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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原本就处于鼎盛的唐家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无法动摇的大家族。现在好了,两个唐家的链接就在他手里!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唐誉抬头很慢,太快了他想吐。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儿子陈宗岱是什么人吧?”陈念国冲上前去,一拳抡上唐誉的左耳,攻击他最脆弱的弱点。

唐誉的脑袋猛然朝右偏过去,但麻药劲儿还没消净,所以钝痛并未袭来。他只是眩晕,半张脸还是麻的。

为什么?新博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誉的心一阵抽痛,嘴角腥甜。你背叛了李叔和全体同事,还有二大妈和唐家,你让他们怎么办?你知道二大妈会有多自责么?他只会痛恨自己选错了人,太过信任你,让你送我回家。他只要一想到他亲自选出来的人送我上了不归路,下半生都不会好过。

我很难过。新博哥。

唐誉舔了舔打裂的嘴角。

“我知道,我不仅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你儿子……陈宗岱是什么人。”唐誉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轻视地看向了陈念国。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种目光。陈念国怀疑唐家的人都长着同一双眼睛,他在唐誉的目光里看到了唐爱茉和唐禹,甚至看到了唐尧,许多许多的人。即使死到临头,这家人的目光也不会变。

刚刚的茫然只是暂时,一旦药不管用了,唐誉重新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没穿鞋,全身上下的定位器都被拆掉了。今天为了保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装了多少个,装在哪里。但是新博哥全部都知道。

“咳咳。”唐誉咽下口中的鲜血,开始调整他的坐姿,从落魄的歪扭往直了坐,尽管手臂被捆在椅背上,他还是坐直起来。

像一棵摇摇欲坠的树,在风暴中选择挺立,无畏地迎着风力,不做任何闪躲。

“我儿子是什么人?你知道个屁!你根本不认识宗岱!他是一个优秀的!聪明的!卓越的年轻人!他死的时候就和你一样年轻,大好年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苦你家也得尝尝!”陈念国揪住唐誉的领口,“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唐誉在剧烈的晃动中维持着端正的坐姿,光线重新打开了他的瞳孔,在意志力的作用下逐渐变得坚定,也变得无坚不摧。

“如果他真的那么优秀,聪明,卓越,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被枪毙了?是国家开的枪。”唐誉冷冷地笑了。

陈念国脸上的笑容被冻住。

“偷卖祖国情报,非法引入外资,试图瓦解国企股份,哪件事能证明他大好年华?”唐誉冷静地质问他。这是他第一次见陈念国,和想象中的陈念国差很多。一头白发,一脸狰狞。

“我母亲父亲,在他解散企业工人协会后顶住重压注入大量资金,重振旗鼓,收拾你儿子留下的烂摊子,这才维持住几千工人的生活保障和园区生产。这就是你儿子的大好年华?他好在哪儿了?”唐誉反问。

陈念国眼白血红,左手松开了唐誉的领口,死死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

“我唐家世代先驱,以前打仗又不是没死过人,现在再死一个我,不亏!”唐誉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因为他已经预见了结局。

他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一旦落入陈念国手中,绝没有侥幸生还的可能性。这是一条必死的路,现在他只希望……

速死。

死得越快越好,最好没有痛苦。陈念国敢动手,就说明他已经露头曝光,最迟最迟,48小时之内北京城就会被翻个天翻地覆。他的落网是必然,自己的死也是必然,他是奔着杀自己来,也没有后路。

唯一让唐誉不舍得,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他爱的人。他马上就要回家了,家里人该多着急。白洋去拿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说“生日快乐”。温焕还等着8月14日去挑生日礼物,看来仓鼠的这份礼物是永远送不到小猪手上。

但是,不亏。

如果时光倒流,唐誉仍旧要让家人选择一样的路。时代的尘埃可以落在他的肩膀上。

“你找死!你找死!”陈念国被唐誉的几番话彻底激怒,本就怒火攻心的他失去了理智,按住唐誉的后颈往木桌上猛砸!一次一次,接连不断,他要让唐家的后代给他的儿子磕头!认错!

告慰宗岱的在天之灵!

木桌上很快就有了鲜红的血液,最后一下他揪起唐誉的脑袋,人中已经布满鼻血。但是这还不够,这还不够!陈念国从桌上拿起尖刀,再次对准唐誉的左耳,因为太过激动,他的手一直在颤。

“求饶啊,哈哈哈哈,求饶啊!你要是求饶,说不定我就放了你!”陈念国怎么可能放过他!

北京就这么大,到处都是眼睛,48小时之内,唐家一定能找到这里。自己已经死路一条,拉唐誉陪葬就是初衷。一想到即将听到唐家人的痛哭哀嚎,陈念国就觉得这二十多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唐誉的嘴唇从未有过得鲜红,全部沾上了血珠。他喉结滚动,朝着陈念国吐出一口血痰。

“有本事就挖了我的耳蜗,挖不出来我真看不起你。”唐誉不带犹豫地说。

两人再次对视,陈念国的刀尖已经刺入唐誉的头皮。唐誉吃痛,坚持着不肯皱眉,但不断抽动的眼尾还是泄露了忍痛。这是他给陈念国的陷阱,也是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挖出内体机,那样自己死得更快,就不用经历48小时的折磨。

然而刀尖就在这一刻退了出去,陈念国收手了。他对着唐誉狂笑,笑得眼尾的皱纹像炸开的烟花。

“你小子,哈哈哈,你给我下套!是不是!”陈念国不傻,差点儿就上了这小子的当。那东西挖出来,连着脑子,这不是直接死了吗?

“你求速死,我偏偏不让你死那么快!我要慢慢折磨你,折磨到你家人找到这里为止,折磨到他们破门而入的前一秒!我要让他们看着你死!我要让他们看着你断气!让他们永远后悔为什么不早来几秒,再早几分钟就能救你!我……我……”陈念国越说越疯癫,用尖刀割开了捆绑唐誉左手的麻绳。

他把唐誉的左手按在木桌上,刀尖对准完美无瑕的手背。

多么年轻的一只手,骨节都是粉的,连纹路都没有多少。和他自己的手相比,陈念国的手更加尽显老态,布满了老人斑不说,皮肤皱起的地方像是痉挛的疙瘩。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不然我就把你这只手钉死在桌上。”陈念国不仅要虐杀他的身体,还要摧毁唐誉的灵魂,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下来,“你说‘我错了’,快说!快说!”

唐誉目光清澈地看向他。

“说!说你们唐家错了!”陈念国催促。

“杀了我。”唐誉开口。

陈念国咬牙。

“杀了我。”唐誉再次开口,对面怎么多了一张椅子,他看到白洋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我的母亲是唐爱茉,我的父亲是唐禹。你不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也永远不懂它的意义。你可以杀了我,却不能羞辱我。”唐誉看着面前的白洋。

对不起,我可能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但是我相信你撑得住,对吧?你会好好活下去,活到白发苍苍。等到生命最后那天,我去接你。

唐誉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在陈念国发疯的怒吼中,他的手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白洋的心脏就在这时候停顿了两三秒。

像是心律不齐,整颗心都失去了活力,又发疯一样狂跳。白洋用力地压住心口,在杂乱的声音中寻找着能安慰他的细节。

刚刚水生带他上了二楼,北哥一直陪着他。现在白洋没有精力去区分眼前哪个是堂哥,那个是表哥,他们6个都在打电话。不止是打出去,但凡手机消停两秒钟,就会有新来电打进来。

白洋也很想打电话,很想很想。可是他没有能打出去的人,他连救唐誉都做不到。

水生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推门而入的唐爱茉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仔细看,都能够看出她的嘴角和唇色已经发了青。

唐爱茉也不知道她如何撑住的,但现在身体里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操纵着她,让这具身体开始超负荷、超压力的行动。她俯身问:“老人怎么办?”

“能瞒住吗?”水生如坐针毡。

唐爱茉摇了摇头。她当然希望能瞒住,但这回……实在无能为力。

“缓缓说,缓缓说。”水生站了起来,和唐爱茉攥着手,两人给彼此鼓励,“监控呢?”

“马上。鉴定那边的人早就到了,在追踪。”事已至此,行动的不止是安保系统,更有专业人员,唐爱茉都不敢想糖糖面对的是什么。话音刚落,门再次被推开,谭刀连医院抢救的儿子都顾不上了,进来说:“成平来了。”

“我亲自下去。”水生对着唐爱茉点了点头。

李成平?白洋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玉宸和李新博一辆车,他们作为心腹的儿子,负责护送唐誉回家。那李新博呢!

李成平会不会也知道什么!白洋猛地一起,恨不得冲下楼杀了他!

