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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骑士

唐誉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被这么多人恶意地围剿过。

但是当白洋干脆利索拧断那根雨刷器时,他察觉到了胸口压抑不住的狂热。

一张棋盘在他面前缓缓铺好,他亲眼看着knight的跳动,Queen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兵临城下。在此之前唐誉从不知晓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冲动,他只知道自己被很多人保护过。

保镖们、竹马们、家人们,可这都不是男男之间超出友谊的情感。现在他能充分理解为什么爱情故事里面,女主角会爱上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因为真的很动人。

“苍爷又是什么东西?”白洋虽然还穿着正装,可言谈之间又回到了体育生的时代。他本来就不是坐办公室的人,工位关住了他不好关住的灵魂和身体。

尽管他还不了解唐誉到底惹了什么人,但他不了解那什么苍,难道还不了解唐誉吗?唐誉不可能没事闲的招惹麻烦,可能是唐家给他教育得太好了,他身上并没有有钱人的臭毛病。唐誉的人品底线,放在别的有钱家庭里面都算得上中高线了。

“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滚蛋啊,没你事儿!”操着一口老北京口音的男人破口大骂,“今儿我们就带他一个人走!其他人别嚷嚷!”

黑衣人组织看着倒是挺有规模,每个人都是寸头,很有行业特征。白洋不确定是不是干这行的都这个行头,反正挺能吓唬普通人。

如果唐誉要是个普通人,真就没辙了。

眼瞧着他们持续靠近,包围圈开始缩小,谭玉宸早就手痒难耐了。就这十几个,看着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练家子,大概率就是营利组织的打手。平时给人平平事,要要债,要么就是那个什么……老登自己养的人。

这和安保部门简直是天差地别,别说自己了,当年鼎盛时期的水总一个人就能给摆平了!

“你们是真要动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白洋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平心而论,他不愿意当着唐誉的面发生正面冲突。这里好歹是他上班的地方,真打起来,胆小的人容易留下心灵阴影。

“操,这他妈能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前门楼子,你爷爷我还没有不敢去的!再给你一句,闲人滚蛋!”黑衣人首领对着唐誉指了指,“你丫挺的,识相就赶紧滚这边儿来!省得我们动手!穿得不男不女看着就是个兔儿爷,这小辫儿救过你命啊!”

“你再骂一句!”谭玉宸首先忍不住了,从小到大,唐誉什么时候让人这么脏得骂过啊!

“骂他,我还骂你呢!爷爷我何止骂他,一会儿就把他小辫儿揪了!全给他薅下来!连苍爷的面儿都不给,也不问问四九城里自己几斤几两!”离他们比较近的另外一个黑衣人开骂,“戴眼镜儿那个,你再不滚,我一会儿就逮着你揍啊!”

这里头唯一一个戴眼镜的,就是白洋。

“你逮着我揍?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白洋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旁边的车机器盖子上。他又把脖子上重新打好的领带单手拆开,先是在右手的拳峰上绕了两圈,再绕过虎口,顺着指缝进行交叉环绕,打了个简单的战术护指。

“这人的小辫儿,只有我一个人能揪。”白洋专门盯着刚刚说话的那个,“你们真当我不能打?”

巨响猛然袭来,有人率先踩上了一辆轿车的前盖,试图从那上面翻越过来,从天而降。白洋刚好离他最近,眨眼间刚才还能柔软旖旎紧贴唐誉的身体,正式变成了暴力统治的武器。手里的雨刷器从斜下方横扫过去,都看不到他手上的残影,空旷的地下车库里率先响起一声清晰的哀嚎!

击打声,玻璃碎裂声,也在唐誉的耳边响起。

“小心!”唐誉大喊。

他何止是没被人围剿过,他的人生当中连打群架都没怎么见过!或许这种力量割据对体育生而言比较平常,但唐誉的视线连锁定瞄准一个人都做不到。老大,老二,老三,3个人在他身边不动,这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一步的,另外那3个放出去打架,或者……给白洋帮忙。

白洋拽着刚才狂放狠话的黑衣人领口,提膝直捣黄龙,虽然招数下三流可是好用。真打起来了,谁跟你一招一式的,哪一招威力最大就用哪一招。大家都是男人,当然是踢你命门!

这个黑衣人顿时跪在了地上,疼得颅骨几乎要炸开!这他妈是个会打架的!

场面混乱得难以形容,甚至看不出哪边是哪边。而且根本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根本没法预判谁要打谁。白洋忽然间被两个人夹击,一左一右的疼痛要震裂他的肩膀,但当他手里的雨刷器抡过去时,这无休止的疼痛就被他完全抛弃了。

从小打架打多了,只要不动刀,白洋最知道怎么赢。真正拳拳到肉从来不讲究人数,就是看谁不怕疼而已!

他的拳头往下一掼,像要凿个粉碎。只言片语的辱骂此刻都成为了他耳朵里的耳鸣。白洋瞪着眼睛,真的太熟悉了,从他第一次和同学动手就知道怎么忍痛,在理智上扛住躲避和恐惧的本能。

人的本能就是疼了要躲,要跑,白洋把这股本能转化成疯狂的还击。只管打,打群架的话就是谁最狠就打谁,手边有什么就抡什么,抱着你死我活的架势就对了。一滴温热的液体飞溅到白洋的眉毛上,他揪住那人的领口往车玻璃上撞去,完全忘记身在何处。

可是这样的打法,在唐誉眼中只剩下恐惧和愕然。人太多,逐渐挡住了那个人的身影,唐誉真怕那些黑衣服的人都是带着家伙的……直到人群里寒光一闪,他不秒的预感再次成为了惊惶的现实。

他们有刀!

血腥气当中,白洋也看到了一抹寒光。光从他眼前闪过,白洋将鞭子一样的雨刷器抓在手心,迅疾地抽向了持刀的那只手。一寸长一寸强,武器越长越好用,那人手里的匕首立即被抽到地上,白洋捆好的右拳再照直朝他的面中而去。

一拳,砰!

