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唐誉的三堂哥,唐麟。唐麟则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太意外了,谁能想到家里最小的这个直接公布了“爱人”?还是个男的?那得是什么人才能让小宝心动?
还好还好,有个哥哥在家,总不会被骂太多。堂哥一向都是自己的防火墙,他们挨骂肯定比自己多。唐誉笑眯眯地看着爷爷:“我没瘦多少,就是在外头吃得不合胃口。您和哥哥在书房聊什么呢?”
说话间,水生也从楼上下来了,唐誉心里更加有谱儿,二大妈在,稳了稳了,这局是顺风局。
结果没想到唐弈戈也在楼上。两个唐家离得太近,又是亲上加亲,所以唐弈戈小时候到处乱窜,等于是在两家长大。唐誉刚刚稳定的军心再次动摇,不稳了不稳了,逆风局。
脚步声再次从楼梯传来,唐誉紧张地捏着奶奶的手:“奶奶,我妈妈呢?其他哥哥没回来?”
“爱茉一会儿就回来。”唐奶奶慈爱地捏了捏唐誉的脸蛋,“你爸爸还在出差呢,那个臭小子……你哥他们指不定在哪儿疯!全家就是你最乖最听话。”
唐誉的爸爸就是唐尧的三弟,也就是他们那一辈最小的孩子,唐禹。而唐爱茉又是另外一个唐家的唯一千金,两个鼎盛的唐家被这两个人黏在一起,有了唐誉。所以唐誉一出生就牵动了很多人,他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各家最受宠的那个,团宠结合自然就是最大的那个团宠。
小时候,唐誉都会被爷爷奶奶抱到餐桌的主位坐,这回他乖乖地选了个不惹眼的位置。低调,低调一些。
“今天你怎么这么安生?”唐尧从他身后走过,手腕上戴着一串紫檀木的珠子,像一艘千帆阅尽的巨轮。
唐誉忍不住心里打鼓,正要说话,门开了,唐爱茉踩着点儿回家,一进屋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气氛。
“玉宸也来了?快坐。”唐爱茉拍拍玉宸,“最近工作怎么样?”
谭玉宸被按在座椅上,和唐誉一起紧张。少爷一会儿你自己面对啊,别带上我,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好没用啊,就不能帮我挡一挡二大爷的攻击么?唐誉看了谭玉宸一眼,白洋说得没错,你是老六。
“来来来,喝茶。”唐麟先给爷爷奶奶倒茶,要不是时间对不上,他爸妈也得回来。
“谢谢三哥哥。”唐誉连忙接话,走过去拿起茶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连谭玉宸都有份儿。唐家人都有着差不多的骨相,也就是水生偏向清秀柔和,是一桌子浓烈五官里的稀有清淡,外加一个随时随地走神的谭玉宸。
“三哥哥,我大爷和大妈怎么没回来?”唐誉自然先找年龄差不多的开口。
“没赶回来啊,怎么,你这么期待他们回家?回家听你的爱情宣言?”唐麟微微一笑。
糟了,忘记他不是二堂哥了,唉,出师不利。唐誉默默嘀咕,二堂哥和三堂哥是双胞胎,但二哥哥可比三哥哥好说话。再有,大爷唐舜是二大爷的哥,也是这个家里少数能压制二大爷的人,他要是在,那就好了。
“说吧,让我们听听你伟大的爱情?”唐麟坏笑着开了个头,“玉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你少爷谈了个爱人,你不和我说?”
“嘿嘿。”谭玉宸无奈苦笑,我打工人啊,水总救我!
“一会儿我再跟你算账。”唐麟像个笑面虎,每次笑一下都让谭玉宸肝颤,“小宝,你和你那位……爱人,怎么认识的?”
“读大学认识的,他是国家健将级运动员,万里挑一。”要说正事,自然是先说title,唐誉深知家里没有一个人好糊弄。
唐爷爷马上点点头:“那这个工作的前景发展不错,运动员为国争光。”
“爸,您先别说话。”唐尧一开口,刚轻松的气氛顿时凝结,作为全家最狂放的那个人,唐尧继承了一脉相承的暴脾气,“唐誉,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没拍桌子,可唐誉和谭玉宸同频率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声狮吼。
“二哥你……”唐爱茉首先就劝。
“你别说话,他就是被惯坏了,有什么大事不和家里商量,胆子大了翅膀也硬了!”唐尧的怒火没几个人能承受,也就是水生,“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7年。”唐誉悄悄加上了异地分手期。
“7年?”唐弈戈呵呵冷笑,在桌面上放冷枪,“你在国外读书那几年,和他一直联系着?”
唐誉想了个折中的方法,继续说:“我和他在本科毕业的时候确实短暂分手过一次。那是因为……我要出国读书,他要留在国内读研比赛。我们两个人对未来都失去了把握,奶奶,您知道的,我做事情一向很认真,做不好的不敢轻易承诺。”
唐奶奶看着慈眉善目,年轻时候也是雷霆作风,现在却只能对心头肉点头:“是,小宝这个性子我知道。你和老三最像了。”
老三就是唐誉爸爸唐禹,老二唐尧是家里的炸.弹,老大唐舜是个笑面虎。
不等唐誉再说,谭玉宸先擦擦汗。还好唐家的人没回来齐全,不然多可怕。但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唐家并不排斥同性恋,毕竟曾经上几辈发生过惨烈的事情,而唐誉作为他们每个人的心头肉,他喜欢什么,家里都不会反对。别说是男人了,白洋就算是个流动性别,唐家都不在意。
“所以我们就分开了,但是!”唐誉马上转折,“我们一刻都没忘了对方。”
“噗……”唐麟差点把上好的龙井茶喷出来,“我亲爱的小宝,你是演偶像剧吗?”
唐誉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嫌弃三哥哥不懂他的爱情:“当然不是,有一句是‘念念不忘的两个人才有资格谈重逢’,我和他就是。”
“你们那叫重逢?你那叫利用手段把他弄进我的公司!”唐弈戈再次发声,“二哥,你知道咱们家唐小宝干了什么事吗?他把人弄进了壹唐。我就说呢,他刚回国就着急忙慌去上班,原来是利用职务之便旧情复燃!”
“小舅舅,我和白洋算是不打不相识……”说到这里,唐誉特意解释了一下,“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打,我们都没动过手。妈妈,你知道我和白洋怎么认识的吗?当年小舅舅让我空降学生会,我就去了……然后,我无意中抢了白洋的职务。”
“这事是你弄的?”唐爱茉马上问弟弟。
唐弈戈清了清嗓子:“我有错吗?他那时候没有目标,我让他进学生会锻炼!唐家不养闲人!”
“但是,我无形中挤压了白洋的生存空间啊,如果我不去,财务部长就是他。再后来,不管他多么优秀,学校都没有考虑过让他当主席,而我……一个没经历竞选的人,差一点当上。唉……”唐誉垂下眼睫,叹气,“爷爷,您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那是当然。”唐爷爷也看向了唐弈戈,“小戈,这事你做得不对啊。不地道!”
“还有还有,我这次去壹唐工作,小舅舅又让我空降,我就……又把白洋的组长职务给抢了。”唐誉没好意思说悠悠球那次,不然二大妈、爸爸和妈妈都要挨骂。
唐弈戈直接在桌下踩了唐誉一脚,怎么着?献祭你舅舅?
“小戈。”唐爱茉看到了弟弟的小动作,想必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姐,我是为了锻炼他!再说了,白洋在公司才多久,组长轮得到他吗?”唐弈戈真不想明说,就市场部那个什么经理也是瞎胡闹。
“唉,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俩吵了很多次。”唐誉成功击退了小舅舅。
“和你有这么大的仇还能好上,他没什么目的?”唐麟喝着茶问。
这也是唐誉预料过的问题,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二大妈,白洋的信任度有目共睹,对不对?”
