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哄
岩兰草的香气进入白洋的鼻腔,亲密无间。
他是不吝啬哄人的,没有什么门门道道,也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就好像他俩的型号,一开始还争一争,因为两个人都没想过当0号。可是后来争来争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只要是对方这个人就行,只要是对方。
白洋被唐誉的香水味包围了,感性欺身而上,轰走了他的理性。唐誉没有扭过头,只留给他一只耳朵,但一只耳朵也够了,白洋咬住左耳干净的外耳廓,把鼻尖埋在他的发丝里。
头发里也很香,唐誉这个人怎么这么香啊?白洋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交叠的剪影落在电脑屏幕上,压得空气不断加热。
“不就是说了个话嘛,唐部长,你至于吗?”
像无数次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哄人,白洋的声音把唐誉的耳朵盖住,绒绒的。唐誉闭上眼睛,每个末梢神经都被绒花般的气息震动搔刮,撩拨他的皮肤表层。白洋的鼻尖再次往岩兰草的香气中深扎,混合着唐誉温热的体温。
“普通同事之间的关系,连一句话都不能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霸道的脾气?”
白洋的鼻尖往唐誉的左耳后拱。
伤疤犹如一道贴身的胎记,烙印在他们的亲吻夹缝当中,增添了名为“心疼”的缝隙。白洋俯身向下,温润的舌尖试探性地舔了下唐誉的耳尖。
唐誉立即打了个哆嗦。
因为离太近,白洋那副价值连城的眼镜已经起了一层湿润的水雾,犹如他们紧贴彼此,它紧贴着玻璃。白洋的身体在唐誉的侧脸投下阴影,低垂的头刚好掩藏了他的动作,像是藏起了一弯皎洁的天上月。
“你也知道我霸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唐誉明知故问,一把抓住他搭在自己胸口的右手。
十指连心,他们的食指连通着浮动的对视。
白洋笑了笑,没说话,再次往唐誉最敏感的肌肤发起攻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唐誉的耳朵特别好亲,光是亲吻这一个流程就让两个人无力招架。舌尖顺着竖道的淡粉色伤疤上下滑动,要抹掉它带来的伤痛和切口。
伴随着舌尖的挑逗和滑动,白洋恨不得吞食这道疤痕背后的细节。他并不想知道人工耳蜗手术如何进行,哪怕这是被患者家属誉为“伟大魔术”的壮举,哪怕它可以把唐誉从无声的世界带回来。
在白洋心里,这个手术从来就不是值得歌颂的事情,仅仅对他一个人来说。
唐誉的手顿时握紧了,湿润在他发丝里蔓延。他一把握住白洋的手腕,犹如捏住了白洋那被誉为“首都体育大学第一防线”的脚踝。见识过这样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再对别人心动?吃过了细糠怎么吃得下粗制滥造?
唐誉暴露在外的耳朵恨不得变成一朵花,蜷缩着绽放开,任由白洋抚摸和采撷。缠着情绪的亲吻发生在他的耳后,舌尖和发丝缠绵,婉转而下。他知道白洋要去亲什么,不掺杂任何扭捏,可却是让唐誉更加动心的触碰。
舌尖继续深入,唐誉的背肌紧绷起来,再也没法装作松弛和不在意。他睁开眼睛,看向完全黑屏的电脑屏幕,不设防地看到此刻的投影。白洋的脸上铺满动容和动情,他无坚不摧的手指被自己的指节牢牢夹着。
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的短头发在唐誉太阳穴旁边,存在感十分强烈。唐誉的左手也伸向了后方,顺着白洋永远不会低头的脖颈摸向他耳后的敏感区。忽然间,白洋舔舐到他发丝当中的某处,唐誉的手再次抓紧,条件反射一样捏住了白洋的后颈。
他勾着白洋的脖子,把他完全压在自己的侧肩上。
白洋被捏得睁开双眼,看向他们面前的黑屏,两道模糊的视线直视彼此,又被彼此的视线吞没。
舌尖舔舐的那地方,埋着唐誉人工耳蜗的内体机。
那是他的弱点,也是缺陷,别说是外人,连家人都不会碰。那个地方承载的回忆只有伤痛,证明自己的耳朵没用。但是自打白洋几年前第一次触摸,它就有了别的意义。
一个圆形的内体机,成为了唐誉的禁区。它通过手术完美嵌入头皮,不可阻挡地夹在皮肤和头骨当中,用坚硬的金属填充了头骨上打磨出的浅凹。危险冲刺进入唐誉的大脑,刺激之下手背凸起了青筋,白洋见他紧张,左手从他胸口收回,安抚性地揉着他的左耳垂。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碰唐誉的人工耳蜗表面,这家伙有多惊惧。他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张着嘴吞吞吐吐像是要骂人,最后也只是克制着骂出“你知道你碰的是什么吗”这样的话。
“别气了啊,我给你赔个不是,以后我注意点儿分寸。”
白洋继续用舌尖描绘那个圆形的轮廓,调整着呼吸地频率,两人交换着只对于彼此的特权。
哼,这还差不多。唐誉偏过头笑了一下,左手也放松了。等白洋开始啄吻他的耳垂,唐誉的嗓音已经蒙了一层冲动,无法掩饰:“你还知道哄我啊?我还以为你今天就要和组员小姐姐双宿双飞呢。”
白洋克制不住笑意,抚摸着唐誉的脸:“真想抽死你啊。”
“你舍不得。或者你换个地方抽我?”唐誉煎熬地捏着他的手腕,想要把白洋的肌肉在办公室据为己有。
“你再多气我几次,说不定就有了。”白洋弹了下他的领针,“穿这么骚?”
唐誉理所应当地捏着他的腰,要把他平整的西装捏出褶子:“过阵子,你陪我去上海吧?”
“去上海干什么?见客户?”白洋趁机整理领带,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
“订做衣裳,然后我们一起骚。我家都在一家订做,已经几十年了。如果身体有非常明显的尺寸改变就飞过去改一下数字。平时他们会把当季最时兴的款式和布料照片发过来,提前半年就可以开始选了。”唐誉是不喜欢他这身便宜的衣服。
白洋值得顶级。
“太麻烦了吧?”白洋不是不喜欢,他喜欢奢华和享受,可是下半年的工作量也是真的大。不管他和唐誉以后如何,他还是想奔出自己的业绩。
“只有第一套特别麻烦,要改3次左右。但是一旦数据入库,他们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建模,你在北京只要选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样式就有新衣服。其实啊,比去大商场选来选去更方便,连同喜欢的配饰一起买。”唐誉想了想,“而且还会根据个人细节进行调整,比如我的……”
唐誉抬起手腕:“因为我有使用手语的特殊需求,所以我的衬衫腋下会比较松,腕口也宽松些,就是方便我抬手。像拥川哥,他胸肌比较好,所以会额外加宽一些。鸽子的衬衫布料比较厚,因为他身型单薄些……”
“还‘拥川哥’和‘鸽子’,你们可真亲热啊,我都要磕你们了。”白洋整了整被唐誉揉乱的头发,打开窗户,让外头的凉风吹开脸上的红晕。
话音刚落,响起了敲门声。
“唐组长,您回来了吗?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好糟糕的台词啊……白洋规矩地站在一边,拿起文件夹,像个刚刚进行完工作汇报的职员。
前台那边,王健运吞吞吐吐地形容着:“我姓王,我是他家人,他应该是组长吧。”
这些消息都是他从女儿嘴里套出来,严昊那小子一开始说白洋应该很有钱,他还不相信。可是到了这里他就相信了……
金宝街,他都没怎么来过。到这里一瞧,王健运的那点流氓气又被另外一种气息压制住了,形容不出来那感觉。他变成了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透过那扇玻璃门偷看。白洋居然能来这里上班?
他不是一个破运动员嘛,还是退役的,为什么来这里上班了?
“您好,王先生,请您稍等,我得帮您查一下。”前台小姐笑了笑,将他引到沙发上,“请您在这里等待,好吗?”