下一秒,白洋的左小臂一阵深凉。他来不及感受这股凉意是怎么回事,再次抽掉一把寒光凛凛的小刀。这回他的拳头比方才狠辣太多,居然朝着人眼眶过去。黑衣人被他抡到了一辆车的车头位置,地上刚好就有一把匕首。

白洋的皮鞋踩住了刀刃上的鲜红色,像一尊杀疯了的阎罗。

直到车灯大亮,又有一队黑车开进了停车场。白洋快要刹不住的理智才勉勉强强回归大脑,也是到了这时候他才看向前后左右……

已经倒了一地的人。

穿黑色T恤的,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得住,全部横躺在地上哀嚎。刚才他们要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刚才他们胡作非为的恶行全部成为了现世报。

白洋的耳朵又能听到了,声音潮水般冲进他的耳道。耳道内侧除了喘气,还有自己强烈的心跳。他顾不上又来了一队什么人,但哪怕再来一队黑衣服,他也要让他们一个个倒下去。

唐誉到底惹了什么苍爷,让这些人带着刀来绑架他?

白洋的三观好像被摧毁了,完全没有现实感。直到他的后背被人碰了一下。

非常有经验的谭玉宸过来找他,碰了下他的后背就立刻后撤一步。果然,白洋下意识的反应掩饰不住,差点把打断了的雨刷器抡过来。

也是到了这时候,新来的那一队黑车打开了后门,下来了一些人。白洋眯着眼睛看过去,这情景……他眼熟。唐誉那年从缅甸人手里逃出来,他家的人就是带着这样一队保镖,去公安局接他。

谭玉宸看到了自家兄弟,这心立即就落到肚子里了。要不是这些人每个都带着刀,真不至于花这么大功夫搞定。这个速度要是让水总看见,恐怕又要给他们集训。

但是他万万没料到,白洋也是一个打架很有决策感的狠角色!

谭玉宸刚这样想完,他们水总就从第二辆车的副驾驶出来了,然后,谭玉宸又看到了自己老爸。经历过无数生死大事,水生再次站在满地狼藉的边缘,仍旧会心有余悸,多亏自己来了。

“把这一地人弄干净,问清楚怎么回事。”水生对谭刀说。

不用水生吩咐,这剩下的事也是谭刀负责。水生再看向完好无损的唐誉,唐誉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目光中满含着关切。水生顺着他那道热切的目光扫过去,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果然是他。水生认了出来。

白洋的呼吸还未平复,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现在才搞懂左手臂凉什么,原来被刀刃划开了一道,白衬衫的袖口一片艳红。鲜血顺着他手背的血管而下,犹如一道蜿蜒的河流,汇聚在冰冷的指尖,再义无反顾脱离身体,坠向停车场的地面。

“让他们上车,快点儿。”水生又吩咐,车上有急救箱。

唐誉一点都没伤着,确切来说,那些人别说是近身,连走近他身边3米都没做到。他在保镖们的保护下上了车,还没坐稳就说:“让白洋和我一辆车。”

白洋在看到唐誉那位长辈时,其实第一反应是离开。

上次见面,白洋就没有走过去,因为自己和唐誉注定没什么交集。这次见面,白洋也没想好该怎么打招呼,况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老六这个家伙……居然一直拽着他的小臂,非要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喊得人尽皆知。

于是乎,白洋还没来得及溜走,就看到那位在唐誉口中英明神武的水生,穿着一身白色的正装,来到了他的面前。

几秒钟的对视,白洋还是想要离开。

“跟我们上车吧,你受伤了。”水生看向他的手背,“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

“你们走你们的吧,我自己走。”白洋还在周旋。

水生看着温和,却执意将他留下:“一起走吧。今天你救了唐誉,我作为他的长辈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

“不是我救的,我真没帮什么忙。”白洋实话实说,“大部分人都是老六他们搞定,他们才是专业的。”

谭玉宸站在白洋身后,偷偷摸摸给水总使了眼色。水生怎么会不懂呢,他到了这个年龄,看这些年轻人,完全就是一眼就透。

“不行,我必须要带你去医院检查,最起码把你的伤口处理还。不然唐誉也会不放心。”水生缓慢且坚定地让开了一条道,“玉宸,带他上车吧。”

“好嘞。”谭玉宸就是等这句话,架着白洋的胳膊就走。

唐誉始终没有关上车门,要不是这些黑衣服从天而降,现在白洋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他绝对不能让白洋单独离开,白洋好不容易软化,决定跟着自己进医院检查,一旦他再次硬化,下一回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所以一直到老六将白洋塞进他车里,唐誉才下达命令:“关门吧。”

白洋坐在商务车的后座上,放眼望去,不算上司机,这车里一共3个保镖。副驾驶的门打开,那位水总也坐了进来,自己算是彻彻底底被唐家人给包围了,插翅难飞。紧接着,一起上车的谭玉宸摸出他兜里的刀,精准快速无误地划开了他的左手臂袖口,滋啦一扯……

直接撕到了手肘。

“要缝针。”谭玉宸看一眼就知道。

“我看看。”唐誉第一时间转过来,从谭玉宸脚边的急救箱拿了纱布。他没有处理这种伤口的经验,只好先把纱布压在血上。纱布没过几秒就湿透,唐誉无助地求助于前面:“二大妈,伤口止不住血。”

“我来吧,我自己来吧。”白洋低头闷声说。

怎么形容呢,他不太适应唐誉当着他家里人……对自己这么亲热。这感觉特别奇怪,唐誉他……就不瞒着一点的吗?万一让他们看出来什么,怎么办?

