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说喜欢。
夜已深,下过雨湿润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朦胧的月光泄进窗棂,只能让他们堪堪看得清彼此的身影和面庞。
不知为何,当“喜欢”二字轻轻落地时,池镜花有种他口中的“喜欢”另有深意的感觉,却不明白他究竟指的是什么。
恐怕,连他都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但肯定不是喜欢她。
池镜花轻轻咬了咬唇瓣,不动神色地拂去他的手指,思忖片刻,她忽而仰头,抬起亮晶晶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咳!你希望我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漂亮的少年完全站在阴暗处,随风晃动的模糊树影投在他浅白色的衣裳上,血红的耳铛也在黑夜中暗了下去。
听她所问,奚逢秋唇畔微扬,极轻地笑了一声。
“说喜欢。”
笑声轻轻慢慢地拂过池镜花的耳畔,钻入她的耳蜗,像白羽在她耳间轻舞,带来片刻的痒意。
“喜欢……”
池镜花神智清醒地轻微点了点头,怕声音太小他没听见,不由拔高音量重复一遍。
“嗯,我喜欢。”
不管他究竟想要什么,但此时此刻,就像是大人有时会满足小孩子的合理要求一样,只要他高兴就行了,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不难。
在她说完“喜欢”之后,奚逢秋骤然像是被什么给逗乐,眉眼弯如月牙,望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池镜花不明所以地眨眼,不明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怎会让他如此高兴。
又并非表白。
若刚才真是她的表白,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奚逢秋依旧微微笑着,眉眼间是止不住的笑意,指尖再次抚上她柔软的发丝,轻柔地抚摸着,喉间溢出的声音语调温柔几分。
“可真好说话。”
好说话?
池镜花突然想到,也许正是因为她脾气好,所以他才总好拿捏她的喜好和同情心,几次三番地在她面前“扮乖示弱”。
“我其实不是一直这么好说话的。”
大约是为报复,池镜花用力狠拍了下他的手背,罢了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已一溜烟地跑到门口,正要出去却不忘转头笑着与他打招呼。
“晚安,明天见!”
池镜花目光匆匆一瞥。
借着打在角落里的半点月光,她看见少年抬起微微泛红的手指,唇畔轻扬,心情依旧很好,完全没有一点生气恼火的影子。
池镜花回房放心地睡下了。
也没做什么奇怪的梦。
昨夜虽下了雨,翌日却是个好天气,日光耀眼,只是一夜过去气温骤降不少,空气隐隐弥漫着湿冷的气息,黄叶已铺满地面,有些已凹进松软的土中。
因睡前池镜花一直努力给自己灌输“要早醒”的心理暗示,第二天竟在太阳刚刚初升便睁开了眼。
她随手摸了下被睡乱的头发,想到昨夜走得急,发带遗留在他房间里,整理一下正要去寻,不想开门的刹那间,看见奚逢秋已坐在门口光洁的的地板上。
因他一直背对房门,池镜花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何,只见到个清冷的浅色背影,乌发于风中微微摇曳,脚边匍匐着只蔫巴巴的白鹤,像是没怎么睡好的样子。
被他轻轻握住淡紫色发带拂过他的衣袖,正随风肆意飘扬。
察觉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少年微微偏头,一缕金色日光落在他肩上,映上他冷白的颈间,他将握着发带的手缓慢地伸了出去。
“这个,你好像落下了。”
“额……谢谢。”
池镜花神情一怔,回过神来正要伸手去接,不料指尖尚未触及到发带,又听见他不急不慢地开了口,声音轻柔而低缓。
“要我帮你吗?”
这个“帮”自然是指替她绑头发。
仔细一想,她帮他擦头发,他为她绑头发,倒也算互惠互利。
“嗯,好。”
池镜花不作纠结,坦然坐在他身旁,微微侧过身背对着
他,任由他随意抚弄自己的头发。
随着他的十指轻轻慢慢地插|进发丝里,被他指尖所若有似无触碰到后颈所产生一股怪异的感觉。
柔和的阳光洒在四周,池镜花低头不语,实则已经默默攥紧拳头,拼命忍耐游走在她脖颈处的酥麻感。
此时此刻,白鹤来了精神,睁大圆溜溜的双眼好奇地打量他们,不明白两人这是在做什么,但肯定没有吃鱼快活。
不知过去多久,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池镜花已渐渐习惯他冰凉的指尖时不时地擦过自己后颈软肉时的触觉,身心虽完全放松下来,但总觉得他有点像故意的。
可是没有证据。
思考间,迷迷糊糊的,池镜花看见吴村长夫妇也起床出门,忙将发丝从他手中抽走,随便绑了几下。
“好了好了,我弄好了。”
当柔软的乌丝从他掌心迅速滑走时,奚逢秋虽心有遗憾但也只是略微抬眸望着她微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池镜花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处。
她快步走到吴村长夫妇面前,分别喊了声两人,缓缓道:“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如今傀儡妖已除,我们要去交还悬赏令,就不打扰二位了。”
“仙师稍等片刻。”
明白她这是在作告别的吴夫人立即回房,取出个油纸包裹着的几块酥饼,递到池镜花手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们这小地方实在偏僻,这点干粮你们留着路上吃,别饿着了。”
虽然池镜花很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若是他们的脚程跟来时一样慢,恐怕至少也得明天才能回到镇子上。
所以最好是备点吃的喝的。
如此,池镜花也不拒绝,诚挚地道了声“多谢”,便收下了。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他们在天黑前下山,然后找个客栈住一宿,第二天再去悬赏司交任务,此事就算告一段落。
为此,池镜花收拾好行囊立刻拉着奚逢秋往山上走。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奚逢秋的不急不慢,就像是他们来的那天一样,甚至不清楚池镜花着急离开的原因。
“为何要这样急?”