水生今天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压制二哥,现在二哥的脾气也就是发出来一成。他是唐二的解语花,也是清心咒,这时候开口稳住全局:“是,这点不只是我,老谭和成平都可以作证。”
“他俩又怎么了?”唐麟翘着二郎腿问。
“唉,小宝在壹唐干得很不错,但是总有人找他麻烦。那些人想要在小宝身边安插一个暗桩……”水生说。
“什么!”唐尧的浓眉立即高高挑起。当年这些事,他和水生都经历过。
“所以他们就看上了白洋那孩子,还把他绑架走了。”水生暂时隐瞒了张凯云,“那些人对他动刑,给他用了笑气,甚至想要把他弄成植物人。但是他没有点头,他很维护小宝……和他没接触过的唐家。”
“呵。”唐弈戈再次质疑,“他和唐家没接触,就这么维护,是不是更可疑了?”
“不是的,他听我说过很多。”唐誉跳出来解释,“我告诉过他,太爷爷最后让咱们全家建设新中国,我说过二大爷您的故事,说过大爷在香港的事,我还说过唐砚修的事。包括小舅舅的壹唐怎么来的我都告诉过他。他不是空穴来风,他是因为和我接触多,相信我。”
唐弈戈眉头紧皱,好小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呢?真要献祭舅舅了。
水生也说:“妈,爸……”
唐爷爷慈爱地看过去,水生算得上家里的第4个儿子。
“白洋很在意小宝的安全,那天小宝开发布会,有人带了耳蜗干扰器,是白洋先找到他。”水生最近隐藏了两件事,毕竟他报喜不报忧,“有人想要在停车场对小宝不利,玉宸他们都在,伤不到小宝。白洋他挺身而出,确实是有正义感的人。”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真的不知道咱们家的背景?”唐麟笑着问谭玉宸,“玉宸,你说说,这个白洋你觉得怎么样?”
完了,问到我了,谭玉宸看了看唐誉,结结巴巴地说:“挺,挺好的。他还给少爷做饭。”
“每天五菜一汤加甜品,我不高兴他就连夜做佛跳墙。”唐誉小声补充,六儿你加把劲。
“但是,我听说,你纵着唐誉去广州什么艺术村,是不是?”唐麟又喝了一口茶。
完啦,完啦,冲我来的。谭玉宸不吭声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唐尧摆了摆手,像是要把这件事敲定,“唐誉,你现在的感情太冲动,不懂什么叫良人,这件事我们就当做没发生。”
“不是,我知道。”唐誉站了起来,“我知道什么叫‘良人’,当年我爸爸妈妈也知道,你和二大妈也是年纪轻轻就知道。我不止想和白洋在一起,我还想让他进入咱们家,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家人了……”
“这个确实是。”水生适时地说。
果然!唐誉心里一酸:“二大爷,我不会和家里人吵架,我也不会为了爱情和你们吵架。但是,我想让你们试着接触接触他,好么?再有……当年要不是你说指腹为婚,我也不会直接多了5门亲家……”
“二哥,这个确实是你的错。”唐爱茉都无奈了。
唐尧也无奈:“我当时随口一说,桌上那些人都嘻嘻哈哈笑过就算,谁想到有人当真!”
“所以我要和杨家的父母当面说,包括以后的王家,这些都是我的工作,然后……我再慢慢将白洋带进来。他人很好,非常优秀,他是一个……”唐誉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形容词,“万里挑一的人。”
要不是唐麟在,谭玉宸真想给少爷鼓鼓掌。
“不行,这件事不能草率,慢慢再说。你公布爱人这件事,我姑且当你是情急之下为了救人。”唐尧仍旧不为所动。
“好吧,我会证明我们不草率。”唐誉并不灰心,二大爷说“慢慢再说”,那就是有的说,急不来。
这顿饭,唐誉吃得还挺开心,这样的家庭氛围他也想让白洋感受。离开之前,家里人还给他塞了好多水果,都让谭玉宸拎着,唐誉挨个儿亲了亲他们,亲到二大爷面前就有些怯怯的。
“干嘛!”唐尧吹胡子瞪眼,“亲什么亲?还不赶紧走?”
“好的好的,二大爷拜拜!”唐誉抱了下二大爷,带着老六夺门而逃。
家里安静了,唐尧的怒火还没消散,半分钟后,他扭头看向水生:“水儿,我刚才的力度怎么样?”
“二哥……”水生向他投去谴责的目光,“饭前的话有些过了,小宝今晚吃得都不多。”
“你这个小兔崽子,不知道收着点儿啊!让你教训他几句,没让你骂他!”唐爷爷一巴掌抽在了二儿子的后背上。
唐尧摇了摇头,得嘞,从小到大唐誉面前的恶人都是我,你们有本事你们去骂他啊!
回去的路上,唐誉一路哼歌,这算是结婚的第一步,以后慢慢推进。医院不远处有一个超市,唐誉一眼看到白洋的车停在路边:“停一下,那不是他的车么?”
谭玉宸停好了车才看车牌号:“还真是,大概是在超市里买东西吧。咱们别进去了……”
不等他说完,唐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人是杨宇文:“喂,文秘书,有什么事?”
“唐组长,刘琮走了。”杨宇文说。
“什么?”唐誉的眼睛顿时瞪大。
杨宇文也很惋惜,明明救命钱已经到位。“刘琮老先生……刚刚离世了。他的家属和我联系,让我谢谢你对他家的全力相助,谢谢你帮他们要回了那笔钱,但是……”
蹭一下——
唐誉的右耳耳道尖锐地疼了起来。
疼得他手机都不能拿住,滑落在大腿上。他一只手按住车前方,一只手按在右耳上,疼得他眼前一片白光,像是人工耳蜗被活生生扯了出来。
刘琮,死了?
自己费了那么多功夫,帮他要回了画,帮他找到了买家,走合同走保险走了所有能走的流程,终于把钱汇到他账号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豆大的冷汗从唐誉额头冒出来,他仿佛亲眼目睹刘琮最后的痛苦,还有他家人的无助。如果自己再快点儿呢,是不是就能救他?
“唐誉?唐誉?你怎么了!”谭玉宸擦着他的脸问,“要不要叫救护车!你怎么了?”
唐誉摆摆手,不和他说。刚好这一幕被走出超市的白洋看到,他一惊,手里两个大塑料袋齐齐掉在地上,刚才他只是觉得那辆车眼熟,没想到挡风玻璃后头的人真是唐誉!
唐誉疼得下了车,想要出来透透气。自己是不是救人救太晚了?为什么没能救回刘琮?
迈出车门,唐誉靠在门上大口呼吸,身后的其他凯宴车纷纷打开了门,谭玉宸也下了车。
“别动!唐誉你给我站着!”白洋在马路另外一边,就怕唐誉无意识地走动,他得赶紧过去,唐誉的情绪性耳痛又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尧:你们让我骂他的!
其他人:温柔的骂你不会吗?
第77章 不等人和不回头
“唐誉!”白洋大声地喊。
唐誉开始无意识地走动,每一次疼起来他都控制不住。
他不知道是耳朵里面哪个部位坏掉了,但似乎和运动能力挂钩。就像有人头疼,走走就好了,剧烈的耳痛也会在移动中减轻。
可刘琮怎么会去世了呢?他的家人该多难过,他的家人该怎么办?
唐誉眼前的一切静物都在发白,笼罩上一层不透色的白光。他的情绪也在剧痛中被拆分了,躁动、失望、退怯……所有支撑他的能量都在痛感里快速流失。
“唐誉!”白洋还在过马路,车流密集,他一时过不去。
可惜白洋的声音未能进入唐誉的世界,如果没有助听器,任何人的声音都不能进入他的世界。寂静当中只有疼痛,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丝的灼热,唐誉左顾右盼,他不知道自己找什么,或许只是想找一个答案。
一刹那,耳痛再次袭来,唐誉不得不闭上眼睛,眯着眼睛看这个世界。而助听器成为了他的累赘。
“唐誉你站住!别动!”白洋第一次觉得这些车怎么会这么快,北京限速多少来着?什么时候车这么多了?唐誉已经摘了助听器,完全听不到他在喊,白洋跟着唐誉的移动而移动,甚至顾不上眼前的车!
滴——
一辆轿车鸣笛,在方向盘喇叭上按到底!刺耳的声音让白洋如梦初醒,在鸣笛和呼啸的风声中站住脚。车身几乎是擦着他的衬衫而过!紧随其后的是放下的车窗和暴怒的司机。
“找死啊!瞎吧!赶着投胎啊!”
