哥之时,四阿哥却倏然莫名其妙调转马头,纵马疾驰冲向六子的马车。

暗四咬牙低头,敛去眸中滔天杀意。

此时吕云黛正驾着马车狂奔,可奇怪的是,身后却并无追兵。

她的伪装完全不可能漏出任何破绽,那只能说明那些刺客刺杀的目标并非四爷。

四爷身边的随从与准噶尔人有交集的只有她一人。

他们要追杀的目标原来是她!

她愈发对四爷心存愧疚,她竟再次连累他。

她心急如焚,当即勒紧缰绳,朝着来时路狂奔。

迎面却瞧见穿着便服的四爷正策马扬鞭朝她冲过来。

“狗奴才!此地不与久留,撤!”

胤禛坐在马背上,朝暗六伸出手掌来。

吕云黛仔细检查四爷身上是否有伤口,确定他并未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下。

她正欲飞身跃上马背,坐在四爷身后,却瞧见密林中闪出数名手持火铳的准噶尔人。

“主子!快走!别回头!”吕云黛大喝一声,祭出飞镖,顷刻间十几个露头的刺客眉心精准嵌入飞蝗镖,应声倒地。

吕云黛朝着刺客出现的密林追逐。

身后传来狂乱马蹄声,她转头瞧见四爷追来了。

“走啊!”她真的快被四爷逼疯了,这个傲娇的富贵花不知又在逞什么英雄,不知死活的跟上来。

他该不会以为跟着她才安全吧!

吕云黛无奈转身拦住四爷。

“主子,对不住,是奴才连累您,您离奴才远些,刺客的目标是我!”

“哦。”

“???”吕云黛欲哭无泪,生死关头,他怎么还是这幅拽哥的死样子。

无奈之下,她运转轻功飞身跃上树梢,在树梢间刻意发出大动静吸引刺客的注意。

刺客的目标是她,只要她将刺客引开,四爷就能安然无恙。

她逃窜之际,下意识分神观察四爷的安危。

四爷人呢?她惴惴不安,却瞧见四爷不知何时跟在她身侧。

她正要催着四爷离开,却发现身后有刺客举起火铳。

要命!吕云黛下意识侧身挡在四爷身后,火铳呼啸着擦过她的左臂。

她一拧身,却愕然发现四爷左腿被箭矢射穿。

“主子!”

“笨奴才,顾前不顾后!”

胤禛忍着脚踝处传来骨裂剧痛,反身替她劈开一支暗箭。

与此同时,吕云黛侧身替四爷挡下一记飞镖。

“主子啊,别再闹了!奴才不能再连累您!对不住,奴才这辈子最愧对之人就是您!”

吕云黛咬牙,拼尽全力将四爷一把推到左后方泻湖中。

“暗卫!保护主子!”吕云黛声嘶力竭大喝一声,随即转身往反方向逃窜。

她将自己变成移动的活靶子,于风过林梢间穿梭。

若今日能大难不死,她一定要好好报答四爷的恩情。

砰砰砰!火铳声此起彼伏。

手臂剧痛,晃神间脚下踏空,愕然发现前方已是绝路悬崖,她眼疾手快抓住峭壁上凸起的石头,趴在峭壁不敢动。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峭壁下竟是湍急大河。

吕云黛趴在峭壁一动不动,屏息凝神,艰难咬断披风系带,披风顷刻间坠入崖下。

数道箭矢与火铳追逐着早就飘远的披风。

崖上似乎安静下来,她听到准噶尔士兵在说对王妃交代。

王妃?呵,是策零的新婚妻子,难怪他们的目标是她。

不待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听到阵阵哀嚎声。

她正诧异,眼前却落下一道熟悉身影。

她吓得赶忙抓住四爷的马鞭,将他拽住。

“笨奴才!谁让你跑!”胤禛气喘吁吁,飞身往暗六身边挪动。

吕云黛正欲将四爷推到悬崖上,却脚下一滑,猝不及防间,她与四爷的处境调转,此时她吃力的抓住缰绳,四爷趴在峭壁上,拽着缰绳另一端。

几丈的悬崖而已,对她来说并不难翻越。

她仰头准备将四爷拽上悬崖,却惊恐发现几管黑漆漆的火铳正对着她。

罢了,总不能无耻的连累四爷死吧。

“对不起,主子。”吕云黛朝着四爷无声致歉,松开马鞭,闪身往崖下坠去。

“笨奴才!谁让你跳!”