“有情况了!”谭星海说着话冲进来,手里握着唐誉的手机。这也是他们在车里发现的。

等到他们赶到时,车里只有一个昏迷的谭玉宸,8个卸掉的定位器,还有唐誉的手机。

“什么情况!”白洋一个箭步冲过去。

微信的联系人冒出一个添加申请,头像是纯黑色打底,一个白色的“奠”字。添加备注是:我是陈念国。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启动隐藏大招:家族的颜面。

咩咩:……

第117章 我撑得住

“先别动。”

水生现在怕一步错步步错,他们已经没有容错率了。唐誉在陈念国手里,他们没有任何的主动性,只能被动地苦寻。现在陈念国主动联系他们,是真是假、是好是坏都不好确定。

“告诉楼下的人,陈念国主动联系我们了,让追踪的人上来。”水生吩咐谭星海。

白洋的心在这一刻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如果说水生和唐家还能抓住希望的浮萍,那么现在他连一根浮萍都摸不到。

“微信能定位吗?”他现在谁都相信,又谁都不信。

“在警方介入之后,可以通过运营商,配合调查获取IP地址和大致位置。但这里面……”水生停了停,“你们在楼上等着,我下楼去见成平。”

白洋哪里等得住,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唐誉是怎么没的!谁也没告诉他!

一屋子乱糟糟的人,数不清的关系网在启动!唯独没人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白洋就知道老六在抢救,其余的一概不知!李新博那个畜生失踪了,跑得无影无踪!

他跟上水生的脚步,屈向北不放心地跟着他,一起下了楼。唐家的大门一直开着,就没有关上的时候,白洋的脚踩在一层的木地板上,率先看到的不是李成平,而是唐誉的朋友们。

只不过,这些人全部换了模样。

傅乘歌的眼圈红得跟兔子差不多,鼻梁骨都是通红的。他牢牢地盯着陆卫琢的眼睛:“你爷爷那边的人能动吗?”

陆卫琢夹着手机,对着傅乘歌点了下头,然后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向阳台,慌乱中却没拉开阳台的门。紧接着顾拥川从门外冲进来,扶住门框的一刹那明显踉跄。傅乘歌走过去扶住他,自己却率先腿软,倒在顾拥川的怀抱里。

顾拥川搂住傅乘歌,求救一样的目光四处乱看,寻找着唐弈戈的身影。

曾经这些人多风光,滴水不露,稳如泰山。白洋多希望这些人还维持着世家子弟的气度,多希望从他们眼中看出稳操胜券的意味,多希望他们仍旧不可一世,动动手腕就翻云覆雨。

连他们都慌了,可见唐誉是真的不好找。

“李成平!今天你给我死!”纪雨石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暴起冲向了李成平本人,把李成平按在了玄关的墙上。梁忞和梁语柔两个人拉住他,无济于事,纪雨石的两只手死死扼住李成平的喉咙。

“石头!松手!”梁语柔抠着他的手指头。

“松手啊!石头你松手!现在还没弄清楚……”梁忞也帮着姐姐一起抠。

精致的贴片甲一片片剥落,在纪雨石的手部关节上翘起来,又掉在地上,留下道道抓痕。纪雨石的手却没能松开,他怎么能松开!

要不是你儿子!纪雨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是水生的左膀右臂,你儿子知道所有的布置!结果呢?他把唐誉送给了陈念国!他知道唐誉在陈念国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他全都知道!

“松手。”唐弈戈从暗影里走出来,攥住了纪雨石的腕口。

纪雨石不甘心,也不动。

“松手!”唐弈戈又说了一次。如果要杀李成平,轮不到这些小不点儿。

纪雨石这才喘上这口气,在理智彻底失控前松开了李成平的脖子。李成平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墙大喘气,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水生一步步走向李成平,脸部肌肉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好像身体里的一部分正在慢慢死去,正在不可逆地消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生命的透明度也在降低,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

“成平。”水生闭上眼。

李成平抬起头,和水生对视。

水生闭着眼睛说话,他没法面对新博那孩子的背叛,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李新博,居然……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李成平,他们一起长大,情分比谭刀都深。认识谭刀那年都20岁了。

可咱们是从小相伴的人,为什么?

“成平。”水生面对过无数大风大浪,不是没被人背叛、出卖过,唐家不能随随便便去别人家这道家规就是因为自己立的,那就是自己付出过的代价。只是李成平不一样。

李成平却摇了摇头:“不可能!”

他不能相信,坚决不信,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到只言片语,句句扎心,推翻了他整个人生。他的爷爷就跟着唐家打天下,两家人的关系并非雇佣,而是情意深重!现在他们说,唐誉是在新博车上出了事,李成平直接推翻了一切。

“不可能。”他再次摇头。他宁愿新博和玉宸一样在医院抢救!也不能这么模模糊糊的失踪!

“可是……8个定位器,8个,他知道在哪儿,全部拆下来了。”水生一字一顿,一字一泪,哪怕李新博给自己留下1个,也算是留了一个活口,一个希望。

“我们查过监控,他里应外合,放人上车。”水生不敢回忆他看到的一切。

监控中,新博前面的车下来了人,等在了车流暗影中。等新博的车到位,那人就上去了。然后车子照常开,在一次停车中,快速转移了唐誉。

那人拖着昏迷的唐誉下车,路边有车队接应。黑暗中十几辆车一起开走,监控要一条一条地查。

“他们把唐誉转移,新博开着车继续走,拖延了黄金时间。随后他把车停在路边,又上了别人的车。”水生走到了李成平的面前,就是这样的世代交情让他没有提防,让李新博开着车,送小宝回家。

等到水生察觉到不对劲,发现8个定位器都不动了,那一刻天崩地裂。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李成平捂了捂胸口。

“我也不想相信,成平,我真的……”水生再次哽咽,“我真的不想怀疑你,我现在问你,你到底知不知情。”

白洋也跟着往前一步,眼睛就盯着李成平的嘴巴,等着他说话。只要他开口,或者一点头,白洋就想杀了他。原来唐誉身上有8个定位器,居然有8个。为了这次见面,水生真是把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如果不出内鬼,天王老子也弄不走唐誉。

如果不出内鬼,唐誉此时此刻应该坐在这个客厅里,被家人环绕。

“他还没吃药呢。”白洋没头没尾地自言自语一句。

时间都过了,唐誉还没吃药。可是白洋又不敢深想,他怕此时此刻的唐誉已经再也不用吃药了。

他怕,不知道陈念国联系他们是干什么。他怕,那个大喊着“我爱你”的人,已经不能再开口。

屈向北一把拽住了白洋,这时候谁都不够冷静,大家不要乱。不然白洋乱起来提刀杀了李成平。

所有的人都看着李成平,水生也是没有法子了,说:“成平,你给新博打个电话。我们打他都不接,你是他父亲,说不定他会接。你问问他……就说我求求他了,告诉我们小宝在哪儿呢。如果,如果他愿意自首,我们愿意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好陌生的词啊。白洋的眼皮还在跳动。你们可以既往不咎,我做不到。我会杀了他。

李成平也是乱了,好不容易摸到了兜里的手机,却拿不出来。拿出来了,又掉在地上。他把手机捡起来,在满屋的注视下拨通了李新博的手机号。等待音是那么漫长又惊心动魄,震得白洋心脏都疼了。

那种经历了极限运动之后的撕裂感,再一次在白洋身体里出现。心房开了个大窟窿。

水生给李新博打过,唐弈戈打过,唐爱茉打过……这么多人都打过了,但是那边既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用平静的冷淡逼疯了所有人的架势。唯独这一次,那边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通话接通了,李新博接了。

李成平呼哧呼哧地喘气:“你……”

“是我,是我干的。”李新博打断他。

李成平的身体从僵硬到发软,靠在了墙上。真的是,居然真的是。李成平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情绪和反应,连说话的功能都消失了,前胸后背集体冰冷,后背很沉,很疼。

见李成平不再开口,水生想要抓住手机,继续说下去。可是电话就在这一刻挂断了,显然是有反追踪侦查意识。他们再次失去了李新博的音讯。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呢?水生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在李新博身上,因为陈念国是不可能放人。不等他再次求助李成平,李成平顺着墙壁笔直地往下滑,痛苦地捶了几下心口。

“快!”水生马上喊人,“成平他有心梗,快!”