骂声不绝于耳,可白洋置若罔闻。他对着谭玉宸喊,对着唐誉的保镖喊,生怕唐誉再次在路面上移动。他来不及和他们解释,因为白洋也解释不清楚唐誉的神经性耳痛从何而来,等到他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大四了。
唐誉说,这是从他大一开始的毛病,有时候只是微微疼,有时候疼得眼眶眦裂。有时候就疼一瞬间,有时候能疼上很久。他吃过止疼片,不管用,唯一的缓解方式就是移动。
在那些发作的夜晚,白洋陪着他绕着首体大的校园一圈又一圈、几圈又几圈地走着,像走一条没有结束的轮回。中途他们会碰见很多同学,或者走累了,两个人买个冰棍,再稍作休息。
春夏秋冬,正午凌晨,唐誉只要走走就好,他们脚步遍布四季,走穿了时间。
只要走走就好……走哪儿去!你给我老老实实站着!
白洋终于冲破了车流的桎梏,从马路的另外一边冲到了这一边,好似冲破了无形的交界。唐誉脸上的汗水铺在苍白的皮肤上,那眼神像是被火烧掉了一层皮肤,他不知道白洋来了,他只知道自己停了。
“要不要叫救护车!”谭玉宸没见过这种状况。
这算不算自己的失职?他想这应该算是。自己陪着唐誉一起长大,可是在关键时刻却没法判断他到底怎么样了。唐誉又转了个身,好似被他们堵住了前面就打算从后面走,谭玉宸再次一把拦下,求助白洋:“要不要叫救护车!”
“没事,没事,让他走走。”白洋气喘吁吁,恨不得把这条路都封锁起来,弄出一块无人区让他溜达,“他怎么了?谁刺激他了?”
“他接了个电话!”谭玉宸只知道这个。
电话?不会是唐誉家里人吧?他们是不是把自己的出生背景告诉他了?这是白洋的第一个想法,浮躁的疑惑顿时变成了困窘,好像连他的耳朵都要跟着疼起来。他现在也正处于失控边缘,每一次和家里人见面,他都变得更加易怒,冲动,黑暗,变得不像他。
大街上,路人们来来往往,偶有人驻足,看不出这几个高个儿男人在聊什么。
“他是……耳朵疼,你们让他走走就好。”白洋不敢问了,又补充一句,“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去。”
“耳朵疼?怎么会?”谭玉宸也在冷静的过程里,还好有白洋,不然谁也解不开当下的谜团,“可是,唐誉今年复查过,医生说他的耳朵没问题,没有恶化。”
恶化?还能恶化?他的耳朵还能恶化成什么样!白洋好像和唐誉的人生发生了严重的错位,他一直以为唐誉美满幸福,可自从重逢,白洋就像被一堆疯长的荆棘包围了,被它们追上了脚步。
唐誉身上不曾被发现的死角朝他蜂拥而来,割开了无数伤口。
直到这时候,唐誉才从足以让他疼昏的困境中挣脱出来,大汗淋漓地看着白洋,好似看到了自己生命当中的缺口。“白洋。”
“我在呢。”白洋迎着伤口的切面走过去。
“刘琮走了。”唐誉勉勉强强地出声,说话的振动也成为了耳痛的增幅器,“刘琮他死了。”
白洋被唐誉的情绪掀起惊涛骇浪的一角,他看着唐誉眼睛里的那片空洞,摇了摇头说:“不怪你。”
唐誉一定会怪他自己,白洋太了解他。
“我陪你走走吧。”白洋又松了口气,不是自己的事。
这回,保镖们跟着他们,不敢离太远。前头两个,其余的都在后头。谭玉宸离最近,时时刻刻盯住路人的手。唐誉走得缓慢,随着夕阳被云层吞没,他脸上的汗珠也被光线擦了去。影子无限拉长,白洋暂时先不和他说话,一直到唐誉戴上了助听器。
“好点儿了?”白洋马上问。
“嗯,好多了。”唐誉终于等到耳痛这位不速之客离开,但耳道深处仍旧发酸。
有人径直走向他们,谭玉宸先一步挡在唐誉的左边,隔开了。
“刚才是不是疼太厉害了?”白洋也擦了擦汗。
唐誉想点头,又不敢,只是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是。刚才杨宇文给我打电话,唉……”
周围好似悄无声息,白洋其实有点难懂他。自己虽然也为刘琮难过,也为他着急,甚至不惜一切愿意帮忙,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一声叹息,希望他走得舒服些,少受罪。可唐誉不一样,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一刹那就被刺穿了。
“我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动作太慢了。”唐誉站在原地不动了,“如果我再催得紧一些,那一笔钱能快点儿汇过去……或者,我先给他垫补上,和他家里人好好商量,等到钱款到位再还我……”
“唐誉,你不能再这样想了。”白洋看着他,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理想泡泡。可是每个泡泡碎开都是那么触目惊心,会变成尖锐的玻璃扎进他耳朵里。
唐誉不明白地看向他,在静止的空间里白洋有些冷酷:“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能再这样了。刘琮也好,其他人也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改变不了太多。”白洋一想到他耳痛发作,就恨不得揪住几个医生问问到底什么叫“恶化”。
唐誉的影子蛰伏在灯光下,剧痛之后他的耳朵再次复苏,只是没想到听到白洋这样的安慰。要是家里人知道,肯定不会这样和自己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知道吗?”白洋现在说话声音也很轻,怕吵到他耳朵,“你不要把这件事怪在自己头上。”
谭玉宸又一次支棱着耳朵,没错,这次他站咩咩。少爷对不起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唐誉眨了眨眼睛,“人都走了,你别说这么冷血的话。”
“冷血?我冷血吗?”白洋忽然一凛。
唐誉马上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你冷血。”
“你刚才就是那么说的,是不是觉得我又冷血又无情,又不懂你的共情力和同理心,现在人走茶凉,我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白洋的话来得也快,“咱们两个人看世界不一样,我冷血也没错啊。”
“那你能不能,尝试着,从我的世界看看啊?”唐誉组织着语言,“我就是不小心说了一句话,你干嘛和我急啊?”
“因为……因为你说的话是真心话。”白洋停顿,他是怕的,因为他身上的每个阴暗面都和唐誉的高光面势不两立。自己有那样的家庭,杀人的爸,惨死的妈,不听话的妹妹和傻逼舅舅,白洋真的……
真的很担心自己和唐誉心里的那个自己对不上号了!
“我不是真心话,你急什么?”唐誉眼瞧着两个人吵偏了,可是又无力控制,“我只是……为了刘琮难过,你不能好好哄哄我,最起码也别骂我。”
“就得有人骂骂你,不骂你,你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怎么办?这次是刚好车子停在马路边,万一你开车呢?万一你开着开着车……遇上什么被压瘪的小猫小狗,一下子耳痛发作,你想过自己多危险吗?人总要有点危机意识吧?”白洋是有点咄咄逼人了,但是他也刹不住,“唐誉,你有的时候必须得学会‘恶’,你得保护自己!”
完了完了,谭玉宸不敢往下听了,让你俩好好散步,突然吵架。
“是,你恶,你最会保护自己,我什么都不会。”唐誉胸口也是一团闷气,气得他想要把白洋吃了,把他完全消化才好!
“对啊,我就是恶人,你现在才知道?”白洋顺了顺气。讲不通,和大少爷讲不通。
唐誉也顺了顺气,两人一深入接触就开始互相刺,但是也不会适可而止。他也不懂,白洋能劝那么多体院兄弟,那么多心碎小狗,为什么轮到自己他就直击要害,每次都说的那么狠。
“算了,不吵这个。”反正你也吵不过我,唐誉还沉浸在悲恸当中,“你刚才,在超市里买什么呢?”
“给你买点吃的。”白洋抽出烟盒,“我这两天回家住住,给你买点零食。”
“你给我买什么零食?你回家干嘛!”唐誉这回彻底火了,又跑?
“我总能回家透透气吧?”白洋不愿意脆弱的自己让唐誉看到,每次有事他宁愿一个人静静,“就回去几天,你别跟我吵了,我现在特累。”
唐誉的情绪挤在眼角,嘴里含恨似的咬着后槽牙:“好啊,那你走吧,我不管了。”
白洋扭过头叹气:“你别和我赌气,好吗?”