“让玉宸给他弄吧,你不会。”水生侧着上身安慰,“现在路况不错,去医院这一路不会太堵。”

“我自己来吧。”白洋还是想要避嫌,老六是唐誉最亲密的保镖,他动手和唐誉亲自动手,没什么差别。

水生也不再强求,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白洋处理外伤。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人,所以一眼识别出白洋很会处理,完全是熟能生巧的程度。他只比小宝大了几个月,但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长大的孩子。

他更能看出白洋的不自在和排斥,也猜得出原因。

他害怕自己看出他们的关系,再去调查什么。其实水生很想告诉他没有必要,因为那年自己在派出所第一次看到他,就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而出于对唐家的负责,那年,自己就已经查清了关于这孩子的一切。

白洋仍旧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几股视线在自己脑袋上盘旋,唐誉的、老六的,还有水生。也在这时候,他的手机震了两下,有新信息过来。白洋腾出手,看了一眼,是张凯云给他发了信息。

[我在收拾你妈的遗物,你抽空过来看一眼,不看我就全扔了。]

白洋扫过这行字,又把手机迅速塞回兜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虽然英雄救美很感动,但是受伤很惶恐。

咩咩:突然见家长,怪冒昧的……

第52章 腿伤背后

水生说的没错,这一路确实通顺,

这个医院,白洋来来回回进出两次都不陌生了,这回自己都走通顺了。车往门口一停,推着轮椅的护士早早等在车外,人群里还有两位看起来挺厉害的医生,一见面先和水生打招呼。

不等唐誉说话,谭玉宸已经把轮椅推到眼下。白洋再看唐誉,唐誉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能不能不坐?”于是白洋问。

唐誉摇摇头:“都到这里了,你能不能别再和我争什么?”

总是要和自己争论,总是怕输给自己一局。白洋总说自己不懂他,确实不懂,唐誉到现在都不知道一个轮椅怎么就那么难坐。他现在心烦意乱,特别是一路上闻着血腥气。

白洋的黑西裤上可能有血,白衬衫上的血迹就更为明显,更别提手臂上的伤口。每次白洋和自己犯拧的时候唐誉都很想给人直接打晕,这人要是不会说话就太好了!他也会忍不住地想,要是屈南站在白洋面前劝他,会不会就好使了?

会吧,屈南每次说话都好像很管用,白洋都不拒绝。

白洋最后还是坐上了轮椅,他的要强此时此刻没用了,唯一庆幸的,就是唐誉没有亲自推着他往前走。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很多医生和护士,唐誉和水生在前面开路,他们走专门通道和专用电梯。进了电梯,水生按下了顶层的数字。

好嘛,还是特殊接待。

电梯快速上升,唐誉抬手看了一眼表,缓缓地问:“二大妈,今天你怎么突然来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水生第一个迈出去,顺着楼道带路:“玉宸昨天和我说了,我有点不放心。他既然敢打电话威胁你,肯定已经摸清了你上班的地方,保不齐就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白洋竖起耳朵听着,什么?打电话威胁?唐誉为什么没和自己说?

唐誉则是回头看了一眼谭玉宸,这点小事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家里。可谭玉宸梗着脖子,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我直属上级是水总,我一定要汇报!水总给我开工资的!

事实证明他汇报得没错,藏圈的几个大佬下手之前也没做过背调,居然敢直接派人来地下停车场堵人。谭玉宸也算是开了眼,他真没见过如此大胆妄为之人。

“你不要怪玉宸,是我吩咐过他,对你有威胁的大小事都要和我说。”水生走到一扇门前。

白洋听到这里已经坐不住了,对唐誉有威胁的大小事?自己算不算?

之前唐誉说,这位二大妈挡了一枪,所以在白洋心目当中水生都是一个不怎么好接触的脾气。但目前看来他好像比老六还随和呢。不止是他脾气好,他对手下的关怀也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老六是公司二把手的儿子。白洋开始在心里打鼓,按照水生的说法,事事汇报,老六是不是早在几年前就汇报过自己和唐誉的事?

和唐誉在外头同居的事,水生不会也知道吧?

唐誉这时轻叹一声:“我不怪他,我只是不想家里担心……不说这个,先给他缝针吧。”

“我……咳咳,其实也没那么着急。”白洋清了清嗓子,“其实包扎一下就行。”

“不行。”唐誉看了看他那个包粽子一样的手臂,不等门开,直接拧动了门把手,今天一定要查个彻底。

白洋就这样听之任之被推进了屋,眼前是一个办公室套间,还有一个专门隔离出来的小手术室。医生护士一直围着他转,这让他多多少少更不适应了。

唐誉察觉到白洋的不安,便走上前说:“先把包扎的纱布剪开吧,入院手续我一会儿去办。”

“我自己来。”白洋都不敢想唐公主一句话能引起什么样的海啸,真担心十几个护士一起上来。只不过在他拆纱布条的过程当中,那位水生又一次走到他旁边来,同样默默注视着他。

怎么回事?白洋的余光一直忙个不停。他干嘛老看自己?

“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伤?”水生忍不住了,很想问。

白洋第一反应,还以为水生是在和别人说话,所以也没有回应。

回应的人反而是唐誉:“他以前在学校经常磕磕碰碰,他……以前是远动员啊。”

我当然知道了,傻孩子。水生拍了拍唐誉的肩膀,让他别担心。唐誉这会儿是什么都不想掩饰了,反正人已经被自己接回来,迟早要让家里知道。他很了解白洋,别看这人在办公室里那么热情纵意,系上裤腰带他就有本身装作没发生过。

是一个很可恨的人!就算白洋现在认了他们的感情,也绝对不会选择公开。他还是会走之前的路,要偷偷摸摸地下情,弄一场无人知晓的办公室恋情。可唐誉现在不干,翻脸掀桌,要把他们的关系拿到明面上来谈。

谈崩了也好,你不同意也好,我绝不再听你的!