患有心梗的李成平陷入昏迷,然后被抬上了担架。白洋像个透明的幽灵,像飘在半空中,眼瞧着人间发生一桩桩惨剧。如果这些惨剧都没发生,现在他和唐誉应该已经见过了全部的家人。

“白洋,你来,先跟我上楼吧。”唐爱茉压了压眼角,叫白洋跟着她先上楼。唐禹现在陪在家里老人的身边,可是她也明白,如果唐誉回不来,老人们恐怕不好。

白洋先看了看墙边的老式挂钟,这个时间,唐誉该饿了。

他没吃药,也没有吃宵夜。

跟着唐爱茉上了楼,这次换了个房间。白洋一进屋就一阵眩晕,不是身体上的眩晕,而是精神方面再次被击穿了。

墙上,挂着他曾经见过的那幅画。用珍珠和宝石构成的太阳系在墙上闪闪发光,鲜活夺目,一如初见。

“原来是你啊。”白洋对着画说。太可笑了,太凄惨了,原来他和唐誉在同一时间看上了同一幅作品,嘉宾络绎不绝的艺术展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为这幅画驻足。他们的手摸过同一张出价,他们的指纹曾经叠在一起。

原来是唐誉买下了。白洋走到那幅熟悉又陌生的画作面前,居然在这里又遇见你。

“这是他昨天让人送过来的,昨天晚上。”短短几个小时,已经临近午夜,唐爱茉的嗓子彻底嘶哑了。她明明没说太多的话,却掩饰不过身体里发生的距离负面发应。

这幅画是太阳系。白洋又低下头,看到桌上有一本熟悉的书籍,怎么那么像北哥家里的那一本?他快速地翻开,结果就看到了皱巴巴的星体图。

书上的星体和墙上的星体交相呼应,闪着只有它们才能懂的微光。

“糖糖小时候是早产,7个月就落地了。我出了车祸,直接把他给撞了出来。”唐爱茉颤抖着坐在床边,她不应该这时候说这些,可是她太想说什么,要告诉全世界她关于儿子的事。

她有个儿子,叫唐誉。

“一落地,他就没有生命。”唐爱茉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残忍,这时候了,她居然告诉白洋这一切。

白洋的身体一动不动地站着,撑在那里。他不能倒,唐誉没回来,自己绝对不能倒下。更何况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已经练就了足以抵抗千钧的抗压力。白洋永远都不会倒。

“医生带他去抢救,在保温箱住了3个月,他爸爸签了无数张病危通知书,才把他接回来。他第一次动手术,做那个人工耳蜗,我们在紧要关头才知晓医生已经被陈念国买通,他要彻底毁掉唐誉的脑神经。等我们冲进手术室,唐誉头骨上的凹陷已经打磨好了。”唐爱茉在自我惩罚。

白洋仍旧笔直。

屈向北满是心疼地看着他。

“他的耳朵做了两次手术才好,他第一次听见我叫他名字,立马就不哭了。”唐爱茉笑了笑,“后来,陈念国还安排了下毒……”

白洋保持着原本的站姿,目视着那颗名为海王星的珍珠。那颗珍珠一定经常被唐誉抚摸,比其他的珍珠要亮。唐誉的人生就像这一颗颗珍珠,都串起来了。

“下毒失败后,陈念国就消失了,销声匿迹。”唐爱茉战战兢兢这么多年,原本以为的平淡被一声枪击击碎,“读研的那两年,他遇上了一次车祸。”

白洋才开始摇晃,自己和唐誉是不是说过什么话?

你怎么没被车撞死?

“还有狙击手,但每次都被糖糖躲过去了。他福大命大,小时候家里老人为他敲钟祈福,所以这次一定没事。一定没事,一定不会出事。”唐爱茉摸着床上新换的被子,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但是她一暂停思考,就会想起糖糖小时候的样子,“糖糖很坚强,他会撑得住。”

白洋眨了下眼睛。

是,他撑得住。

但是,他不会撑了。

自己太了解唐誉,唐誉那个人,那个傻瓜,那个把家族颜面和尊严放在生命之上的狗东西,他落到陈念国手里会撑着吗?不会。他会想方设法激怒陈念国,他那么怕疼,会求一个速死。

那家伙,对外人温柔,对自己毫不留情。他一旦断了活下去的念头,就会走得最快。他一旦放下了所有的人,就会不声不响的离开。

自己太了解他了。自己太了解他。

白洋多希望自己不那么了解唐誉。

唐誉缓缓地睁开右眼睛,他应该是……昏过去了。

桌上多了一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01:35分。

已经是午夜了,家里人肯定都没睡,肯定闹得人仰马翻。

费劲儿地抬起头,唐誉又被疼得冷汗密布。因为要见温焕,唐誉特意挑选了浅色的衣服来穿,所以飞溅的鲜血印上去格外明显,点点滴滴,大片小片。

他的左手被尖刀扎穿了掌心,钉在了木桌上。左眼被陈念国肘击得血肉模糊,像一个血洞,睁不开也看不见。

但他现在疑惑的是,自己怎么还没死?

面前再次出现了白洋的身影,唐誉距离他时远时近。最后白洋停在了他的身边,再也不走了。

“醒了?”陈念国欣赏着胜利的果实,“唉,真想让你家里人看看现在你什么样。”

唐誉流血的嘴角牵强地动了动,扯出一个蔑视的笑容来。“看见了,又能怎么样……”

“看见他们伤心难过,我就高兴了。”陈念国承认自己年龄大了,打了这么一会儿,自己居然觉得累得慌。

“他们再伤心难过,陈宗岱也已经被枪毙了,又活不过来。”

不等陈念国休息好,唐誉冷冰冰一句话刺过来,将陈念国扎得浑身清醒。他瞪过去,唐誉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边,就算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仍旧是唐家人的目光。

“他早就死了,就算你杀了我,他也不能活过来。我已经开开心心活了25年,我比他赚得多。”唐誉调整好坐姿,不允许身姿含胸驼背。随着他的坐直,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只是声线不再稳定如初。

两个白洋在屋里,唐誉的心情说不上亢奋还是低沉。助听器的绿灯变成了黄色,提示着还有一半电量。

“你放心,有我杀你的时候!”陈念国来回来去地走着,“你要下去陪宗岱!你们全家都要下去陪着宗岱!”

“哈哈……”唐誉笑了笑,居然是放松的笑容。

陈念国停下脚步:“你笑什么?”

“如果真有阴间,你以为……我太爷爷是干嘛的?我太爷爷早就帮我打点好一切,说不定,陈宗岱已经被我太爷爷打得魂飞魄散,做鬼都做不成。”唐誉笑出一行血泪,左面颊淌着一条长长的红线。

“我太爷爷,绝不让你儿子好过。就算我下去,我太爷爷也只会为了我骄傲,我也能抬头挺胸地见他,没有丢家里的脸面。”唐誉已经迫不及待了。这是他唯一的任性。

“你就不怕你爸妈哭死?你就不怕家里人伤心?我不信!”陈念国非要刺痛他,要在唐誉最舍不得死的时候杀了他,“听说你快要结婚了,你不怕他撑不住?”

唐誉侧过脸去,看向了左侧的白洋。

白洋干干净净地坐着,穿着体院的训练服。

“他撑得住,我了解他,他撑得住。他会好好活着,比任何人都活得用力。”唐誉对着白洋说,不用怕,再过几小时,你未来的人生就有更好的安排。

白洋好像站着就睡着了,又被北哥叫醒。他看向挂钟,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有消息了吗?”他抓着北哥问。

“警察说,现在按照步骤和陈念国取得联系,尽量稳住陈念国。”屈向北也没合眼。白洋一听,连忙冲出房间,刚才还在2楼的人都没了,全部集中在楼下。在专业人员的布置下,电脑投屏在墙上清晰无比,客厅走着一大堆穿制服的陌生人。

白洋下楼的时候,刚好,陈念国的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按照计划,发信息给他。”警察对水生说。

水生开始打字,差点忘了拼音:[陈念国,你放了孩子,有事好好商量。]

陈念国完全是秒回,发了一张照片过来。还没有完全打开,白洋就认出了那是唐誉的手。

一把刀刺穿了那只手,穿得透透的。

水生马上将脸转向了唐尧,做不到点开大图。唐尧捂住水生的眼睛,两腮的肌肉在用力地抽动。

屈向北已经料到了,陈念国肯定要把行刑的过程发过来,刺激唐家人。他马上问白洋:“你撑得住吗?要不然上楼吧。”

“我撑得住。”白洋镇定地点了点头,再次迈出右腿,朝着台阶下方走去。

紧接着他两腿一软,带有他全部骄傲的膝盖砸在了地板上,谁也不能将他捞起,只能坠跪下去。

他跪在地上,开了开口,想要和北哥说“不用扶我”,可这一次再也没有声音,也找不到气流的震动,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他撑得住。

咩咩:真撑不住。

第118章 早生白发

屈向北也没能把白洋扶起来。

一只手攥紧扶手,白洋不可置信地看着投屏上的照片,要把那些血都吞下去。他怎么会认错唐誉的手,就算认错了自己的,也不会混淆。

当一个人远离,人类的记忆就会开始加深修正一切。当两人读研分手,白洋才开始频繁地、不受控地梦见唐誉。他记得唐誉的一切,扎根在回忆的深处,吞噬空间挤压着白洋的大脑库存。他会详细地想出唐誉身上每处细节,甚至包括他的每一个发圈什么颜色。

滞后性在白洋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又绝情绝义。

声音出奇得大,像一座石头山塌成了一地碎石,滚了满地的狼狈。

然而屋里动摇的人又何止白洋一个,唐禹刚刚安抚好母亲,现在将爱茉护在怀中,可他却明显地动摇了一下站姿,紧闭的嘴唇开始明显颤抖。他单手捂住爱茉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扣住爱茉的肩膀,明显往后退半步后又果断站稳,撑住了爱人的身体。

他们的儿子在陈念国手里。唐禹目视投屏,强迫自己不转移目光。

屋里看似平静,每个人都成为了静态,但滚滚痛苦的动态情绪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从这个人串到那个人。唐誉的兄弟们纷纷转过身,没法接受也没法面对。屈向北也及时地弯下腰,两只手伸向了白洋。