微风和煦,泼金的阳光倾洒在美如诗画的小村庄,时不时飘下一片金黄的落叶。
隔着一段距离,他跟在池镜花身后,淡淡目光自始至终注视少女背影,语气中却透着几分不解。
池镜花微微回过头,表情坚定而认真。
“因为我不想再睡在山上,会很冷。”
即将进入十月,哪怕是白天已感受到凉意,夜里只会更冷,她虽害怕奚逢秋不惜命更担心自己生病。
“原来是这样。”
奚逢秋又轻又乖地点了点头,继而垂下长睫,在双颊投下一小块深灰色的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看上去并无太大的情绪起伏。
为确保他们天黑之前下山,池镜花干脆直接拉过他的手腕,唯一一次很有自信自己不会认错路,因为出村的路仅有一条。
当少女飘扬的发尾不经意拂过他的面颊,奚逢秋莫名想起在金德镇的墓地里,她的头发也是叫他这般痒。
奇怪,但莫名享受。
他不禁愉快地弯起唇角。
池镜花对此毫无察觉。
直至一路急匆匆地来到村口的山下,老远看见庞氏双胞兄弟,冲两人乐呵呵地笑,等故意等他们一般。
不知究竟是庞二还是庞三,在好不容易等来二人后,便忙不迭地凑上前,直接拦在路中央,眼睛笑眯一条细缝。
“二位别误会,我们兄弟专程是来感谢你们的,多谢你们替我们解决那只妖怪,也算是为家兄报了仇!”
“哦……哦,不用谢。”
池镜花似懂非懂地点头。
话虽这么说,可自第一次见面,池镜花便觉得这两人奇怪的紧,她探查危险的雷达告诉自己得离他们远一些,不能跟他们有过多接触。
“要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听见这话,两人也不过多纠缠,下一刻,便自觉让出一条道来,抱拳大声道了句极为好听的祝福语。
“当然,那就预祝二位一路顺风。”
池镜花沉默着,只想赶紧跟奚逢秋一块离开这。
庞氏兄弟那滑腻浑浊的视线一直紧随二人,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于森林深处后才收回,兄弟俩对了个眼神,开始往回走,选择另一条不为人知的道路进山。
山中多树木,阳光被遮挡大半,四处透着阴森冰冷的气息。
池镜花忍不住瑟缩了下,朝四处打量了下,一路跟随白鹤的身影往山下走。
奚逢秋很安静,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唇角甚至扬着兴奋怪异的笑。
这种异常是在遇到庞氏兄弟后才出现的。
没等她细细询问原因,奚逢秋忽然将三枚铜钱慢慢塞进她手中。
又冰又凉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掌心,给她肌肤带来一阵淡淡的痒意。
池镜花停下脚步低着头,浑身上下写满疑惑,不等她开口,奚逢秋却以近乎恳求的语气低声询问着。
“能替我占卜吗?”
虽然她确实对玄学有兴趣,但占卜……着实难为人!
微风拂过面庞,轻吻她的发丝,池镜花老实摇头,“我不会占卜。”
许是知道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少年睫羽轻颤着垂下,一缕日光恰落在他的眉睫。
就像位脾气极好的良师,奚逢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轻声细语地耐心教导她。
“很简单,只需抛起再接住就行。”
被他这样好声好气地诱哄着,池镜花鬼使神差般的按照他的指示尝试进行,末了,掌心盖在另一只上,仍有些不大确信。
“这样吗?”
奚逢秋应了一声,让她松开手指,迅速扫了一眼静静躺在池镜花掌心中的三枚铜钱。
——不是现在,更不是这里。
这是她掷出的结果。
有些奇怪,但他本能地顺从了。
奚逢秋不慌不忙地她手中取回铜币,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获得样子对她微笑。
“好了,我们走吧。”
望着已然空落落的掌心,池镜花完全不知道他为何要让她掷铜钱,更不明白掷出来的结果代表什么,只是莫名有种感觉。
在这个瞬间,他做出的行为决定完全被她影响和掌控。
第62章 第62章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池镜花猜的不错,愈接近夜间,气温越低,尤其是在山上,山风簌簌地卷动枯黄落叶,一片萧瑟景象。
当寒风顺着袖口和领口侵进她的肌肤,她不由搓着臂膀取暖,下意识地朝身侧望去。
似乎自她为奚逢秋占过一次卜以后,他便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虽在专心走路,但当池镜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会本能回望,并未多说,只是轻声地安慰了一句。
“别担心,很快就会下山了。”
池镜花点头不语,仍搞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正如他所言,占完卜后,他们的下山之路变得异常顺畅,虽没在太阳落山前赶回镇上,不过因丰朝县夜市的存在,四处皆热闹非凡。
不过走了一天山路的池镜花没有心思欣赏这灯火通明下的盛况,她拉着奚逢秋去之前待过的客栈开了两间房。
夜深人静无人登门,客栈只剩个守夜的伙计,本正托着腮无聊地打哈欠,见到有客人登门才勉强来了兴致,替他们开了两间房。
当接过客栈伙计所递过来的两把钥匙后,池镜花轻声说了句“谢谢”,抬脚往二楼走。
寂静的走廊一灯如豆,烛火在冷风中摇摇晃晃,投在地板上的两人影子被无限拉长,扭曲成各种奇形的怪状。
虽是曾住过的客栈,但总觉得有股阴冷的湿气从脚底拼命往上窜,直达天灵盖,令她感觉极不舒服。
池镜花心慌地加快步伐,本想快些回房,却在路过赵星澜的房间时不由停下。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就算男主接下游神会的护卫工作,平时也会住在这里。
如今他们顺利完成任务回归,是否应该打声招呼?