“别担心,一会儿让医生好好检查。”水生看得出唐誉眼里的情绪波动,能让小宝做到这一步,两个人一定都不容易。但是自己从白洋身上看到的,不止是磕磕碰碰那么简单,他以前肯定还受过伤。

再近一步说,水生看得出白洋很擅长打群架。

玉宸他们接受过特训,一般人可能会上头单挑,但人数太多不会太莽撞。以一敌多不止需要能力,也需要胆量。当十几个人同时朝着自己生扑过来,普通人的下意识反应都是躲开。其实哪怕白洋今天躲开了,站在玉宸他们的保护圈里,什么都不做,水生也不会觉得他如何如何。

自保才是人的第一本能,不是吗?况且,白洋又不知道自己会来,来小宝都不知道自己会来,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表演这么一出勇敢。

这一切都是水生的推测,但是当医生和护士开始准备缝针,白洋主动捏合住伤口时,推测就成为了真相。

“用不用打麻药?”唐誉弯着腰看,“缝多少针?”

“不用麻药了。”白洋率先拒绝,这种地方要是打个麻药,不知道还要提前做多少麻药过敏测试,赶紧缝赶紧完事。

“可是……”唐誉还不能接受。

“就缝几针而已。”白洋原本还想呛几句,一想到人家的长辈就在身边,算了。

等到真开始缝针,唐誉反而不看了,走远了。他应该是听不到那么细微的震动,然而耳朵里却有了清晰的震感。针尖如何穿透皮肤,线如何拉扯着伤口两侧,这些细节都在耳朵里进行着。医生说要缝5到6针,唐誉只觉得这几针真是周折忐忑。

直到水生过来,告诉他已经缝完了。

刚刚缝完的伤口周围呈现出涂了药水的黄色,白洋不能说它很疼,只能说仍旧处于自己的忍耐范围之内。还没等到他开口,轮椅又动了,这一回推轮椅的人从谭玉宸换成了唐誉本人。

“去检查吧。”唐誉牵强地笑了一下,嘴角很僵硬。

都进来了,检不检查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白洋又被推进不知名的套间里,很明显这就是他这几天的病房。护士拿来病号服,白洋心里有些沮丧和抵抗,但还是换上了。

“把他衣服扔了吧。”唐誉等到他换好才进屋,转身和老六说。谭玉宸也这样想,那些衣服反正都不能要了。

“现在我去哪儿?”白洋主动坐上了轮椅,破罐子破摔了。

唐誉再一次握住轮椅的双把手,先把他推出了套间。这回是来真的,不是缝针也不是换衣服,白洋曾经以为这种场面只在电影里出现过,反正当几个白大褂同时等待自己的这一秒中,他很震惊。

唐誉这是给自己摇了多少专家号?他以为自己绝症了吧?

“刘主任,就是他。”唐誉把轮椅停在桌边,“您看看从哪里开始检查最快?他有习惯性的嗑药历史……”

“不是!”白洋立即打断,“是止痛药。”

“强效止痛药,随时随地带在身上吃,你还说不是嗑药?你都吃成习惯了!”唐誉反问。

“行,行,听你的。”白洋又看到了水生,你带家长,我不跟你唱反调。

“要不你自己先说,省得医生大费周章从头检查到脚。”唐誉也不和他一来二回,“先说说你那个强效止痛药是治疗什么的,你平时哪里疼?”

眼前被唐誉称作刘主任的医生也走了过来,很是耐心地说:“请你相信我们的医术,也相信我们的医德。不要和医生对着干,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唐誉亲自送过来的人很明显讳疾忌医,沟通不好就容易发生医患纠纷。白洋有种很想抽一盒烟的冲动,没想到连医生都看穿了他。他此刻不太舒服,饱含着一丝恐惧。

“小宝。”水生忽然开口,俨然这里头有大事,“要不然,咱们到外头去等。”

“我不走。”没想到,唐誉这回也不客气了,他看向白洋,一瞬间,所有的目光交织成一个聚光点,落在白洋所穿的病号服上。

白洋没说话,只是面颊不太自然地红了。明眼人一瞧,这不是害羞,也不是激动,是忍耐。

他在忍耐什么,应该是剧烈的无法承受的痛苦,让他还没开口就蹙眉,额头湿漉漉一层汗水。唐誉也禁不住额头一层汗水,当白洋的手臂动了一下时,他的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两个人好像被同一股力量拉扯着,煎熬着双方。

“我自己说吧。”白洋挽起了裤腿。

他不愿意说,打死也不想说。然而他也明确感知到了唐誉的担心,那一份……当着他长辈,毫无顾忌的担心。白洋好似身处压力机当中,被这份担心压住了,他只能弯下腰轻轻挽着宽松的裤腿……

就这样一卷又一卷地挽起,一直将裤腿挽到了膝盖上。

谭玉宸刹那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水总。这……这是什么伤?

刘主任倒是蹲下了,认真地捏住白洋的右膝盖。动手术的位置好似给在场每一位医生都翻开了教科书。

“就是这个。”白洋冥冥当中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限地逼近脆弱,“髌骨撕脱骨折,纤维坏死,内侧断裂,韧带损伤。高三时候就断过一次,大一做过积液手术,研究生时候又开了一次刀。”

谭玉宸马上看向了唐誉。这些术语他清楚,但唐誉不清楚。不过不清楚也是好事,唐誉可能就不会知道到底多严重。

唐誉笔直笔直地站着,无意识地眨着眼睛,目光定格在白洋右膝内外两侧的伤疤上。这是新的伤疤,他们分开的时候,白洋腿上没有。在广州出差时,白洋穿长款睡裤,自己也没发现他腿上多了这个。

“受伤原因呢?”刘主任一眼就看出这腿已经不行了。

受伤原因?白洋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他像是声若悬丝,又像掷地有声,矛盾夹杂着激烈的情感。

“我以前是运动员。”白洋苦笑着,自己的受伤原因就是辉煌原因,“我现在已经……退役了。”

说出来了,退役了。白洋摸着膝盖,自从严重受伤之后他的膝盖就总是很冷,应该是血液不好好流通了,摸着跟摸一块冰差不多。他怀念它还滚烫的时代,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青春年代。

唐誉就在这时候转了个身,突兀地离开了问诊室。谭玉宸即刻跟上,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唐誉,只是默默跟着。

走在廊道里,唐誉心里还没准备好接受事实,他可能比白洋还没法接受事实。因为他见过那个人的风姿,那个举世无双、俾睨全场的金牌冠军!

