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面,白洋在病床上,其实思绪已经清醒了,就是身体机能跟不上。他兜里还装着一串铃铛,换床的时候叮叮当当响,要不是他现在肌肉发木,这声音都能给他逗笑了,真幼稚。
还是金猪小铃铛,当年金慈寺是送出去多少只小猪啊?
当医生听到他说出“笑气”两个字时,他能明显察觉到他们脸上的惊诧。
在急救室折腾好久,光是吸氧和雾化就做了好半天。白洋好几次都强调自己没那么脆弱,已经能下床走路了,结果那些人都把他当成玻璃人,生怕他一碰就碎,碎在急诊室里说不清楚。
后来医生走到床边,看了看仪器上的数字,白洋忽然开口问:“不会上瘾吧?”
“看剂量,现在我们不敢肯定。”医生说话肯定严谨,他们不能保证什么。
“好吧。”白洋点了点头,如果真上瘾了,他就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白洋反正是受不了自己无法摆脱某种违禁品,受不了意志力崩溃,成为一头没有自制力的动物。紧接着护士来推床,推他回病房换衣服,白洋迷迷糊糊当中想起唐誉的那通电话,想起唐誉的车牌号,想起自己下车之后他第一个冲过来。
如果死了,这些不就都没有了?别人都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唐誉说“我要接你回来”。
这种抉择令白洋幸福到产生了痛苦。
回到病房之后,唐誉和医生在外面交谈,白洋在护士的帮助下换衣服:“我自己来吧。”
现在身体又能自理行动,白洋立即就不想人帮他干什么,还顺手把铃铛压在了枕头下面。自尊心始终在行动,白洋不愿意让唐誉觉得欠了自己什么,一切都是他理智下的选择。没人逼他,他乐意的。
“医生说,再过半小时可以喝一点流食。”护士来提醒。
“谢谢,谢谢您。”白洋真的很感谢她们。
唐誉暂时没有进病房,他拉着主治医生一个劲儿询问:“除了笑气,血液里没有别的成分吧?”
“有麻醉剂。”医生拿着血检报告说,“他是不是被人注射过麻醉剂?他可能有点记忆缺失,没有和我们说这些。”
“对,是的。”可唐誉不缺失,唐誉每个细节都记得明明白白!
“除了麻醉剂,没有查到违禁成分。但是他身上有淤青,应该是被人暴力殴打过。骨头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我们得严密观察他,然后给他制定一系列的休养计划。”医生说,“笑气这个东西,虽然不会造成传统意义上的生理成瘾,但是它会造成另外一种严重的心理成瘾。他体验过那种高密集的愉悦感,短时间内一定会引发强烈渴求和持续低落。”
唐誉感觉自己的耐受性都快被摧毁了。“那这种渴求会消失么?会吧?”
“所以说我们要观察。”医生说。
“好,谢谢您了。”唐誉说不上来,心里堵得慌。刚准备回病房找白洋,李叔又过来了。
“人没事了吧?”李成平问。
“要观察一阵子了。”唐誉苦笑,“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明明说要带他好好养身体,结果越养越糟糕。”
“这不怪你,咱们谁也没法预料事情发展。”危机解除,李成平的工作却还没完成,“等他休息好了,我得问问他到底发生过什么。”
“李叔,你还在怀疑他?”唐誉了解他的工作性质。
“是,这是我的工作,在不确定一个人是否对你无害之前,我必须假设有害。你不要怪李叔多事。”李成平严格维护着职业底线。
“我不怪你,只是……他真的不会出卖我,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唐誉说。
李成平不说话了,显然他目前还在假设阶段。唐誉也不再过多地解释,李叔这个人看证据,他不了解自己和白洋的过往。
而这些话,刚好也被病房门内侧的白洋听到,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有一丝欣慰和安定。唐誉身边的人就该这样,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
唐誉自然不知道白洋听到了,等到他进入病房就看到白洋躺在床上。两人对视了几秒,白洋忽然伸出右手……朝他比了个中指。
“你真是过分,讨厌死了。”唐誉慢慢腾腾地挪过去,不愿意见白洋脸色惨白,但自己也没好哪里去。
“那帮人能不能都送局子里去?”白洋怀疑记忆缺失了一块儿,上车之后的许多细节他不记得了。
“能啊,都送进去。”唐誉的膝盖压在床边,往里顶顶他。
“你这么大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白洋边说边给他腾地方,两人终于再次躺在一张床上。上一回是艺术村的木床,这一次就变成了病床,真是一回比一回惨。
“这床也不舒服。”唐誉上了床就开始换姿势,“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那张床垫。”
“扔了。”白洋笑着说。
“哼。”唐誉又一次枕了同一个枕头。
哗啦哗啦,一只看不出什么种类的飞鸟停在了病房窗口,拍打起黑白相间的翅膀。白洋和唐誉一起看过去,两人的眼中各有情绪,十几秒之后,鸟儿飞走了,唐誉遗憾地说:“飞走了。”
白洋将目光往回收,从大千世界收回小小的病房:“啾啾,啾啾,这样叫的。”
唐誉愣了愣。
“啾啾,啾啾。”白洋疲惫地重复。
唐誉的脸压住枕头,飞走的鸟终于飞回来了。
病房外,水生还在催促公司尽快恢复手机资料,走廊的另外一头走过来熟悉的身影:“大宝?你怎么来了?”
“他丫的陈诚天到底是谁!”唐弈戈一路上都在想自己记不记得这个人名,根本没印象。
“这件事我们去平,你别出手。”水生摸了摸他的后心,“他们在病房里,你先别进去。”
“现在事情闹开了,我也没法拦什么了。”唐弈戈在二嫂的安抚下慢慢平静,“杨家说,想要请咱们吃顿饭,唐誉的事,我估计他们不会轻易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小舅舅,白洋才不是什么野男人,他给我形容飞鸟的声音。
唐弈戈:啾啾啾啾!我天天给你形容!
第67章 此生不换
“谁能想到一句玩笑话,他们也会当真。”水生按了按太阳穴。
“还不都是二哥惹的祸?一口气订5家,就算是真给唐誉订指腹为婚,也不能这么订吧?谁家亲家是批发的?”唐弈戈是打心眼里不认同这种行为,其实家里谁也没当回事。
但最怕的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誉这艘大船谁都想搭上。
除了顾家,王家的那位千金大小姐也要回国了,到时候看怎么办吧!
“这样吧,咱们呢,两家的长辈坐下来谈谈,把事情耐心地说开。”水生总不能看着这种事情任其发生,总不能让小宝跟一个他不喜欢的人生活。唐家每个人都有高质量的爱情,谁也没体验过什么叫“貌合神离”。
“还有他那个……什么爱人。”唐弈戈也揉太阳穴,“二嫂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水生知道自己迟早要被问责:“他上大学的时候,被缅甸人抓走那次。我当时去派出所接小宝,白洋就在现场呢,他们两个……那个样子,我一看就知道有事情。白洋他连过来都不敢过来,可是又直勾勾地盯着小宝,他担心他也害怕……那个样子,我懂。”
“二嫂你别说这个。”唐弈戈反手搂住了水生,“好吧,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
水生忽然昂起脸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是那次腼腆人之后,我因为办事晚上住瑰丽的长期包房,结果刚好撞上他俩一起往里走。”唐弈戈也是直到那一刻才发现……唐誉长大了。
他有了自己的私人感情,有了瞒着家里人的那个人。他和那个人一起往电梯走,那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唐誉笑得脸都红了。那不是普通的情感,唐弈戈再不喜欢他随随便便找人谈恋爱也没法否认,这就是爱情。
其实从那一刻开始,唐弈戈就无奈苦笑上了,从上上辈开始,唐家就专门出痴情种,这根儿断不了。
“这事……以前是不是只有咱俩知道?”水生已经不敢确定。
“我姐也知道啊!”唐弈戈更是无奈,“她当妈妈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儿子恋没恋的?唐誉以前回家吃饭看着手机笑也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她不知道白洋这个人。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二嫂,白洋我一直没怎么查过,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动手,你只要不吭声,那这个人就没什么大事,对吧?”