“好好好,您快帮我查查吧,我这儿有十万火急的事。”王健运坐在了沙发上,再次打量起这家公司的大门。
叮咚,电梯门又打开了。
唐麟从电梯迈出,同样站在门口打量壹唐的规模。这是他头一回来唐弈戈这家公司,壹唐,怎么这么小啊?够不够唐誉玩儿的?
这次是突然袭击,唐麟就是想看看那个白洋到底什么样子。是好人还是坏人,总要接触接触。前台看着挺忙的,唐麟就没找她们,而是走向沙发区,翘起二郎腿,想着要不要先和小宝说一下。
自己这次来,可别给唐誉吓着了。
前台小姐走回工位,先是礼貌性地对着沙发区点点头,然后优雅地拿起公司总机。只不过她拨通的电话不是人事部也不是白组长,而是另外一位直属上司。
“喂,水总,有人找白组长。从前没有见过,看着也不像是工作往来或者老同学,是一位年龄偏大的……便装男士。他说他是白组长的家人。”前台小姐向真正的上级汇报。
“好的,我知道了。”水生自从那天听完白洋讲述家事就留了个心眼。那样的家庭,如果知道白洋飞黄腾达,说不定会找上门。所以他提前安排好,不管来公司找白洋还是找唐誉,都要和他汇报。
“水总,现在怎么办?”前台小姐微笑着说,完全看不出在进行最上层沟通。
“你联系玉宸吧,他知道怎么办。你做得不错。”水生夸奖了一番,玉宸那边也提前交代过了。
王健运还在等,右边不知不觉坐了个人,还总是打量自己。王健运也打量回去,那人戴着一副黑色口罩,挺高,看着不好惹。
王健运擦了擦汗,心里痛骂严昊几句脏话,那王八蛋小子,以后他自己来吧!谁爱来谁来!
“您好。”前台小姐的回归仿佛一根救命稻草,“让您久等了,王先生。刚才已经和人事部联系过,白洋确实在我公司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组长,只不过他现在已经离职了。”
嗯?离职了?唐麟坐直了一些,没听说过啊。是突然离职,还是提前避嫌了?
王健运一愣:“走了?他不在这儿干了?”
“是的,白洋已经不在壹唐拍卖行了。”前台小姐滴水不露地笑着。
“那您能不能再帮我联系一下那个什么……人事部,问问他走了之后去哪里工作了?还是你们公司吗?有分公司吗?”王健运想要耍赖,“不行,人是从你们这里走的,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这样吧,我请我们人事部的经理出来,让他和您沟通,好吗?”前台小姐稳稳的。
“好,您快去找!”王健运又擦了把汗。
前台小姐点了点头,对着旁边的陌生人问:“您好,请问您今天有预约吗?您找谁?”
“我不找,我先看看。”唐麟摆摆手,和唐誉有点像的眼睛眨了眨。这是白洋的什么人?看着不怎么样啊。干脆啊,自己也等着吧,等人事部经理出来好好审一审。
几分钟后,人事部的“经理”出来了。唐麟斜靠在沙发上,眼睛一下子就笑弯了。
救命!三少爷怎么来了?谭玉宸原本是出来处理公务,没想到撞上了一尊大佛。但他还是很镇定地走向了王健运:“您好。”
“你好您好,经理您抽烟。”王健运上来还想弄套近乎那套,从兜里拿烟,“这是……”
“不不不,我不抽烟。”谭玉宸躲开唐麟的目光,唐家人也就是唐誉的目光温和,“请问……你就是白洋的家人?”
“对啊,我是他姑父!亲的!亲姑父!”王健运拍拍胸脯。
“那就好,既然是亲的家里人就好办了。”谭玉宸从兜里拿出一张字条,“白洋那孙子辞职之前问我借了30万,这是他的借条,这底下,是他的亲笔签名,和红印指纹!”
什么!白洋临走还借钱了?那现在这不是……找到自己这个冤大头上了!王健运的动作顿时就僵了。
“你是他亲姑父,我正愁找不到人呢,刚好,这不就是找上你了嘛!走走走,我和你聊聊这笔钱。”谭玉宸搭着他的肩膀,手腕一拧,拧着王健运往电梯走,“我和你说,白洋在我们公司可不止借了一个人的钱,你先把我的还上!走,咱俩找地方聊聊去!”
“不是,不是……”王健运莫名其妙被推进了电梯,“我不知道他借钱啊!”
“走!”谭玉宸看他就烦,虽然水总没交代细节,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进了电梯之后他连忙按了关门键,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一只手伸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也下楼。”唐麟大摇大摆地迈了进来,他得看看这白洋到底什么家事。
刚刚回到工位的白洋揉了揉后腰,那狗东西掐人是越来越疼,专门掐他腰窝。这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王笑凡:[哥!我爸是不是找你去了!]
王健运?王健运来了?白洋顿时半身麻痹,迅猛地看向了前台。前台不像有人,他匆忙地走了出去,想要把王健运拦在公司外头,不管他为了什么,都不能进来。不然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在壹唐工作?
“白组长,请你先回去一下。”以往温柔可人的前台小姑娘忽然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淡定地推了推他,“水总交代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用你亲自出面。”
作者有话要说:
咩咩是公主的保护罩,唐家是咩咩的保护罩。
公主:我就说了不用担心吧,power!
第82章 乌云将至
手上的力道不轻,居然能把白洋给推回来。
但推回来的力道又何止是一双手,还有她传达的话。
“你说什么?谁?”白洋还在往外看,王健运人呢?既然王笑凡说他来了,那王八蛋怎么会不来?
“是水总的指示。”前台小姐再次给他往里推,这一次将白洋完全推回了壹唐,“请你放心,‘壹唐’的‘唐’不会让你在任何事情上为难。”
白洋这才听懂她的意思,仿佛不认识平时笑嘻嘻和自己打招呼的那个小姑娘了。以前白洋只觉得她比自己年龄还小,现在又觉得自己比她小很多。他只能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她。
前台小姑娘又站回了她的工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没事还能开开小差。
“壹唐”的“唐”……白洋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她的话语,难道她是水生公司的人?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意料之外的危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滑过去了,放在白洋的认知里完全不可能。
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有摆脱原生家庭的能量,只要他们一出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现在一把大伞罩在他的头顶,就像唐誉说的,只要家族的能量够大,他的家庭问题就会变得很小。
白洋坐回工位,半晌都没说话,也没有给王笑凡回信息。他相信小凡只是不过脑子,他爸问什么她就说,然后她又反应过来她爸要干什么,所以急急忙忙打报告。可是他不相信这件事是王健运一个人想出来的。
王健运他根本就没有脑子,没有主见,不然也不会把小凡养得乱七八糟。王健运是一个拎不清又胆小如鼠的人,背后肯定有人给他出主意……会不会是……
严昊!白洋只能想到他!
这孙子……白洋捏了捏眉心,必须找个时间和小凡好好谈谈。白洋再次看向门口,壹唐的那扇门就像金箍棒给他画的门禁,让他第一次尝到了被家族力量庇护的感觉。同时他又想到了唐誉。
唐誉天生耳聋,夜奶又没有吃好,幸好有这样庞大的家族庇护,不然小时候一定会吃苦。
金宝大厦的大堂沙发上,王健运几次三番要走,又几次三番被谭玉宸按回来。
“你别急着走啊,白洋到底是不是你亲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跑啊!”谭玉宸真想打他一顿,这种满脸挂着坏水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就是给白洋拖后腿的。
唐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笑容越来越淡。白洋家里还有这种人?他到底什么家庭?怎么这么麻烦?
王健运又一次试图甩开谭玉宸的手臂:“我都说了,他欠钱那是他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今天可真是倒霉的一天!王健运满头包,还以为来一趟多多少少能敲白洋的竹竿,没想到被那小兔崽子给阴了!敢情他早就跑了,还和别人借钱!王健运真是在心里骂了个稀巴烂,他早就和严昊说了,白洋一个运动员没多少钱,他两头都得还钱呢!