他终于知道白洋为什么抗拒一切,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为什么不愿意坐轮椅,为什么偷偷躲到了壹唐!唐誉这些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白洋有了罕见病也不要紧的,自己家里的关系可以带他全球去治病,尽最大能力提高他的生活质量。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小手术?一个关键的小手术?

绊住了白洋,也绊住了自己。一个小手术,彻底割断了白洋作为运动员的灵魂,也割裂他的人生。唐誉甩不掉脑海里的画面了,真的甩不掉,白洋比赛时候的飒爽历历在目,就算前头有一排外国人他也没有认过输。

那时候,唐誉担任学校的体育记者,拍过无数张的照片。他每次做ppt都会暗藏一点心思,封面的远景就是那个人比赛的剪影。现在就这么一个小手术,把那几年都打成了泡影!

走着走着,唐誉停了下来,停在了一面窗前。

“唐誉,你知道吗,我们运动员的身体可金贵了。我们的身体就是昂贵的精密仪器,一个零部件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错我们就报废了。”

他又看到了,白洋站在体院高台上,眼里冒着鹿死谁手未可知的光芒,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全场,目之所及都是他的领地,金牌就是他的猎物。

只不过那时候,唐誉还不懂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他以为白洋是在吹嘘,是在夸张,是在显摆。现在回旋镖扎在他心脏里,白洋金贵的身体出现了差错,昂贵的精密仪器有了损坏的零部件。

他退役了,他报废了。

不怪他不告诉自己,瞒着所有人。这让一个骄傲的冠军如何接受?

他退役之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唐誉远在异国熬夜观看。那一场白洋成为了聚光灯下的明星,什么屈南陈双陶文昌,首体大跳高队的防线,都成为了白洋的背景色。唐誉以为那一场会是白洋又一个巅峰时代的开始!

一个运动员的第二个巅峰即将开场,竞技世界再次欢迎他的到来。只不过落了空,原来那是他的谢幕啊。

他用尽全力的惊艳一跳,只是为了和那个世界说一声温柔的再见。

唐誉像是被窗外的日光伤了眼,浓黑的睫毛根部泡在泪水当中,直到眼眶蓄不住,悬湖般流淌而下。

问诊室里,水生也在惊讶的余震当中。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做过康复?”刘主任捏住了白洋的右膝盖。

白洋垂着头,默不吭声。

水生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模样肯定就是了。久病成医,水生很能体会这种痛苦,于是情不自禁地走到轮椅旁边,猝不及防地压住了白洋的右腕口。

白洋的身体反应很快,腕口往后缩,手腕往下压,如果有人想要用这种方式擒拿他都不太容易。

水生也不和他客气,反擒拿似的再次压住,这都是他曾经玩剩下的技术。“别动!”

“你干什么!”白洋瞪着他。

水生嘘了一声,意思是别说话。他压住白洋的脉象,摸过后确定地点了点头:“你身体底子已经掏空了,自己不知道吗?”

白洋茫然地瞪着他,他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不幸感染甲流,难受……大家一定要戴好口罩!

水生:把脉一下。

白洋:他把不出自己刚那啥完吧?

第53章 心灵的密匙

看白洋这个反应,水生便不再问什么,恐怕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一直在默许这种状况的发生。

“刘主任,您给他做检查吧,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水生松开了白洋的手腕。

白洋马上将手收了回去,不熟悉也不理解水生对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他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让白洋那么疑惑,陌生,充满了十万个想不通。况且身处一个陌生环境里,白洋也实在疲于应对再多的突发状况。

光是一个承认现实,就已经累得他没了半条命。

水生站在轮椅不远处,听着刘主任仔细询问关于膝盖的专业问题,用他超出常人的洞察力观察着白洋的反应。在别人眼中,白洋可能是一个怒放的年轻人,充满了生命力和干劲儿。可是他的脉象却揭露了内里的一面。

他亏得很严重。

有可能是他当运动员那几年太拼命,每时每刻都在透支身体的本钱,用之后的健康作为赌注,换来了功成名就。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原因……这是他的自毁倾向。没法接受腿不能再跳,干脆就想着让它全坏掉,不去面对就不用面对。

像一头正在冲锋陷阵的领头羊,跑得最快,实际上身后已经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刘主任询问完毕,首先给白洋建档,安排了一套详细的身体检查。在推去其他检查室之后,水生来走廊里找唐誉,刚刚看到他的背影,自己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于是水生进入了安全通道。

“二嫂,你把唐誉接走了?”唐弈戈打来。

“是,我去壹唐地下把人接走了。”水生说,“你都知道了?”

“老谭告诉我了。”唐弈戈自然知道,“这件事你不用再管,我……”

“这件事如果你要管,最好先问问小宝的意见。玉宸说这和他的发布会有关系。你很清楚咱们插手的后果。”水生担忧地打断他,“只要保证安全,其他的细节还是让小宝自己来吧。”

唐弈戈不说话,明显是不同意。

水生很了解他,又说:“好吧,就算你要管,也要先让他知道。”

“好,我去和他说。”唐弈戈明显满意了,又问,“刚才赵院长和我说你们去他那里了,谁受伤了?”