水生恍然地眨了眨眼睛:“他……我和小宝慢慢说吧。其实……这都不重要。他俩好了这么久,人品和性格方面只有他们才说得清,咱们外人无权干涉。”
唐弈戈的视线凝结了一层疑惑,完蛋,估计是有大事,估计是天雷滚滚。
病房里,唐誉还沉浸在刚才的“啾啾”当中。他听不清楚的声音从此不再是扬起的尘土,而是会不加掩饰地进入耳道。白洋身上有浓重的消毒液气味,他猜一定是急诊室里染上的。
“你每年,都给自己买香水,怎么不用?”唐誉安安静静地问。
白洋闭着眼睛:“你搜我屋子来着吧?”
“不搜我怎么找到的铜牌?”唐誉反问,“买香水又不用,我以为你送人呢……送给你那些学弟啊,体院的心碎小狗啊,好兄弟啊……”他特意停顿了一秒,“屈南啊……”
白洋微微皱起眉毛:“找打就直说。”
“那你干嘛不用?”唐誉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你要是说了,我就告诉你一件和屈南有关的大事。”
“他怎么了?”白洋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
唐誉瞬间就想把他眼睛合上:“你瞧,一提他你就急了。你高中时候手臂骨折了,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和别人打架了?”
“你这人……有毛病。”白洋不敢接茬,因为还真是!
“那肯定是了。”然而唐誉太了解他,“你都没为我打过架,倒是为他打了我一拳。”
“你不是老嫌弃我们体育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吗?干嘛,还希望我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我怎么没为你打过?”白洋的心虚再加上一层,因为确实打过唐誉一拳。虽然后来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滚在地上互相扯着对方的领口不放,唐誉头发都散了,但是他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已经放水九成了,他还是打不着。也是直到那次,白洋才彻底相信唐誉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完美精致的肌群全是花架子。他连怎么出拳、怎么用力都不会,他就没有动手的这个意识!因为他身边总有保镖,每次都是他一个眼神,就有人替他干了。
唐誉连怎么保持身体重心都不太会。其实白洋后来也有过后悔,那一拳确实有点重。
他太习惯体院的模式,每个人都是一级往上的运动员,不管是肌耐力还是反应能力都超出常人。那一拳如果换成屈南,肯定躲开了,可换成唐誉,直接干碎了他一个完好无损的助听器。
“那你说啊,你买香水为什么?”唐誉再次追问,眼神流连在白洋身上。
“我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不行啊?”白洋半真半假地说道,他确实很喜欢提高生活质量,也很喜欢被追捧。在某个网站上他还是不露脸的身材博主呢,每个月赚点零花钱和掌声,填补他没得到满足的虚荣心。
“屈南怎么了?”作为信息交换,他现在要知道。
唐誉把自己的手机塞他手里,不想在这个状态下和白洋呛:“他打过电话,因为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他以为我把你控制起来了,又要挤压你的生存空间。”
轮到白洋怔愣:“他找你?”
“对,他找我了。”唐誉仍旧在意这个唯一,“他没骂我,他说,希望我能别再和你对着干了,哪怕在公司当你不存在。他……对你可真好啊,这么上心。”
“你别跟我吵,我现在是没力气说那一串儿人名。”白洋点开手机,手机没密码他直接用,按照记忆里的数字拨给了屈南。
电话还没接通,唐誉就开始碰白洋的腰:“我手机号你背得下来么?”
“嘘,你先别说话。”白洋听出电话接通了,“咳咳,喂。”
“我还以为是唐誉呢,你怎么拿他手机打过来的?你手机呢?”屈南等了好久。
唐誉凑过去,把脸压在白洋锁骨上,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但人的体温又让他难以割舍。白洋的脖子上又痒又湿,也没法推开,也不想推开。再说了,给屈南打着电话,推开了唐誉,这不是给自己找事?
今晚唐誉就能因为这个原因念叨几小时。
“我……手机没电了,正充电呢。”白洋陷在唐誉给他的幻觉里,身下的床垫都是幻觉似的,“他说你打过电话。”
“以后你买几个充电宝放在身边吧。”屈南还不知道唐誉就在白洋身边,“找你也没什么事,我爸妈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吃个饭?”
唐誉腾地抬了头。回谁家?
“咳咳……”白洋再次用咳嗽掩饰,“那个……等我这阵子忙完,工作太忙了。”
回家吃个饭?屈南家你这么熟悉的么?唐誉紧紧搂住白洋的劲腰,像是当面和屈南抢人,要把白洋这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抢过来,放在自己家里。
“好吧,你多多注意身体,别太忙了。手机赶紧充电啊,下次我给你送几个充电宝过去。”屈南想到这是唐誉的手机,就没多聊,又叮嘱了些注意健康的话便挂断。一挂断,唐誉便将上半身压在白洋的身上,鼻尖往前顶着。
“解释啊!”唐誉说。
“嘶……这有什么好解释的,竹马就是这样。要是竹马能成真早就成真了,至于兜兜转转都今天吗?”白洋倒吸一口冷气,“你别仗着我虚弱就来这个,我就算只剩下一根手指头你也掰不过我……你先别压我。”
唐誉这才反应过来坏了事,连忙翻到旁边,才想起来那些人打过他。可是唐誉也没有问出口,因为他了解白洋的自尊,白洋是绝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挨打,哪怕他骨折了也会说自己摔出来的。
“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白洋不愿意说车上没打过那帮人,更不愿意卖惨让他看什么伤口。
“你睡吧,我也睡一会儿。”唐誉拍了拍他的手背,“等你睡醒了,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白洋点点头,这回是真的精疲力尽,没有体力折腾。他睡得很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血液里发挥作用,闭上眼睛就沉沉入睡。唐誉躺在一旁,看着天花板,想着刚刚飞走的那只鸟是什么品种,就这样看着,看着,看了十几分钟,看到他忽然意识到白洋好安静。
睡着了么?唐誉警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的手指也颤抖了一下,快速伸向白洋的人中位置。
有温热的气呼在他的手指皮肤上。
是睡着了,普通地睡着了,太好了。唐誉连忙将手收回,一个危机重重的人开始担心另外一个人是不是危机重重。到了这会儿他才掀开白洋的病号服,看到他漂亮又对称的腹肌上面,触目惊心的青色红色紫色淤伤。
“他被别人暴力殴打过。”
主治医生的话再次耳边响起,唐誉的身体晃悠了两三下。有那么几秒钟,唐誉甚至想,如果让屈南知道白洋在自己身边养伤却养成这样,那么屈南一定也会给自己一拳。
刚好手机震动起来,唐誉把白洋的病号服塞好,离开病房后才按了通话键:“喂。”
“小宝,我们在休息室,你过来一趟。”水生说。
“好,我马上,我也有事请要说。”唐誉结束通话,快步走向休息室。他越走越快,白洋的伤口反反复复在眼前浮现,青是青,红是红。等到了休息室,唐誉一把推开了门,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杨家的父母找我?正好,我也要找他们聊聊。”
水生没想到他猜到了:“这件事如果你不想出面,可以由家里……”
“不,我要出面,只有我出面才能完全代表我的态度,而不是模棱两可让他们误以为是家里不同意。虽然订下婚约的时候我毫不知情,但作为当事人,我有必要说明白自己的态度。”唐誉说。他要让每个人都知道,白洋是他的此生不换。
“好吧。”水生其实是不希望他出面的,但唐誉确确实实已经独当一面。
“而且还有王家呢,我不想他们一家家来,我直截了当地宣布自己有爱人,比什么都好。”唐誉的状态看似很平静,又像随时随地能被激怒,“二大妈,小舅舅……”
唐弈戈也在休息室里,像亲眼看着唐誉杀出重围。
“我希望,白洋以后能受到家族的保护,我也希望家里不要排斥他,可以慢慢接受他。”唐誉说话还是和正常人有细微差异,又因为激动,一丝不明显的颤音定在他的尾音上。他小时候说话迟慢,但现在掷地有声。
水生和唐弈戈一起看着他。
“白洋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调查他的家世。但是,不管好与不好,都不用告诉我,因为我一点都不在意,也不感兴趣。”唐誉发自肺腑地承认了,“我早就猜到他的家庭不会很好,不然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家里人的细节?我也不曾看过有人去学校看他。我早就猜到了,他没有家庭的助力,也没有美满的家庭关系。”
水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闪烁的亮光。
“他舅舅也好,爸爸妈妈也好,谁也好,我都不想管。我不在意,他们的人生和白洋的人生可以没有任何关联,如果白洋无法割开,那就由我割开,他们爱如何如何,白洋和他们再无关联,他只和我有关联。我想承认他,就像我想撇清和杨家王家的婚约一样……白洋很傻的,他还以为我们可以地下恋情,可是我不能装傻。”
“确实是这样。”水生轻声说,这确实是唐家的孩子。
“和杨家见面那天,不光我会去,我也要带着白洋去,我也希望我的朋友们都去。”唐誉的私心开始最大化,这样即便自己不在了,所有人看在自己浓烈的爱意上也会对白洋不一样,“我不想撇清我们的关系,我不想用远离他的方式去保护他。我要把他放在我身边,放在一个最好最安全的地方。这样别人因为尊重我就会尊重他,因为忌惮我就会忌惮他。”
唐弈戈的眼神一直在变化,缓缓才安静下来:“你爸妈那边……”
“我自己去说,不管是家里的谁来问,不管是谁家的谁来问,我都自己去说。”唐誉说。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怎么回事?”