池镜花正犹豫着是否应该叩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泠的嗓音,像微风轻拂过她的耳廓。
“这么晚,赵道长也许睡觉了。”
池镜花闻声回头。
少年静静立于她的身后,纤长的睫羽低垂,半遮半掩的蓝紫色瞳孔中倒映出她此时此刻的倦容,漂亮的唇角漾着温和的笑。
她微微一怔,随即配合着点了点头。
“嗯,你说得对。”
并非她被男配的美色所迷惑,而是赵星澜的房间毫无光亮,就算没睡人也不在,想来是有事还没回来。
池镜花不疑有他,干脆推开自己的房间,梳洗一番就睡下了。
直到后半夜,外面寂静的走廊传来一阵
嘈杂吵闹的声响。
熟睡中的池镜花被杂音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将房门开了一条缝,想要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何事。
此时,客栈内来了不少人,他们身着颜色艳丽的戏服,吵吵闹闹地穿梭在走廊里。
看样子是个戏班。
有人在抱怨住宿条件太差,扯着细嗓大叫的声音差点将弯腰偷看他们的池镜花耳膜震碎,也是一个激灵彻底没了睡意。
走在做前面的领头班主是位身材高大、步履沉稳的中年男人,发号施令的声音浑厚有力。
“都别吵了,明天开始就是游神会,今晚大家早点睡,别耽误了时辰。”
在男人说完以后,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发牢骚,不多时便安静地各自回房。
走廊重新归于平静,只有窗外的萧萧风声诉说着夜晚的寒意。
池镜花松了口气,正要将门关上继续睡觉,抬眸蓦然发现一位身着明黄色衣裳的年轻女子停在斜对面的房间门口,隔着简陋的房门,正目不转睛地注视里面。
那是奚逢秋的房间。
池镜花没有来由地心间一颤,以为女子找错房间,正要出声提醒,不想下一刻,那黄衣女子竟转过身,柔顺的乌发轻摆,微笑着几步走到她门口。
只见女子额间贴着一张对称的深红花钿,妆容精致,天生微笑唇、狐狸眼。
“你好奇怪呀。”
听见她与奚逢秋说了同样的话,池镜花不可置信地慢慢睁大双眼,心想难道她也发现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女子却不大在意,她轻笑一声,纤纤手指微抬,指着奚逢秋的房间,明显对他更有兴趣,下一刻,将整张脸凑到池镜花跟前,声音如鬼魅般缠绵。
“里面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是找错房间。
虽不知他二人有何关系,但在女子靠近的瞬间,蓦然有股熟悉的阴冷之气附上池镜花的双颊,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几乎同一时间,池镜花想要关上门,却被女子察觉到意图,立即用手指死死抵住,制止她关门的动作。
模模糊糊的摇曳灯火下,女子极具魅惑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涂满口脂的血色唇瓣一张一合,自顾自地说着话。
“嗯,看来是认识的。”
“那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池镜花不愿跟她接触,故意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神情,连说话来跟机器人似的毫无温度。
“姑娘,你找错人了,请你松手。”
女子根本不听她讲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弯腰将整张脸凑得更近,面颊几近贴着门框,兴致勃勃地打量站在屋内的池镜花。
“你会演戏吗?”
难不成她也是戏班的?
池镜花不禁疑惑,因为女子虽然行为古怪但未着戏服,而且给她的感觉与方才一伙人截然不同。
戏班只是吵闹,而她很古怪,并非一般的奇怪。
在她出神之际,女子从她的眼神中已得出结论,由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低沉而遗憾。
“看来是不会,真可惜,这样就不能参加游神会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说罢,女子轻飘飘地转过身,径直往客栈一楼慢悠悠地而去,脚底每每踩踏地板而发出的清脆声音令池镜花有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窒息感,
不过这同样说明她并非戏班中人。
危机解除,池镜花松了口气,微微低头思索女子的身份,未等她想明白,猛然间意识到另一件事。
不对,奚逢秋为何这么安静!
这里先后出现戏班和黄衣女子,连她都被吵醒了,男配那样敏锐的一个人不可能毫无知觉!
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在房间里,或者,他在忙别的事。
为解答心中疑虑,池镜花站在他门外,抬指轻叩三下门。
无人回应。
更不对劲了。
池镜花开始尝试呼唤他的姓名,结果与刚才一致。
虽然贸然进别人的房间不礼貌,可她实在太好奇了。
“奚逢秋,我进来了!”
架不住旺盛的求知欲,池镜花出声提醒屋内的人一下,紧接着便轻轻推开未曾上锁的木门。
进门首先嗅到一阵极为浓烈的血腥味,入目的暖色烛光仿佛被一滩滩触目惊心的污血浸成鲜红。
她独自适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按住狂乱的心跳,胆战心惊地继续往里走,借着烛光看见桌下一截血淋淋的断臂,还有几缕黏着头皮的碎发。
血迹从屋内一直延伸到窗棂,顺着窗户往下滴落,而下面,则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奚逢秋不在屋里,那便只有一种结果。
池镜花立马跑至客栈一楼,问伙计借了盏照明灯笼,毫不犹豫地跑出去,循着血液流经的地点,去找寻她唯一在意的那个人。
虽然她觉得奚逢秋受伤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万一若是受了重伤,身边又没个人,死在某处怎么办!
出门太急,她未来得及穿上厚衣服,却感受不到瑟瑟冷意。
池镜花低头提着灯笼,乌发垂落,一直仔细观察地面,沿着血流的痕迹,终于在巷子的尽头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屋檐上立着他的好搭档白鹤。
少年孤寂地站在残缺不缺的尸体中间,染满血迹的衣袂轻扬,指尖延伸出的丝线丝丝缕缕绕在尸体周边,同时也将他自身困在其中。
借助零落的月光,池镜花发现两具男尸的伤口异常平整,其中有个人正少了只臂膀。
“奚……”
池镜花震惊地吞了口口水,正要喊他,奚逢秋却早已经察觉她的靠近。
月华倾泻而下,给站在月下的少年镀上一层清冷的白,他稍稍偏头回望,脸颊沾上不知名的血迹,同样染血的发丝轻划过颈间,在苍白的皮肤留下一抹艳丽的红。
奚逢秋唇畔轻扬,在她找过来的瞬间,四周的戾气瞬间被刻意敛起,只余下一副乖巧的神情。
“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知怎地,在他出声的那一刻,萦绕在池镜花心间的恐惧烟消云散。
她面不改色地跨过残尸,衣摆无意染上尸体上的血迹,快步来到奚逢秋面前,微微仰起头,月光直直坠入眼底,发出淡雅的光辉。
“当然了,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说罢,池镜花放下灯笼,踮着脚尖,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脸颊,不由分说地在他脸上胡乱地摸,只要沾上血迹的地方都认真检查一遍,想看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不管她如何乱来,奚逢秋似乎都很高兴,伸手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尖,贪恋她的肌肤温度。
奚逢秋另一只手慢慢抬起,自然而然地替她抚平被风吹乱的头发,分明站在尸海中,语调却相当温柔。
“不好奇我为何要杀他们吗?”