唐弈戈一开始并未多想,老谭说那些人都有刀,他担心是哪位兄弟挂了彩。然而水生的沉默又牵动了他的紧张神经:“不会是……”

“不是,小宝好好的,他们也没事,你放心。”水生安慰着他,犹豫之后下定决心,“是其他人。和小宝关系……挺好的其他人。”

“其他人?”唐弈戈在那边没好气地问,“唐誉他不会背着我……在壹唐里找了一个吧?这小子……二嫂你把那人的资料发给我。”

“这个人,你可能也知道。”水生揉揉太阳穴。

唐弈戈顿住,音调高了一个八度:“不会是他大学那个吧!”

“对,还是他大学那个。”水生无奈地笑了笑,“那孩子在你们壹唐工作,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壹唐招人又不经过我同意,只要不是高层变动我都不过问!”唐弈戈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俩人还能碰上,早知道当初就把唐誉扔其他公司里去。怪不得唐誉每天赶着早八全勤,一切早有踪迹。

“我说呢,天天喊着要上班,还说给我公司创收。”唐弈戈什么都想明白了,“二嫂,不是我多想,会不会是他故意接近?”

“你先别急,这事我心里有数。这边有我呢,你别操心。”水生明察秋毫,这事不可能是白洋操作的。他要是想通过壹唐和小宝重逢,就必须调查小宝背后的背景,这不是一个普通研究生的能力范围。

大概率还是小宝的计划。

唐弈戈怎么能不着急,但是事到如今,他再急也晚了。“好吧,辛苦二嫂……唐誉这可真是随根儿了。”

圈内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唐家出情种,所以唐家也是很多家族的首要联姻考虑对象。没想到这情种基因到了唐誉身上,还真是旧情难忘。

谭玉宸刚刚找护士要了一包纸巾,悄悄塞唐誉手心里了。唐誉捏着纸巾,半晌都没擦,等到他再开口泪痕已经干透,只是心情再难平静。

“喝水吗?”谭玉宸关心则乱,他很少见唐誉哭。在国外出了大事都没掉眼泪,回国就哭了两回了。

“不喝,我先打个电话。”唐誉先是拨给了唐基德。

唐基德正在忙,接到电话后心乱如麻:“唐誉哥?你不是带白队去医院了吗?是不是他身体状况……”

“他还在检查,你别着急。”唐誉此刻更是内心云涌,这么多人都为白洋牵心,偏偏他自己不在意,“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白洋到底为什么退役?”

这问到了盲区。唐基德说:“不知道……他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他返校也没说过?”唐誉追问。

“唐誉哥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白队他没回来过。我要不是来了壹唐,我都找不到他。他和我们玩人间消失术……”唐基德可算找到了人倾诉,“学校在重修名人堂,让他返校,他也没回去。”

果然是这样。唐誉其实猜到过这种状况,但他没想到白洋的心居然真狠着一刀两断了,把过去一刀切断。

“没事了,这边有我,放心吧。”唐誉安慰着别人,却没法安慰自己。就白洋那个死脾气,当年如果好好治疗停止比赛,是不是那条腿就能保下来?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一步。

在他刚刚结束通话的下一秒,另外一通电话冲了进来。唐誉看了一眼来电人,便回头看老六:“你告诉小舅舅了?”

“怎么可能?”谭玉宸真无辜,我一直看着你哭呢,我哪有时间告状,“那些人在我爸手里,你猜我爸会不会和唐总说?”

这倒是,是自己乱想了。唐誉将电话接起:“喂……”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唐弈戈先声夺人。

“小舅舅,我一点事都没有,好好的呢。”唐誉猜到他的来意,“我想把这个发布会完成。”

刚好,唐弈戈也猜得到他的回复:“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带上刀了?”

“可以让李叔负责发布会的安全,在发布会当天我会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环境当中。”唐誉说的李叔叔叫李成平,是安保公司的第三把手。

“李叔我当然信得过。”唐弈戈说,李叔的父亲当年就跟着唐誉爷爷,论资排辈,李叔的关系比老谭可近得多。

“而且,我想自己做成一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唐誉虽然心乱如麻,可理智仍旧给他快速划出了一条主线,“藏圈再让他们这样搞下去会乱套。”

“藏圈就算全乱了,壹唐的成交额也不会难看。你正义感是不是太浓烈了些啊?”唐弈戈原本都计划好怎么劝他,可耐不住唐誉一往直前。

唐誉已经听出了他的动摇:“小时候是你教我的,如果不能当最厉害的那个人,那就当个好人。我不是唐家最厉害的那个,但我愿意当一个好人。”

“唐誉,如果你是因为壹唐而出了乱子,你知不知道咱们家多少人要找我谈话为我是问啊?”唐弈戈都不敢想象那“盛况”,恐怕还是排着队的。

“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里,我会在李叔的保护下安安全全,做完一件完整的事。”唐誉再添一把火,“小舅舅,我以前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好,也不认为天生拥有的条件是什么大事。我不懂别人羡慕我什么,渴望什么,直到这几天我才明白……原来有能量真的是一件好事。”

唐弈戈掐着眉头,几次三番被打断。他确实同意让唐誉好好干一笔,只是没想到人家杀到他公司楼下。

“让李叔给你安排好人。”可最后唐弈戈还是败下阵来,他回忆起那天晚上唐誉的背影,其实自己已经没法再拦住他了。

结束了这一通电话,唐誉的心情才算完全平静。他回身往回走,刚好撞上了水生。

“二大妈。”唐誉在长辈面前软下来,“今天累着你了吧?你放心,我刚才和小舅舅商量过,让李叔来负责发布会的安全。你不要为我担心和着急,我会很安全。”

水生看着他疲惫又明显红了一圈的双眼,就知道他刚才是找地方偷偷掉眼泪了。“好,我相信你,一会儿我给李哥打个电话。”

“嗯。”唐誉思索了几秒,孩子气地把他拉到一边,“二大妈,那个……其实……白洋他……”

“好啦,我懂。”水生拍拍他的脑袋。

“真的?”唐誉乖乖地低下头,让水生摸他的耳朵。

“真的。”水生都看得透透的,恐怕白洋是瞒不住了,“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让他康复。小宝,他以前身体怎么样,你了解吗?”