咣当一声,他的两条腿几乎是砸向了地面。

然而白洋只是伸手摇了摇,不用,不用扶我。

我自己能起来。

让我自己来。

白洋像是怀有某种执念,坚定果断地拒绝任何人的帮助。攥住楼梯扶手的左手开始往上摸,如同盲人摸象,摸不到物体的边界。白洋尝试着站起来,他那么多次都能站起来,做完手术能站,做康复训练能站,意志力始终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斗争和胜负永远占据着他的内心。

他缓缓地站起来,触手可及全部都是唐誉生活过的痕迹。小时候的唐誉是不是也这样摔倒过,在下楼梯的一刹那没站稳,磕磕绊绊地歪在这节台阶上。老房子带着一个人的过去就能杀死他,1岁、2岁、3岁……一直长到18岁,他不曾见过的各年龄唐誉都在屋子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在他身边,只是抓不住。

轰一下,就像双腿的骨头被人无情地拆掉了一样,刚刚站起来一半的白洋再次没有征兆地跪倒。就如同地面失去了所有摩擦力,任谁也不能站住。

白洋完了。屈向北已经有了预感,而且比任何人都清楚。

空气里充满了宁静的痛哭和哀嚎,水生的身体状况已经撑不住了。他还想再去触碰笔记本电脑,又被唐禹拦了下来。

“二嫂,让我来吧。”唐禹还记得陈宗岱的脸,一辈子都难以忘记。他看向警方:“我要怎么做?请你们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上个世纪末,80年代到90年代,北京上方飞起了四条“大龙”,其中四大龙之一就是打通港商入资的唐舜。但别人也说,唐家出了三位少爷,唐舜、唐尧、唐禹,也就是唐尧和唐禹的年龄小,没赶上趟,要不然四大龙里头得占三条。

现在的警察年龄小,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不然怎么能想象出……唐禹会慌张到不知如何是好。

“稳住嫌疑人的情绪,拖延时间。”这都是最基本的,哪怕警察不说,家属们也不会笨到刺激陈念国。况且现在陈念国已经动手,出现了伤害人质的极端行为,一旦刹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要想方设法和人质产生联系,要确定人质安全,最好能通话!”警方说。

“好,好。”唐禹低下了头,现在能和陈念国联系的只有这部电脑。是自己回来晚了,家里人什么都没说过,他到了家才知道糖糖生了病,居然一点都没透露。

[陈念国,我是唐禹,不要伤害唐誉,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不等唐禹思考完毕,他的手指已经提前开动,打出了一行字。

陈念国看着这行字,勉强地品味到了复仇的快感。“哈哈,臭小子,想不到你爸也有这一天!”

唐誉用余光瞄去,眼尾挂着十足的看不起,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要杀我就赶紧动手,我家里的人快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陈念国被刺激得一跃而起,他当然清楚唐家的人快到了。

何止是唐家的人,和唐家交好的世家一个不差,想必已经快把北京掀翻一半。这就多亏李新博了,李成平家的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他,唐誉一回京,自己怎么能动他?

现在唐禹居然还有低三下四的这一天?真是稀奇。陈念国捏住刀把,试着往外拔,但因为钉得太紧居然没有拔动。

唐誉这才拧了下眉心。

“你说,我如果把你全身扎个遍,你家人还会不会这么疼你?”陈念国弯下腰问。

唐誉大大方方地笑起来,洁白牙齿染了一半的鲜红。“你就算把我扎死,我也是他们心里的最爱。我不像你,也不像陈宗岱,死得那么可怜,那么没有意义!”

陈念国现在已经摸清了这小子的套路,激怒自己杀了他?没那么容易!

“陈宗岱行刑前,是不是和你见过一面?”唐誉的声音却无法压住,现在他已经放下了一切,大不了就是去找太爷爷。除了太爷爷,他还有很多家人在那边,这一路上不会孤单。

该安排的,他也都安排好了,没什么不放心。

“我听说,死刑犯临死前都有最后一顿,你儿子吃得什么?”陈念国吞噬着唐家的痛苦,唐誉也反过来享受他的愤恨,“我估计……他怕得要命吧!”

“闭嘴!”陈念国放开了唐誉,双目瞪得如同老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死刑犯行刑前会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对吧?”到了这个时候,唐誉可一点都没迷糊,越疼,越清醒得要命,“陈宗岱有没有和你哭?”

陈念国猛地踹了一脚唐誉身下的椅子。

“爸我不想死,爸我真的不想死……你救救我!你快去找人救我!爸……爸!我想出去!我要回家!我不想死!”

陈宗岱的声音和面孔杀进了陈念国的心头,隔着一道铁栏杆,他只能牢牢地抓住儿子的手指。冰冷的手铐和死刑犯的衣服成为了最后一面,在狱警的强制武力下他才松开手。

“陈宗岱最后……有没有吓哭?”唐誉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听说,不少死刑犯最后都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不想死。”

陈念国抬起苍老的薄薄的眼皮,看眼中钉似的,喷火似的,瞪着唐誉。

“不会让我说中了吧?”唐誉笑得胸口隐隐作痛,“最后一顿饭,大部分死刑犯都吃不下,所以……陈宗岱是饿着肚子走的。死了也是个饿死鬼。不像我,我可是吃饱了来的。”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陈念国勃颈上的青筋鼓鼓跳动着,传递着他快要爆开的心跳。现在他给宗岱烧再多的纸钱都没有用了,宗岱就是饿着肚子走的。听别人说,饿死鬼不好投胎。

“你知道一颗子弹多少钱么?”唐誉巴不得他立即动手,这样既不用折磨自己,也不用折磨家人了。

“枪决的时候,是直接打后脑勺,还是直接打后心?”他肆意触发着陈念国的情绪开关,好像他就是一个杀不死的人,不止是血肉之躯,“行刑官还会检查,如果第一枪没打死,就会补开第二枪。但是第二枪的子弹钱要和死刑犯家里收,国家杀人可不是免费的。更何况是……死不足惜的人。”

“可我和陈宗岱不一样,我就算死了,也会有人记得我一辈子。你以为我家里人会嫌弃我残疾么?”唐誉已经找到了陈念国眼里的明显杀意。

“……你放心,唐誉,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陈念国不得不承认唐誉有两下子,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能用语言对着自己捅上几刀。唐家的人都这么烈,死也要拉上垫背。

天都快亮了,唐禹迟迟没等来陈念国的答复。

他攥着爱茉冰凉的手,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唐爱茉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他们又变成了二十年前抱头痛哭的小夫妻,只能互相扶持。

“怎么还没回复?”唐爱茉坐不住了,“是不是……”

“不会,你别瞎想,不会。”唐禹已经控制不住开始瞎想。他们是糖糖的父母,自然最了解孩子的性格。他们都不敢直面那个可能性,那就是糖糖在陈念国面前,一定不会低头。

“怎么还没回复?”唐爱茉又机械性地问了一次。

“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出事的,你相信我。糖糖从小就命大,他闯过那么多关,他从小就命大。”唐禹紧紧地搂住爱茉,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他们的痛苦。

天黑了又亮,已经到了早上6点。度日如年在每个人身上体现,屋里没有人合眼,也没有人说话,只有警方和安保系统的人在交涉。

水生暂时退居二线,谭刀扛起了安保的大旗。“星海,你弟弟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谭星海也没离开过,这时候医院那边全靠妈妈了。

如释重负的神情在谭刀眼里一闪而过,好像玉宸每次出事,他这个当爹的都不能陪在身边。但谭刀没心思去感伤,又接着和警方沟通:“你们刚才问我什么?”

“李新博的父亲李成平,现在情况稳定了吗?”警方问。

“稳定了,但人没有醒。”谭刀也知道李成平有心梗。

“如果他清醒,又愿意配合,你们一定要说动他和李新博尽快联系上。李新博他目前没有离京,他和陈念国之间的事情可能就是突破口。总之,一定要争取到李新博的配合!”警方和谈判专家都是专业人士,这种情况,李新博显然有最大的漏洞。

“好,我们安保部积极配合,一旦李成平醒来,立马通知您!”谭刀恨不得让星海现在就去医院,把李成平爆捶起来。你儿子不仅要害死我儿子还要害死唐誉,李新博到底怎么和陈念国联系上的!

屈向北从厨房出来,拿着一杯热牛奶。没人有胃口,屋里进食的也就是那几个主心骨,进食理由也只是保存体力。他来到白洋身边,白洋木偶一样坐在楼梯上,攥着他那个戒指盒。

“先喝一口吧。”屈向北怕劝也是白劝。

没想到白洋木然地抬起小臂,接过了他手里的玻璃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在他低头瞬间,光线转动,屈向北眼中闪过一种异样,最初还以为是金丝边眼镜框反射的光,毕竟那不常见,也不可能在白洋身上。

然而,当他定睛看清,只剩下触目惊心了。

白洋的左侧鬓角,顺向耳后的发丝里,有一根头发的发根变白了。

原来一夜白头并不是传说,在白洋25岁这一年里,他死掉了一根黑发,出现了第一根雪白。

唐弈戈给睡在沙发上的傅乘歌盖上被子,拿起不知道第几杯黑咖啡。陆卫琢从外面接了电话过来,坐在他身边:“我爷爷的人已经动了,最迟今晚就能摸清所有车辆的运行轨迹。”

“最迟……”唐弈戈点了点头,“好。拥川,你那边怎么样?”