但是严昊非说他那个破眼镜价值连城,不像没钱。
是!他和别人借了几十万,当然买得起了!早就把钱挥霍一空!王健运气得额头鼓起青筋,自己居然撞上了白洋的债主!
“当然关你的事了,我找不到他当然就找你!”谭玉宸还有点表演天赋,拎着王健运的后脖子就按回来,“这样吧,要不然你还钱,要不然你带我找白洋去!”
“我上哪儿找他!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王健运再次痛骂连天,白晖的儿子怎么可能混出头,这都是基因里的坏水!
谭玉宸就不干了:“那你还钱啊,最起码先还我个一万两万的吧?”他手上力量大,咄咄逼人的样子也真坏,“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能骗我,你和他有血缘关系,你要是不想给钱就带我找他!走走走,现在我跟你回家!白洋那孙子是不是在你家躲着!”
“我没钱!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去!”王健运用尽全力把胳膊一甩,终于甩脱了那人的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时候再不跑就没辙了!王健运翻过沙发,朝着金宝大厦的门冲刺,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谭玉宸刚才是假装松手,现在也假装追击:“喂!你别跑!你给我站住!咱们去公安局报警!保安!保安!帮我抓着他!”
妈啊!还要抓着自己去报警!王健运跑出了人生最快的速度,脚底抹油一样冲了出去,撒丫子就在大马路上跑起来。谭玉宸追着追着就放慢了速度,同时朝着安保摆摆手:“我和他开玩笑呢,不用追。不过啊,你们这工作也太松懈了,没有门禁卡的人别放上来。”
谭玉宸站在他们面前指指点点,用安保公司那套给他们上课。本来就是,要不是他们不小心放了人,王健运怎么可能摸到壹唐的门口?
但是这事也难办,办公大楼的人员流动性太强,上班、求职的也多。所以谭玉宸意思了几句就回来了,完成了水总给的任务固然高兴,正准备兴高采烈回去喝AD钙奶,一看到三少爷,恨不得变成没有存在感的鹌鹑。
“玉宸啊,过来。”唐麟站在电梯门口叫他,“刚才的事办得不错,我带你买AD钙奶去。”
“嘿嘿,好巧啊,三少爷你怎么来了?”谭玉宸磨磨蹭蹭地过去,家里那么多少爷,谭玉宸真的很怕这个。
“你这么怕我干什么?”唐麟摘了口罩,“白洋家里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水总最高指令让我把王健运弄走,避免白洋和他见面。至于其中的细节,我什么都不知道。”谭玉宸保持着距离。
“哼。”唐麟笑了笑,“挺好。所以白洋没离职?”
唐麟一笑,谭玉宸就发毛:“没有,上班上得可好了,最佳员工。”
“你还挺偏袒他,看来你和他关系挺好?他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我还没开口你就维护起来了?”唐麟先一步上了电梯。谭玉宸在他身后阿弥陀佛,三少爷赶紧走赶紧走吧,全家只有唐誉少爷最可爱。
“你是不是想让我赶紧走?”唐麟忽然回过头。
谭玉宸举手发誓:“三少爷,天地良心,玉宸绝无此心。”
白洋在工位上坐不住,心里一团乱麻,干脆给屈南打了个电话。屈南正训练,气喘吁吁地接了:“喂?喂?”
“我有事和你说。”白洋叹了一声。
“你和唐誉是不是分手了?”屈南的语调里居然掺杂着一丝期待。
“你……你别瞎想,我上班呢。”白洋翻了个白眼,但是一想屈南这么讨厌唐誉是因为吃了7年洗脑包,这白眼又翻回来,“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
他这样一说,屈南就严肃起来,擦汗的动作也停了。“回哪边?他们是不是找你麻烦了?我就说当时……”
“你别太激动,也找不了我什么麻烦。”白洋安慰了几句,“你别担心,他们没那个胆子找我,而且……我和白晖见着了。”
屈南那边叹了一声,又猛然爆发,将手边的矿泉水狠狠砸在了地上。白晖居然出狱了,他为什么没死在里面?要不是他,白洋这些年至于这么坎坷?要不是自己家让他住,白洋高中3年都要睡大街了!
连屈南都恨他,恨不得他立马死。
“你别着急,冷静冷静,他已经没精力蹦跶了,现在跟个死人似的。”白洋顿了顿,“我得回去找小凡聊聊,我怕我一个人劝不动她,我得让她分手。你和她也聊得来,咱俩一起劝还好些。”
“行,我没问题,你什么时候叫我我就什么时候请假。白洋……”屈南不止是愤怒憎恶,“这事,唐誉知道了吗?”
“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以后会告诉他。他……他说他可以接受,他……不小心眼。”白洋说。
“行了行了,我暂时还不能接受你俩搞在一起,所以听不了你们秀恩爱。绝了,我破碎那天你俩过夜……”屈南委屈得要命,“白洋你是不是真的特别认定他?”
白洋抿着嘴,“嗯”了一声。
“成,你以后自己和北哥解释,我可不管哦。”屈南说,曾经还以为白洋谈恋爱不需要操心,毕竟他的人设是精明市侩利己主义,而且还有那么——长的择偶标准。但是话又说话来,那么——长的择偶标准都让他给找着了,非常励志了。
只要不降低标准,就能找到满分的对象。谁能想到世界上真有白洋要的这种人啊!屈南不解!
白洋刚结束通话,壹唐门口的电梯再次打开,谭玉宸和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那陌生男人在谭玉宸的引路下直接进了SVIP办公室,关门之前还特意看了自己一眼。
完大蛋了,又是哪个竹马吧?白洋想着就把老六叫了过来。
“我来了。”谭玉宸从工位拿了个AD钙奶,和三少爷聊天好害怕,赶紧喝几口压压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水总吩咐,把人弄走,你不用出面。”
还真是这样。白洋感激地捏了把他的肩膀:“多谢……那……水总他……”
“水总什么都没说,你家的事我也不知道。”谭玉宸又不傻,那种亲戚,谁会愿意承认啊,“放心,没事。以后他再来,我帮你打出去。”
“谢谢。”白洋一直都知道老六很靠谱,但是没想到他这么靠谱,果然能在唐誉身边当保镖的人都不是虚有其表。
“还有,你应该能联系到水总吧?”白洋又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没好意思要,你帮我表达一下感谢。”
“没问题。”谭玉宸挑了下眉毛,然后看向SVIP办公室,“唐麟,三堂哥。”
嗯?唐麟?姓唐的?白洋又被老六漏题了,居然不是竹马,是唐誉的哥?
SVIP办公室里,唐誉先把杨宇文请了出去,然后半无奈半埋怨地说:“三哥哥,我现在是在工作,我是有工作的人。”
“知道啦知道啦,你长大了,开始工作了。”唐麟用两只手捧了捧唐誉的脸,“打扮得这么好看,搞办公室恋情?”
唐誉没觉得今天怎么打扮:“我就卷了个头发嘛。”
“好了,我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但是我身为家人总要知道他怎么样吧?”唐麟走到百叶窗旁边,偷偷扒拉出一个小缝隙。
那个叫白洋的人,就在正对面忙碌着,打字的时候身体板正,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桌上放着一盒烟,时不时抬一下金丝边眼镜。
“他抽烟啊?”唐麟偏着头问。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抽,从来不让我抽二手烟。”唐誉解释。
“我不信,他看着挺能欺负人,平时没少骂你吧?”唐麟一笑,“你哥我可是火眼金睛,阅人无数,他脾气比你厉害。”
“没有,他脾气很好。”唐誉把他的手拽下来,“三哥哥你别看了,小偷小摸像什么话?咱们唐家堂堂正正。”
唐麟笑着坐上了秘书的位置,摇摇头说:“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弄你办公室呢,你办公室有个别人,他都不生气?”
他怎么不生气啊?他生气有多难哄你们又不知道!唐誉无辜地摇摇头:“他不气,他心胸宽广,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他长得就不像心胸宽广的模样,不过倒是挺好看的,小宝眼光不错。”唐麟拐着弯儿地问,“他家里成分怎么样?”