“他以前身体挺好的啊。就是……研究生的时候发过烧。”唐誉说,白洋发烧的时候,基德都告诉过他。除此之外,他一直都认为白洋永不会倒。

听到这一句,水生涌起了一股十足的无奈,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谈感情,恐怕谁也没有深入过谁的生活。

两人说着话,一起回去找白洋,一进诊疗室就听到医生在问他:“除了膝盖和右手臂,还有什么地方骨折过吗?”

“什么?”唐誉快走几步,震惊的语气不亚于刚刚,“你右手臂还骨折过?”

白洋只是对医生诚实,没想到黄雀在后。“啊……骨裂,骨裂。”

“骨折和骨裂我还分得清楚,你想骗我?”唐誉指了指他的手臂,“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洋捂了捂眼眶,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沓清晰的病历,让人研究明白了。“高中的事……”

“高中?”唐誉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但冥冥当中有个预感,这事八成和屈南有关系,“不会是和屈南打架吧?”

“我没事和人家打什么架?你平时和顾拥川傅乘歌陆卫琢打架吗?”白洋轻声反驳。至于为什么没有大声,主要还是因为唐誉今天带家长了。白洋虽然和水生不熟悉,但谁也不愿意留给对方长辈一个坏印象。

“你说他们干什么?”唐誉一想到屈南比自己更了解白洋就浑身难受,“我告诉你,到了这里你就别想瞒着什么,和医生老实交代。”

“行,行,我交代。”白洋扭过头,对着医生交代,“没有了,就这两个地方。”

等到全套检查完毕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白洋长这么大,经历过无数次的体院体检、考试体检、比赛尿检和血检,这是第一回检查到里里外外。更要命的事,那位水生一直没走,跟着他们完成了全套,最后还跟着一起回了病房。

再次回到这里,白洋都快对医院产生亲切感了。

“咳咳,那个……”白洋悄悄看向唐誉,“都查完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多久能出院?”

“你还想出院?”唐誉温和地倒了一杯水,“别想了。”

不是,你真要搞囚禁?白洋无语地靠着椅背,又说:“那能不能让我回家一趟?我总要拿些生活用品吧……”

“不能。从现在开始你的活动范围只有这间病房,在我允许下可以下楼。”唐誉最了解他,一旦纵容就是放虎归山,“楼道有监控,护士站全是我的人。现在你没有权限卡,你无权使用电梯。”

“小宝……”水生看不下去了。

“二大妈你别管,这事我做主。”唐誉怕水生被白洋暂时的老实欺骗,回身看向白洋,“你要拿什么生活用品?列个清单,我和六儿回去拿。”

“你不知道我家住址。”白洋妄图挣扎。

“我知道,基德告诉我了。”唐誉早就安排了自己的卧底。

“我就知道……”白洋早料到基德什么都和唐誉说,于是再次挣扎,“我家是密码锁,你不知道密码。”

“这个就不牢你费心,我自己去试。”唐誉按了下墙上的护士铃,“你先把你最近一周的餐单列好吧。”

这回还真是走不了了,白洋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瘸腿的金丝雀”。而唐誉倒是早就想过来白洋的住处,只不过身后还带着6个保镖。在站在那扇密码门的面前时,7个人声势浩大,像是来这家要债的。

“还真是密码锁呢。”谭玉宸摸了摸门把手,“要不还是打电话问问吧。”

都允许唐誉来了,白洋不会忍心将唐誉关在外头。谭玉宸现在可算看清楚这俩,别人的担心都是多余。

“我自己先试试。”唐誉看向了猫眼,自己和白洋的世界好像就差这一道门了,却被6个数字锁在外头。当他的手伸向密码时,密码门的灯亮了,好似一扇充满了魔法的门,等待阿里巴巴说出开门的密匙。

思索片刻,唐誉先按下了3个数字,分别是4、1、9。

“他生日啊?”谭玉宸知道。

“嗯,他头脑其实挺简单的,好多密码都和生日有关系。”唐誉都记不清自己解锁了多少次他的手机,“接下来还有3个数……”

“要不要试试你的生日?”谭玉宸直接动手去试,按下了8、1、5。可密码门发出密码错误的动静,不允通过。

“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唐誉摇了摇头,重新输入数字,这回按完4、1、9之后,唐誉不带犹豫地按了2、2、7。

[欢迎回家]

密码门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扇能关住别人的门,对着真正了解的那个人完全地敞开了。

“我就知道……”唐誉露出了得胜的笑容,一步迈进白洋的世界。

此时此刻,正在医院躺着的白洋收到了一条非常不妙的信息。

南妹:[我在你家楼下,买了好多菜给你送上去!]

什么?屈南去了!白洋腾地坐直,虽然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屈南:给好兄弟送菜去咯!唐誉?!

公主:嗨~~~~~

第54章 我们的铜牌

水生还在病房里,就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医生送进屋的体检报告。他虽然穿着一身白色的正装,可是当白洋和他对视时,却能察觉到一股很奇怪的威严,一种很强烈的波动。

当他坐直的时候,水生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在水生的扫视下,白洋压住了想要给屈南打电话的念头,改为了发文字。

[你怎么突然过去了?我不在家啊!]

这不是我骗你,我真的不在家。白洋绞尽脑汁地思索接下来的出路,猜不出接下来会有多大的风波。

南妹:[我今天刚好有时间,前几天你不是说你休息嘛。好了我等电梯呢,实在不成我把菜放你门口。]

放门口也不行!如果水生不在病房里,白洋肯定是抓耳挠腮,工作时的冷静和方才的镇定全无。其实他完全可以让屈南把菜放在楼下的大堂里,欺骗他说等自己下班回去就拿。屈南他也不会想太多,还可以省掉上楼的步骤。

可是……

白洋好似站在烈日下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屈南撕开洗脑包。我该如何解释呢?