“没赌气,以后不逼你了。”唐誉摸了摸裤兜找车钥匙,不止是白洋累,他也很累,“你回哪儿,我开车送你回去。”
夜幕四合,北京又到了晚上,再次点亮了万家灯火。
唐誉开车,白洋在副驾驶看窗外,一路无声。两个人在最脆的时候没法好好在一起,他们也习惯了短暂的分开,好似只有这一条路,这一种办法。
“给你放在国贸,对吧?”唐誉停了车。是老地方,他们大四分手的地方,也是他上次送白洋回家,他下车的地方。
“你回去好好休息。”白洋解开了安全带,又看了看右后视镜。凯宴车队保持着距离。
“你别管我,你回去休息你的。”唐誉也看向了窗外,“关门的时候记得小点劲儿。”
这句话,当时两个人分手的时候他就赌气这么说。白洋被他气得无话可说,麻利地开了车门。
一步跨入地面,晚风吹动他,也吹动他。
这次白洋很用力地撞上了车门,情绪让两个人变得狰狞,不肯好好磨合。白洋朝前走去,他知道唐誉马上就会发动车子,那是一个不等人的少爷。
唐誉的手放在方向盘上,他再次看到了他们的殊途同归。他们好像只能在高兴的时候在一起,一旦脆弱了,就会激活双方的防御机制,把对方往外推。只能共享乐,不能共患难,他们从来学不会舔舐对方的伤口。
每一次情绪上涌,都是无效沟通。唐誉的余光盛着国脉的夜灯,中国尊屹立不倒,像定海神针。他瞥见白洋的背景,犹如瞥见了回忆里最为深刻的一抹痛苦,可是存在感又那么强烈,强烈到……可以忽视痛苦。
算了,反正他也不会回头。唐誉的脚踩在脚踏上,看向主路呼啸而过的车。
白洋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像一抹深红色的刻痕。他无声地走着,已经走出了十几步,特意走很快,就是不想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CBD核心区域永远热闹,不缺人也不缺爱,灯泡像烟花的末梢,散发着让人迷醉的光。
好像……又变成了这样。
白洋忍不住屏住呼吸,手在裤兜里攥紧。时间何止是一把剪刀,咔嚓咔嚓把他们从18岁修理成25岁,也把他们的人生翻了面。一栋栋的高楼成为了城市的棱角,白洋逼着自己往前走,可是目光却忍不住往下看。
看影子,看路面。
唐誉的脚仍旧没动,风好像渗入了他的骨髓,明明没开窗,他就是知道外面刮风。他逼着自己不往右边看,可余光凝结成了最清晰的屏幕。白洋还在往前走,还是没有回头,唐誉叹了一口气,唉,他真的……一点都不会变。
白洋越走越慢,直到一阵风吹向他的脸。风落在他脖子上,掐着他,压着他,扼住了他。
当身体开始转动的时候,前后左右的夜灯依次亮起,和他们分手那天一模一样。白洋都能听到他骨骼的咔咔声,是要花费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彻底掰着关节回来。视线仍旧向下,他扫着地面看过去,想验证,又不敢,怕一瞬间看不到,就一点点去看。
视线在路面飞速游走,最终停在了远处的车胎上。唐誉的两条小臂交叠,压在方向盘上,像乖乖等家人来接的孩子刚刚放了学。
灯光完全亮起,他们始终剪不断。
几年之后的同一个地方,不肯回头的人回了头,不可能等人的人不肯走,也是命运再也没有办法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同的选择不一样的结局,两个人都成长了。
咩咩:算了,回一下。
公主:快过来哄我!!!立刻!!!马上!!!
第78章 曾经的爱巢
国贸的灯这么亮。
来来往往的东三环,也开始为他们让了路。
唐誉堵着气不偏头,用一抹余光把白洋放在了路中间。他也说不清道不明今天为何不肯离开,非要给他们的人生选出一条浓墨重彩的新路。
一条名为“我们”的新路,如果选不出来,唐誉不肯罢休。
他执拗地看向前方,执拗地听着发动机的动静,执拗地放弃双耳外侧的音量。因为他没等过,所以他没见过白洋怎么走远。他不要见到,走就走,不回头就是不回头,有什么可看的?没什么可惋惜,就如同他永远直视着白洋的双眼。
唐誉很讨厌白洋和他说“对不起”,谁要“对不起”?我唐誉要的一直都是“对得起”!
一直到白洋的占比在余光中逐渐增加,占得越来越多,唐誉才稍稍有了回头的迹象。
白洋顺着原来离开的路走了回来,踩着重复的脚印,最后停在副驾驶的车窗外,敲了敲窗户。
里面的那人不动,也不给开窗。
行。白洋从车头绕过去,走到驾驶位置的门外,再一次屈起食指,在玻璃上敲了敲。玻璃的硬度都让他怀疑唐誉的车是不是做过防弹设计。
唐誉的眉目有所松动,两条交叠在方向盘上的小臂终于动了一条,赌气也是小孩子的方式。等到左手按下开窗,唐誉目视前方,听着玻璃往下降落。
确确实实有什么在两人当中降落了。
“我开。”白洋被他弄没辙了。
唐誉这才看了窗外一眼,然后动了动右腿,想要越过挂挡区域从驾驶位跨到副驾驶。
白洋一把拉开了车门,五指裹住了唐誉的小臂,将人拽了出来。“你又不是没试过,你觉得你那腿长跨得过去吗?老老实实走过去。”
唐誉被抓下车,用肩膀撞了白洋一下,从车尾绕过去,走向副驾,开门入座。这车设计的不好,每次他都跨不过去,把他卡在中间。
等到凯宴发动之后,谭玉宸无奈地看了一眼老五:“五哥,我刚才就和你们说过了吧,他俩吵架咱们不用操心,人家会和好。”
老五反正也是佩服他俩,将车子发动,跟在了唐誉的车后。
刚刚一路无话。现在还是一路无话,看似没有什么改变,可目的地已经变了。唐誉很累,单单一个耳痛就能把他折磨得身心疲惫,拉好安全带就闭上眼睛。他不是故意和白洋闹脾气,只是为了抵抗疼痛,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现在他就想静静,一睡睡到车停。
至于白洋开车去哪里,他完全不在乎。无非就是回医院,要么就是开车去长安街游车河,最后停在故宫小角楼那条路,等城市为他们关灯。
而谭玉宸单单是根据白洋的车速就猜到唐誉在车里睡觉呢,白洋只有这时候开车格外谨慎,并线都像新手磨合期,犹犹豫豫那个劲儿特让人着急。好几次了,谭玉宸都想让白洋停下算了,你陪着唐誉在后排睡觉,我开!
就你并线那个磨蹭,我真想给你临门踩一脚!