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门口,过腰的波浪发因为急促而缠绕起来,和唐誉一样都是一双沉甸甸的眼睛。唐弈戈最先站了起来,在别人面前狂妄无边的他乖顺地点了下头:“姐。”
唐誉转了过去,这一整天的情绪在此刻得到了释放,坚毅的神情开始融化:“妈妈……”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爱茉急急忙忙赶来,有太多的事情要问。
唐誉一步走到她面前,委屈地抱住了她,心酸地告状:“他们欺负我喜欢的人……”
病房里,白洋忽然一下醒来了。他率先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不安,焦虑冲进他的身体,把愉快和安全感全部带走,让他的身体成为了躯壳。潮水一样的汗液扑面而来,很快覆盖在喉结一层。喘气也不稳了,他很想抓住一些现实的东西,可是每一样都像是虚拟的。
是过量吸入笑气的反应。
医生告诉过他,不一定上瘾,但突然没有了,身体会有一个难受的过程。
白洋很少控制不住生理,除了和唐誉在床上的时候。然而现在他有些连连败退,凶险刺激着他的神经元。许多画面变成蒙太奇,一点点点亮又一点点消灭。回忆里出现了诡异的快感。
停!给我停!
白洋翻了个面,压在枕头上,强忍住低落、焦虑和空虚的打击。他完全把握不住心态,这是药物影响下的可怕效果,就是让一个人再也摸不到快乐的门儿。除非再吸一口。
除非再吸一口。
休想。白洋猛然加速呼吸,咬住了枕头上的布料,把自己的意志力生硬地勾回现实。他的大脑马上像撞上了一堵墙,因为得不到笑气而产生了一系列的噪音。那声音落在耳朵里,火花四溅,刺耳激荡。
手背爆起血管,白洋紧紧攥住那一串铃铛。
唐誉同样爆起血管,白洋说话的声音变成了一把冰锥。
他很喜欢听白洋的声音,但现在他被这声音捅穿了耳膜,烧焦了他耳朵后面的人工耳蜗,烧得火星四溅,变成了参差不齐的电线、电极和磁片。他所有的听力都被烧成了一片焦炭。
“给,我,滚。”白洋在屏幕里奄奄一息。
任凯重新坐回车座,点燃了一支烟。他把金属罐子丢给了手下:“给他吸。”
因为芯片没有受损,资料属于中等损伤程度,恢复起来很快。现在所有的细节一目了然,呈现在每个人的面前。当那些人穿着皮鞋的脚踩在白洋胃部上碾压的时候,唐誉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的听力却闭不上。当任凯拿着呼吸罩压在白洋脸上,将一个骄傲的运动员用笑气征服的一刻,唐誉恨不得听力完全失灵。
连水生都惊讶住了,白洋和唐家没有任何深交,却刚烈到这种程度。
等视频放完,李成平走到唐誉面前:“是李叔多疑了。”
“不。”唐誉摇摇头,那是李叔的工作,唐家就是在层层叠叠的安全保护下才高枕无忧。他像失了魂,看着李成平的眼睛,李成平再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成了空白。
“唉。”李成平重重地叹了一声,白洋确实没有背叛唐誉。
“警察来了么?”唐誉的头往旁边偏了一下,脸色很虚弱。
“任凯他们都在门口了,等着上警车。”谭玉宸一直在跟进。
“好,我去看看。”唐誉转身走出休息室,虽然他把白洋从那辆商务车里接了出来,可自己又进去了,出不来。暗无天日的光线下,他不知道白洋最后的心情是如何,他只知道任凯和陈诚天的最后手段是把白洋变成不能说话的人。
走廊空旷,只有脚步声。
唐誉看到了医院的正门,同时也看到了警车和任凯。谭叔也在,正在和警察说着什么。一个,两个,三个……唐誉走着走着就开始数那些人的数目,脚下明明平坦,却异常颠簸。
谭玉宸劝道:“已经确定是笑气了,又有那段视频,放心吧,他们……”
不等他说完,唐誉快速将手伸向他的右裤兜。左边是刀,右边是指虎,这是谭玉宸的习惯。金属指虎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唐誉拿走,谭玉宸连追了两步,而唐誉已经快步走到任凯面前。
从来不知道怎么动手的唐誉,这一次高高举起了右拳。他用尽全力砸下去,任凯的脸上顿时喷血出来,倒在了挡风玻璃上,唐誉再近一步,再追了一拳,像是要把任凯的脸砸出裂缝来,或者直接砸穿轿车的挡风玻璃!
不好!周围还有警察呢!这是谭玉宸的第一个想法!
“警察!举起手!放下武器!”
警察才不管你为什么动手,在面前斗殴还戴武器,马上要强制控制。唐誉不会打架,身体重心其实已经不稳了,但是警察走到旁边的时候仍旧没有甩掉指虎。面对有威胁的武器持有者,警察一把拧住唐誉的胳膊,将他压在了警车的门上。
“误会!是个误会!误会!”谭玉宸高声喊着,“我的!那是我的!抓我!”
3、4个警员跑过来,警车上的灯光明明灭灭闪动,晃着唐誉压在车门上的惨白侧脸。他的两只手都被警察压在钢化玻璃上,好衣服都压坏了,身后有人全面进行搜身,可他的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任凯,一刻都没有移开。
纯黑的瞳孔也被晃得明明灭灭,耳边听见了警车的鸣叫。
而此时,在一栋居民楼里,王笑凡正在和男朋友聊天,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她起身开门去,一开门就傻眼了。
白晖拎着一个包,寸头,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五迎财神,希望大家都平安发财!大吉大利!