身后传来四爷暴怒的声音,竟越来越近,吕云黛惊得瞪圆眼睛,他不会凫水啊!这祖宗跟来做甚!这下真要同归于尽了!

她又气又急,一把抱住四爷:“主子,抱紧奴才,双腿并拢入水!吸气!”

砰地一声,主仆二人被湍急的流水冲散。

吕云黛心急如焚,在昏暗水中搜寻四爷的身影,果然看见他拼命在水中扑腾。

她急得往他身边靠近,却被乱流阻碍,待她精疲力尽游到四爷身边,他的脸都憋青了。

还好,逞能的富贵花还知道闭气,没让污浊河水灌入肺腑中。

吕云黛抱住他的腰,他竟发狠的挣扎起来,待看清楚是她,才松开拳头。

她仰头吻住他的唇,为他渡气。

二人钻出水面,俱是精疲力尽,只能随性随波逐流缓缓神。

暮色苍茫,吕云黛抓住四爷的手,将他拽到一处荒僻河滩。

“主子!”她转头却发现四爷面色煞白,紧闭着双眼。

心下骇然,她颤抖着指尖探向他的鼻息,感觉到气息越来越微弱,登时吓得坐在四爷身上,拼命按压他的心口。

“醒醒!主子!四阿哥!”吕云黛压下惶恐不安,焦急为他做人工呼吸。

兀地,她的后脑勺被扣紧,他一个转身反客为主,将她桎梏于身下。

危险的吻压下,吕云黛下意识想挣扎,可唇上传来刺骨冰冷,让人心悸,她渐渐张开防御的手肘,张开双臂回避更多的触碰。

炙吻过后,她的脑袋被压进他的怀中。

“笨奴才,不准再跑了!”

四爷的语气不对劲,太温柔,温柔的甚至让她产生错觉,觉得他对她有意思。

吕云黛伸手抚向他的额头,果然,她触及到一片滚烫。

就知道他又发烧说胡话了。

“不跑了,四爷乖,乖~”

吕云黛说着软话,温言软语哄着他,趁他昏迷不醒之时,她闪身离开四爷怀中。

吕云黛坐起身,第一时间检查四爷身上是否受伤。

他伤得不轻,手臂被火铳擦伤,左肩还有一簇断箭并未取出。

最要命的是他脚踝上的箭伤,不用细看就知道伤筋动骨。

吕云黛取出金创药,仔细处理四爷身上的伤口。

待将肉眼可见的伤口处理好之后,她伸手去解他的衣衫盘扣。

咿?他脖子上何时多出个吊坠?隔着衣料的轮廓,该是细长玉佩之类的饰物。

吕云黛好奇去解四爷盘扣,却被他滚烫的手抓住手腕。

“做甚?”

四爷有气无力看向她。

“您醒了?奴才看看您身上是否还有伤口需处理。”吕云黛将手再次探向四爷的衣襟。

“没有!”

啧听到熟悉的冰疙瘩语气,她就知道四爷已然清醒,有时她还是喜欢病娇四爷多一些,至少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酥酥的暖。

四爷绷着脸,伸出指尖戳进肩上伤口,眉头都不皱一下,云淡风轻徒手挖出嵌在血肉中的断箭。

潺潺鲜血涌出,吕云黛眼疾手快撒上金创药止血。

“主子,您怎么跳下来了?”