可是开着开着车,谭玉宸率先认出这是哪条路,因为他曾经送过唐誉很多次。从热闹的市中心开向外围,喧闹程度也随之下降。一个奇妙的想法在谭玉宸脑海里升起。
等到车子停了,白洋在第10次侧方停车后终于成功,谭玉宸的奇妙想法落实在现实里。
唐誉也是这时候醒来,睡得脖子有些难受。他费劲儿地睁开眼睛,眼睫毛千斤重,漫无目的地打量四周,寻找着医院附近熟悉的建筑物和灯光。看着看着,他的坐姿从慵懒变得笔直,隔着挡风玻璃,唐誉把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变了,也没变什么。
“下车吧。”白洋认命了,下车的时候都带有一丝决绝。
唐誉解开安全带,再一次踩在小区的停车场,风里都是他熟悉的气息。一栋楼立在他的旁边,藏蓝色的楼牌有着白色的底字。白洋在前面带路,唐誉回头看了一眼,有小学生跟着家长回来,身上的书包沉甸甸,以前这辆车也是停在这里,停同一个地方。
他继续跟着白洋往前走,声音不再是他排斥的对象,而是柔情款款地包裹住他的耳朵。
光翠西里一号院,2号楼,同样情义款款,落地无声,似是故人来。
唐誉看了看那个楼牌,你好,好久不见,临走那天我没有和你说“再见”。
白洋先一步走进单元门,踩在水泥台阶上爬楼梯。他们无数次地踩过这里,如今爬楼梯的鞋从白球鞋变成了皮鞋。为了保护膝盖,现在他爬楼梯都很慢很慢,但是唐誉爬得更慢,几乎是每一层都停一下。
唐誉在找这里的印记,临走那天他记得有一家的门上贴了红双喜,有一家的门口放了自行车,还有一家不怎么爱收快递,纸箱子全部堆在外头。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走啦。”白洋回头催。
“我走不动。”唐誉不抬腿。
白洋叹了一声,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将这位身价不菲的大少爷往上牵。
一层两层,过了三层白洋就开始犹豫,可是四层就在眼前。如今401换了指纹密码,白洋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摸不到钥匙就满学校找唐誉。唐誉下午经常有课,白洋在教室门口,偷偷摸摸给他发信息,等着唐誉从最前排弯着腰跑出来,满脸抱怨地扔一串钥匙给他。
滴滴滴,门打开了。封存的时光罐头被开罐器拧动。
白洋进屋之后先开灯,换了拖鞋就进厨房了,躲避唐誉一会儿没完没了的问题。唐誉熟门熟路地打开鞋柜,看到里面只有一双闲置的拖鞋,不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米白色的拖鞋都有些泛黄,唐誉此刻不再挑剔,快速地换上了他的鞋。401是这片老破小里比较难卖的户型,使用面积只有66平,一室一厅一卫。小小的客厅和从前相比整洁了不少,因为少了一个人住。
两个人住的时候,唐誉的个人用品足足多白洋好几倍,到处都是他的物品。
唐誉一眼就看到了那两盆高大的滴水观音。
“都长这么大了?”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快步走向它们。当年学生会买绿植,唐誉特意挑选了两棵同盆的滴水观音,一盆放在主席办公室,一盆放在了财务部。后来他们本科毕业,学生会选新会长,新会长极度讨厌白洋,就把白洋用过的东西全部处理了,两盆植物也扔了出去。
这两盆情侣观音,他以为白洋不会在意的,毕竟那人连自己都不在意,怎么会在意它们?
现在低头再瞧,大盆的四周围着一圈小花盆,种满了迷你型的滴水观音,不知道是它俩繁殖了还是白洋又买了。
唐誉摸了摸它们,头一次对植物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厨房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很熟悉,应该是白洋开始做饭了。以前自己下了课进屋也是这个声音,过不了多久就有家常菜的香气飘出来。
唐誉揉了揉鼻子,站起来。
整个房间真的空了太多地方,大概率是白洋也不住了,拿走了他的生活用品。唐誉走向他们的卧室,那张床仍旧霸占着最中心的位置,把原本就不大的卧室衬托得格外蜗居。唐誉走到床边,试着坐了坐,没错,是自己买的那个几十万的床垫。
只是屋里太空了,空得唐誉不怎么满意,他更喜欢这里充满生活的气息。唐誉随便走到一个衣柜前,拉开之后,被里面的樟脑球味震撼住了。
满柜子都是运动服。
白色、黑色、浅蓝色……长袖、短袖、砍袖……唐誉数不清楚,也没法数清楚它们具体的数量,每一件都代表了白洋的青春。还有首体大的标准队服,从春夏款到秋冬款,以及长款、短款两件统一羽绒服,全在这里了。
目光再次下移,是几十个全新的鞋盒。
唐誉蹲下后打开了一个,明明不是奢侈品,可是裹得像奢侈品开箱。不止有包裹纸,还有防尘袋,唐誉顿时不敢碰,又皱着眉头将白色的防尘袋打开。还没打开他就知道会是什么,能摸得出来。
一排一排软钉还没来得及在田径场磨平。
解开防尘袋,里面是一双五成新的白色室内跳高鞋。唐誉忽然闭了下眼睛,心脏被软钉踩了一脚,狠狠地碾了一脚,留下了一个密密麻麻的伤痕。他把盒子一个一个打开,全部都是白洋来不及穿的跳高鞋,只有这一双有穿过的痕迹!
其余的都是全新的。唐誉摸着全新跳高鞋的鞋底,用尽全力去感受白洋当年是如何把它们尘封。运动员花钱,更废鞋,他记得白洋那时候买鞋不眨眼,因为装备没了就会断了训练。
“一双鞋啊,我这个运动量,也就是穿两个月。”白洋披着光告诉他。
唐誉坐在衣柜前,就如同尘封它们那天,白洋就这样坐在衣柜前,可能是哭着收,也有可能是拼命忍泪。他觉得白洋一定是忍泪,那个人绝对不允许自己流露软弱。他根本没做好退役的打算,他买了这么多鞋,他还想跳。
樟脑球的冲鼻气味让唐誉喘不过起来,白洋怕它们腐坏,这是放了多少颗?
白洋在厨房里打着鸡蛋,看着窗外的灯光。
对面也是相同户型,可是人家是一家三口,自己住。家里有个女儿,今年大概是上学的年龄了,眼见着一点点长高。厨房没有窗帘,双方都能看到彼此做饭,白洋今天多看了他们几眼,忽然想起唐誉的饭量,又打了一个鸡蛋。
再好看的白衬衫也没法配围裙,一旦穿上围裙就开始违和。白洋在后腰系了个蝴蝶结,把鸡蛋羹放进了微波炉。冰箱里没什么储备蔬菜,冷冻箱倒是有些半成品,白洋抽了一盒锅贴出来,打算一会儿全给煎了。
要不然再弄个火腿蛋炒饭?白洋打开上方的橱柜,翻出了两盒午餐肉。
唐誉在家里溜溜达达,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白洋也没有拦着,人都回来了,拦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这是他俩第一次在对方都脆弱的时候学着相处,袒露脆弱对他们来说都是必修课,少一点学分都不行。
只不过白洋没想到唐誉溜达溜达,就溜达到浴室去了。
浴室传来了开水的声音,哗啦啦冲着白洋的心跳。
“你现在洗什么澡啊?”白洋摘下围裙,两三步走向浴室,“唐誉!”
里面不出声,但是透过门缝儿,已经有热气冒出来了。
“唐誉你出来。”白洋拉开门,“你没吃饭,肚子里没东西洗澡晕倒了怎么办?”
不等他再说话,迎接他的是一只手,猝不及防将白洋从干燥的世界拉入花洒之下,淋湿了两个人的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不起今天开会,明天给大家多写!
公主:呵呵,果然没有忘了我!
咩咩:你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胡闹?
谭玉宸:我也没吃饭啊……
第79章 国色天香!
白洋要不是怕摔倒,真不至于被唐誉拽一个趔趄。
唐誉根本抱不动他,如果他再有点挣扎,唐誉的武力值在他面前就会变成负数。可现在白洋被他压在了淋浴间的玻璃壁上,两个人又太高,一时半会儿谁也转不过来。只能任由头顶的热水淋洒,灌溉,犹如筑金浇上一层外壳。
“你干什么!”白洋并不喜欢这种处于劣势的姿势,会让他产生心理上的软弱。他脑袋里围绕着水费,以及他鼻子上架着的这副眼镜框的价格,可是当唐誉的鼻翼靠近他的面孔刹那,热水刚好从他的脸上流到了自己的脸上,侧过的鼻子再次完美贴合,白洋脑袋一热,将唐誉牢牢地拉了过来。
唐誉的一只手撑在玻璃壁上,后背被白洋紧紧抓着,要抓破他的白衬衫了。助听器根本没戴,放在他们屋里的抽屉柜上,老地方。
他有把助听器乱放的毛病,白洋总是不厌其烦地纠正他,要拨乱反正似的,无数次指着抽屉柜说:“唐誉,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能不能只放一个地方?万一丢了怎么办?”