爱茉:我儿真是谈恋爱了。
公主:呜呜呜,委屈死了。
第68章 两个人好过一个人
窗外好像下雨了。
唐誉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开始担心这场雨会不会太大。
“玉宸,你把窗户关上。”唐誉的手破了,伸手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个创口贴。
谭玉宸自然也跟着一起来,连忙过去把窗户关上。“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是大雨。”
“伊甸画廊那边你记得找人盯一下,让法务部提供支援。王涛和薛思亦别放过。”唐誉冷不丁地说。
谭玉宸其实早就把这俩人抛之脑后了,没想到唐誉现在还思考着怎么掀桌。
“‘京人佳作’的那个老登……”唐誉说。
谭玉宸小声提醒:“老苍。”
“就叫老登。”唐誉坚持,“也不能放过。”
“好。”谭玉宸头一回看到唐誉充满斗志,咬死了不放。从前他都是温和派,主张和平。但这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这不,不好的一面直接给人干派出所来了。
“你放心吧,咱们不会有大事。”谭玉宸心里有谱。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和犯罪嫌疑人动个手什么的,算不上出格,警察们也理解。但问题就在于唐誉他顺走了自己的武器,那个指虎凶狠。他要是赤手空拳给任凯一拳,这趟派出所都不一定来。
谭玉宸受过专业训练,公司也有法律培训,所以当唐誉被警察按在警车上时,他并没有上去拉人。让警察们好好检查他身上没有违禁物品,就不会扩大影响。
“一会儿咱俩肯定要做笔录,这是正常流程,你别怕。”谭玉宸怕他害怕,唐誉从来不会打架,更和违法行为不沾边。刚才唐誉挥拳一刹那,谭玉宸都怀疑自己眼花了。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到唐家小少爷为了一个人打人啊。
但归根结底,他这第一次和别人动拳头充满了生疏,重心不稳,拳头也没力度。戴了一个危险的指虎,还把自己的拳峰给划破了。
完了,完了,谭玉宸已经能想象到老爸怎么抽自己了。
“做笔录的时候咱俩就说实话,那东西本来也不是你的。他们查我,我亮一下职业工作,确定我没有故意伤人意图之后再做思想教育,咱们就能走了。”谭玉宸还要开动脑筋来安抚唐誉。
可唐誉却冷静得很,他确确实实很想打那一拳。现在他很想飞到医院里,哪怕白洋睡觉,他陪着都好。
那段视频会成为任凯和陈诚天的犯罪证据,但也成为了唐誉的心头痛。如果自己接了他电话,说不定就好了。两个人把话说开,不要闹到最后不可收拾,心里还记着对方的狠话和不是。
其实白洋不服软这是唐誉有所预料的,白洋从来就是一个硬骨头。但白洋对唐家的维护、对自己的保护,还是深深震撼了唐誉的内心,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白洋。可是当白洋说出“只是炮友”时,唐誉被震撼的心再度酸涩起来,原来白洋已经知道自己有指腹为婚了。
还好救回来了,如果没救回来,白洋在出事之前都不知道那个婚约只是儿戏。比起吃醋,白洋一定更生气,气自己明明是有“未婚夫”的人,为什么还要招惹他来动心。
“今晚我可能回不去。”唐誉又看看窗外,暴雨越来越大,像他和白洋经历过的无数个躁动的雨季。
涉案人数多,还涉及了笑气和非法使用,整个派出所忙忙碌碌,没看到一个闲着的人,连放假的警员都给叫回来了。唐誉算着他们做笔录的时间,预测轮到自己和六儿在下半夜。
可是白洋还在那个孤单的病房里,没人陪他说话。
“玉宸,我心里不踏实。”唐誉今晚怎么都不能安心,开闸了似的,“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冲着他去。”
“唉,这都是赶在一起了,没事啊,没事。”谭玉宸劝劝。唐誉现在还穿着那件新中式的衣服呢,上午开发布会,中午救人,下午进局子,过得跟多元宇宙似的。
“医院那边安排护工了么?”唐誉问。
谭玉宸摇头:“没啊,你说你要陪床,我还没来得及安排。”
那还是找个护工吧,不然要是让屈南知道,那家伙卷个铺盖卷儿就来了。唐誉刚要打电话给护士站,唐弈戈的电话打进来,他接起,听到那边问:“我姐没抽你?”
“没,我妈妈干嘛抽我。”唐誉看了看不远处。
唐爱茉也跟着来了,正在打电话。
“那凭什么我第一次进局子的时候她拿鞋底子抽我?”往事不堪回首,唐弈戈问,“唐誉啊,你真是长大了,能耐了,把自己往局子里整。”
“我生气,控制不住。”唐誉从前总说白洋冲动,遇到事情用拳头解决,现在他发现有些人只能用拳头,都不配讲道理,“小舅舅,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白洋那边我没安排护工,你帮我找一个可靠的。”
“呵。”唐弈戈冷笑,都住院了还没找护工,唐誉八成是想自己陪住,“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你瞒着家里这么大事,总得和我说说吧!我不是怀疑白洋的动机,而是……”
“大一的时候,我学生会空降,抢了他职务……”唐誉吞吞吐吐。
唐弈戈一片沉默。
因为当时安排唐誉空降的人,刚好就是他。
靠,大意了,这段非一般的感情还是自己折腾出来的?
“他根本不了解咱们家的背景,他没什么动机,单纯就是……咳。”唐誉大胆地说,“单纯就是图感情了。”
“行,行,你俩情圣!”唐弈戈揉揉眉心,都快皱出川字纹,“这护工也别找了,今晚我去会会他。”
“不行啊!”唐誉站了起来,让小舅舅和白洋见面?这还得了?白洋他一直都说很爱自己这张脸,小舅舅又长这么像!
“怎么不行了?我随随便便找个护工你也不放心。你别操心了,我不会为难他,挂了!”唐弈戈风风火火,说话快,挂电话也快,看来今晚注定要在医院住,好在是贵宾套房。
现在事情闹大了,唯一安安静静的就是竹马群。那些都是唐弈戈亲手带大的崽子们,这会儿老老实实趴窝,情况不对劲。
于是唐弈戈在群里发:[唐誉和那小子的事,你们之前知道吗?]
纪雨石:[我不道啊!梁文心你知道吗?]
梁忞:[不知道!]
梁语柔:[诶呦这真的不知道,小宝长大了。]
傅乘歌:[小舅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陆卫琢:[挺震惊的,真没想到。]
顾拥川:[我刚刚才知道。]
行了。唐弈戈看着他们急于撇清的发言,就知道一个都没说实话!小兔崽子们,全都知道!
白洋迷迷糊糊又睡一觉,醒来觉得好多了。他被雨声吵醒,大雨砸在玻璃上带来不好的预感,好像很多恐怖片的关键时刻都是这样的极端天气。病房里有晚餐车,菜都是热的,屋里还有微波炉,想来是让他先吃。
可……唐誉呢?
白洋记得他说等自己醒来就说一件大事,现在自己醒了,他人呢?
关心则乱,白洋赶紧给唐誉发了个信息,但是没人回复。他刚要打过去,病房门砰一声开了!
谁!白洋余光一瞥:“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接电话啊?下这么大雨你瞎跑什么……”
“是我!”唐弈戈第一回正式和白洋见面,真没想到会在病房里。他记忆里的白洋其实还是几年前的那个,在瑰丽大堂里坐着等唐誉的时候,身上还套着首都体育大学的白色羽绒服。
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完全就是一个干净的大学生。但事实上谁也看不出来,他来酒店是和男人开房的。
一张和唐誉非常像的脸从暗处浮现,白洋方才仅凭借轮廓识人,当然没认对。现在看清楚了,这个人比唐誉年龄大些,眼里是超越了唐誉十几年的社会阅历和人情世故,而且是短发。
长这样的脸,留短发。
没有唐誉好看。
“我是唐誉的小舅舅,唐弈戈。”事到如今,唐弈戈先做自我介绍,如果唐誉执意要把白洋拉入家族,那总得有个人把个关,“唐誉应该和你提起过我吧?”
“你好。他提起过很多次。”白洋点了点头,这才是壹唐的背后老板。
“你知道我是谁就好,不要跟我耍花招。我没有唐誉那么好骗,如果你真想骗他什么我就干死你。”唐弈戈的脾气大概是唐誉的一百倍,“现在你去吃饭,然后洗漱,回床上躺着。”
还挺会命令人的。白洋站着没动:“唐誉呢?”