“嗯,爷脚滑,不小心掉下来。”胤禛缓缓坐起身来。

那一瞬意识混乱,待回过神来,他已然飞身跃下,胤禛头疼扶额。

暗六对他和策零的结盟至关重要,想必是他潜意识里想不计代价保住这枚棋子。

此时脚踝传来剧痛,胤禛只麻木皱眉,盯着暗六用树枝固定他的断骨。

“主子,奴才已在伤口撒上促进骨缝愈合的秘药,半个月内您绝不能走路。”

“嗯。”

伤筋动骨少则三个月,方能勉强下地行走,半个月他还耗得起。

此时暗六忽然背对他,拍了拍后背:“主子,上来,奴才背

您。”

“不要!”胤禛斩钉截铁拒绝,他还未废物到让一个纤弱女子背负。

“主子,奴才一只手就能扛得动二百斤的红薯,您放心,奴才稳当得很。”

“来吧主子!”

胤禛凝眉盯着她单薄的后背,随手捡起一根木棍。

“你扶着爷。”他扶着暗六的肩膀,单腿站起身来。

可他才咬牙蹦出两步,却被脚下乱石绊倒,径直落入暗六怀中。

鼻息间传来血腥气息,胤禛抓住她的手腕。

“哪里受伤?”

“不碍事。”

“脱掉衣衫!”

“主子!”

“脱!”

吕云黛无奈诶一声,当着四爷的面,宽衣解带。

“金创药拿来!”

她身上数道还在淌血的伤口,就知她并未敷药。

“主子不可,奴才皮糙肉厚无碍,金创药不多,还得留着给您治伤,您瞧,奴才只是破皮而已。”

“拿来!”胤禛恼怒盯着她肩上贯穿的箭伤,一把夺过金创药。

“主子,奴才无碍!”吕云黛劈手夺回金创药。

“主子,您就是奴才的命奴才们的命”吕云黛话说出口,觉得不对劲,赶忙解释:“您就是奴才们的命,您若有三长两短,奴才也不活了。”

咿怎么听着怪怪的,不过这句话也没错,四爷死了,他们这些暗卫也只能给主子陪葬,当然活不成。

只不过她说出的话为何如此暧昧?

“奴才的意思是,您不能出事。”她忍不住解释道。

却见四爷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过去!”

“啊?哦。”吕云黛乖乖转过身,倏然手上一空,金创药被四爷抢走。

“不准乱动。”胤禛伸手揉着发红的耳根,他好像烧的很厉害,浑身都开始滚烫灼烧着。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与从前生病发烧的病症不同,是从心底开始蔓延开灼烧感,每一寸血肉都抑制不住轻颤,甚至莫名生出可耻的反应来,忍的发疼,他难受的呼吸都变得凌乱。

这无所适从的慌乱,直到指尖触及到粘稠的冰冷,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的后背都是伤,满是淤青,入水那一瞬,她闪身挡在他面前,替他劈波斩浪,充当护盾,他才未被高处俯冲下的阻力伤及。

“主子,奴才好了”

吕云黛后背传来酥酥麻麻的温热触感。

她的背部极为敏感,此时她咬着唇,忍着即将溢出口的呻。吟。

“再等等。”胤禛小心翼翼为她上药。

“奴才真的好了!”吕云黛囫囵穿好衣衫,趁着四爷在走神,折腰将他拽到后背。

“你!笨奴才!放下爷!”