“确定了李新博的大概地区,但是他一直在动,而且具有反侦察意识。目前锁定了密云。”顾拥川说。

“密云,好,继续查。”唐弈戈脸色煞白,像一尊冷面阎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年就是有人怕唐家办事太绝,留下了后患。当年也就是自己年龄小,才4岁,不然依着他的脾气,不绝的后果就是自讨苦吃。

顾拥川的手机在这时候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马上起身去外头接电话。唐弈戈在咖啡因的作用下保持思考,像是对着陆卫琢说,但只是对着空气倾诉。

“卫琢,你知道吧,从唐誉一出生,我就觉得我一定要护住他。如果他有点事情,我姐姐肯定受不了。我……我想过唐誉有无数种未来,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但是唯独没有这一种……”唐弈戈只想把陈念国生吞活剥,没有唐誉死在自己前头这一种。

“咱们现在不要盲目悲观。”陆卫琢都觉得此刻任何话语都非常无力。

就在这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投屏动了!

像给平静的水面砸了几吨重的巨石,砸醒了所有人!唐禹第一个站起来,只差一步冲进投屏。

[好,我可以谈条件,你能接受多少?]

“先不要说条件!先确定人质的安全!”警方当下提醒唐禹,“要见人!”

不等唐禹坐下,唐爱茉已经开始打字,母子连心,她必须立即确定唐誉活着。

[可以,但我们要先看唐誉。]

“或者打电话,声音也可以!”警方明显更有经验,给绑匪选择的余地。

[或者打电话。]

不等唐爱茉打完字,白洋已经站到了沙发后面,他要听唐誉的声音,谁也别想作假,哪怕一个字,他也能听出是不是唐誉。

陈念国坐在唐誉的旁边,面前放着一瓶毒药。

百草枯。

“一会儿打完电话,咱俩就干一杯,反正我也没打算活。我真怕啊,真怕你太爷爷给你积德,你福大命大,我杀不死你,让你家人捡回你一条命。喝了这个就好了,捡回去也是看着你死。”陈念国都计划好了,不就是死嘛。可唐誉太难杀了,早产没死,肺炎没死,下毒没死,车祸也没事。就连狙击手都打偏了!

反正他这些年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为了今天。

语音通话的声音在唐家人听来就是天籁,震动着他们的神经细胞。唐禹在谈判专家的同意下才接通,小心翼翼地开口:“陈念国,是我。”

“你是哪位啊?姓唐的。”陈念国听不出来,早就忘了那些人的声音。

“唐禹,我是唐禹。”唐禹压着强烈的情绪,“我要听唐誉的声音。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无条件答应一切!”

“是吗?那你们现在……先把庄园和酒庄的员工解散,单方面毁约全部订单,先试试,让我看看。”陈念国狞笑,他不止要让唐誉死,还要毁掉唐家的信誉。

白洋看向唐禹,唐誉曾经说过,庄园和酒庄的职工都是残疾人。

唐禹压着喉咙里的挣扎,最后重重地说:“好!我同意!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想让我听到唐誉的声音!”

“现在你打开手机,对着你所有的工作群发送反动话语,让我听听。说啊!”陈念国对着唐禹下令。

连警方都看向了唐禹。

“好,我可以说!只要你让我听到唐誉的声音!”唐禹豁出去了。

陈念国看着旁边刚刚苏醒的唐誉,把手机送到他的嘴边:“来,说句话,让你爸爸妈妈听听你最后的心愿。”

所有人都捏紧一把汗,等着听他们期盼的声音。只要活着就好。只要给他们一点点的希望!

“我……”然而唐誉的希望又是那么现实,“我,我不允许,家里任何一个人……同意陈念国的要求。”

“我不允许,你们……听见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金牌四辩,在线骂人。

第119章 公开的遗像

说完之后,唐誉干咳了一声,咳出飞溅的血沫。

血沫飘飘洒洒落在他的浅驼色裤子上,像完成了一幅绝美的画,要给他炫丽短暂又丰富饱满的人生落在一个落笔。他自认为得到的太多,所以从不敢浪费,更不敢和别人声张,现在他唯一的期望,就是他之前得到过的,家里人也能给白洋一些。

你们不用像爱我那样去爱他,因为我知道太过强人所难。只要一些些,家人的安抚和能力的覆盖,就足以让白洋过好接下来的半辈子。他会带着我那份继续活下去,回壹唐也好,离开壹唐也好,他都能活下去。

他会成为职场上顶天立地的一个人,他不敢倒下,他知道他在代替我活。他的口才,他的生命力,他的胜负欲,将会支撑接下来的日日夜夜。

而他现在更清楚的,是陈念国想要干什么。

“我不允许,你们听到了没有!”唐誉生怕家人听不清楚,生怕他们动摇根本。因为他了解,家人一定会动摇!

陈念国他要瓦解家族的社会信誉,这不是自己一条人命相关的事,更关乎到家族的根本和基础。一旦作出单方面的毁约或者破格的违规,就算将来能解释清楚只是为了救人,只是缓兵之计,但落字生根、出手为真,还有多少人愿意全心全意回以信任?

唐家,不能有这个污点!

更何况,一旦答应了第一步,陈念国就会狮子大开口。他会要求家里人无故中止各种各样的工作、战略合作、经济项目,尽管中止并不是一句话就能落实,可带来的后患无穷。唐誉太了解家人,就如同他们了解自己。

他们,一定也能明白自己的决定。

唐禹始终不想相信,刚才那句话是唐誉说的。他的痛苦带有矛盾的成分,束手无策地听着,站着,无能为力,又觉得果真如此。这确确实实是唐誉能说出来的话,就算一只手被陈念国刺穿,唐誉一定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

他是已经放弃了。

唐禹和唐爱茉默契地颤抖了一下,他们心有灵犀,这次,恐怕谁也留不住这个孩子了。是他自己执意要走。

“如果你们同意,我就算死,也不会原谅你们。”

唐誉这句话说完,通话就结束了,陈念国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再次用毫无回应的冰冷凌迟这屋里的每个人。唐禹一屁股坐回沙发,他看向双臂,第一个抱唐誉离开保温箱的人是自己,裹着厚厚的襁褓,胳膊只有自己一根手指粗。

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他没法怨恨,不能怨家里人把唐誉教育得太好,也不能恨家里人与生俱来的骨气。如果今天被陈念国当做人质的人是自己,唐禹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楼梯上,正往下走的水生牢牢地攥着唐尧的手,没有了任何的希望。唐誉想在虽然活着,可是却传递了一个他们无法挽救的信号。

他在求死。只要他死了,陈念国手里就没有唐家的软肋,再也没法威胁一丝一毫!

“我要……我要和陈念国通话。”在唐尧的搀扶下,水生一步一停地走下楼梯,“当年陈宗岱的落网和我有关联,我来交换,让陈念国杀了我。我来一命换一命。”

警方这时候站了起来,关键时刻,他们比家属稳得住:“大家稍安勿躁,人质现在还活着,就说明咱们还有希望。”

唐弈戈想要走过去安慰姐姐,可最终也只是捏紧了手机。“卫琢,李新博找到没有?”

“拥川那边在行动呢。”陆卫琢拍着顶不住的傅乘歌。

“找到就给我杀了他。”唐弈戈已经不管了,如果唐誉出事,他不要任何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人还活在世上。

陆卫琢只是点点头,也清楚这是小舅舅说疯话了。“先找小宝,爷爷的人动作快。拥川在外头打电话,那边肯定快了。”

院外的车上,顾拥川连一根烟都点不上:“你能不能闭嘴!”

“我闭嘴?我早说过什么?”季邵也是一夜未眠,青白的脸上凶相毕露,“我早说过,水生他本来就是外人,还有那什么谭刀!李成平!全都是他兄弟!安全问题交给外人,本身就有隐患!现在好了吧,唐誉呢!”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狗嘴!”顾拥川本身就够乱了。

“如果今天跳反的人是水生,唐誉早就没了!真不知道你们脑子转什么呢!水生他到底是外头抱回来养的,他兄弟能可靠吗!”季邵扯了扯领带,右侧忽然呼来一阵拳风,顾拥川的拳头严严实实打在他的嘴角上。

季邵闭上眼睛等了等,等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换成别人,这一拳的代价就太大了。

“成,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大度,我不跟你计较。”缓完了,季邵狞笑着露出森白尖锐的虎牙,一把拧住顾拥川的脖子,“等我亲手把李新博挖出来,顾拥川你就等死吧!”