“我没有义务和你汇报唐誉的动向。”唐弈戈往前两步,像要从白洋的脸上看出二嫂隐瞒的信息,“不要,和我,耍花招。”
白洋再次点了点头,毕竟这是唐誉的小舅舅。但是他有些望而却步的心态,唐誉忽然把他家里人弄来,这些人个顶个的厉害,他们要干什么?
唐誉的手机在打完电话之后就被没收了,做完笔录大概是凌晨一点半,才还给他。他第一个联系的人是小舅舅,先发过去信息:[你们睡了吗?]
小舅舅:[没,你还没出来我睡什么睡。]
唐誉揉揉鼻子,家人永远牵动着他,所以他不敢想白洋的家什么样。
小舅舅:[我在办公,他在迷瞪。]
紧接着,唐弈戈发来一张照片,就是他视角中的白洋。白洋在床上闭着眼,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脸色看上去好了些。唐誉把照片放大,试图从里面看出白洋安然无恙的细节,然而放大之后,又看到舅舅那无边的长腿。
唐弈戈的照片是从他本人视角来拍,照片右下角是他的黑色浴袍入镜,那自然就有一条无限延伸的腿。他此时还在工作,办公桌上放着电脑和黑咖啡,显得非常日理万机。
小舅舅:[他晚饭吃得不多,宵夜的汤倒是都喝了。人很拧巴。]
他就是很拧巴啊,全球谁能有他会拧。唐誉想象了一下病房里的画面,小舅舅身穿黑色浴袍,洗完澡,头发顺向后方,还在这个时间大刀阔斧地解决工作……越想越有危机感。他连忙给白洋发消息:[你睡了么?家里出了点事,刚刚解决完。]
白洋就在等唐誉信息,手机振动他就醒来了:[没睡,你舅舅逼我喝汤。]
果然,小舅舅就是这样霸道的人。唐誉又问:[他怎么逼你了?虽然他看着凶狠,实际上人很善良。]
几秒后,一行字出现在唐誉的手机屏幕上。
白主席:[他说,我不喝汤他就干死我。真的假的?]
假的假的!唐誉现在后悔了,让小舅舅去陪床简直错得离谱!
但这晚上唐誉还是没能回到医院,因为他要回家报个平安。等到他把家里安排好,又抽空安排了法务部向“伊甸画廊”的索赔流程,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
天色已暗,谭玉宸说得没错,仍旧是一场大雨。
谭玉宸负责开车,下灾害性暴雨他也不敢快,雨刷器拼老命地左右滑动,龟速前行。车到了医院门口,老大他们下来撑伞,唐誉在大家护送下滴雨未沾,一口气跑到了病房门口。
敲门之前,他喘了口气。
铛铛铛,3声之后,唐誉推门而入。
白洋正在看雨,唐誉说马上就到了,他却只希望唐誉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安全抵达就好。等身后有了脚步声,白洋回头就问:“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唐誉一上来就被审问,“家里有点事。”
“你蒙我?医院护士站都传遍了,说医院门口打起来了,是不是六儿?”白洋这时候还只能想到老六,“你是不是陪他做笔录去了?”
“啊……是啊。”唐誉点点头。
他是想隐瞒,可是他这个反应也逃不过白洋的审视。白洋的思维迅速跳跃,怀疑人从老六变成了唐誉本人。然而他仍旧抱有一线希望,应该不是唐誉,唐誉不会打架。
“你手怎么回事?”可白洋看到他右手的拳峰贴了创口贴。
“打架。”唐誉瞒不过去,乖乖交代,“白洋,我发现……我以前有句话说错了。我以为打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肯出力肯出手就行。但实际上……自己也挺疼的。”
“你和他们打架干什么啊!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白洋扯开那块创口贴,下面的伤口触目惊心,一道深深的划痕。白洋很震惊,连忙抬头用眼神质问,这样一双手,他平时都不舍得让唐誉做个家务的手,居然破了?
“对了,我和家里说咱们的事了,我昨天晚上就想告诉你来着。”唐誉看到他心疼的目光,又觉得这一拳挺值得,白洋很会隐藏情绪,除非他实在压不住了。他表面流露出心疼20分,其实就在心里疼了100分。
白洋的目光出现了不明的茫然,找不到焦点。什么叫“和家里说咱们的事了”?
“我爸爸妈妈,姥姥和姥爷,爷爷奶奶,还有哥哥们,都知道了。”唐誉不吐不快,“指腹为婚是小时候家里人的戏言,我身上没有婚约。”
白洋皱眉的功夫,窗外的雨水潲进屋里,打湿他一半的脸。
“白主席,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唐誉的脸也湿了一半,打了一个闪,把他们眼睛里的情感照得清清楚楚,谁也抵赖不了。
白洋脑袋里的一根弦断掉了,砰一声。
接都接不上,白洋努力接了,努力理解了,但是毫无办法。唐誉说,他没有指腹为婚,他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他要带自己回家?
回哪个家?那个无比巨大的唐家?
这是白洋无法想象的事情。也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起来,首都体育大学的老师给他发了信息。
黄教练:[白洋,名人墙就差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黄俊啊?”唐誉拿过白洋的手机,这个人是田径队总教练,“你……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回体院了?他让你回去弄名人墙。”
白洋仍旧处于真空状态当中,像一股滚烫的力量推着他走。
“要不……我陪你回去吧?”唐誉清楚白洋是不敢面对,但两个人面对,总好过他一个人遗憾,“一起?白主席和唐部长也该回去看看了。”
可能是脑袋里的弦都断开了,白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行吧,一起。
“那你得先同意我一件事。”唐誉又开始讲条件了,“我陪你回体院,你今年得陪我好好过个生日,今年得8的15日,不能分给任何人,你要把一整天都留给我。陪我过一次……最有意义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立春啦,新的春天来了!
咩咩:你舅舅说……
公主:假的假的假的!不是真的!
第69章 竞体“嫂子”
有的时候,白洋并不能理解唐誉的很多事情。
曾经他以为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这回的重逢让他意识到,他们是不同宇宙的人,在相互碰撞当中免不了过关斩将。
好比,他不理解唐誉对家庭的在意,不理解唐誉为什么非要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家里,更不理解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过生日。
“现在还早吧?”白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到时候再说。”
“你就不能明明白白给我个确定话么?”唐誉摸了摸手上的伤口。
“我没法确定,万一到时候我又有什么事呢,到时候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要不这样,我那天要是没事,肯定陪你。”白洋再次被他的伤口刺痛,他不希望唐誉的身上留下任何疤痕。
这个人,应该和伤痛无关,和悲剧无关,和疤痕无关。
被伤口一刺再刺,白洋连忙加上一句:“如果那天要是有推不开的大事,第二天我肯定给你补偿一个。”
“有点敷衍啊,白主席。”唐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灯光昏暗,两人的身影被雨水晕开。唐誉舒展着肩膀,此时白洋的脸总是和视频里的那张脸完美重合,无可挑剔又带着深浅不一的隐形伤痕。
易刚易折,他曾经无数次点评白洋的性格,只是没想到他折断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没敷衍,再说我以前也没敷衍过你,我不是不陪你,是我没时间。”白洋之前的人生频率总是和唐誉对不上,但之后他要试图对齐颗粒度,“你小舅舅他……”
“他怎么了?”唐誉即刻追问,“我小舅舅可是真有婚约的,你不要瞎想。”
白洋无语了一瞬:“你干嘛总把我想得那么乱?”