胤禛被她束缚住双脚,整个人极为不雅的趴在她后背上。

“主子别害臊,您趴在奴才后背,奴才也瞧不见您害羞,奴才不告诉别人。”

吕云黛轻轻跃起,将四爷修长的腿往上拢一拢,免得曳地。

“您看,奴才就说主子身型匀称,奴才定能背得动,奴才不是自夸,奴才三百五十多斤的番薯都能轻松一只手扛起,您比番薯轻多了,主子多吃些肉,平日里别总茹素。”

“方才不是才二百斤番薯。哼!”胤禛双手搭在暗六的肩上,轻哼道,别以为他听不出她在骂他是番薯。

“主子,奴才的地图丢了,只能看星斗辨别方向,咱往北走,奴才估摸着五六日就能到格尔木。”

“奴才已在河滩做好标记,暗卫看到定会很快找到我们。”

胤禛默然不语,眸中杀意渐甚,那些暗卫不可信,说不定会趁机对他落井下石。

方才他就将暗六留下的标记篡改,以防止暗卫居心叵测。

胤禛头痛欲裂,趴在她的后背,侧过脸,却忽然听到她狂乱的心跳声,他好奇的将耳朵贴在她后背,狂躁不安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主子,一会我们去前头破庙歇息,您对外就说是奴才的弟弟。”

“笨奴才,休想占爷的便宜!你对外就说是爷的小书童!”听着她的心跳声,胤禛竟觉得困顿,眼皮子也愈发沉重。

“奴才遵命~”吕云黛龇牙,鬼精的四爷,从不会吃亏。

没想到破庙内还有旁人,此时几个牧民正围坐在一起吃糌粑。

吕云黛将再次昏迷的四爷放在神案上,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

“大哥,可否卖给我一杯酥油茶?”

“汉人?”一个刀疤脸壮汉嚼着肉干,警惕看向她。

“不,我是满人,你瞧我都没裹三寸金莲。”吕云黛笑道。

看方才那大汉的神色,似乎对汉人心存芥蒂,她自然不敢说自己是汉人。

“哦。满人也不是好东西。”

“”

“不瞒您说,其实我还有蒙人和藏人血统。”不管了,搞成混血得了,总有一个血统能戳中对方的心窝。

“呸!杂种更可恨!滚!这座破庙我们先来的!”

迎面飞来一块骨头,吕云黛闪身躲过。

“我买你们的酥油茶和糌粑,我给银子,不白拿。”她从荷包取出一块最大的银子,递给对方。

“我就算喂狗也不给你!昆布,进来!”

随着大汉一声令下,后门处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黑暗的门洞外,一双红瞳赫然闪现。

一头百来斤的彪悍藏獒缓缓踏入破庙内,竟然是吃过人肉的鬼獒。

哎,有时候她也想当好人,奈何世道就是这般恃强凌弱。

吕云黛拔出佩剑,正欲砍下狗头,却瞧见藏獒脖子上挂着个小布偶,布偶上还用蒙语和藏语写下幼稚的字迹:昆布是桑格雅最好的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各位大哥请高抬贵手,我只是路过此地,歇息一晚就走。”

“滚!”迎面飞来一块石头,倏地砸在四爷后背。

吕云黛慌忙伸手轻揉四爷后背。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手起剑落间,满目猩红血色。

来不及处理地上的尸首,她甚至顾不得擦剑,转身掀开四爷的短褂,把手伸进四爷衣襟下,检查是否有淤青。

岂有此理,四爷后背果然肿起拳头大的淤青,吕云黛心疼的揉散淤青。

吕云黛将尸首处理干净,掌心攥着小布偶。

“桑格雅,对不起,他们杀人也不对,你说是不是?”

那三人并非真正的牧民,没有牧民会随身奇怪的行囊,带着新旧不一的首饰和大量金银珠宝,有些首饰背面还刻着原主人的名字:方娘,香月、明珠、小兰。

还有许多刻着名字的首饰,她懒得查看,这几人想必是打家劫舍的流犯,也算罪有应得。

“桑格雅,让你阿爸来寻我索命!与我主子无关!”

她扬手将布偶丢进熊熊烈焰中。

沸腾的小铁锅内熬着羊肉,吕云黛用银针试毒之后,这才开始吃肉喝汤。

她每吃一块肉,都会撕下一半丢回锅内,苏哥哥不在,她就必须为主子尝菜试毒,她入口后一个时辰的食物,才能端到四爷面前。

她坐在火堆前喝酥油茶,时不时查看四爷的状况。

清晨薄雾之时,当她将额头再次贴在四爷的额头,终于松一口气。

她正准备离开四爷的额头,一抬眸,却发现四爷睁着眼,默不作声盯着她看。

“哎呀主子!您怎么不说话,吓死奴才了!”