时间一分一秒而过,唐誉却觉得时光凝滞不动。

陈念国显然被他的话激怒,一拳又一拳地落在他的头上。然而每一次落下来,唐誉都没打算作出闪避和胆怯的反应,他甚至看着陈念国落拳,用视线迎击。陈念国也气疯了,他要杀唐誉,要杀唐家的锐气,要毁了这么多年唐家的努力,结果唐誉几句话就让他白费功夫!

唐誉这小子,真的有点儿邪门!

连杀他都那么难!

又一拳砸下去,唐誉的脸又被打歪,但冥冥当中就像有一股力量,扶着他,板正了他的脸,连坐姿都严丝合缝地卡在椅子上,连上半身都没能打弯。尽管血迹斑斑,却又干干净净。

再过一会儿,太爷爷就要来接自己了。

唐誉看着陈念国,欣赏他的气急败坏,你休想毁掉我家。

陈念国打得呼哧带喘,他确实老了,体力已经严重不足。他没能看到唐禹的痛哭流涕和跪下求饶,这辈子都不会满足。坐下后,陈念国揉着打酸的拳头,忽然间笑了出来。

“想不到,想不到,最后我拉的垫背鬼居然是你……水生,唐尧,你爸爸,你妈妈,我都没碰上。但是没关系,杀了你,他们也就活得差不多了。”陈念国一把揪住唐誉的头发,“呸!我不甘心啊,你明明是你家最没用的一个!我儿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做了好大的跨国贸易!”

唐誉的牙周只剩下钝痛,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争取最为清晰的发音。“你儿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不是都死了么?”

陈念国抬手就是一巴掌。

唐誉将打偏的脸转回来,眼前怎么这么多的白洋?走来走去,看得他眼睛都花了。他像数绵羊那样数着白洋的数量,但又发现自己已经数不清楚。

但有些事情,他就算意识不清也不会忘记。

“我确实……是我家最没用的一个人,但是你不知道我名字的意义。”唐誉连眼睫毛上都挂着血珠,摇摇欲坠,一眨眼就落到裤子上。

“我妈妈家,取名三个字。我爸爸家,取名两个字。我的名字是姥姥和爷爷一起取的,哪怕我一事无成,爷爷说我也是家里的荣誉,永不会改。”唐誉越说话,身板越直,“誉字拆开,是‘兴言’,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也叫做‘唐兴言’?”

“兴为旺盛,言为开口,我生下来……就听不见,姥姥早就想好这个名字,希望我长大之后……能够流利地说话,不要被耳朵影响。”唐誉含着一口血,笑得灿烂,“再有,兴字的甲骨文……是四手托圆盘,同心协力才能举起。我就是那个圆盘,凭举家之力托举,长辈早就把爱藏在我的名字里,太爷爷还为我敲钟祈福。你儿子有什么?”

“如果我出事,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会想办法救我。这就是……我和你儿子不一样的地方,明白了么?”

说完之后,唐誉淡淡地转了过去,准备迎接下一轮暴风骤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快到9点钟,可白洋不喜欢窗外的蓝天。他曾经很喜欢好天气,好天气意味着很多,可以好好训练,可以舒服地吹吹风,现在唐誉找不到,凭什么还有好天气?

“水先生,请您过来一下。”谈判专家不得已才惊动水生。

水生到了面前,话已经脱口而出:“不管做什么事,我们都配合。”

“现在有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我们推测人质已经失去了求生欲,这才是最关键的。”谈判专家是来求证,“在我们处理过的绑架案件里,这种状况最为危险,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技巧让绑匪冷静,但最能刺激绑匪的人,往往都是人质。”

“一旦人质开始刺激绑匪,我们再多工作都是无用功。我们得想法设法激活人质的求生欲……”

不等谈判专家说完,水生的手机古怪地“叮咚”一声。

这个声音水生再熟悉不过,是安保系统里的发件音,但是现在怎么回事?他看向谭刀,谭刀心领神会,去一旁拎着水生的电脑包过来。开机之后水生进入了公司系统,点开内部收件箱,发现了一封很奇怪的新邮件。

是内部发给自己的。

谁干的?水生点开新邮件,第一行就让他泪流满面。

[我是小宝吖。]

“是唐誉发的。”水生偏头痛哭,唐誉上幼儿园之前,总是记不住他自己的名字,还以为他就是叫小宝。上幼儿园第一天,老师让孩子们在作业本上写名字,唐誉就写了“小宝”。

这一行下面是一个视频附件,谭刀帮水生点开,视频播放器弹出了解压好的影像。电脑屏幕的正中心就是唐誉,端正地笑着,朝着摄像头摆了摆手。

“大家好,我是小宝。”

家人朋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纷纷冲向电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奇怪的是唐誉明明在和他们摆手打招呼,可看上去却像在和他们说再见,在进行一场再也不回家的告别。

“如果大家能看到这个视频,那……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对吧?真对不起,我还是没能逃过命运,但是这不是大家的错,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难过。“

镜头前的唐誉明显还在组织语言,看起来他并没有准备好告别。白洋的目光穿过人与人的缝隙才看到唐誉,居然这时候他莫名其妙地笑了。

狗东西,背着我留遗言是不是?

“对不起,我……我不希望大家难过,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的。首先,我希望家人不要自责,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任何人,更不怨恨你们当年做的任何决定。如果你们不出手,会有很多人走上家破人亡的道路,你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是对的事。”

“二大妈,对不起,我用安保系统的内部软件做了定时发送,你不会怪我吧?你肯定不会的。如果我早上不取消发送,这个视频就会发到你的邮箱里,然后……每个人,都会陆陆续续收到我给你们写的……信。”

信?信个狗屁。遗言就遗言,你骗谁呢?白洋真想揍唐誉一顿啊,为什么以前不舍得动手?

“每个人都有啦,我不会落下一个的,会陆陆续续从系统发出去,大家记得检查邮箱。在这里,我有些话想要和玉宸说……作为我的贴身保镖,如果真到了这一天,玉宸你一定非常自责。千万别这样,以后要好好的,别让你哥和你妈妈着急。”

“再有就是……关于白洋。”

“白洋他……现在还不是家里人,我也不知道出事的时候来不来得及带他回去。所以我提前安排,我想……我想白洋被接纳,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能够给他提供一点庇护,提供往后生活的保障。接下来几个月,我可能会买点东西吧,凡是我的,都准备无条件赠予白洋本人,为他往后的生活提供物质基础。”

物质基础?全世界最没用的东西。白洋看着屏幕里轻松说笑的唐誉,目光简直要洞穿电脑。

我要物质基础干什么?啊?你说,你给我说清楚。白洋很想骂人,但失去说话功能的喉咙已经彻底安静,变成了寂静的活死人,宣布他这辈子都不用开口。你小子,拍视频的时候是几月份?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了,你是不是找死?

你背着我,真是一条活路都不给我留。

“我在学校旁边曾经买过一套房子,以及我后来购置作为婚房的那套,也留给白洋,享有永久使用权。不过……我最希望的,是大家能够给他多一些的照顾,就当是帮帮我吧,别让他难过。我知道……他一定能撑下去,只要给他几年时间,他就可以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替我去看看世界。”

屈向北不知不觉地看向白洋的侧脸,唐誉是低估了白洋的情感。

“爸爸妈妈,别太难过,我从来不后悔成为你们的孩子,从来不后悔生在唐家。我要履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不是家里的错。你们要好好的,替我照顾好老人,我先去找太爷爷他们,他们会照顾好我。”

“对了,还有一件事……”

屏幕里的唐誉拉开了抽屉,拿出一张照片。

白洋的身体往后动了动,靠在了屈向北的肩膀上。他在极端的痛苦当中失去了流泪的能力,物极必反,只剩下说不出道不明的笑。笑容震颤着白洋的双肩,要把他的回忆沉下去又颠上来,直到他所有的感知全部震飞。曾经坚固无比的肩峰撑起了首体大的光芒,已然成为了一触即碎的冰墙,照片里的唐誉印在白洋淡色的瞳孔里,留下最为浓重的一抹刻痕。

那张照片,还是他帮唐誉选的。

他亲手,给自己的爱人选择了遗像。他抽中了生命里唯一的一张彩票,但是花了太多时间才去兑换,他被时间拦在门口,用讽刺的语气告诉他,彩票已经过期。

“我不想……太严肃,如果用得上,就用这一张吧。照片原件在小舅舅家,书房的抽屉里。最后……我爱你们,真的,我永远都不会停止爱你们,即便,即便我们不在一起。大家别太难过,好么?”

视频影像到此为止。

每个人都像被捅了一刀,缓不过神。

谈判专家第一个抽离,人质果不其然已经丧失求生欲,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刺激到唐誉,让他愿意活下去。专家把谭刀拉到旁边:“不能耽误,要尝试给陈念国发语音,不能坐以待毙,用家人的名义让他活下去!”

谭刀摇了摇头,人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唐誉少爷早就计划好一切。他哪里会为了家人活下去,在大情大爱面前,他已经放下了家人。

“刚刚他说,希望家里人帮他照顾好白洋,如果你们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会不会有帮助?”专家在搜索机会。

谭刀又摇了摇头。“唐誉他知道……他的家人,朋友,不会不同意。”

“那……”专家一筹莫展,家人不行,换别的!