“我没瞎想,我就是说一下。”唐誉当然知道他不会,但唐家这种建模共享的脸也确确实实通吃白洋,“我小舅舅脾气可不好,我们家里就我脾气这么好,我是唯一的那个。我很宝贵。”
“你脾气好?你这几年都快把我气死了,现在选择性失忆是不是?”白洋要是翻起旧账,那可是历历在目一厚本。
“你也气我了,算扯平吧,大不了以后我让着点儿你。”唐誉说,两人战力五五开,反正谁也没在嘴上吃亏,都没少撂狠话。
正想着,唐誉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我妈妈。以后我介绍你们认识,妈妈她……人很好,在我小舅舅5岁之前她是大家闺秀,直到我小舅舅把她的床当蹦床,跳塌了她专门从法国运回来的闺阁。从那天起,妈妈就抄起了鞋。”
“你快去接电话吧。”白洋推了他一把,听唐誉这样自然温和地提起家人,他仍旧不能适应,但在尝试理解。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幸福的家庭,真有和父母无话不谈的孩子。
唐誉到旁边接电话,当然也是要和妈妈说白洋的事情。他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半途而废,而且要落实到细节上。把白洋带进自己的家庭里不是一句空话,他不能只开了个头,又把之后种种困难丢给白洋。
他要亲手把自己的爱人带进去,帮他磨合好,当好这个中间人。
雨又大了,白洋关上了窗,心里很是忐忑。两人关系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再推却就显得没有诚意,但是他也没做好和唐誉家人见面的心理准备。这个活儿太大了,不是迈个门槛儿就能办成。
按照唐家对唐誉的重视,自己恐怕和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已经被查个干净。白洋没法抵赖,他的家庭别说放在唐家眼里,哪怕是和自己差不多条件的家庭眼里都是要直接pass的那类。
他已经能预见接下来和唐誉的路是如何,他那些竹马、小舅舅、父母,和他的哥哥们,都会跳出来反对吧。还有玉宸……玉宸和自己关系不错,但在大事上拎得清。
手机就在这时候震动了一下。
窗外刚好打了个白闪,闪得白洋猝不及防。他解锁,新消息由王笑凡发来,只有4个字。
小凡:[你爸来了。]
白洋低着头,真情实意地怔了一下。
气管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压住,让他想起无休无止的死亡。他再抬头看向唐誉,一个名为“命运”的花洒在他们头上开始工作,将看不见的水雾泼洒下来,形成两道原本不该交织的河流。
白洋以为自己再想起白晖的时候会震怒,但时间已经教会了他放下仇恨。他现在并没有愤怒,而是一阵凄凉。他不止能感觉到,还能看到唐誉朝他推进的滚滚热意,用那双生得非常漂亮的手拉他过去。
他的手像烈日晒过的布料,有余温。
“好,妈妈你放心吧,我没事。”唐誉挂断电话,兴致勃勃地来到白洋身边,“我妈妈说下周……”
“那个……不用这么着急吧?”白洋再开口又恢复了他往日的平静。
唐誉停顿,好像和他的平静擦肩而过了。
“有点太……太突然了,我好好准备准备,让我准备准备。”白洋听着外头的哗啦啦雨声,“准备好了,我告诉你。”
唐誉半晌都没说话,最后无限落寞地点了点头:“好,等你准备好。但你千万别让我等太久啊,我真的很宝贵。”
准备到什么时候,白洋没说,唐誉也没问。他先把下周的聚会取消,然后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晚上他陪床,当然他不会在客房睡。他没睡着,白洋也没睡着,两个人都看着天花板,心照不宣。
等到白洋愿意回体院,已经是两周之后。
他在医院养了十四天,偶尔会有笑气后遗症攻击他,就偷偷躲到洗手间用凉水冲脸。等到平复之后,他再远程处理工作,一点都没落下。唐誉没再提见家长的事,白洋却不能松口气。水生说他们是通过张凯云了解到他被谁绑架,那么张凯云会不会一害怕,就把所有事情都说了?
白洋不想活得那么狗血,但他的背景注定他干点什么都离不开狗血。
唯一让他轻松的,就是安保部“三大巨头”对他的改观,不管是水生还是谭刀,还是那位一开始对自己极其不信任的李成平,现在都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接受和信任,敌意完全消除。水生每天上下午都会给他送中药,那些苦苦的药汁喝着喝着,居然也喝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咱们到了。”唐誉的话打断了白洋的思路。
这一周唐誉不是很开心,但也无可奈何。他能感觉到白洋对自己的靠近,但也能感觉到他的徘徊不定。现在他面前是首都体育大学的东校门,空气散发着灼灼热意,让他想起白洋那身队服上的青涩皂角香气。
香气里掺杂着雄性动物的荷尔蒙,用尽了他们无数个荒唐的盛夏。
已经7月份了,唐誉捏着这点时间和日子,多想能亲手拨慢时针和分针。
“好像没怎么变?”现在他转身看了看白洋。
白洋坐副驾驶,仍旧是那辆连号的凯宴,六儿他们的车在后头跟着。他没再和王笑凡联系,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们迟早要联系自己,白晖出狱了,他一定会找自己,不会当没有这个儿子。
而再次面对体院的校门,白洋仍旧一阵割裂。
“其实变了,校门都换了,门口的柏油也是新铺的。”白洋一一点明,这应该都是春天的工程。即便他没再回来过,可眼尖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几乎是把命放在这里了啊。
“换就换吧,新的比较好看。”唐誉先给玉宸打电话,“一会儿你跟在我们后头,别太明显。”
“ok!”谭玉宸嚼着口香糖,呵,首体大,我们又杀回来了!
虽然到了,可白洋久久没能下车,就好像这车有某种魔力把他吸在椅子上。唐誉反而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驶门前,将车门一把拉开,他不愿意看到原地纠结的白洋,白洋应该是勇往直前的人,不管前头有没有艰辛万险。
“走吧,我陪你。”唐誉说。
白洋还在深呼吸:“其实……”
“其实没什么,你不可能永远不回去。”唐誉说。好奇怪,以前他特别不愿意让白洋回体院,巴不得他和体院分割,现在又要把他拼回去。他是首体大光芒万丈的拼图中的一员,少了白洋就不完整了。
几个校友急忙忙地跑进了校门,穿着以白色为主的队服。那衣服白洋曾经有好几套,春夏秋冬,按照季节分出了4款。白色的底色和高领,领口两侧各延伸出一条红道,直到腕口,像汩汩不断的新鲜血液。
左胸口是校徽,后背是学校的英文名,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簇拥着一个响当当的拼音。
BaiYang。
唐誉看得出他在出神,便主动伸手拉了他一把,没有这一把,他相信白洋今天无论如何都会逃避,躲在车里不下去。白洋被这样一拽,不得不出来了,皮鞋踩在东校门的泊油路面上,被唐誉一把拉进了他们的曾经。
“走嘛,我陪你去。”唐誉要陪他走。
白洋摸了摸兜:“让我抽根烟。”
“你能不能不抽那玩意儿?又花钱又不好闻,还有尼古丁。”唐誉反对,但反对无效。
白洋已经快速吸上了,他仿佛都看到东校区的饮料店已经开了,数不清的运动员排队买薄荷水和西瓜汁,等着吃冰块里泡好的菠萝。“我又没花你钱买烟,我这是自己赚的工资。”
“那也是我家给你开工资。”唐誉点明。
“这是我灰收的钱。”白洋也点明,当身材博主那点收入买个烟足够了。
唐誉跨近一步:“什么灰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灰色收入呢?干嘛的?”
“卖笑的!”白洋猛吸了一大口,“你别盯着我了,我抽完就进去。”
“是是是,你抽吧,以后你抽一盒烟我就给你捏一个金元宝。”唐誉把烟盒抢了过来,“抽就抽,还抽这么次的。”
“是是是,以后我用你家发的工资买最好的。”白洋笑了笑,和唐誉拌嘴两句倒是没刚才那么低沉。两人顺着小路走向东校门,身后不远处就是保镖们,走到校门口的警卫处时,唐誉刚要开口,只见警卫员直接从小屋子里出来了。
“白洋!”警卫员大喊,“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曹叔叔好。”白洋还没进来就被熟人认出。
“真是你啊!刚才我就觉得眼熟,又觉得不像,可能是衣服不一样了。”警卫员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你毕业去哪儿了?”