池镜花淡定地垂眸看了一眼。
她以为,死去的会是庞氏兄弟二人,毕竟她一直有种感觉:奚逢秋跟庞氏兄弟二人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结。
但并非他们,而是两个生面孔。
越来越复杂了。
池镜花想不明白他们与奚逢秋的关系。
与其乱猜,不如问当事人最为妥当。
池镜花眨眨眼,月光下的乌
黑睫羽如翩翩欲飞的蝴蝶。
“好奇啊,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回想起他们在客栈刚见面,对方却执意要求他跟他们离开的场景,像是土匪,又或者是受什么人指使,为了完成某个任务。
奚逢秋陷入回忆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并不觉得杀了先动手的他们有什么不对,况且,他还贴心地为他们挑选了个最佳的死亡之地。
“他们,好像是来抓我的。”
但他却不清楚这些人为何要抓他。
第63章 第63章迈入生机的春。
紧闭的门窗几乎隔绝夜间萧瑟,只能听见冷风无情叩击窗棂发出的怪异响动,在空荡而寂寥的房间里回想。
池镜花将褪下的衣裙随意搁在桌上,赫然可见其衣角沾上的鲜红血迹,在冷白的月下隐隐泛着细碎的光。
因方才半夜发生的一切,她躺在床上扯着被子盖住下半张脸,眼睛却亮如星昼,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思考那两具尸体跟奚逢秋究竟有何联系。
难不成是之前接悬赏令时结识的仇家?
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唯一的可能性。
还不一定准确。
对了,还有黄衣女子,貌似跟奚逢秋一样知道她身份上的疑点,可当她询问奚逢秋具体情况时,他微微思考片刻,温柔地替她拂去耳鬓碎发,表示不认识黄衣女。
他没理由骗她。
回想起不久前她站在奚逢秋门前注视时的样子,还有询问自己关于奚逢秋的情况,池镜花总觉得黄衣女很了解他。
自从踏入丰朝县,围绕在她身边的怪事越来越多,前一个尚未解决,下一件接憧而至。
大脑过度负荷,池镜花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翌日天一亮醒来,想着要在辰时赶去悬赏司,一顿鼓捣就赶紧下楼了。
尽管阳光明媚,但飘来的冷空气令池镜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去往客栈一楼,池镜花一眼便瞧见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奚逢秋。
点点日光打在少年俊美的侧脸,几道模糊的光影从窗外投在他的脸颊,他眼眸微微低垂,在察觉池镜花正在靠近时,才抬眸露出个微笑。
男主赵星澜则坐在他对面。
一见她下楼,赵星澜腰间的玉佩晃了晃,站起身高喊了句“池姑娘”,迫不及待地招呼她坐过来。
“池姑娘,好久不见,我听奚公子说你们是昨夜回来的,在邑水村可还顺利?”
池镜花捧着奚逢秋递过来的白粥,低头喝了一口。
“嗯,挺顺利的。”
“那就好。”
赵星澜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分别看了一眼两人,感受到两人自然又亲密的相处,指腹轻轻摩挲玉佩,或许真如纪望慕所说:他对男女之事过于迟钝!
池镜花早已习惯于男配的服务,全然不觉得哪里不对,况且,每一次都很合她的心意,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正想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下了楼,正是昨夜的戏班成员,他们找了几个空桌开始叫客栈伙计上早餐。
同样是替游神会工作,赵星澜与他们属老相识,见到他们不由联想到游神会。
“对了,我目前在游神会做护卫,为期一个月,所以恐怕得一个月才能再次动身前往京师,若是二位着急的话……”
“不急不急。”
怕赵星澜说什么分别的话打乱原著剧情,池镜花忙不迭地摆手,截断男主的吟唱。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的,对吧,奚逢秋!”
墨色发尾在风中轻盈地摇曳,少年单手支脸,稍稍偏头注视着身侧之人,见她毫无防备地吞食着自己准备的食物,唇边扬着愉快的笑,不忘配合地轻轻应声。
“嗯,一个月,不算长。”
见状,赵星澜也不好再说什么。
池镜花吃得差不多后放下瓷碗,一脸认真而探究的神情盯着赵星澜。
“赵道长,这个游神会究竟是什么呀?”
赵星澜迅速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全盘托出。
原来所谓“游神会”,不过是讨好傩神的节日,由当地豪绅百姓自发组织,在傩神殿举行,为期一个月。
据说傩神喜爱人间悲欢离合的戏码,所以他们专门请人写剧本,邀戏班每日表演剧本,不过这种表演专供傩神欣赏,普通人看见据说会被傩神诅咒,所以才需要他们这样的护卫,保证外人无法踏足傩神殿。
男主解释得言简意赅,池镜花却觉得疑点重重。
他们用一个月的时间费尽心血地组织游神会,故意演戏给傩神看,且不说傩神喜不喜欢能不能看见,傩神究竟存不存在还不一定呢!