“让白洋直接和他通话,这就联系陈念国,争取第二次沟通!”专家马上锁定目标,既然家人不行,只能寄望白洋留住他!让他停止激怒陈念国!

事不宜迟,所有人开始行动起来,拖延时间越久,唐誉那边越是危险。也就在这时候,谭星海接了个电话,边接边喊:“水总!李成平醒了!他要联系李新博!”

“让他尽快!快!”专家按部就班地下令,现在就是化被动为主动的最好时刻!两个突破口必须抓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一直都问唐誉这个名字的来历,其实我几年前就构思好了,埋线小能手!

专家:让白洋和他说话。

咩咩:说不出来。

第120章 唯一的私心

特大绑架案的转机终于等来了。

每一起案件都有一个特殊的节点,关乎着之后的走向。在尚不能确定位置的情况下,保证人质安全就是第一要务!

像眼下这种状况,人质已经彻底放弃求生,主动求死的状况,实属罕见!

一般状况下,人质都会激活强烈的生存欲,尽可能地满足绑匪一切要求,只为了能够撑到营救的那一秒。人质的社会关联、家庭关系也就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动力,名声、权力、父母、宠物……等等一切,凡是能挂钩的,都能起到一定作用。

然而唐誉只留给专家们一片一筹莫展。他所有的社会关联和家庭关系都是奔着反作用去,就是因为深度挂钩,反而让他活不成。

千钧一发之际,唐誉的视频录像又打开了一道生门,让专家们抓住了一线生机。摒弃私心的人最难活,唐誉的私心终于浮出水面。这一缕私心就是链接他的一根丝线,拽住风筝一样拽住唐誉。

这风险很大,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唐家已经乱了,专家们要快速行动,双管齐下,不能错过黄金时间!

“我们要立刻和李成平联系上,让他稳住李新博。”专家看向谭刀,“立即打电话!”

打电话的人打电话,剩下的彼此安慰,互为心理支柱。唐誉的视频完全就是死亡宣告,每个字都在告别,可每个字都在不舍。白洋开始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帮他选照片,好端端的,选什么啊?

还以为他要拿着那张照片去相亲呢。

照片里唐誉就像不是这个世界配得上的人,在人间惊鸿一瞥就回去了,还有雪白的鸽子陪着他。白洋百思不得其解,唐誉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给每个人都留了遗书。怪不得他最后会精神分裂,他清醒地走了一回倒计时。更可怕的是,这是他完全自愿的,出于爱,出于什么……

狗屁的责任,去你大爷的荣耀。

傻逼。

白洋擦了一把脸,这才发觉太久没有做表情,所以整张脸都木了,摸上去硬邦邦的,完全没有柔软,活像木乃伊。他不理解曾经的风云搅动,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阻止一切发生。

你们的事业你们自己担着,关唐誉什么事?他生下来就听不见,你们还要他那么辛苦干什么?

还“所有房屋都留给白洋,享有永久居住权”,这就是你说的“殚精竭虑”?傻逼!你是真敢说!你有本事留给我一副棺材板!我他妈今天才看得起你!

白洋又恶狠狠地抹了把脸,朝着北哥望过去。

屈向北接到他这个眼神,心里只觉得不秒,非常不秒。家族和家人留不住唐誉,这个世界也快要留不住白洋了。白洋这个眼神,就是在和他告别,和屈南告别。唐誉尚且有这么多家人朋友,他都能说不要就不要,白洋他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妹妹。他知道如果他出事,自己和屈南一定能照顾好王笑凡,绝对不会不管她。所以他走得更快,更不带犹豫,更是一身轻,他说走就能走了。

自己不清楚时间线,所以屈向北不确定唐誉是什么时候录了视频,但显然录视频的时候,唐誉并未预料到他和白洋接下来的发展,白洋也吝啬于流露情感。时间给他们打了一个残酷的时间差,剁开他们彼此交织的人生。

他以为他能活下去,留下了一切,他却宁愿不要一切,只要他活下去。阴差阳错,殊途同归。

而唐誉留给大家的“遗言”信件,也开始陆陆续续地送达,第一个收到的就是唐爱茉。

唐爱茉拒绝打开,邮件通过安保系统内部传送,只要她不点开,她就永远不用面对儿子的“牺牲”。她没有勇气去看,也无法说服自己去拥有这份勇气。陈念国的目的达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在唐家上演,推向无可挽回。

紧接着,就是唐禹。

手机响,唐禹也没有拿起。他这双手拿起过太多,婚礼的时候牵过爱人的手,车祸时掰断了撞歪的车门,又亲手推着爱茉进了抢救室。他签了无数……数不清的病危通知单,好像比他签过的工作都要多。

犹如凌迟,一个一个人的手机响了,开始收邮件。这一个,那一个,全部都是唐誉放不下的人。

唐弈戈在嘴唇在颤抖,他已经用尽全力咬紧后槽牙,他真的用尽全力了,但仍旧无法控制。这不是他给唐誉计划的未来,唐誉比他小5岁,无论如何,不能走在自己的前头。唐誉才25岁,他懂什么?他刚读完书,只参加了几个月的正经工作,小屁孩似的,却懂得怎么给家人留遗像。

唐弈戈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地摇头,用下意识的微动作抗拒着命运送达的最后时刻。

傅乘歌也没有勇气打开,原本就清瘦的他失去了傲气凌人的姿态,只能靠在陆卫琢的肩上。陆卫琢同样不敢,但跌跌撞撞冲进来的顾拥川已经点开了,他没有看到视频,他还以为是普通邮件。

[拥川哥,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不要为我难过,我只是提前去那边找家人。

从小到大,哥哥姐姐都这么照顾我,我很开心,一点苦都没有吃。我会永远记得咱们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希望你接下来的日子能带着我那份好好生活。工作不要太拼,记得提醒鸽子好好吃饭,还有,提醒卫琢多看看身边人。你不要总是和季家对着干,季家叔叔也不怎么好惹呢。小时候你们总是偷偷带我出去玩儿,给我买跳跳糖冰淇淋,我已经享受了太多的幸福,所以没有遗憾。

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着你们一起变成熟了,我在你们记忆里永远是一个年轻的弟弟,对吧?你们会越来越成熟,变成可靠的顶梁柱,再想起我,我永远都是小孩儿。但这不要紧,时间永恒,只要你们感觉得到,我永远都在。我没有离开,换了个方式而已嘛。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我,但你见到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我。

当你呼吸的时候,就是代替我,幸福地活到了最后,好么?

拥川哥,我爱你。要幸福。

帮我照顾白洋。]

啪,手机掉在了地上,顾拥川的金丝眼镜也掉在了地上。他刚才看了什么?这是什么?

来不及捡眼镜和手机,平时呼风唤雨的顾拥川也只剩下找唐弈戈这一招。不管发生什么事,唐弈戈总是他们这帮人的精神领袖,总能带他们杀出重围。然而这次唐弈戈却没能给他任何帮助。

无望的目色已经沉到了眼底,唐弈戈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联系上李成平没有?”唐禹打破屋里的死寂,还没到最后,谁说他的儿子救不回来!

“已经联系上,那边马上就和李新博联系,谈话重点已经传达。”专家一直没有休息。

医院里,李成平的身边也有不少人,刚刚苏醒没多久的他还压着氧气罩。他朝着护士抬抬手指,意思是把他的床升起来些,又朝着旁边的护工伸手,再次要他的手机。

谈判专家的意思已经传递到了,他儿子惹出来的祸,现在还不能放弃。李成平在护士和同事的帮助下坐直,氧气罩换成了吸氧管,时隔几个小时,再次拨通了李新博的手机号。

这个手机号,现在只有他能打过去。李新博拉黑了其他的人,只留下他这一个号码。

风很大,李新博站在15楼的顶层,专门等着这一刻。

电话拨通的一刹那,医院的检测仪器上,李成平的心跳直线飙升。

李新博的心跳也在飙升,笑着问:“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现在才知道骂我?”

“唐誉在哪儿呢……”李成平用力地问,已经过去这么久,唐誉还活着吗?

“你怎么不问我在哪儿啊?”李新博深吸了一口气。

“唐誉在哪儿,你知不知道?”李成平呼呼地喘气,“如果我问你,你在哪儿,你说吗?”