丢了怎么办?唐誉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没戴,却听到,低沉的心跳声震在白洋侧脸的线条上。他含住白洋的嘴唇,薄薄的嘴唇却有一个饱满的唇峰,怎么看都是矛盾点,然而矛盾又组成了一个融洽的白洋。他的心也被淋湿了,被柜子里的那些训练服和跳高鞋。
他加深这个吻的力度,这是他头一次窥视到白洋不为人知的脆弱和阴影。别人都不知情,只有唐誉看到。
还有抽屉里数不清的发圈和皮筋,唐誉在亲吻的过程里笑了,浓密的眼睫毛因为眼睛形状的改变也弯了起来。他的专属拖鞋、他们的情侣滴水观音,都在验证同一个事实。绸缎发圈和不伤发的皮筋盖着卷发棒,也盖住了扯不清的过往。
水很热,淋得白洋有点睁不开眼睛。
水流过他们流畅的面孔,将两件白衬衫同时打湿。湿透的布料再也分不出好坏,好就是坏,坏就是好,哪有那么多清晰的边界。白洋抚摸唐誉的脊背,似乎要隔着布料留下巴掌印。
“为什么不扔?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扔?”唐誉在水雾里看着白洋,将那副昂贵的眼镜框摘了去,轻轻地放在置物架上。
白洋闷闷地笑了,他早就料到带唐誉回来就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唐誉像头狮子回来溜达一会儿,巡视领地几圈,一定会咬住不放。自己现在能说什么?不用说,白洋摸到他的耳朵,没摸到助听器,就知道说什么都不管用。
确实是不忍心,确实也是不狠心,他扔不掉唐誉的东西。它们总是跟着他,追着他,吵吵闹闹在屋里叫嚷,一刻不停!
就像他的手臂可以为了屈南打架打骨折,却永远没力气推开唐誉的拥抱。
白洋昂起下巴,任由唐誉在他的喉结啃噬,眼睛半睁着看向花洒。他们不是没在这里做过,做过好多好多次了,每一片透明的玻璃都压上过他们的掌心印,那些颜色不同的液体呈丝状往下蔓延,变成了荷尔蒙成就的脉络。
在这里方便,不习惯用安全套,完事了直接一起冲个澡。两人无数次地搂着对方在这里做尽荒唐事,乐此不疲。
唐誉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目光灼灼发烫,他的身体压着白洋,欣赏那张脸从冷酷变成动情。其实两个人第一次做.爱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白洋不止是刻薄的一面,他懵了的时候有种纯真。
水慢慢流,唐誉的双手顺着白洋的衬衫往下,摸到了坚硬的皮带扣。两张嘴还黏在一起,手指已经动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拆开。上大学的时候不用拆皮带,每次都是那条运动裤的裤带。
没有比唐誉更熟悉首体大体院队服的人了,他的双手已经摸过成千上万次,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哪里松,哪里紧。皮带啪嗒掉在了地上,白洋的五指再一次插入他的发根,唐誉没法冷静。
他看着白洋的眼睛,像他们第一次上床那天,用眼神试探对方的真假。
“你就不能给我……换个地方?”白洋的脑袋往后靠,干脆靠在了玻璃壁上。
湿透的领带搭在他的胸前,垂直笔直向下,像一个充满性.暗示的箭头,直指他们的欲.火。
“听不见。”唐誉是真听不见了,这种情况下也看不清楚白洋的口型。但他猜白洋肯定是让他换地方。
目之所及都是潮湿和闷热,黏腻丛生,在办公室杀伐果断的冷静人也不再冷静,每天出门前仔细穿好的正装也乱了套。唐誉将白衬衫往上卷动,同时把白洋的两条手臂抬上去,交叉固定在那人的头顶。
就这么一会儿,白主席的侧腰上全是他掐出来的红手印。
“操……”白洋是想骂他。
这个字的口型,唐誉看懂了。他用虎口轻轻地卡住白洋的下巴尖,大拇指按揉着那颗坚硬无比的喉结。喉结的凸起有多么尖,这个人的嘴就有多锐利。但越坚硬就越脆弱,当唐誉一口含住它的时候,他能感觉到白洋生理性地回避,本能地抗拒。
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把喉结送给另外一个男人。可唐誉做到了,白洋纵.欲时就像一个小小的浮萍,只需要他轻轻拨弄,就到自己手掌心中。
翻云覆雨。
现在他攥住,放肆地摘取他的果实,长发在水的作用下柔顺地贴着他的后颈。他单手掐住白洋的两个腕口,掌心的滑动和他的说话声轻轻重重。
“不操。”唐誉很少说脏字,唯一学会的那几个都是白洋教他的,“我就摸摸你。”
水仿佛流不干,两个人站着亲吻彼此,唐誉也得偿所愿。白洋有多么想把他压在这里,他就也有多么想压住他。喘息声变成了水帘的承受方,白洋脖子上的金项链被唐誉亲得不断晃动。白洋快要被唐誉逼疯,也要被他气疯,这小子用手倒是花活儿多,不知道男人有疲软期?
在疲软期的最高潮,白洋舔着他的耳朵,忍不住喊“停”,唐誉这狗东西仗着没戴助听器,为所欲为,不讲章法,甚至没有道德!两个人的手臂都在不断绷紧,白洋的腰从来算不上柔软,平坦的胸肌也和柔软不沾边,但唐誉有瘾似的磨他,就仿佛他真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万里挑一。
等到第3次的时候,白洋忍不住想要抽回手,他完全可以抽回来,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一脚把唐誉踹进墙里,揭都揭不下来。可是他看着唐誉的耳朵,听着他黏黏糊糊的耳语,白洋的意志力一再而再因为这个人而软弱。
明明可以拒绝,为什么不拒绝?白洋知道错在自己,怪不了别人。
冷静是被什么唤醒的?唐誉不记得了,温文尔雅不属于他,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克制,装作很有分寸。两人的胡闹在水中开始,也在水中结束,最后终止于厨房。
全身湿透的白洋系着皮带,强撑着从微波炉里拿出了一碗焦黑的鸡蛋羹。
“给你!”白洋没好气,每处皮肤都被热水浇红,“吃!”
唐誉拿着擦头发的毛巾,这会儿变得格外听话可爱,抠着手指头偷看他的脸色:“不吃,行不行?”
“吃!”白洋抄起围裙,在头上胡乱地擦了两下。
唐誉视若不见,悄悄地拿起白洋放在灶台上的手机,又捏起白洋的手指进行指纹解锁,装作自言自语:“不吃,白主席想要虐待我,我不给他这个机会,我不能让他犯虐待罪。”
“你……”白洋好想把鸡蛋羹扣在他那个完美的颅顶上!
“我想吃小笼包,热腾腾香喷喷的小笼包。”唐誉找了个餐厅,把侧脸放在白洋的掌心里,“你给我买嘛。”
“吃什么吃?你看我像不像小笼包!”白洋抽回手,越来越会了他!