池镜花努力回想原著剧情,发现原著似乎没说傩神是什么。
既如此,那就安心等游神会结束,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池镜花似懂非懂地点头。
正说着话,昨夜见到的戏班领主缓步走到赵星澜身旁,礼貌提醒他时辰到了,他们该前往傩神殿,为傩神准备表演。
赵星澜轻快地应了一声,起身朝二人告别,随后跟戏班一块离开客栈。
池镜花盯着窗外落寞萧瑟的秋景发了会儿呆,直到视线中飘下枝头上的最后一片黄叶才使她回了神,想起还有要紧事没处理。
“对了,我们也去悬赏司交任务吧。”
语毕,她干脆地拉住一直微笑着、视线不曾离开她半步的奚逢秋,与他一同穿梭在拥挤熙攘的街道。
许是在游神会期间,街上尤为热闹,活泼天真的小孩子蹲在路边,找块破布披在身上表演傩神,随行的几人附和着喊他“小傩神”,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街头巷尾。
当两人找到位于隐秘角落里的悬赏司时,每日负责扫洒的老婆婆正在门口清扫落叶。
阳光微微刺眼,眼神不好听力极佳的老婆婆远远听见有脚步声接近,不由抬头,看见两道模糊的身影,认出是他们,诧异于两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池镜花笑喊一声“老婆婆”,取出悬赏令,同时交出去的还有吴村长的亲笔信,如此才能证明他们真完成了任务,并非骗赏金。
“二位请稍等。”
老婆婆接过池镜花给予的一切,再三确认没出错,才取出赏金交给池镜花。
如此,这则悬赏令可以就此封存了。
池镜花将银两收好,扭头看见奚逢秋站在窗边的案板前,正低头细细打量着各类悬赏令,片刻后,他望向老婆婆,态度友好地开口询问。
“最近有特别的悬赏令吗?”
老婆婆一时未能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
“何为特别?”
“这个。”
当奚逢秋的目光寸寸扫过少女白皙的脸庞,一路向下,如玉的苍白长指指向被风吹落在池镜花脚边的一则悬赏令。
“就很特别。”
阳光投进屋内地面,池镜花好奇地弯腰将其拾起,看见上面写了几行字。
【内容:杂役】
【地点:当地的官府衙门】
池镜花观察半晌没能明白他口中的“特别”在哪。
此时,老婆婆也凑近眯着眼睛打量一番,语速极慢地解释:“这是前段时间上头派下来的,类似的悬赏令还有很多。”
望着任务内容模棱两可的悬赏令,少年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禁轻笑一声,轻轻地歪了歪脑袋,被日光照到的耳铛透着一束诡异的光。
“真是有意思。”
老婆婆望着他,发出疑问句:“莫非公子想接这则悬赏令?”
“不,我们不接!”
在他说完“有意思”几个字后,池镜花脑中探测危险的雷达立即嗡嗡作响。
她一股脑把捡到的悬赏令塞到老婆婆怀里,立马将他拽走,却也不忘跟老婆婆打招呼。
“不好意思,老婆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奚逢秋倒是不反抗,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牵住自己的葱白指尖,感觉到她有意施加在自己指间的力气,轻声细语地安抚道。
“不要紧张,我并非要接那则悬赏令。”
两人匆匆忙忙已至悬赏司门口,池镜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颇为不解地眨眼,
“可你刚才不是说有意思吗?”
夹杂着清晨寒气的日光落在他四周,眼底闪烁着诡谲的细光,昭示着他已陷入某种兴奋的情绪,声音却轻轻慢慢,透着几分温柔之意。
“那是因为,这些由衙门发出的悬赏令,似乎正是昨夜那两人抓我的原因。”
翻译过来:有人针对他,并借悬赏司发布各类悬赏令。
换句话说,他口中的“有意思”是因为有人让自己有机会随时随地身陷危险。
他既不在乎生死,当然不会在意这个,反而会让他觉得非常高兴。
池镜花张了张口,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撼动他偏执的想法。
一切皆为徒劳。
她唇瓣紧闭没有出声,而是慢慢仰起头,
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颗早已光秃秃的树枝,只觉得胸口堵着块巨石,陷入一种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无力感。
尽管她清楚这种消极想法不该有,但却因他而无法控制。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稚嫩的孩童,他们手拉手在树下不停转圈,高兴地歌唱着她从未听过的歌谣。
“游神会要开始了,傩神来了!”
随着民俗歌谣结束,有女童笑着大喊一声“傩神”,随后,枝叶奇迹般的生出绿叶,萧索的秋天褪去,跨过严寒的冬,迈入生机的春。
池镜花震惊地睁大双眼,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猝然变幻的景色,已完全不知发生何事,只能听见黄衣女虚无缥缈的声音。
“我觉得他的故事很有意思,可是,有一部分内容我却不大喜欢。”
“你觉得呢?”
黄衣女的声音无意唤回她的神识,池镜花立马低头查探一番,发现自己完好无伤,又抬起头,欲寻奚逢秋。
不想没看到他人,却有一位端着瓷白汤碗、梳着的双丫髻的丫头站在她跟前,挡住午后日光的同时,也遮盖她的的全部视线。
小丫头离得很近,将整张脸凑到她跟前,仔仔细细地上下端详着她,眸底忽闪清澈而疑惑的光芒。
“你是谁呀?我怎么没在王府里见过你?”
第64章 第64章那要抱抱我吗?
天气正好,阳光明媚,蓦然跨过秋冬时节,眨眼间寒气退散,四周春意盎然,微风阵阵,鸟语花香。
池镜花一言不发地跟着丫鬟小糖,虽然方才情急之下撒谎说自己是王府新来的丫鬟,可却是一头雾水。
她几次三番地尝试呼唤系统,皆毫无反应,只能看见好感度一直停留在45,也就是说,这并非出自系统手笔。
当然,就算妖鬼也不能随便违背时空规律穿到过去改变已发生的事件,否则不就乱套了嘛。
所以,池镜花大胆猜测她可能被黄衣女拖进某个幻境里。
而且极有可能跟奚逢秋有关。
如此推断,这里应是男配的家!
池镜花以前只在系统的安排下,以夫子的视角在王府待过小半天,但也不过安静地陪在小奚逢秋身旁看他练字而已。
这回把她拖入幻境是要做什么?