“我说啊,我怎么不说?我干嘛不说?我现在就在密云,警察应该能找着我了吧?他们是十几辆车一起打掩护,我只有一辆车。”李新博想得可明白,也决绝得很明白,“我好像都看见警车了。”

不止是警车,还有几辆黑色的轿车一起往这边开,宣告着这一场追捕即将落下帷幕,生命也到此为止。李新博暂时没认出那几辆黑色轿车是哪一家的,但肯定不是唐家的车。安保部门的车他都认识。

唐誉出了事,行动的不止是一家人。真是声势浩大,众星捧月。

“新博,你有什么情绪,有什么不满……你和爸爸发泄,你杀了爸爸都可以。但是……”李成平默默地掉眼泪,不止是为了唐誉,“你有什么情绪,不能报复在唐誉身上。你明知道……”

你明知道唐誉落在陈念国手里是什么下场。

李成平心如刀绞:“你……你为什么?你什么时候认识陈念国?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什么时候认识陈念国啊……我想想。”李新博挠了挠头发,“哦,就是妈妈去世那年,就是那时候。”

刚刚稳定的心跳再次疯狂飙升,突破了150,李成平气息微弱,却好似惜字如金。

“你是不是都想不起来了?不记得了吧?也是,时间太远了,你哪儿记得这种事。”李新博蹲了下来,“8岁,我8岁那年,对吧?你还记得吧?”

“你妈妈的死……和唐誉没有关系。”李成平再次出现了心律不齐的症状。

“是,咱家的事情从来都和唐誉没关系,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还记得我妈当年的心愿吗?你们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她什么?”李新博大声地质问。

李成平却说不出来。

“你忘了吧?你记得唐誉的一切,连你老婆的一点点小事都记不住,你姓唐吗?”李新博问。

李成平压着咚咚咚不停跳动的心口,吐字艰难:“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的错。你不能……”

“妈妈死的那天,你在干嘛呢?”李新博的语气居然出现了哭腔,“我问你,你当时在干嘛?我问你啊!说话!”

李成平泪如雨下:“是我……做父亲不合格,做丈夫不合格,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冲着我来。唐誉是你弟弟,也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你不能……这么对他。”

“要不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早就下手了!你以为我不痛苦?你以为我不想死吗!要不是我们一起长大,你以为玉宸能活着!我凭什么不能!”李新博看到车子停在了楼下,痛苦是真,恨也是真,“妈妈死的那天,你是不是在唐誉幼儿园保护他的汇演现场?我问你,是不是?”

李成平大喘一声:“是。”

“你为什么不回来?他一个幼儿园汇演,至于那么多人吗?公司有那么多人,你让别人替你一下,很难吗?凭什么……凭什么他……凭什么他有妈妈,凭什么?”李新博跪在围栏下方,用脑袋撞击着金属,“我妈到死你都没来!你保护他!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她什么!你记不记得她想要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告诉我们唐誉在哪儿,然后回来杀了我,杀了爸爸。”李成平看到医生在对他摇头,让他停止这场对话。

“我杀了你干什么?反正我都要死了。如果不是为了等你的电话,我也不用拖延这么久,你好好活着吧,别管我。”

说完,李新博该说的都说了,果断地结束了通话,也该结束他罪孽的一生。就在他准备抬腿往下跳的前一秒,手机叮咚响起,他的邮箱来了一封新邮件,来信人是……唐誉。

白洋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他终于和唐誉感同身受,原来生命倒计时是这个感觉。当谈判专家到他面前时,白洋平静地抬眸,生命只剩下一片灰败。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唐誉需要你的帮助。”谈判专家说,“现在我们要主动和陈念国建立联系,我们需要你对唐誉说话。”

专家的词汇非常专业,一直在使用肯定句,增加家属的正向情绪。现在最是需要白洋的时候,白洋作为当事人,却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他这样一摇头,倒是让其他人不明白了。顾拥川刚要上前,唐弈戈拦住他,转身走向白洋,把白洋怼在了墙角里。他真的不想这时候发脾气,所以唐弈戈努力地调整好表情,用他这辈子最平易近人的语气说:“唐誉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现在只要你说几句话。”

白洋第一次觉得唐弈戈也不过如此,他居然也有求人的时候。而后白洋指了指喉结,又摇摇头。

“怎么了?你哑巴了?”唐弈戈反问。

“等等……”刚去厨房给白洋拿口吃的,屈向北一出来就这场面了,他拦住唐弈戈,“他……他说不出来话了。”

“什么?”唐弈戈脑筋没转过来。白洋说不出话?

“他前阵子……患上了失语症,已经有症状了。”屈向北全靠推测,白洋几个小时连个字都没说出来,情况肯定不好。

岂是不好,是超出于专家判断的不好。目前他们只能和陈念国单方面语音或者文字联系,白洋怎么在这个万分紧急的节骨眼上说不出来?

“不管了,先联系吧。”唐弈戈耽误不起,“重新和陈念国谈判。”

“等等!”专家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性,“白洋,你如果给唐誉发消息,他能认出你的语言吗?他认得出来你们的话吧?”

白洋的五官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微表情,他比任何人都平静,他只等着最后的时刻。最后他点头的一刹那,专家和唐弈戈同时升起了最后的希望!

而另外一边,难得睡个懒觉的温焕,也收到了一封企鹅邮件,来信人居然是小猪。奇怪,小猪不是都留言吗?为什么突然发了个邮件?

他懵懵地点开,却看了个半知半懂的开头。

[仓鼠,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正在出差的路上。新公司派给我很重要的项目,必须要去一个地方,工作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用不了手机,所以你要习惯一下自己生活啦。没有我的陪伴,你也要开开心心地工作生活,千万别把家里事放在心上。你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你的未来,你就是你自己,并不是他们命运的累赘。好好做自己吧,我相信你能应对任何困难!

还有,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你的男神,那就勇敢表白吧。你都暗恋他这么多年了,可以试试,成功了固然皆大欢喜,失败了也无怨无悔。人生很短暂,千万别错过美好的风景,也别错过爱你和准备爱你的人,好吗?

当然,我也爱你。拜拜啦,我去工作啦。

爱你的小猪。]

“这什么破公司啊……”温焕看完就莫名一阵心慌,大概是因为从加上小猪的企鹅号之后他们还没失联过。怎么派小猪去那么莫名其妙的地方工作?连手机都用不了?

明明都要过生日的人,却出去工作,那生日礼物还能准时送达吗?温焕越来越不满意小猪的工作环境了,等他自己的事业立住脚,就和小猪面基,然后让他来自己身边当生活助理,跟着自己吃香喝辣!

至于那个男神……温焕从来不敢打陆卫琢的主意。小猪是他生命里的太阳,照亮他阴暗苦涩小老鼠一样的童年,陆卫琢就是高高在上的清冷月亮,不能靠近。再有,同为一个大院长大的孩子,那些孩子早就知道自己是温家老五的私生子。陆卫琢有他自己的圈子,他的好朋友那么多,自己怎么比得上。

唉,赶紧回来吧,回来我给你过生日。温焕又看看手机,在心里继续痛骂小猪的公司,和他那个对他一般的男朋友。

咣当,百草枯的瓶子已经被拧开,就放在唐誉面前。同时放在唐誉面前的,还有那部手机。他闭上眼睛,不愿意看着家里人对陈念国说低三下四的话,不愿意他们妥协半步。

“你看看,你爸爸连给我下跪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你瞧瞧。”陈念国特意支起手机,就是为了刺激唐誉。他已经被唐誉刺激得够够的,轮到唐誉了。

唐誉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爸爸何时这样卑微过?家里人都说爸爸年轻时候是玉面书生,心气儿又高,人中龙凤。

“来吧,这瓶咱俩干了。你先喝半瓶,剩下半瓶给我。”陈念国还想打,但唯一阻止他的原因是他打不动了。他捏起百草枯的瓶子,一只手揪起唐誉的头发,要把他的脸朝上,把药水灌下去。

灌下去之后,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慢性死亡还不如现在就死。

唐誉也没有挣扎,因为他也没力气了。他真的不愿意家人这么讨好,讨好一个……卖国贼的父亲。

在他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闻到了百草枯刺鼻的气味。听说这种农药杀伤力巨大,为了怕人误服,所以弄得气味特别刺鼻,也特别难以下咽。一般人喝第一口就会苦得反胃。一旦被吸收,人的肺部就会出现不可逆的纤维化,慢慢窒息而亡。

还确实不如死得快。唐誉这样想着。

手机就在这时候震了一下。

[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生日祝福,唐誉。]

唐誉一直维持着平静的心,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抽动。他用力地抬起右眼皮,试图看清楚这行字的由来,看出细微末节,看出冰山一角。目光扫来扫去,最后集中在“这辈子”三个字上头,唐誉忽然觉得呼吸很是困难,心口有了灼烧的痛苦。

白洋他要干嘛!

灼烧感附着在神经和皮肤表面,好似一场野火席卷全身。唐誉像沉入湖底又顶破冰层的人,从呼吸微弱到大口喘气,在肺叶的扩张下胸口大幅度起伏。白洋他要干什么?

他说的是“这辈子”,但唐誉了解他,他是要“下辈子”。

一直没有流泪的右眼凝聚了闪亮的微光,唐誉在惊恐之际,痛苦边缘,反复挣扎之后,终于直面到他唯一的私心!

不行,自己不能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几天都是吃着倍他乐克在码字,写得我心绞痛。是he!he!大家放心!

新读者也不用害怕,我不是所有文都这个调调!我也有甜文!

咩咩:别人挨骂不活了,唐誉挨骂就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