这是未来肯定逃不开的问题,但唐誉不准备逃避:“二大妈帮我把关,二大妈说没问题我就不问。他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独来独往。三哥哥……”
“好啦,我又没说不让你俩谈恋爱,我就是问问。人品什么的你自己看,心里有谱儿就好。”唐麟多说无益,小宝已经下定了决心,谁都拉不回来。只是他暂时还没看出白洋有什么超级闪光点,能把小宝迷得今生非他不可。
是个有本事的人,唐麟走到百叶窗旁,再一次偷偷观察。
唐麟这一坐就是一天,快下班才离开。他刚刚离开,另外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就来了,唐誉吃惊地看着李叔的儿子:“新博哥?你怎么来了?”
“我爸让我来接你们,说今天路况不好。”李新博是李成平的独生子,安保部三大巨头的儿子,“怎么玉宸不在这屋?”
“玉宸在外头,这是我秘书杨宇文。”唐誉先引荐,“李叔为什么让你过来?”
李新博打量了一番杨宇文,点了点头,再和唐誉解释:“这个等你回去再解释,听话,没什么事。”
回去再解释?唐誉感知到了空气里的危险成分,恐怕是有大事,不然李叔不会让新博哥专门来接。窗外已经乌云密布,今晚注定不能回金舆东华了,唐誉连忙收拾电脑,边收拾边说:“能不能先把我朋友送回医院?然后咱们再回家?”
“可以啊,没问题。”李新博知道他有个爱人,大家都知道了。只不过他一开始以为这个爱人是同一个办公室的杨宇文,没想到……在办公室外头?
“白洋,走,咱们走了。”唐誉一走出SVIP办公室就叫他。
白洋正在加班,下一个客户这周五落地北京,带着4000万的帝王绿入驻壹唐。组员们已经按时下班,公司里也没多少人,他正准备再看看藏品资料却直接被唐誉拽了起来。
“怎么了?”白洋看向唐誉。
唐誉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先别问,跟我走。”
“我收拾一下……”白洋刚要去碰电脑。
“听我的,先走。”唐誉一把将他的笔记本电脑按上,拔了电源,连电脑包都不装了,右手拎着就走。左手牢牢地攥着白洋的小臂,仿佛他才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白洋什么都来不及问,回头看了看老六。谭玉宸按住耳麦,正在和其他的保镖们沟通,表情和外头的乌云同样沉重。
发生什么事了!白洋跟着走到壹唐的门口,电梯门已经被前台小姑娘提前按好,就等着他们到来。谭玉宸走到她面前时,两个人点了点头,无声传达空气里的信息。
白洋再看向唐誉,唐誉一言不发,可脸上写满了答案。
有人在威胁他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屈南:一想起来我就心塞。好在我兄弟是1!
咩咩:……
第83章 翻车
电梯持续下降,安静无声。
隐约间,唐誉听到了外头的雷声。但或许是他听错,什么都没有。
李新博和谭玉宸也站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发生了什么。唐家一直在找的陈念国,刚刚居然有了消息,找着了!
水总已经带人过去,现在李新博的任务是把唐誉安全地送回唐家。而谭玉宸,则是有另外一个任务。
白洋很想抓着一个人问问,但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清楚此时此刻不应该开口。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场,门一开,其他的保镖们已经就位。李新博的那辆做过特殊处理的路虎就在20米之外,加宽的轮胎和加高的底盘都显得这辆车格外高大,像不可撼动的小型房车。
相比之下,唐誉早上开着来的那辆五菱宏光mini就更为mini。
“你跟我走。”唐誉见白洋有些停顿,便带他走向了路虎。白洋没有提出异议,这时候跟着唐誉就好,万一真发生了什么大事自己还能帮忙。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平时跟在唐誉身边寸步不离的老六居然没有跟着上路虎,反而是走向了五菱mini。
“老六他干嘛去?”白洋问。
唐誉摇摇头,因为他暂时也不知道。作为唐家最为特殊的那个人,唐誉从小到大执行的家族命令就是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如果新博哥今天不来,那么玉宸带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今天新博哥来了,他就要跟着他走,不过问其他。
“老六不是贴身保护你吗?”白洋快上车了,还在问。他想的非常简单,那就是唐誉身边的贴身保镖少了一个。
“新博哥也会贴身保护我,先上车。”唐誉给他拉开了车门。
车门是驾驶座后面的门,位于后车厢左侧。唐誉刚要把白洋往上推,李新博挡住了白洋,朝着车偏了偏头:“你上。”
从来没有异议的唐誉第一次摇了摇头:“可是……”
“你上,快点儿。”李新博不等他说完,不带犹豫地把唐誉推了上去,然后一把拉上了后玻璃的窗帘。随后他把白洋带到后车厢的右车门,拉开后让他上去,同样也拉上了窗帘。
整个路虎车变成了安全堡垒,白洋透过后车玻璃,看到老六已经上车了。另外几辆凯宴也亮起了车灯,像拍电影,此时此刻他身边的唐誉就是被保护的关键证人。
随后路虎车发动,其余的人紧跟其后,缓缓驶出了停车场。等到他们一上地面,专属于夏季的瓢泼大雨已经倾盆而下,砸得挡风玻璃眨眼间失去了透明度。
李新博打开雨刷器,雨刷器飞快舞动,但也只能短暂地刷出一片透明的天空。车里开着冷风,白洋再回头看,车队跟着他们,在金宝街无声无息地移动,好似庞然大物。
忽然间,唐誉的手伸了过来。“安全带。”
白洋一怔,这场景太过诡异,普通人这辈子都接触不到,所以他居然一时间忘记安全带了。唐誉也料到他会忘,这就是受过训练和没受过训练的差别。
自己还没上学,就开始接受二大妈的安全意识灌输。只要上了车就要系安全带,绝对不会忘记。不止是安全带的教育,安保系统里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预案他都见识过,绝大部分都针对于他的这一场意外,甚至,光是自己被绑架的可能性,全家人就提出了无数种解决方式,应对各种各样的掀桌对手。
手抓着安全带,咔哒一声,落入卡扣。唐誉又摸了下白洋的膝盖,隔着布料,他都能摸出两个膝盖的温度和体温不一样。
受过伤的地方不可能好那么快。唐誉把车后的冷风关掉,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原本我想先把你送回医院,然后我再回家,看样子可能要直接回家了。”
“我……和你直接回家?”白洋晃了晃脑袋,什么啊?直接回唐家了?
“对,先回去。”虽然新博哥没有和他明说,但这样极端的雷暴雨天气,唐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新博哥不会绕路,必定是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主。
李新博把控着方向盘,用沉默来代替默认。这么大的雨,飘忽不定的局面,他怎么可能先送那个白洋回医院?
每一场暴雨前都有预警信息,这时候路面上的车不多,再加上已经错峰,白洋甚至看出了一些萧条。很少看到路上这么少的车,跑起来都呼呼带响。一辆凯宴如影随形地开在右侧,白洋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玻璃上有雾,只能看到凯宴轮胎碾起的喷薄雾帘。前方刚好是一个红灯,白洋回头看了看,五菱mini就在正后方。
就在白洋准备拉上帘子时,一辆奥迪插入等候的车队中。白洋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寒气,让他心头忍不住发凉。
这感觉,很像他养不好的膝盖,这几年不管夏天再热,都一直冷津津冒寒气。
红灯变成了绿灯,路虎车第一个开出停车线。白洋的寒冷加剧,他再一次大幅度地回过头,开口说:“那辆奥迪是不是……”
拐弯太快了。所有车都在往左转,白洋除了雨声,还听到一阵不属于正常行驶的发动机轰鸣。原本应该小角度拐弯的奥迪忽然大角度拐过来,像是圆规脱手,整个运行轨迹失去了轴心!