吕云黛最怕四爷盯着她不说话,这代表四爷要惩她了。

“做甚?”胤禛坐起身来,凝眉盯着披在身上的外袍默默良久。

“阿嚏~”吕云黛抱着手臂没忍住打喷嚏。

“现下在何处!”胤禛将外袍丢给她。

“该是入了青海地界,主子,奴才伺候您梳洗,您稍后。”

吕云黛撕下中衣一角,用木桶里的清水洗干净之后,捧到四爷面前。

“”胤禛接过碎布,随意擦拭脸颊,想了想,还是将碎布攥在手里。

此时吕云黛也端着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和糌粑羊肉来到四爷面前。

“主子,奴才都尝过了,您请用膳。”

“嗯,你也去吃。”

“奴才遵命。”吕云黛坐会铁锅边,抓起羊排囫囵啃起来,目光还时不时看向四爷。

主仆二人饱餐之后,吕云黛将盐巴递给四爷,将小铁锅别在腰上。

“主子拿好盐,我们该出发了。”

“嗯。”胤禛趴在暗六后背,指尖把玩盐罐子。

“哎嘿,主子,这还有一袋花生。”

“哦,爷不吃。”

胤禛见笨奴才盯着花生两眼发光,想起这家伙最爱吃五香花生,无奈的接过油纸包。

吕云黛背着四爷,看他修长如玉的手剥花生,啧,他的动作优雅的让她以为是在弹琴似的。

“主子这五香花生可好吃了,你,哎”猝不及防间,她口中被塞进一把花

生。

“闭嘴!”

“唔唔唔,咔擦咔擦,主咔擦咔擦,多谢咔擦主子。”

她鼓着腮帮子啃的欢。

“主子您也尝尝看,可好吃了。”

胤禛不喜欢吃发出不雅声响的零食,看暗六兴高采烈,他不想扫兴,于是捻起一颗红皮花生浅尝。

“好吃吗?主子。”

“嗯,尚可。”

吕云黛听着后背都没动静,皇子的举止仪态端方雅正,他的主子除了脾气不大好,哪哪儿都好。

她眉眼弯起笑意。

“主子,渴不渴?奴才看到路边有桑椹和野樱桃。”

吕云黛将四爷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纵身跃到樱桃树,摘下饱满的野樱桃。

她尝了两颗,嘶挺适合四爷,平日里他端着架子,吃到再难吃的食物都面不改色,绝不让人猜出他的喜好,酸樱桃给闷葫芦吃刚好。

她又摘来一大把熟透的桑椹,捧到四爷面前。

“主子吃樱桃,樱桃一看就甜。”

“哦,赏你。”胤禛方才就瞧见她在树上被酸得龇牙,也就只有她敢这般戏弄他。

“是”吕云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绷着脸吃酸樱桃,还不敢龇牙。

吕云黛好不容易吃完酸不拉唧的樱桃,一抬眸,登时抿唇憋笑。

四爷的嘴唇都被桑椹染紫了,还真别说,他若涂脂抹粉,定能艳压京师。

此时他正蹙眉盯着指尖擦不掉的紫红桑椹汁,板着脸。

胤禛紫唇轻启:“哼!”

吕云黛憋笑,摘下几片桑椹叶揉开,在四爷薄唇轻揉。

又抓过他的手,紫红的桑椹汁顷刻间就被桑椹叶搓干净。

“主子,这就叫十步之内必有解药,瞧瞧,都擦干净了。”吕云黛捧住四爷的手满眼笑意。

“哦。”胤禛抽回手掌,主仆二人继续前行。

沿途渐渐出现许多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