唐誉认真地打量着白洋,刚认识白洋的时候他不觉得白洋皮肤白,后来才知道那是训练晒的。这具身体不管哪里都特别流畅,完美的流畅,很容易让人沉沦,根本不愿意起床,只想拥有这具肉.身。唐誉在外国读研的时候,在健身房认识了很多健身达人。他们从头武装到脚,完美异常,不管是昂贵的烤瓷牙还是精心打理的指甲,都能证明他们对身材的看重。
可是唐誉就是不觉得他们好看。
好看是有条件的,是莫名其妙的,就像性感这个词。唐誉因为见识过了顶级荷尔蒙性.激素,再看别的都觉得差点味道,哪怕是他们严格训练的肌肉也比不上白洋不经意间露出的伤疤和汗珠。白洋的身体有魔力,有活力,每个地方都是唐誉的兴奋点。他想要挖掘白洋每个伤口的来历,每个肌肉的软硬。
现在白洋更无奈了,唐誉还真认真思考自己像不像小笼包。他刚要开口,只听唐誉的肚子咕叽咕叽叫了两声,在安静又狭小的几平米小厨房格外清晰。
“我还想喝姜丝鱼片粥。”唐誉知道那家港式餐厅有鱼片粥,虚弱地靠在白洋的身上,“白主席给我点小笼包嘛,我爸爸总是管着我吃饭,不让我放开了吃……”
“你骗谁呢?”白洋听着隔壁厨房的抽油烟机声音,手指情不自禁点击了下单。算了,不和他计较,他夜奶都没有吃好。
一顿饭折腾到晚上,白洋最后还买了些新鲜的姜,切了些姜丝。一半干煸后放进买来的鱼片粥里,一半给唐誉煮了红糖姜茶,又用空气炸锅给他烤了个肉桂苹果片。这公子哥可不像他身体硬朗,一会儿感冒了就麻烦了。
虽然在白洋的印象里,唐誉就没有感冒过。
吃完饭,两人才开始收拾乱成一团的浴室。白洋负责擦,唐誉负责摆。他把卧室的抽屉全部拉开,把几年前的东西都倒腾出来,按照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一点点摆回去,要恢复成一模一样。光是卷发棒就有好几个,唐誉吹干头发,拿着平时用最多的那个,等白洋过来。
白洋刚擦完淋浴间,就看到唐誉那臭德行。
唐誉把插头插进插座:“你不帮我啊?我手好累啊,给白主席打.飞机好累。”
“你能不能闭嘴?”白洋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把温度调节到唐誉习惯的200度,再从盥洗台上拿了一瓶玫瑰护发精油,熟练地滴在掌心加热。涂抹在发梢上,白洋摸了摸唐誉的头发还没吹干,又翻出吹风机给他吹,真不明白他头发留这么长干嘛。
“跟狮子狗似的。”白洋白了一眼。
唐誉看着镜子里的口型,舒服地闭上眼睛:“我是西施。”
吹干后再卷,这个流程白洋就更熟悉了,手艺几乎可以和专业理发店的造型Tony媲美。他了解唐誉的审美和喜好,知道哪个部分的头发往左还是往右,向外还是向内扣。热度在手指和皮肤当中存在感强烈,烘烤着心照不宣的亲密。
卷到耳朵的时候,唐誉都不会睁眼看看。白洋用自己的手指护住他的耳朵,从来没有烫到过他的皮肤。
等到白洋拍拍他脑袋,唐誉再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变成了美丽的卷毛西施。
“赶紧换睡衣睡觉吧,别折腾了。”白洋拔下卷发棒的插头。
睡衣还是他们曾经的那套,只不过太旧了,唐誉从来没穿过这么旧的衣服。几十万的床垫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翁,唐誉习惯睡在右边,而白洋仍旧愿意睡在他的左边。
“我来关灯吧。”唐誉戴上助听器,他想听白洋的呼吸声。
“关吧。”白洋沉沦了,两人还是回到这张床上。等到光线消失,屋里只剩下黑暗的时候,唐誉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过来了。
然后是另外一只手。
两只手摸着他的两个耳朵,白洋用指纹描着他的耳廓:“其实,刘琮的事情真不怪你。”
“嗯。”唐誉转了过去,搂着他的腰,把白洋一点点拽过来。
距离从十几厘米变成了几厘米,又变成了紧贴,白洋算是被彻底缠上。“我今天也不是非要骂你。”
“我也没有骂你。”唐誉的声音闷在白洋胸口,对着他的朱砂痣,“我没有说你冷血。”
“我知道……”白洋点了点头,“我就是……就是想告诉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你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的,你尽力了。”
“是么?”唐誉吸了吸鼻子,“我觉得……”
“你不用觉得,你就算提前几个月给刘琮找到买家,也不一定能救他。太晚了,他的身体拖了太久,咱们都尽力了,你别自我攻击。”白洋何尝不想救他,他最懂救一个病人是什么心情,“不怪你。”
“嗯,我知道了。”唐誉这才点点头,希望刘琮也不要怪自己。
两人卸下心防,重归于好,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睡眠。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以至于白洋夜里口渴醒来,他都没反应过来已经是几年后。
他还以为是本科期间,唐誉在身边睡,两三个小时之后他就要起床去训练了。缓和了十几秒白洋才清醒,他不用再早起,唐誉他……
等等!唐誉呢?
白洋腾地坐了起来,摸到了冰冷的右侧!
右侧是空的,唐誉人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刻不远处首体大宿舍里的屈南:不!我不信!白洋一定是被威胁了!哈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80章 小发雷霆
唐誉惊醒的一刹那,大汗淋淋。
一旦放松,那颗子弹就会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射向他,有时候会完美擦过,有时候会正中眉心。每一次都是在最后时刻惊醒,然后留下不受控制的心跳和惊惧,时时刻刻提醒他倒计时的无情。
不止是梦到了那颗子弹,还有那年撞向他的车。
不是留学时候撞上他的那辆,而是在他还未出生,在妈妈怀孕7个月的时候,撞上他们母子的那一辆。就是那辆车造成的事故让唐誉提前出生了,预产期明明在11月份,可是唐誉在8月15日急急忙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出生只有三斤重,一落地就没了气息。还没来得及和妈妈好好见一面,就被医生抱去抢救。
唐誉擦了擦汗,提醒自己不要太沉浸在噩梦里,那些只是梦境,并不是真实的生活。周围弥漫着他熟悉的香薰气息,虽然香薰蜡烛已经过期,但它提供给唐誉的安全感仍旧十足。只要在这里,在这个地方,他就愿意相信他是安全的。
等到呼吸平稳之后,唐誉摸了摸白洋的手。
白洋的手还是很凉,睡着的时候都没缓过来。在此之前唐誉对白洋的身体状况毫不知情,直到一碗一碗中药和药膳被他发现,唐誉才惊觉他为了那些奖牌付出了多少。
还好,他们并没有走散。还好,他们都回来了。
感受到白洋的气息,唐誉不安稳的心开始落定,逐渐从云里雾里落回到人间。当他抚摸到白洋手掌的纹路,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梦只是梦,仅此而已。只不过唐誉仍旧无法躺下再次入睡,他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除却死亡的追杀,他现在又偏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刘琮走了,他的家人一定很伤心吧。
救了那么久,维持了那么久的生命体征,苦苦等待那幅画被人买下。这不就是自己家人的困境么?从自己出生那天,全家人包括竹马团的家庭都提心吊胆。那么多人,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这条命,不疲不倦地工作着……
太爷爷为自己祈福,在此之前,他可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是自打自己早产出生,太爷爷就不坚定了。玉宸呢,玉宸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保护他。如果没有自己,他是不是就没有这么累,可以按照他的心愿当一个开开心心、任务不重的保镖?
刘琮的家人如何担心,自己的家人也从未放心。
刘琮的家人最后等来了一场空,自己的家人最后会得到什么?
唐誉下了床,不知不觉走到了客厅。长方形的客厅里只有安静,唐誉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死了,这些人要怎么办?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自责,也不想让任何一个人走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唐誉听到了脚步声,急急的,不带犹豫地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白洋没来得及穿拖鞋。其实他的第一选择是厨房,唐誉可能是夜里饿了去翻冰箱,看到唐誉孤独地坐在沙发上,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怎么了?他以前没有这种情况!
“你怎么了?”白洋两三步过去,摸了摸唐誉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额头上有汗珠,掌心潮湿,这样子不像是没事干跑到客厅发呆,倒像是……惊恐症发作。
“没事。”唐誉摇了摇头,可是紧接着就把他搂住了,“白洋!”
一个名字,让唐誉那么安全。白洋被他拽到沙发上,两个人再次坐在一起,一个惊恐,一个惊异。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让对方的心脏震着自己的心脏。唐誉搂得越来越紧,仿若某种植物,也像贪婪的吸血鬼。
惨白色的脸和天生的红唇,他的养分只能来自于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和热度。牢牢地吸食对方的存在,才是此刻的生路。
“你怎么了?你做噩梦了?”白洋的手紧紧压在他后颈上,连这里都是汗水。
“你说,刘琮的家里人以后该怎么办?”唐誉问的是他们,实际上是另外一群人。
“啊?”白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琮这样一走,他们会不会很后悔,后悔没有用各种方式留下他?我知道错不在他们,可是他们会怪自己。走了的人反而轻松,留下的人才真正痛苦。”唐誉蹭着白洋的颈窝,眼睫毛在上面压弯,眉梢擦过了皮肤。他的心都要碎了,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舍不得,可是真有那一天,只能接受命运。
白洋说得对,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他们……他们会节哀顺变,我也会给他们打电话,你放心,你放心。”白洋乱七八糟地安慰着他,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自己没安慰到点子上,“要不然,明天咱们一起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今后的生活还有什么困难?我们帮他们想想办法,等到刘琮下葬之后,再以‘壹唐’的名义送一束花。”
“这样就可以了么?”唐誉真怕时间不够用。
“以后……以后我们再继续追踪,我们可以帮他们,对不对?”白洋摸着他的头发,摸着他忘记摘掉的助听器。唐誉以前没有这么多愁善感,为什么现在变了?