池镜花低头思索着,不想差点撞上小糖,抬头看见小糖已绕过院内莲池,停在她所熟悉的房间门口。
她忽然想起这碗汤药也许是奚逢秋的母亲苗献仪为他准备的。
念及此,身为王府新晋丫鬟,池镜花立马举起手,主动请缨替老人分担忧愁。
“要不我来吧。”
本就害怕见到世子已在门口踌躇多时的小糖她闻声回头,望见她眼里的新兵蛋子无所畏惧地露出期待神色,阳光下的杏眼熠熠生辉,思索片刻将汤碗交给池镜花,并好声提醒一句。
“世子虽然看着温和有礼,但其实很奇怪的,你进去以后要当心点。”
迫不及待只想赶紧见到奚逢秋的池镜花微微笑着,忙不迭地点头。
“嗯,我知道了。”
小糖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愿靠近门口,“那我就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
池镜花抿唇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让人不疑有他地把她当成新来的丫鬟。
古旧的木门虚掩着,池镜花捧着瑶盘,只需用手肘轻轻一推,整个人便跨入房间。
穿堂而过的徐徐微风夹杂一抹熟悉的香气,同时卷来一张红色纸人,摇摆着降落在她脚边。
放眼望去,地板上铺满形形色色的古怪纸人,偶尔掺杂着几张墨迹未干的字帖。
池镜花心脏猛地漏跳一瞬。
待她继续往里走,穿过藏青色的屏风,终于在窗棂边上,看见一道再熟悉不过落寞而清瘦的背影。
池镜花以为会跟以前一样会看见小奚逢秋,但事实并非如此。
少年孤寂地立于窗前,修长苍白的五指轻轻搭在窗边,视线遥遥望向窗外春景,衣袂和发丝随风轻扬,温暖日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纸人和练字帖上。
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奚逢秋偏头看向身后,微微笑着,却看不出悲与喜,仿佛戴着一具温柔的假面,朝少女缓慢地摊开掌心。
“是给我的吗?”
想到这碗汤药极有可能是毒药,池镜花泛白的指尖捏着瑶盘的边角,随着玉石的冰凉沁入肌肤,她用力咬了咬下嘴唇。
“这是……”
感受到她流露出的抗拒情绪,奚逢秋慢步踩过纸人和练字帖,来到她面前,单手端起汤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池镜花来不及阻止,只能看见他喉结微微滚动,已将毒药全部吞咽,她慢慢睁大眼睛,震惊到言语系统失去作用。
“你——!!”
“没关系。”
身体长年被各种毒素渗入,毒药早已对他影响不大,奚逢秋神色依旧平静,眼底半分情绪波澜都无,语气可以算得上温柔似水。
“过去就是如此。”
过去的确如此。
他的母亲为了用他拴住父亲,总要给他喂毒,逼他喊疼,以为能换来父亲的一个眼神一个回首,最终似乎并非如此。
虽然池镜花隐约知道怎么回事,但没有揭人伤疤的坏习惯。
她将瑶盘放下,又从他手里抢过汤碗,抬起亮晶晶的双眸,指着自己的脸颊,为让他看清自己而迎着太阳,露出自己的全部。
“奚逢秋,你还认识我吗?”
夹杂着少女清澈之音的清风掠过他的耳畔,奚逢秋极为不解地歪了下脑袋,乌黑的发丝微微荡过颈侧。
“好奇怪,为何这样问?”
他懵懵懂懂的反应已给出答案。
池镜花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奚逢秋却觉得她的问句很有意思。
少年逆光而立,窗外斑驳的树影投在他浅白的衣间,衣袂在风中无意缠住她的,他蓦地弯了弯唇,眼底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是害怕我会失忆吗?”
隐藏许久的小心思被他一语戳破,池镜花尴尬得脸颊迅速升温泛红,闭眼承认时脱口而出的句子语速极快。
“是啊是啊!因为这里大概率是幻境,万一你失去记忆,不再是我认识的奚逢秋怎么办?所以我很害怕!”
其实,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看似两人同时被塞进幻境,肉|体虽完好无损,但得确认内里也没出错,是他们彼此在现实生活中所熟识的对方才行。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媚少女,奚逢秋克制不住伸手绕到池镜花的身后,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冰凉发丝。
“不要担心,我一直都记得你,而且,我们也会离开幻境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提及幻境,池镜花情急之下伸出双手用力捉住他的肩胛,仰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瞳,离得近了,再次嗅见隐各种花香里的清香。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池镜花讨厌这个幻境,不光是不熟悉这里的一切,更是因为王府本就承载着男配不愉快的回忆,她怕他失控出事。
奚逢秋缓慢探出左手,阳光下的惨白指尖生出几缕银白的丝线,平日里的利器此刻却是蔫蔫的,没什么生机,更毫无杀伤力,像是被刻意削了武力值压制住力量一般。
见状,他脑袋略垂,眼睫轻颤,微不可察地轻声叹息。
“虽然很想立刻毁了这里,但好像不太行。”
当“毁”字从他口中轻而易举地吐出时,池镜花便知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可能一不注意,就会让他走向毁灭结局。
当
意识到这点的池镜花骤然本能地一把握住他的指尖,死死攥在手心,不指望能消除积压在他心底的负面情绪,至少能给予他点安慰。
面对池镜花毫无征兆的“牵手”行为,奚逢微微怔愣,指尖传来的温热和柔软,而后愉快的笑意浮上眼底。
“为何要牵我?”
池镜花垂头望着他们紧密相连的手指,以指腹不安地摩挲他的皮肤,夹带些许哄人安抚的意味,发出声音有点闷。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碰碰你。”
他静静垂眸望着少女额前飞扬的碎发,盛着淡淡笑意的灼灼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白皙的面庞、红润的唇瓣、纤弱的脖颈,莫名很想要他们离自己再近些。
“那要抱抱我吗?”
当夹带愉悦的泠泠嗓音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池镜花猝然抬头。
一缕金色的日光斜落在他的侧脸,他微微笑着,神色认真地观察着她接下来的一切反应。
池镜花没动,只眨了一下眼睛。
见她迟迟不曾靠近,奚逢秋不禁有些疑惑,语气中透出几分遗憾之情。
“不抱吗?”
池镜花发现,这个人……真的好可恶啊!
要么就是被动等她主动靠近,就算偶尔一次主动也是带有目的性。
分明无比期待而且喜欢接近她,却反过来问她要不要,有时候甚至还会引诱她,分明只是一个拥抱,她难不成还会拒绝嘛!