“在外头上班了,现在……上班了。”白洋断断续续地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退役。
警卫员就不知道,虽然他们认识,可并不能了解每个运动员的人生。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明明天天见面的学生一刹那没了,以前进进出出还给他们送点东西,经常来取快递盒子,可是就跟风一样,幻觉似的,没了。
“怎么上班了?不跳了啊?”警卫员又问。
“不跳了,年龄大了,我跳不动了。”白洋还是没法坦然面对,这一步始终没能踏出去,“您先忙,有空我回来看您!”
又有几个运动员跑步进入校园,可是这里有一条隐形的结界,困住了他们,迈过去就是抽筋般的疼痛。白洋都已经看到东操场的小篮球场了,看到了熟悉的健身楼,还看到了整排整排的小黄车。
他听到的是教练们的喊声,那些以前都是给他的啊。
“你去哪儿?”唐誉也没想到他掉头就走,连忙跟上去。
保镖们也跟着换了个方向,跟着他们走了。
“我过阵子再来吧,名人墙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白洋这回并没有自己一个人走,而是停下等着唐誉。两个人确实好过一个人,哪怕仍旧不能面对,但同行时不孤单。唐誉两步走到他左侧,虽然对运动员的遗憾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他对白洋的一切都十分敏锐。
“要不去东食街?就是以前咱们经常去的那家?”唐誉从兜里掏出一张薄荷颜色的卡。
白洋看到卡,不可思议地问:“你还留着呢?”
“对啊,奶茶情侣卡里还有5杯没喝完了,总不能扔了吧。再说……我家从来不出渣男,也不出浪费的男人。”唐誉拿的是当年他们办的情侣卡,“只不过都过去3年了,不知道是不是逾期不候。”
有些事情会逾期,但有些不会。白洋从他手里接过卡:“那走吧,既然还有几杯,咱俩有始有终地喝完。”
体院没回去,那就喝个奶茶。白洋对着唐誉笑了笑,一转身,就看到乌泱泱一堵墙似的人,站在马路的另外一端。
“白洋!”屈南震惊地问,“你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唐誉你怎么也来了?”
“白队?白队你终于回来了!”
“唐部长!唐部长也回来了?我是不是看错了?”
“唐誉哥!白队!”
“我……我……他……我们……”白洋嗫嚅起来,除了屈南,他背后还有自己曾经认识的那帮兄弟。完大蛋了,这些人都知道自己和唐誉不合。
唐誉原本还有点低落,现在压个嘴角都要用上全身力气,血液无比畅通:“这么巧啊?来来来,我请大家喝个奶茶,走,一起去吧,别客气,大家随便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让我过过瘾吧,憋了好几年了!
咩咩:有一种完蛋的既视感。
第70章 白队你说句话啊
白洋出门忘记看黄历。
今天绝对是不宜出门!
兄弟们乌泱泱地过了马路,运动员就是远看模特队,近看拆迁队,一个个生蹦乱跳又生龙活虎。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背后是一整片的火烧云,他曾经累倒在操场上,和他们一起看过的火烧云。
紫色、粉色、橘红色,混成一种微妙又艳丽的颜色,混得人心旷神怡。现在他好像又回去了,兄弟们一个个过来,笑着叫他“白队”。
只不过,他们都知道自己和唐誉话不投机,处处针锋相对。
“你俩怎么来了?”屈南第一个走过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洋。可能是最近他在医院养得不错,脸色都没有以前那么苍白了。
“唐誉哥!”马上蹿过来一个人,抱住唐誉不肯撒手。唐誉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就是当年他从缅甸人手里救出来的姚冬。
“唐誉哥你你你怎么来了?”姚冬热泪盈眶,回身又抱住白洋,“白队,你为什么不回来?我们好想你!我们也好气你!”
“是啊,白队你去哪儿了?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教练也找你,还问我们谁有你联系方式!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到底干嘛去了?”
“名人墙就差你了,学校都要封墙了,黄俊教练说什么都不让,非要学校等等你!”
“我……”白洋被曾经的美好和滚烫包围,居然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自己又变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他被姚冬死死抱住,居然挣脱不开,半晌之后才缓缓道来:“我今天是……路过。没想到能碰上你们,你们……怎么样?”
“还行吧,就那样,你小子……”另外一个跳高队员过来抱了一把白洋,他就是首体大跳高队的防线之一,陶文昌,“你真让我们担心坏了。”
白洋低下了头,让兄弟们担心确实不对。
一个脸上有着胎记的男生也过来抱了他一下,他就是屈南的男朋友陈双:“白队,你不要我们了吗?你不管我们了?”
“没有。”白洋摇摇头。
剩下的兄弟们都不说话了,白洋在很多人心里都是体院的标识,也是学长里的标杆。再难搞的刺儿头到了他面前都能变成听话的小弟弟,那时候大家还开玩笑,说白队在体院有一支小狗军团。
“咳咳,咱们,要不到奶茶店去说?”唐誉一开始并未插话,他要留出时间让白洋叙旧,但叙旧完就是他的舞台。
奶茶店已经在首体大东食街开了好多年,物美价廉,还可以办性价比超高的情侣卡、闺蜜卡。只不过现在屈南坐在薄荷蓝色的椅子上,心口压着难言的情绪……唐誉他,是不是主动得太过火了?
“来来来,每个人都有啊。”唐誉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我就不给你们分了,你们看看上面的标签,自己拿自己的。”
白洋坐在这一整排的最当中,如坐针毡,安静无声。他不是没想过恋情掉马,上次在医院他差点就说了,只是没想到要当着这么多兄弟说。
手心在出汗,白洋镇定地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这纸巾真白啊,怎么会有这么白的纸巾呢?
屈南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屋里很热吗?
“昌子,屈南,陈双,这是你们的。”唐誉把他们的奶茶推到那一边,手里的薄荷色情侣卡不经意露出一角,“小冬,这个是你的。”
“谢谢唐唐唐誉哥。”姚冬是个结巴,“唐誉哥你办情侣卡啦?我也有。”
“哦,这个么?”唐誉原本都要把卡收回去了,手腕灵活一转,完美地转了出来。薄荷色犹如惊鸿一现的美人面,再大大方方地摆在了桌面上,又像变魔术,又像秀手指。
“对啊。”姚冬嘬着他的咸奶盖,当初要不是唐誉哥,自己就被人绑到云南边境去了。所以就算唐誉哥在体院再融不进去,他还是把唐誉当作救命恩人。自己哥哥还专门从高原下山来谢谢唐家,就是唐誉的小舅舅唐弈戈招待呢。
唐家在姚冬心里,那绝对是相当了不起的家族!
屈南先从那一堆奶茶杯里找到了白洋要的桂花乌龙,推过去,奇怪地问:“你额头怎么这么多汗?”
“天气热。”白洋眼神发直地看着桂花乌龙。
“是吗?”屈南摸了摸自己和陈双的额头。
唐誉则顺着姚冬的话往下说,谁也别想打断我的辩论思路,金牌四辩的含金量还在上升:“是啊,就是奶茶店的情侣卡。”
还行,这个回答还行,只要不继续往下说就成。白洋拿起了奶茶。
“话说,这家奶茶店的信誉真好,不愧是国内连锁大牌,家大业大,我三四年前办的情侣卡居然还能用。”唐誉拿起自己那杯草莓炼乳啵啵茶,心满意足喝一口,这个话茬我可递给你了,小冬,你懂我意思吧?
白洋的气沉不住了,连忙把桌上的奶酪蛋糕给姚冬推过去:“小冬你尝尝这个,和你家乡的口味很像……”
“三四年前就就就有哇?”姚冬打断了白队的推荐,唉,他老早就知道这俩人的地下恋,唐誉哥读研这些日子,自己还经常给唐誉哥偷偷汇报白队干嘛呢,你俩就别装了。
白洋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糟糕,小冬这个二五仔要反水!