他马上伸手去拽唐誉,没想到这一回唐誉快了一步。
“没事!”唐誉不止是按住了白洋的手,还把隐藏的安全带拽了出来,又给白洋腰上打横来了一道。白洋不明所以地瞪着他,唐誉的浓眉挂着明显的担忧,眼神中却有一股视死如归的镇定。
他好像对这一切都非常熟悉了。
李新博的车技优越,一个左打轮,又一个右打轮,路虎车在街头S形晃动一刹那又恢复了直线行驶。就在白洋以为他搞清楚了一切,搞清楚这一切危险都是因为有人要撞他们的车时,李新博按住耳麦,说出的话又让他呼吸慢了一拍。
“玉宸!跟你的!”李新博瞟了一眼后视镜,瞬间判断出那辆奥迪不是冲他们过来,而是瞄准了五菱mini!
唐誉的手紧紧攥着窗帘,眉心在纠结和痛苦中辗转。他刚刚有所预感会是这样,玉宸开着他平时开的那辆车走,如果有人盯上了,一定是盯着五菱mini。如果要他平安回家,玉宸会自告奋勇,或者不用别人要求就心甘情愿当这个假冒的“唐誉”。
谭玉宸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打轮判断快得很。终于出现了吧,狗贼!
刚才那辆奥迪车一出来,他那个保镖警铃就开始叮铃铃作响。这应该就是一种天赋吧,专属于危机意识的预判性,从前水总也总是夸他很有预判性呢!老大他们虽然身法更厉害,但是这方面比不上自己!
轮胎压着水花,雨刷器要打出火星。谭玉宸瞄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毅然决然一个大拐弯,把车开向了没人的辅路!
奥迪车紧追不放,刚才那次冲撞已经错过,现在完全是致命追杀!唐誉一把拉开了窗帘,他只能看到五菱的车尾灯,其余的细节都深埋在水帘当中。
“不行!车开不动!”唐誉太了解那辆小车的机能性,也就是开着上下班试试,400多米的距离。玉宸平时开惯了顶级配置的好车,就算有炫技的车技也无能为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撞上。
白洋有时候真不想自己的预判那么强,那辆奥迪车完全就冲着鱼死网破去,敢在市区开这么快!也就是今天极端天气,这段路没车了,不然它随随便便一撞都是几条无辜的人命!轰鸣当中,白洋紧紧盯住那辆粉色的小车,尽管他现在坐在很安全的路虎里可一秒钟都不能放心。
老六都快被撞上了!
正如唐誉预料,谭玉宸发觉自己真的跑不掉了。这车的性能和他平时开的车差太远,差了几十个量级,天壤之别。他自己的车稍稍踩一下油门就给足劲儿,这辆车吭哧吭哧慢慢腾腾。
最关键的是,这车上了速度,稳定性也差了一截。对车很有研究的谭玉宸敏感地察觉到轮胎抓地力的不足,下一刻车体一晃,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他就要被顶飞了。
奥迪车刚刚顶了下他的车屁股!
唐誉的心脏也被顶了起来,他再一次看向前方:“新博哥,那车不行,玉宸跑不快!”
“我知道!”李新博能不知道嘛,他又不是不懂。在保证安全的大前提下他按住耳麦:“你们谁过去碰一下!”
不等他说完,后头一辆凯宴已经有了动作,每辆车都是同时运行,和唐誉是一模一样的想法。然而他们的位置太靠后,也无法横穿隔离带,也要保障不剐蹭其他车辆。雨水对视线造成影响,每辆车的雨刷器都刮得飞快。
“前头!”唐誉没往后看,反而指了下前方的红绿灯。
他们要干什么?白洋又一次陷在这些人的信息差里,拼凑不出所有人的意图。但唐誉没有给他拼凑的剩余时间,右臂猝不及防地伸向他,把白洋坐直的身体压在了靠背上。
不止是这样,唐誉甚至忙中有序地拽了两根安全带,在白洋的腹部打了个结。这回是一点弹性都没有了,白洋被牢牢固定在椅背怀里,车子快速转弯的时候,唐誉抬起上身,果断地摘下了白洋的眼镜。
鼻梁上一空,白洋瞄到了唐誉的一个勉强笑容。那个笑容像是在不断地告诉他,不用害怕。
眼睛明明看着前方,下一秒就无限接近唐誉身上的布料。突如其来的离心力和惯性让白洋的身体像左倒去,两只脚都不能沾地。眩晕控制了他的大脑,体感无限接近他背越式跳高的失重,白洋只能下意识地抓着唐誉,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空白之后,白洋感受到了车辆的撞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思考能力,白洋的心被自己曾经的话语钻了一个洞,他想要永远掩盖的句子冷不丁地冒出来,在他耳边无限回响。
你被车撞死,这个位置就是我的!
你被车撞死,这个位置就是我的!
你被车撞死,这个位置就是我的!
恶言出口,不止是落地生根,简直是生在白洋的恐惧里。他说不好的话一向灵验,为什么当时脑子一热就开始胡言乱语!唐誉他对撞车为什么如此熟悉?
他知道提前给自己系安全带,知道拿安全带打结,知道迎击撞击之前摘掉尖锐的物品……他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一场撞击在不断演练。白洋的脑袋撞在唐誉的肋骨上,疼痛间他攥得更为用力,生怕唐誉把所有的安全带都系在自己身上,然后他飞出去!
路面上,改装过的路虎用保险杠撞上了奥迪的侧门。侧门的凹陷逼得路虎只能停车,半个车身压上了马路牙,撞上了隔离带。但最后一刻奥迪还是牟足了全力顶上了五菱mini的车屁股。
强烈的晃动颠簸当中,谭玉宸想要尽量控制住这辆车的平衡,又无能为力。粉色的小车在辅路弹了两下,彻底失去了控制,无头苍蝇一样冲向了绿化带。白洋抬起头的一刹那就看到那辆小车在颠簸中挣扎,谁也不能隔空稳住它。
它最终还是走向了翻车的结局,在路面上打了几个滚儿,4个轮胎全部朝天,停止了它的挣扎。
“玉宸!”唐誉的手摸向了车门。
“你别动!”白洋把他的手拍回去,用尽全力扯开身上的安全带,在砸向地面的暴雨中冲了出去,冲向那辆翻面的小车。
谭玉宸的世界都颠倒了,只剩下安全带勒紧的疼痛。双气囊完全颠开,打得他满眼金星。他的脑袋顶在车顶上,双腿蜷曲在挡风玻璃上,等到他喘了一口气之后,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还好这车是自己开。
要是唐誉开,那不就玩儿完了嘛。
奋力地挣扎中,谭玉宸感觉到车门开了,雨水倒灌,把他的脸全部淋湿。
白洋发疯一样捏着安全带,此时此刻他救的人是老六,也不全是他,还有那个被自己言中的“唐誉”。车冒着烟,白洋把谭玉宸拖了出来,他快速检查着老六身上、脸上有没有出血,不停地问:“你感觉怎么样?你怎么样了?”
“我挺好啊,就是……晕。”谭玉宸还笑,还觉得自己命大。
“那你……”白洋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想着先把老六弄到车上去。
“我没事,千万别告诉我哥啊。”谭玉宸的脸却一白,一口血喷在白洋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呜呜呜呜我的玉宸!
咩咩:敢动我的老六!谁!
第84章 致命的嘴快
热血和雨水同时飞溅在白洋的脸上。
白洋伸手一接,把老六接到了怀抱当中。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接的人是唐誉,莫名其妙就这样觉得。
“六儿?”白洋不敢动他,也不敢动自己,他在赛场上见过很多种伤,也见过有人因为体力透支而吐血。赛场就是一个拼命的地方,真到了紧要关头每个人都在激素控制下只想赢。他以为自己都见过了,也见惯了,可这是第一次……
他亲手把人从车里救出来,又亲眼看着他在面前不行。
“玉宸!”车门还没关,唐誉辨别着瓢泼大雨中的轮廓。陪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就在雨里,唐誉的情绪底色在这一秒里被撕了个两半。一半告诉他,留在车里,一步都不要动,你的生命牵动着太多人。
一半又告诉他,冲下去!
他要活命,又要救人,他要自保,又做不到壁上观。唐誉眼里的雨水全部变成了冰,棱棱地刺入心间,扎得他手指尖都疼。
“别动!”可先一步下车的人是李新博。他知道唐誉要干什么,所以他要阻止!