下一瞬,池镜花咬牙“唰”地一下,双臂跨过他的肩胛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贴了上去,无声胜有声,以实际行动做出强有力的回复。
在她奋力扑进自己怀里的瞬间,奚逢秋微微仰头,喉间难以自抑地溢出一声满足的轻笑。
他开始一手按住她的后脑,一手悄然绕过身后,按住她的肩胛,力气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收紧,直到他们彼此之间再无多余空隙。
只有这个时候,池镜花才能切实感受到他的主动,可总要她先于对方才可以。
可恶得很。
池镜花没说话。
当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紧贴着他的颈侧时,池镜花似清晰听见对方埋在皮下血管中血液缓慢流动的细微响动,逐渐融于自身澎湃的心跳声。
四周静悄悄,一时间,谁也不曾开口打破平静,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时光。
她慢慢略微抬头,长发剐蹭过他的皮肤,与他四目相对。
池镜花慢腾腾地探出指尖,先是尝试触碰他的左耳耳垂,见他只是长睫忍不住震了一下,并无抵抗情绪,又坏心眼地捏了下。
“对了,你的耳铛怎么不见了?”
关于这一点,池镜花从进门的那一刻就发现了。
外表没变,内里没变,但是耳铛不见了。
甚至,当她摸上去的时候,发现连耳洞都消失了!
若不是试探过就是奚逢秋本人,她该怀疑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奚逢秋稍稍松开一直禁锢她的双手,精准握住她胡作非为的手指,引导池镜花贴上自己的脸颊,讨好似的轻轻蹭了下她的掌心。
“很好奇吗?”
不管他如何渴望她的贴近,池镜花均不会反感,她逐渐敛去所有力气,任由他轻轻肆意轻捏自己的指尖。
池镜花老实巴交地点头。
“嗯,很好奇。”
似是料到她会这般说,奚逢秋也早已准备好说辞,渐渐的,双眼已漫上一层古怪而兴奋的笑,话语落地时的尾调轻扬。
“那明日午后你来王府的后花园,我告诉你答案,可以吗?”
第65章 第65章给他戴上。
微风不燥,轻轻卷动铺在地面上的纸张,发出的沙沙声逐渐消藏于哒哒的脚步声中。
双手捧着瑶盘走出房间时,池镜花的目光便一直落在空置的汤碗上,其实思绪已经走神好大一会儿。
虽然她答应奚逢秋明天一定会去花园,但总觉得他好像暗暗在计划什么。
是跟这个幻境有关吗?
但当池镜花好奇心大起,正要追问下去的时候,少年轻抬一指,指尖落下的光影不经意攀上她的衣上,她看见奚逢秋隔着屏风指向门外。
“外面好像有人在等你,不过去吗?”
虽是疑问句,但她却听出逐客的意思。
见状,池镜花不好继续待下去,收拾一下赶紧退出房间。
出门一抬头,尚未聚焦的视线晃过碧绿莲池,朦朦胧胧看见站在池边的小糖正笑着冲她招手示意。
“你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她这般询问,池镜花只极轻地摇头否认,眼睛不曾眨一下,神色自若到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没发生什么,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
小糖抚着心口长舒一口气,又举止自然地从手里接过玉石瑶盘,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形状。
“谢谢你帮我送药,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我再找你。”
春日暖阳下,池镜花望着她听话点头,投在脸颊的模糊枝影随风飘荡,更衬得她皮肤白皙透亮无暇。
小糖忍不住多看两眼才离开。
在她走后,池镜花发现整个别苑空无一人,只有奚逢秋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但她刚被请走不好意思再折返。
只好先四处熟悉一下幻境情况。
因为压根不了解王府,池镜花只能凭感觉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却丝毫不避旁人。
若是被人指出为何从未见过自己,她就大大方方地扯出小糖,说是由小糖领她进来做丫鬟,因为小糖有事要忙,所以只好先一个人先熟悉府内情况。
虽在胡说八道,但只要她脸不红心跳地搬出府中老人,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也就信了。
她嘴甜,逢人净挑好听的说,在此情况下,就更加行动自如。
经过一下午的八方打听,池镜花确定这里就是十年前位于位于江南锦州的晋王府,人也是十年前的那批人,唯一的变量是她跟奚逢秋。
按照时间推测,十年前,他应以孩童的年纪待在王府,可现在,王府却没有这号人,而是由十年后的奚逢秋顶了十年前的位置。
由此可得,造出此幻境的人只是想要搭建十年前的时空场景,可实际上并不想要小时候的奚逢秋出场,所以才造就眼下情况。
不过有点可以确信:破除幻境的方法在奚逢秋自己身上!
这也是他看上去如此奇怪的原因。
至于池镜花自己为何也会被拖入幻境……她想不明白!
但总有种附赠品的感觉。
夜深,屋内蜡烛燃尽,窗外明月高悬,月光从窗棂泄进房门,淡青色的床幔被被风轻轻扬起,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池镜花蒙住脑袋长叹一口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察觉到另一张床上的少女尚未入睡,小糖侧过身,将手当做枕头枕着,眼睛轻眨,缓慢道出安抚的话语。
“习惯习惯就好了。”
池镜花掀开被子,转过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被安排与她住同一间房的小糖笑容灿烂,“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一到晚上就特别想家,但是现在不会了。”
习惯就会如此。
即便池镜花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计划话题拐向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故意有样学样地侧过身,迷蒙的月光打在床边,她弯眼露出明媚的笑。
“是因为王爷王妃人很好吗?”
“王爷不清楚,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次,据说一直守在京师,但是王妃……”
说到苗献仪,小糖忽而眉头微蹙,露出纠结不已的神情,“不好说,有点怪。”
“什么叫有点怪?”