屈南和陶文昌都是体院最聪明的那一批,同时看向了姚冬。而白洋的小狗军团们同时看向了白洋学长。
气氛更加微妙,好像有点不对劲。
“是啊,很早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上学,不经常来喝,和我办卡的那个人也不能经常喝,要控糖控体重。”唐誉刚坐下,又站起来,热络地清点桌上的点心,“大家尽量吃,我再去要双份蛋糕,一会儿你们打包带回去当宵夜。”
“太破费了吧?”陶文昌的眉心已经开始微微皱起,有着体院明星脸的他暂时变成了纠结脸,“唐部长,你上大学的时候谈恋爱了?”
“不破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大家别客气,尽量吃。”唐誉给小狗团队们推了点心,再回来满脸春风地说,“是啊,我一直谈着呢,感情很好。我家那位黏人,我俩经常在一起。”
“那我们怎么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清心寡欲,不谈感情。”陶文昌已经感觉到事态略微重大。而屈南的眉心也开始皱起来了,事态开始朝着一个……不可能也不敢想象的反向疾驰而下,犹如狂奔的黄河水。
两人同时看向白洋,白洋仍旧沉默,只是一味喝着奶茶。
“因为……我家那位不让说,他希望我们低调。”唐誉炫技似的把薄荷卡收好,“呦,差点忘记你们都需要控体重、控糖了,这样吧,我再去要一壶花果茶,大家边喝边解腻。”
说完,唐誉再次转身走向前台,又一次拿出了薄荷卡。屈南盯着他那张卡,怎么看都十分刺目。
“您好,两壶花果茶,谢谢。”而唐誉已经把卡给了前台小姑娘。
屈南和陶文昌侧耳倾听,他们都在这里办了卡,所以知道刷卡成功之后肯定会有机器报ID。两三秒之后,机械音果断响起:[咩咩,和,Leo,消费两次,共计48元。]
“谢谢惠顾。”小姑娘把卡还给了顾客。
屈南收回目光,此时此刻的白洋,在他眼里陌生得害怕。陶文昌咬着吸管,微妙的预感变成了很不妙。难道他们都……看错了?
白洋和唐誉一见面就吵架,不会是假的吧?他俩经常在一起办公,不会是那个吧?现在还一起回体院,不会是顺路吧?
“白队,现在你在哪里上班呢?方便让我们知道吗?”在一片安静当中,陈双打破了随时随地即将爆发的局面。
白洋咬着奶茶里的珍珠,一不小心生吞了一颗:“咳咳……咳,那个,我现在在一家……拍卖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兄弟都惊叹于白洋的转行。他们不是没猜测过,都以为白队大概率会去当私人教练,或者应聘体校的职位。因为他的成绩太耀眼了,拿过全国第一的人,无论到哪里都吃得开。
毕竟白洋就是这个项目的万里挑一。结果都猜错了,白队不仅转行,还转得这么生硬突兀,去了一个他们完全不了解甚至很少听说的圈子?
“听着……好难,是不是很辛苦啊?”陈双眨着那双下垂眼问,当年白队帮他克服困难的回忆历历在目。
“也还好,也还好。”白洋不敢回视他们,只能盯着奶茶,仿佛这杯奶茶救过他的命。
“他啊,现在和我一起呢。”唐誉又回来了,托盘里放着两壶玫瑰花果茶,还有十几个玻璃杯。他一边分发玻璃杯,一边给大家倒茶,服务周到,微笑常在:“你们放心,白洋他在公司里很努力,而且他适应能力很快。大家就放心好了。”
白洋又擦了擦汗,尽量不让汗水流下来。
“你们……你们在一家公司啊?”陶文昌愣住了,天塌了。
“是,我们现在在一个公司,而且还是一个部门。”唐誉给陶文昌倒满花果茶,“昌子尝尝,小心烫。”
此时此刻,白洋多想把那一整壶花果茶一饮而尽,烫到自己说不出来话才好。不过接下来唐誉就没怎么开屏,但是也没怎么安生,每个人问自己的问题他都能参与,全方位无死角地回答。
还给大家倒茶,极尽“嫂子”之能事。等那些小狗军团要走了,他真给他们每人多买了一份蛋糕。
“大家带回去吃啊,比赛加油,平时训练注意安全。有空我们再回来看你们。”唐誉摆摆手,送走了一群小狗。他再笑着回过头,还有几个没走呢。
陶文昌、屈南、陈双和姚冬,这都是白洋的爱将。
对不起了,今天我要说话。
“大家还不走啊?”白洋很庆幸唐誉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没当着所有人亲他。
4个人齐刷刷地看着白洋,等着他给个说法。
“这奶茶还挺好喝的,哈哈。”白洋捏着喝空了的奶茶杯笑了笑,在工作场合理智冷静的思考能力已经下线,“你们要是没事就继续喝,这个水果茶挺好喝。”
4个人谁也没有去碰茶杯,倒是唐誉,主动给他们续杯,来,满上!
“它家性价比很高。”白洋不知不觉间将话题越扯越远,并稍加点评,“而且它家可以续杯,你们要是喝完了水可以继续加水,可以一直喝到晚上。”
“我去要水吧。”唐誉碰了碰白洋的膝盖,一副贤内助的样子,“你和他们聊。难得回来一趟,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和他们说吧?”
唐誉起身去加水,白洋却觉得时间流走缓慢,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这样吧,你们继续喝,我公司还有事情,我先走一步。”
语毕,白洋也不管唐誉回来没有,抬起屁股就走。当他看向门外的时候,还能看到对面咖啡厅临街座位上的保镖们。然而就在他刚刚迈步的一刹那,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西装袖口。
“白洋。”屈南拽住了他。
白洋没敢回头。
“来,喝茶。”唐誉回来了。
“你俩是什么关系?”屈南终于问了出来,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天人交战之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好兄弟,过命的竹马,并肩作战的队友,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和放弃的家人。
白洋算是走不出去,直接被他拽了回来。唐誉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目光深情地看着白洋:“你还没告诉他们么?”
鬓角那一滴汗水终于还是流下来,白洋虽然不崇尚武力解决问题,但很想暴打唐誉一顿。在医院明明是我想说,怎么现在你倒打一耙?
此话一出,屈南飞扬的秀眉抖了一下,陈双的下垂眼睁大了,姚冬结巴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有陶文昌清醒:“告诉我们什么?”
“你就告诉他们吧,瞒来瞒去的,好麻烦。”唐誉终于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喝了一口花果茶。刚才连续说了那么半天,他早就渴了。
“你和他……是那种关系吗?白洋,你告诉我,是不是?”屈南再近一步,他的天也塌了。一直以来,他印象里的白洋都在臭骂唐誉,特别是大一大二那时候,每天不带重样儿。后来大三大四骂得少了,屈南以为他是沉淀了。
没想到是爱上了。
“白队,真的假的啊?”陈双也问。陶文昌瞥去一眼,别问了,你们没看白洋都把“嫂子”带回来了吗?
事到如今,白洋紧紧捏着拳头,点了点头:“是真的。”
“什么?”屈南问。白洋很小声,他怕听错。
“是真的。”白洋再次点点头,算是把他和唐誉这几年的恨海情天完全交代给兄弟们,告诉他们,其实自己和唐誉一直以来都是有一腿。
唐誉的头发在晚霞下随风飘动,甚是好看。水果茶就是好喝啊。
“等等,你让我组织组织语言。”屈南大脑好似迭代,这些年他一直站在兄弟这边,排斥唐誉进入体院的圈子,他冲锋陷阵,每次白洋说唐誉坏话的时候他都帮忙。
结果这俩人谈上了。
“那……以前上学时候你租的老破小……”屈南都不敢问了。
“我和他住的。”唐誉笑着说。
陈双也不敢相信:“白队,真的吗?白队你说句话啊。”
“老破小里的那些精油……”屈南继续再问。
“我买的。”唐誉指了指自己。
“冰箱里的甜品?”屈南还问。
“我的。”唐誉说完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亲在了白洋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唐誉:让我秒杀全场!!!
屈南:白洋你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