伴随着他的下车,后车门也被用力地撞上了。瀑布倾泻般的雨水把十字路口浇成了入海口,每一角都拥有杂乱的漩涡和暗流。每辆车的双闪形成了海口里的双眼,注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斜停在右转斑马线上的路虎保持着静态,凯宴上的人正往下跳,奥迪的机器盖子冒着大团白气。
白洋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谭玉宸。脸上的血水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只余下领口的一小块儿红,像枪口的一个红点。
降雨量还在增加,似乎要把北京的天淋成天幕。
水生披着一身雨水从车门一跃而下,头顶立马有人给他撑伞。只不过他走路的速度超过了撑伞人,和等候多时的医生碰了头:“人呢?怎么样了!”
“ct已经出结果了,其余的还在检查。”医生跟着他快步走。
“有没有生命危险?”水生发白的嘴唇颤抖了下,“救活他!”
“水总别急,没有生命危险,送得非常及时。”医生快速地说,“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我们立即安排了检查,通过ct判断是‘创伤性脾破裂’。不算严重……”
“都破裂了怎么可能不严重!”水生语气加重,“您不要为了安慰我,和我玩这些文字游戏!我又不是没受过伤……”
“确实是不严重,和您当年的伤是两码事。”医生并不生气,病人家属冲动是常见状况,“脾脏是腹部左上方的器官,它位置靠前,很容易受到直接的冲击。而且脾脏有丰富的血液供应,血管脆弱,所以出血量是关键。”
“真的吗?您确定不严重?”水生擦了擦脸上的水。
“确定,常见于交通事故和外力撞击,运动损伤中也很常见。有些车祸受伤者甚至感知不到胰脏破裂,回家休息几天觉得肚子疼才就医。还好,病人没有大出血,初期损伤不严重。”医生安抚,“剩下的检查还在继续,请您放心。”
“那就好。”水生的心一路都在喉咙,玉宸那是他从小看到长大的孩子,“其他人呢?”
“都没有事,请您放心。”医生说。
水生怎么能放心,马上请医生带路。医院的灯永远都是那么冰冷,白炽灯要把所有的苍白都照出来。走廊里的金属座椅上有一个人,水生一眼认出是谁。
白洋还没换衣服,一直等在检查室的门外。手里捏着一杯热水,热水变成了温水。他发着愣,都没注意到旁边坐了人,直到水生拍了下他的肩膀。
白洋缓缓地看过来。
“先回去换衣服吧。”水生摸他衣服都是湿的。
“唐誉呢?他安全到家了吗?”白洋直直地看着水生。
“已经到家了,放心。”水生点点头,摸了下他手里的纸杯,水都不热了,“你放心。”
白洋点了点头,他到家就好。
老六是被老大开车送到医院的,李新博没有让唐誉下车,直到有人来接他,换车护送。白洋不放心,跟着老大的车又回了医院,一路上他都在想那辆奥迪,究竟是什么人要对唐誉赶尽杀绝?
“警察是不是已经开始走程序了?”白洋重新调整坐姿,脆弱只停留了几秒,他再次坐好,仿佛一个永远不会被打败的独孤求败。
水生看他强撑的阵仗,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在这种精神状态下,白洋还能抽出精力去问警察那边的信息,很难得。
“是,新博他们都在交警大队,你放心吧,会有一个水落石出的答复。”水生从兜里掏出他的手帕,“擦擦脸吧。”
白洋看了看手帕,考虑一下才接:“如果调查清楚,您会把答复都告诉我吗?”
“会。”水生点了下头,就算自己不说,白洋也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话音刚落,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从走廊一端踏来,白洋不用思考就知道这是谁,兄弟俩的五官有太多的地方相似。
谭星海的西装肩头还有没吸收的雨珠,稳重如他,也在此刻流露出极为少见的惊恐和慌忙,甚至找错了方向,在走廊一端掉了个头。水生不等他走近就迎过去:“是脾脏破裂,没有生命危险,星海……”
“他怎么会翻车呢?”谭星海第一次没有开口叫“水总”,整个过程他听得云里雾里,“谁干的!”
“人在交警大队,你放心。”水生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毛手毛脚,“我们会给玉宸一个公道。”
“交警大队?”谭星海不解地摇了摇头。他这一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已经做好了直面陈念国的准备。可是当水总说出这4个字的时候,谭星海就知道,撞他弟弟的人不是陈念国或者陈念国的人。
如果是他们,唐家恐怕不会把人弄到交警大队里去。
“你先坐下,我去给你们接热水。一会儿你父亲会过来,你好好劝他。”水生给谭星海指了下椅子。
检查室的门不开,谭星海站着也没有用,只好坐下等候。当他和白洋对视的时候,谭星海什么都没多问,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唐誉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知道。
白洋倒是有很多问题,只是这会儿不是提问的关键时刻。“你是……”
“我是玉宸的哥哥,我叫谭星海。”谭星海做自我介绍。
“我知道,唐誉告诉过我。”白洋轻轻地说,在唐弈戈身边工作的人,确实是另外一种风格。
谭星海捏了下眉头,也没精神说什么,只想着弟弟赶紧出来。玉宸他从小就想当保镖,还总是想当威风凛凛的那种,恨不得飘着走。谭星海现在就后悔当初太纵容他,其实……弟弟开开心心当个富二代就很不错。
现在这事一出,谭星海都不敢想怎么和妈妈交代。迷茫之后,他再次看向检查室的门,恨不得里面躺着的人是自己。
“对了,老六他昏倒之前,说让我别把翻车的事情告诉他哥。”白洋最后还是说了,“他……很勇敢。”
“我知道。”谭星海再次掐了掐眉心,气到极点,真的会苦笑出来。短暂的苦笑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对着白洋点了下头:“谢谢,谢谢你在这里陪着他。”
唐家也是一团乱,唐誉毫发无伤地坐在卧室里,隔着门能听到家人们的走路声。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事团团转,他身处暴风眼,反而没有惨遭波及。刚刚医院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说玉宸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阵,可唐誉总是不能放心,也很后悔。
如果他们的路虎再快一点,就好了。
房门就在这时候打开,推门而入的人是他的二堂哥,唐麒。
唐麒拿着一杯姜茶,放在唐誉面前:“你别着急,星海和谭叔已经往医院赶了。”
“玉宸会不会有后遗症?”唐誉忧心不已,“如果他在国内治不好,我们可以包机送他去国外……”
“没有后遗症,他只需要休息,医院会根据他的症状制定治疗方案,他会好起来。”唐麒和唐麟的脸非常像,可却是两个风格,“小宝,这件事不怪你,明白吗?”
唐誉不言语,只是在二堂哥的安慰中喝光了姜茶。如果他不喝,家里人又会担心。
“新博刚刚和我通过话,奥迪的驾驶人叫王涛,你知不知道?”唐麟又问,比起安慰,他相信小宝更愿意听到事情的办理过程。
“王涛……我知道!”唐誉把玻璃杯一放,“不是……不是陈念国么?”
连他都以为会是陈念国,毕竟李新博都到公司接他了。可居然是伊甸画廊的王涛?
唐麟只比唐誉大半岁,可已经有了哥哥的模样。他也不想当着唐誉提那个名字:“不是他。今天确实有他的消息了,家里还在核实,所以新博他专门去接你。但是事情赶巧,陈念国那边的情况还没确定,半路杀出来一个王涛。”
“他为什么要撞我?”唐誉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他不知道你的背景,他只知道你搅黄了他的生意。”唐麒摸了摸唐誉的后心,像小时候那样安慰,“他说,他全部身家都在林雾身上,已经投了几千万造价,现在你弄得他直接破产了。而且那幅画你还找了咱们法务部的人帮忙打官司,按照违约金他要赔偿五六百万,走投无路之下他准备自杀,但自杀的时候又觉得应该拉你一起去死。”
“果然,是因为这个。”唐誉猜中了,这些人操纵收藏市场,就像赌徒一样。如果不是自己的背景够硬,绝对撬不动这些疯狂的赌徒。在几百倍翻滚的利益面前,每个人都疯了,把一幅画从几万块作价作到几百万,几千万。
唐麟点了点头:“你别自责,家里不会怪你,你做的是有正义感的事,是正确的事情,是他们太恶了。”
“所以,我把玉宸牵连进来了……”唐誉揉揉眼睛,“二哥哥,我想去医院看看玉宸。”
“先等等,会让你去的。玉宸也是我们的弟弟,我们会照顾他。”唐麒停顿了几秒,话锋一转,“但是……刚刚新博说,你想要下车,这个做法我不能表扬你。我得批评你了,如果是陈念国,他们还有后手怎么办?”