池镜花下意识追问,意识到自己过于积极的行为恐会惹人怀疑,于是又忙不迭地笑着打补丁。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提前了解王妃的喜好,以后做事也不容易出差错。”
见状,小糖微微愣住几秒,忽地“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你看着老实巴交,倒挺机
灵的。”
老实池镜花可以随性伪装,但对奚逢秋的一切很感兴趣却无法隐藏。
她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此时,小糖每亦不再为难她,而是大方地将自己所掌握到的一切分享给新人。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我进入王府以来,就听说王妃情绪很不稳定,貌似也一直不太喜欢世子。”
淡雅月华静悄悄地偏移至少女脸颊,飘荡的床幔影子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忽暗忽明间,池镜花眨眨眼,有意扮出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以此来降低对方的心理防线。
“那今天下午你让我送给世子服下的那碗汤药是什么呀?”
“补品啊。”
小糖不假思索地张口就答。
“你没看出来吗?世子身体不太好,而且听说没有痛觉,所以王妃才要每日命人替他熬药,说来也奇怪,自世子开始服药后,王爷回家的次数好像多了点,不过最近又不大回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糖所言与她所知道的相悖,但是比起补品,池镜花更愿意相信那是毒药。
联系她曾在系统安排的梦离听苗献仪说过“你喝药他就会回来”,池镜花更加确信就是毒药,并非补品。
况且,奚逢秋今天下午喝药时的反应跟他体内的毒素就是最好的证据。
……是他的母亲利用奚逢秋来拴住他的父亲吗?
当然,这只是她的大胆猜测,但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大胆求证一下。
念及此,池镜花一手挡在唇边,刻意放低声音。
“王爷跟王妃他们……关系不好吗?”
小糖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思索半分钟,小声回复:“不瞒你说,刚来王府那阵,我也曾怀疑是不是王爷想找侧室王妃不允,所以他才故意留在京师不回家,但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王爷除了王妃,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他一直都很爱很爱王妃。”
在她说完后,池镜花彻底懵了。
既然他们两人感情未曾破裂,那为什么一个故意有家不回,一个精神状态不好。
这两个人究竟在极限拉扯什么啊?
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池镜花大为震惊。
她转过身平躺着,微微睁大双眼,已听不进小糖在说什么。
在心里先后将自己代入他们任何一方,可不管怎么代入,都无法理解他们所作所为。
既然有彼此相爱,那为什么还要瞎折腾?
再说了,他们折磨的不是奚逢秋吗!
因为一直在思考这事,导致她一整夜没怎么睡好。
翌日还得起早去厨房帮忙烧火,没有一点歇息的时间。
当被黑灰色的烟火呛得咳出眼泪时,池镜花不由对造成这个幻境的幕后之人怨念加深一层。
烧了一上午的火,好不容易等到午膳都做好,池镜花才有机会休息片刻,但一想到昨日答应奚逢秋的事情,甚至连脏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后花园走找去。
浅蓝色的裙摆拂过草丛,池镜花一路小跑穿过幽暗的长廊和几座凉亭。
午后眼光刺眼,远远地,她停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只看到位身着黑色华服的女人正对着她站在前头,身后还跟着两名眼熟的丫鬟。
池镜花认出这是苗献仪。
而背对着自己而站的奚逢秋左耳似受了伤,鲜红的血从他的耳垂滴到肩上,晕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
少年身姿颀长,垂落的乌发轻扬,右手握着握住一根银白色的长针,而针上沾着刺目的血迹,在太阳底下格外醒目。
空气中除了花香还有淡淡血腥。
池镜花心跳猛然提速。
她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疯子!”
在情绪失控地大骂以后,苗献仪立马恢复平静,眼底半分情绪都无,站在奚逢秋面前,就像是毫无情感地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装饰品。
“原来,你跟他一样,都是疯子。”
似乎每个人都在与她作对,她与那个人的儿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把趁手的锁链,明明只需乖乖顺从就好,竟还学会了反抗。
苗献仪失笑一声,似是在嘲笑他的出格举动,别在发间的在阳光下珠钗耀眼地晃了一下。
她慢悠悠地绕过他的身侧,停在匆匆赶来的池镜花身侧,从自己的耳间卸下一只耳坠,将其随意丢在花丛里,僵硬转动瞳孔,冰凉的视线停在少女侧脸。
“给他戴上。”
垂眸望着被凋零的花朵掩盖大半的血红耳铛,池镜花才知原来这竟来源于他的母亲。
她一时怔在原地。
此时此刻,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奚逢秋微微偏过头,左耳尚未凝结的血珠坠在花瓣上,顺着花瓣的纹理砸向地面,混进土里,化为肥料。
正如十年前他为求证痛觉是否真的消失一般,现在,他依旧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但跟那是却有些不同。
当池镜花遵守承诺来找到他时,心中没有来由的生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之情。
他不由地缓慢伸出左手,十分期待她可以握上自己的,哪怕并非手也行,只是需要她再靠近一点,就连语气里都掺杂着耐人寻味的温柔和蛊惑人心的诱哄。
“别害怕,按照她说的话做就好。”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离开幻境。
第66章 第66章气息肆无忌惮地往下探去。……
当池镜花看见滴在他脚边低矮的白芍药旁时,她似乎只能闻见空气中传来的淡淡铁锈气味,已完全盖住浓郁的花香。
仿佛她的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将这股血腥送入肺腑,于是,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就能思考能力也受到限制。
就在此时,徐徐的微风中传来两名丫鬟极轻的笑声。
池镜花蓦然偏头,瞧见跟在苗献仪身后的两名丫鬟稍稍捂住嘴巴,和苗献仪的冷漠不同,她们则以嘲弄眼神上下打量着少年,仿佛是在说:原来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竟会卑微至尘埃。
活得还不如她们嘛。
两人不加掩饰,因为从一个身份地位都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身上获取这种优越感是极度愉快的。
当然,造成这种情况的元凶是男配小时候恶劣的生存状况。
正所谓主子什么态度,下面的人什么动作。
“池镜花。”
思考间,奚逢秋几步来到她跟前,将埋进青绿草丛里的耳铛捡起,弯腰偷偷塞进她右手,微凉的指腹缓慢划过她的掌心。
“我看不见,你可以帮帮我吗?”
掌心传来的温度令池镜花意识回笼,听见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她握了握左手,不停转着脑袋左右仔细观察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