唐誉闭着眼睛,确实,人走之后就只能做这些,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了。
“刘琮的事情不怪你,你别太自责,好吗?我们都已经尽力了,但是,我们也无能为力。”白洋恨不得现在给刘琮家里打个电话,赶紧让他们和唐誉说上几句,“你做得很好了。”
“对,都尽力了。”唐誉在白洋的怀里点头,“白洋,可是我不想有人死。”
“不会有人死,不会的,我保证。”白洋忽然又生出了抓不住的痛苦,下意识地抓住了唐誉的肩膀,“我保证。”
“好,我知道,我相信你。”唐誉把眼窝压在他的肩膀上。
“我保证。”白洋的手摸着他的耳朵,再一次说,等待唐誉在怀抱中渐渐稳定。
半小时之后,白洋才把唐誉带上床,这一回唐誉一觉睡到了10点多。醒来之后,唐誉就像没事一样,好像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没有什么夜里的噩梦和惊恐。可白洋却无法忘记他黑暗里的颤抖。
看来,以后这种涉及人命的项目,还是别让唐誉参加了。他和自己不一样,他的理想泡泡应该飘在天上,而不是落在地面。
“你把这个吃了吧。”白洋把鸡蛋饼推给他,“对了,下周一我想回壹唐。”
唐誉正在喝牛奶,抬起了眼睛:“你……”
“我没想跑,我就是回去处理工作,有一个客户一直都是我接触,他要来北京了。我想把这个客户拿下来,还有就是拍卖会的展拍会要开始了,这件事比较重要。”白洋坐在他旁边,两个人还穿着睡衣,“一切都等拍卖会之后……”
嗯?唐誉坐直了,这话里有话。
“不管咱俩以后怎么着,都先把拍卖会搞定。这是大事。”白洋干脆地看着他。
“好,刚好我也回去。”唐誉听得出他的意思,白洋是在做准备了,他没有逃避!
“还有……我家里的情况,可能比你想象的,会复杂一些。”白洋先给他打预防针。
没想到唐誉把这个预防针给拒绝了,直截了当地说:“你不用告诉我。”
白洋一愣:“为什么?”
“如果你觉得很复杂,很不愿意说,那我可以不知道。我是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和你家里人在一起。”唐誉不愿意他难办。
可白洋不能放心:“你这……是不是太马虎了太乐观了?如果我家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或者是……永远找麻烦的狗皮膏药,我们在一起之后他们会无休无止来闹呢?唐誉,你这人为什么这么不长脑子?”
说这个,唐誉就不高兴了,放下了筷子。
白洋把筷子又塞回他手里:“我是骂你不长脑子,又没骂你不好看。”
“你和我在一起难道就是只看脸么?好看只是我的小小加分项。”唐誉不满地捏着筷子,“白洋,你是不是也不长脑子了?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么?”
“知道,你你你,唐誉啊。”白洋已经听惯了这句话,毕竟两个人看的霸总小说都是不同网站。有时候他们背靠背,躲在被窝里刷小说,白洋只看起点的,唐誉只看晋江的。自己看白手起家富甲一方,唐誉看破镜重圆一往情深。
“你知道就好。”唐誉无奈地笑了一下,“如果我是普通家庭,不管你家里什么样,那都是需要警惕的风险。当一个家族的能量大到一定程度,你家里的风险就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他们这辈子都摸不到你在哪里,信不信?别说像狗皮膏药一样打扰你,我可以让你一辈子不用见他们。”
“你好霸气啊,唐总。”白洋给他剥了个鸡蛋,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但……最起码现在听着挺厉害。
两人老夫老妻一样吃完了这顿饭,白洋洗碗的功夫,有人敲门,他看向唐誉。唐誉自然而然地接话:“玉宸,送衣服过来。”
“他们昨晚在哪儿住的?”白洋把这事给忘了,“这附近的酒店?”
“不是,就楼上。”唐誉往上指了指。
白洋瞪大了眼睛。
“当年咱俩同居的时候……买了楼上,原本想着毕业之后再卖,结果……房子太多,忘了。”唐誉缓缓地目移。
白洋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一把丢在了唐誉的身上。自己和他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谭玉宸睡得挺好,就是一早去拿了几套衣服。这回他学聪明了,不止拿现成穿的,还拿了两套放在车里备用,万一他们干柴烈火,开着开着车看哪块儿地方不错,决定停车深入交流一下呢?
这种事情可太常见了!
日子一晃到了周一,白洋再次开着奔驰抵达壹唐的地下停车场,真不敢想象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情。
“白组长早上好!”前台的小姑娘看到他的时候非常高兴,“出差回来了?”
“是,出差回来了。”白洋笑着回答,走回工位的这一路一直在点头,每个人都这样问他。最高兴的人就是他的组员,陈小奇甚至试图抱他起来转一圈,只是没能成功。
婉君倒是先上下打量一番:“白洋,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啊?哪儿变了?”白洋摸了摸脸。
余婉君歪了歪脑袋,对比着上半年的那个白洋,又把他拽到一旁:“你老实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谈什么恋爱啊,太麻烦。不谈恋爱,屁事没有,我要的是飞黄腾达。”白洋信誓旦旦地撒谎。
“不对啊,你真的不对劲。”可余婉君的嗅觉很灵敏,“你不是说你抢男人的手段多得是,床上花样百出吗?我怎么觉得你抢男人去了?”
“瞎掰。”白洋啧了一声。
“真的,我觉得你就是花样百出了。”余婉君憋着坏笑,“白洋,咱俩都这么好了,你是1还是0啊?”
“我真没有花样百出去,我就是安安分分出了个差。但是,我是1,铁血纯1,你放心,你组长绝不为0。”白洋刚刚说完这个,又被汤萤拉了过去,每个人都有重要大事汇报。
汤萤这回脸上也是带着幸存者的笑容:“报告组长,你的话应验了!”
“什么?”白洋没听懂。
“我爸妈二胎没要成,我爸去检查身体了,不成了。”汤萤点点头,“你不是说你说人不好的特别灵吗?”
“啊?有吗?其实我不灵,瞎说的。”白洋的瞳孔骤然一缩,操,可千万不能灵。
自己可是说过最狠最狠的话,现在收不回来。
“诶?唐组长也来了?”汤萤没看出白洋的紧张,只觉得余光里又浩浩荡荡来了一个人。唐誉带着谭玉宸回来,虽然穿着西装比较朴素,但今天仍旧卷了个头发。
一个半扎的马尾,下面散开,白衬衫的领结处戴了一枚金色的领针,3条纤细的金链子垂坠向下,在他胸口画了3个半椭圆,像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只不过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汤萤放在白洋手腕上的小手。
呵呵,怪不得这么着急回公司呢,公司里都是你的迷弟和迷妹。唐誉笑着和大家打过招呼,扭脸就进了SVIP的办公室。
唉,白洋拍了拍汤萤的手,先说了声“恭喜”,然后问余婉君要客户资料。唐誉进屋就坐在了办公椅上,打开电脑,不知道看着什么。白洋在外头绕来绕去,这时候杨宇文还没来,他找到一个机会,从陈小奇手里接过了展拍会的预告单。
“这个和唐组长核对过没有?《灵山》那幅画是他开的发布会,最好和他说一下。”白洋尽职尽责地问。
“还没,我马上去核。”陈小奇刚要起身。
“我去吧,顺便问问他展拍会的细节。这次展拍会很重要,大家多留心。”白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走到SVIP门口敲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去。一进屋,他就把百叶窗拉上,单手松了松过于紧的领结。
唐誉还是坐在办公椅上,领针上最长的那条金链垂到腹肌那里,跟随布料的褶皱摆出形状。
白洋走过去,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两只手摸上了唐誉的双肩,逐渐往下滑动。伴随着后腰的弯曲下塌,白洋把自己搭在他的肩上,用颧骨蹭了蹭唐誉的耳朵。
“怎么又小发雷霆了?谁惹你了?”
这时候,王健运拿着从王笑凡嘴里问出来的地址,站在了壹唐的前台:“您好,请问那个,白洋在这里工作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太担心咩咩的极品亲戚,因为唐家能量太大了,沾不上。
咩咩:糟了,又吃醋了。
公主:精心搭配,迷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