“我怕玉宸伤太重,救不回来。”唐誉也清楚他冲动了。
“你记住,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护好所有人。退一万步讲,如果他们在国内搞到狙击枪,他们也不会对准玉宸和那个……白洋。开枪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们不会在别人身上浪费机会,所以你要保护自己。”唐麒到现在仍旧心有余悸,那一枪小宝是如何躲过的,至今都是一个谜团。
“我知道,我会注意。”唐誉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反过来安慰了几句唐麒。
等到唐麒离开,唐誉刚拿起手机打算给白洋打过去,没想到一个意外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唐誉接起来,“屈南?你找我什么事?”
“白洋他怎么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屈南在室内馆的更衣室里,他狠狠一拳砸在了衣橱上,连陈双都劝不住,“你自己看看网上那些视频!”
“网上的视频?”唐誉刚刚没顾得上。对,北京发生这么大的车辆撞击事故,一定会播报新闻。他没想过这个新闻能瞒得住,但怎么会有白洋的事?
屈南拳头都破皮了:“为什么,会有路过的人拍了现场,现场中有白洋?他为什么在雨里?他车翻了是不是!”
“不是,你听我解释。”唐誉很少见到屈南这么愤怒,“是……”
“唐誉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白洋他不是在拍卖行上班吗?为什么有人拍到的视频像仇杀啊?”屈南都看完了,那辆奥迪摆明了不是失控,也不是路滑,就是奔着撞死人去。他看不到整个过程,只能看到一个几秒的片段,白洋站在雨水里。
别人可能认不出,他一眼就看出是自己兄弟!
“你听我解释,整件事是冲我来,不是冲他。”唐誉组织着语言,“受伤的人在医院,是脾脏破裂……”
“脾脏破裂?”屈南被陈双劝了几句,听得断断续续,再仔细听的时候就只听到这4个字,“他怎么又破了!”
“什么?”一刹那轮到唐誉控制不住心跳。
“白洋他脾脏破裂过,他现在又破了到底能不能好!”屈南也是急了,“唐誉你究竟……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们那个工作到底在干什么?”
“白洋他……脾脏破裂过?”唐誉接不上屈南的话,两个人鸡同鸭讲,“我怎么不知道?他怎么破裂了?谁干的!”
屈南一刹那清醒过来,糟糕,自己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说多了!
“屈南,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等屈南那边彻底安静,唐誉更加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南妹:感觉要完蛋。
公主:你给我说清楚!(疯狂摇晃)
第85章 接班人
屈南不光是安静,连动都不动了。
唐誉由守转攻,刚刚还是没理的那个,现在气势汹汹地逼问回去:“屈南,白洋他到底怎么了!”
跳高队的更衣室里静得可怕,陈双的一只手压在屈南的肩上,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情绪波动。而屈南的额头贴在衣橱冰冷的门上,门已经开始掉漆。他呼吸急促,仿佛故事里的那个人不是白洋,换成了感同身受的自己。
“学长。”直到陈双心痛地喊出来,从背后抱住了屈南的后背。
在恋人的安抚下,屈南缓缓地睁开眼睛,只是喘气时快时慢。
“到底怎么了!”唐誉快疯了。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可屈南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白洋偷偷住在现代城!知道白洋的膝盖动手术!知道他发生过的一切一切,每个疤痕背后的故事他都参与!唐誉无力地站在他们的友情壁垒外头,就算垫着脚尖往里面看也看不出任何细节。
“谁干的!”看不见就看不见,我自己问!
屈南狠狠地咬了下嘴唇。
“你别告诉我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刚才说了,我听见了,你不要当我傻!”唐誉恨不得飞到首体大去,飞到屈南面前,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打成一串字幕。
屈南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耳边充斥着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惨叫。
“屈南!”唐誉从没想过自己和屈南有这样多的私下接触,“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就把白洋的家底儿查个一干二净!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可以等他亲口和我说!但如果你今天也瞒着我……”
“是运动损伤。”屈南终于艰难地开了口,“竞技场上,运动损伤非常常见,脾脏那个位置非常靠前,猛烈撞击很容易造成……”
“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别把我当傻子。”唐誉给出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再不说,我今天晚上就能把你们瞒着的一切都搞清楚。”
陈双听不到手机里说了什么,他担心的是屈南的精神稳定。屈南这个样子显然是陷入了回忆,这是只有他和白队才了解的过去,连陈双本人都不知道白队曾经脾脏破裂。
越来越多的汗水在屈南的额头浮现,屈南的眼神进入了一场空洞,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的嘴动了动,像是要说,最后也只是发出一声沉重的抽气声。他陷入了回忆,回忆里他和白洋都穿着小学的校服,他又一次陪着白洋回家,两个人的书包都沉得不得了。
但沉也无法阻止他们短暂的开心,今天教练说他们状态很好,只要照着这个状态练下去,今年年底就能参加全国青少年田径赛选拔。
但他们欢快的笑语并没有维持多久,一群人站在白洋的家门口。屈南亲眼看着他们抓着白洋的手腕要他家还钱,在白洋惊恐的目光里,屈南看到了数不尽的泪光。
“你老子欠钱,儿子还钱!”
儿子还钱?小学生还什么钱?屈南再次痛苦地闭上眼睛,泪珠顺着他的颧骨滑落至下巴。转眼他们又到了高一,变成了高中生的模样。那天自己状态不好,想要多留在学校练练,就让白洋自己回家先吃饭。结果等到别人找到他,白洋已经被校门口讨债的人拽进了巷口。
接下来白洋怎么住的院,屈南完全不知道,因为北哥来了。
“是……是……”屈南艰难地说。
“是谁?你告诉我,是谁!不管他是谁!你把名字告诉我!”唐誉艰难地听。
“是……他爸赌博欠的钱,他们让白洋还钱。”屈南猛地晃了下脑袋,脑海里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唐誉扶了下花梨木的桌面,再多问一句的力气都没有。自己果然没预料错,白洋他过节不回家是因为太痛苦。
“他们在校门口堵住他,我那天应该和他一起走,是我的错。后来有人去操场找我,我赶过去的时候白洋已经不见了。”屈南的手出现了不自然的颤抖。
“学长!”陈双马上更用力地搂住他,别这样,别这样,求求你了。
“等到我找到他,就看到他一个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儿。他的白校服上有好多好多的鞋印,好多好多。”屈南抽了一下鼻子,“他说他肚子很疼,但是应该不用去医院,他嘴角有血,我不敢碰他。”
唐誉抓了一把头发,看了看天花板。他放下手,又看向了地面。熟悉的卧室变得很空旷,空气稀薄,压强也不对劲,抽走了他身体里的全部气体。但是行动中的阻力进入了无穷大,唐誉第一次发现他的膝盖也不怎么好了,连动动都那么困难。
“然后呢?”唐誉所有的温和都不复存在。
“然后……然后……”屈南又猛地拍了下脑袋,“我不知道,然后……北哥来了,北哥送他进的医院。”
“屈南你别再想了,没事了。”陈双立马抓住他另外的那只手,防止他再次伤害自己,“你深呼吸,你深呼吸。”
“那你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回家?就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干嘛不陪着他!你不是和他天天在一起,时时刻刻不分离么?为什么那天就分开了?”唐誉进入了口不择言的状态,因为他没法排空这无比强烈的情绪。
他面对着一片空白的画框,等待白洋在跟他回家那天亲口填补上。他摸索到了一片拼图,还是隐藏版的一片。唐誉确信哪怕白洋亲口告诉他一切也会藏起这一片。
可是几秒后他没有等来屈南的答复,说话的人变成了陈双:“喂?喂?”
唐誉伪装平静地清了清嗓子:“咳……陈双,是我,我是唐誉。”
“我知道是你,只是……屈南现在精神不太好,所以唐部长你先别刺激他了,我先好好劝劝他。”陈双说得也急。
“好,你先……劝他。”唐誉想到了屈南的状况,主动结束了通话。他现在已经完全分析不出心情,只是能感觉到一阵抽痛。而且那抽痛是从胃来的,胃一下一下往里缩。
白洋,狗东西。你背负了这么多事情,可是一件都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你撑着那副高自尊到底要干嘛?唐誉抹了一把脸,按住了胃部。
等到雨停已经是晚上,水生坐在副驾驶,驾驶座位上的人是谭刀。
水生已经很久不抽烟了,这会儿破天荒地点了一根。“你现在应该在医院里,不是陪着我办事。”
谭刀像杀红了眼,嘴角挂着凶狠。“小伤。”
“玉宸不是小伤,是我的错,我不该……”水生说。
“和咱们当年比起来,都是小伤,没事。再说了,当年我告诉过他,保镖不是电影里那么四面威风,这个工作充满危险。他自己愿意,就要学会自己负责。”谭刀像个冷面的父亲。
可只有水生知道,他那双眼睛掉过眼泪。
“而且他已经醒了,让星海陪着吧。”谭刀摸着虎口的那道深刻疤痕,“我老婆还不知道呢,我们爷仨想着瞒住她。”
“到时候我去说,我去登门认错。”他俩的婚姻还是水生做的媒人,“你们确定陈念国进去了?”
水生看着前面的餐厅,很小很小,大概就是一个普通家常菜。谭刀点了下头:“跟了一天了,刚刚进去就没出来。水生,我问你个事,如果,如果这个人真是陈念国,你打算怎么办?”
“我都没想好,我只知道先把他揪出来再说。这些年咱们找他太久了,我也想过他出境就没回来,可是……我又总觉得他就在北京。他或许改头换面,连身份信息都变了,我真怕……”不等水生说完,几个人从餐厅走出来。
水生和谭刀同时坐直了,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格外眼熟。周围好几辆车都是他们的人,可真正能辨别出究竟是不是陈念国的人,只有他俩。
“你在车里,我下去。”水生看了谭刀一眼。
“我去。”谭刀要下车。
可水生下一步下去了,车门撞得轻声又决绝。他朝着那个人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踩在时光倒流的痕迹上,好似现在他们就在法庭上,判刑的陈宗岱也在,歇斯底里的陈念国也在。
陈念国发疯的模样历历在目。
水生再次放轻了脚步,不住打量着那人的眉眼。五官轮廓确实太像了,年龄身高居然也对得上。水生提了一口气,装作只是一个路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耳朵里灌入他们的谈话声,居然也是一口北京口音。
等他们走过去,水生也停住了。
谭刀目不转睛地看着水生的反应!
水生回看谭刀,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陈念国,哪怕凑巧非常像,哪怕什么都对得上。水生的血液沸腾了又凝固了,他已经把陈念国的模样刻在脑海里太多年,也就是他不会画画,不然只需要给他一支铅笔,水生就能描绘出陈念国的模样。
刚才那个不是他。水生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
警报解除,但水生心里的警报却一直滴滴答答,像炸.弹上的倒计时。这一晚上他在医院住,时不时就醒来一下,和家里通话,然后去看看玉宸。玉宸醒来了,又睡过去,精神百倍要下床,多亏星海在,镇压他。
等到第二天,水生拿着药膳,推开了白洋的病房门。
白洋刚起床没多久,一看到水生就问:“查出来了吗?是谁要杀唐誉?”
“王涛。”水生把药膳放下,“你知道他吧?”
“王涛……”白洋回忆了几秒,“是‘伊甸画廊’的那个法人?”
记忆力也很不错,水生满意地点点头:“是他。他们作价扰乱市场,我刚刚问过警方,这里头还有洗钱的事。”
洗钱?白洋一直以为这个词离自己特别远。
“艺术品洗钱,这不是近年来出现的事。都说艺术无价,这里面一直都有猫腻。”水生走过去,“正因为太有猫腻所以他们疯了,刚好小宝还请了律师帮那幅画的卖家打合同官司。王涛一气之下,决定要拉着小宝一起去死。”
白洋的头一下就低了,无言面对这一切。居然还是那幅画,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擅作主张。现在自己不止是害了唐誉,还害了老六。
“你不要自责。”水生知道这里面的一切。
“是我的错,是我给唐誉找的麻烦。”白洋没法不自责。
“不,这不是你的错。”水生却笃定地告诉他,“你以为,小宝遇上这种事就能听之任之吗?哪怕这次他不知道,他工作一阵子迟早会接触到作价。就他那个脾气,你以为他看得过去?不,他看不过去,他出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是我考虑不周。”白洋摇摇头。
“不是你考虑不周,是你见识不多。”水生清晰地点明了这一切,“因为你之前只是一个运动员,你了解竞技的一切,却不了解其他圈子的运作。如果你提前知道了,就会规避风险,就会运筹帷幄。这不怪你,基础决定上层,一个人,是不可能选对认知之外的选项的。”
白洋茫然地看向了他。
“而且,作为藏圈的基础卖家和买家,也不会怪你们,只会感谢你和小宝。你们保护了这个圈子的生态健康,往大了说,你们保护了最起码5年的正常交易。所以我不希望你有自责。你可以有检讨,但检讨过后的成长更重要。”水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白洋半知半解:“您……您说这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水生也不卖关子了,他琢磨了一夜,“白洋,我现在郑重地问你,你愿不愿意换个工作?”
虽然刚刚已经有了预感,但亲耳听到还是一阵恍惚。白洋暂时没应答。
“把你放在壹唐做客户组长,我觉得是大材小用。不管是你的行动力还是执行力,等更适合我这边的工作。”水生对着他点了点头。其实他刚刚接触白洋的时候并未多想,毕竟,安保部的接班人太重要了,他的第一选择仍旧是谭星海。
可是伴随着接触越来越多,这个模糊的接班人形象也越来越清晰,逐渐变成了白洋的模样。
要绝对忠诚,要行动力强,要头脑清晰,要精力旺盛。每个条件都要拉满,可光是绝对忠诚这一条,水生就很难去找。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工作,学习安保部的一切。这样不光是保护唐家,也更方便你保护唐誉。”水生充满了期待。
可是白洋根本没经过反复纠结就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可能,没有您想得那么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水生:小宝就是会找对象,解决我的大问题!
公主:嘻嘻,是吧!
第86章 鼻酸
面对白洋的拒绝,水生好像没有那么意外。
但是他意外的是,白洋拒绝的速度太快了,超出常人得快。
连拒绝的反应能力都这么迅速,水生好似亲眼目睹了一个好苗子在眼前出现,惋惜地看着他在外头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如果这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他现在应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接手安保系统。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水生问。
白洋在水生面前,实在狂不起来。一方面他太知道水生的阅历和经验远超自己之上,这是真正杀出了一条血路的人。他今年25岁,他完全相信水生在25岁那年肯定成熟更多,眼界也更为宽广。
如果自己有一丁点的撒谎,水生这种拥有“读心术”的军师,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而另一方面,白洋是不想在水生面前撒谎。说来也怪,他刚刚接触这位人物的时候,只有莫名的距离感和压迫感。可时间炼化了这种感觉,白洋现在觉得水生挺好,距离感正在消失。他像一位严厉的长辈。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当一个保镖,所以我不知道如何当。”白洋实话实说。
水生一笑:“你误会了,我没有让你去当保镖。在我身边工作确实有很多培养方向,但我更倾向于把你放在‘管理者’的身份上。说心里话,我也不觉得你能当保镖,你的身体素质可能通不过公司的体能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