别看我当着你的面骂了唐誉好几亿句,其实我俩大二就搞上床了。

虽然我和唐誉明着不合,但私下我俩的身体很契合。

兄弟你因为我的缘故而针对唐誉,其实我不针对他。

屈南,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唐誉是我炮友。

不行不行,完了完了。白洋打断思绪,没辙地垂下了眼睛。如果是以前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搪塞,现在好像做不到了。刚才唐誉一直陪自己做体检,虽然他有意避开目光接触,但不难看出那双眼睛是哭过的。

那种重量级的漂亮大眼睛,哭完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自己又不是不了解他,又不是没见过他掉眼泪。

心里明镜似的,屈南上楼会遇到什么。白洋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打字:[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做什么心理准备啊,电梯到了,我把菜放门口,你回来记得拿进去。里面还有几盒阿根廷大虾,记得放冷冻柜。”屈南拎着东西打字不方便,所以就发了语音。他完全没多想,根本不知道这个心理准备会是什么重磅消息,可是一迈出电梯门……

屈南立即拐了个弯儿,面不改色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好似他的目标根本不是白洋的家门口,而是这一层另外一条过道。

确定和白洋家门口错开视觉范围之后,屈南猛地放下蔬菜和海鲜,拿起手机:[你爸的债主是不是找到你家要钱来了!我报警吧!]

啊?这什么展开?白洋刚刚已经想了几十种屈南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兄弟你别!

屈南也没想到一下电梯就看到白洋的家门口站着那么多人,每个都和自己差不多高,而且来者不善。这种场面他不是没见过,白洋小时候不喜欢回家,就是因为那些债主会追到家门口要钱,和今天一模一样。有的时候他们还追到白洋的学校去。

如今白晖快要出狱了,那些人是不是也得到消息,准备继续追债?屈南不由自主地替白洋打算起来……

白洋现在租房,离经济自由差很远。当年白晖欠的钱,自己家里帮忙垫了14万,这笔钱家里不催,但白洋一毕业就给还上了,手头肯定不富裕。屈南满打满算,白洋肯定又要被白晖的债务坑上一笔。

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层里若隐若现。

老大没进屋,守在门外,耳尖的他一瞬间就听到了这个动静。他和老二对了下眼色,只是皱了下眉心,老二就摇了摇头。

刚才从电梯出来的那个人,往哪儿走了?听见开门声没有。

没听见开门声,应该就停在那边。

专业保镖总能发现周边的风吹草动,老大偏了下头,老二便带着老三朝着手机震动响起的地方缓缓走去,若有危险,当场按住。

而房间里,唐誉正在看电视柜上的相框。白洋说他不怎么照相,所以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都算不上多,偶尔能找到几张就是运气。现在最显眼的地方就摆放着一张合影,双人照片的另外一位主角是……屈南。

怎么又是屈南?

照片当中应该是他们的高中时期,两人还是青涩面孔,身型只有一个大学时期的雏形,轮廓刚刚养成。两人穿着白色的短袖高中校服,勾肩搭背,亲密相靠,白洋那时候还没解锁发蜡,黑色的发丝就那样乖乖顺顺地垂下来,老实得不像话。

旁边的屈南淡淡地笑着,像他的大哥。

和大学时期的他们相比,高中时候两人的肤色都黑了一层。

“还真是一起走过彼此青春的好兄弟呢。”唐誉看着不顺眼,以后这张照片一定要ps,把屈南换成高中时期的自己。现在也没有客气,唐誉把相框扣住,干脆不看。

“都拿完了。”谭玉宸陪着他进屋来的,从卧室推出一个小行李箱,零零散散装满了生活用品,“牙刷牙膏睡衣都拿了,他屋里有两条烟……”

“不拿。”唐誉烦躁地说,“最讨厌他抽烟。”

“我没拿。”谭玉宸自然不拿,“充电器都拿上了,还有他另外一台笔记本电脑。能走了吧?”

“等等。”唐誉快步走进白洋的卧室,心里想的却是这房子采光真不行,普通人住也就算了,他那个膝盖住在这里相当于找罪受。体育生常年训练,收拾房间也很有一套,东西不多,可摆放整齐,找什么都一目了然。

“你在这里找到什么……发圈之类的么?有没有卷发棒?或者是昂贵的手表?”唐誉摸了摸白洋的被子。原来他逃离了体院之后就躲在这里偷偷疗伤,睡在这张床上。他还是喜欢用白色的四件套,换成别的颜色就睡不踏实了。枕头一定要高一些,能够完全托住他的后脖子才行。

他总是说,他从小训练,随随便便给一张木板都能睡着。可只有和他真正住过一段时期的人才会发现,白洋很喜欢偷偷提升他的生活品质。哪怕只是一点点,白洋也会在力所能及的细节上,让自己活得更舒服。

唐誉经常震惊于白洋的这份心气。因为他从前只在没落贵族的传记里看到过。后来他懂了,白洋就是这样一个永远不会放弃人生的人。只要心里还有这股气在,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没有发圈卷发棒,别说手表了,连个首饰都没有。”谭玉宸又搜了一圈洗手间,一无所获,反倒是拿出了几瓶香水:“这个带上吗?”

唐誉回头看看,如数家珍一般,每一瓶他都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分开之后他没关上亲密付,白洋每年好像都买几瓶香水,价格在一两千不等,专门刷他的卡。

“带上吧,谁知道他给谁买的。”唐誉暗喜,以前他还以为白洋是送别人,原来他留着呢。他又走到白洋的衣柜面前,衣服不多,除了上班的正装就是家居服和休闲装,这让唐誉非常陌生。

他们同居的时候,白洋有一柜子的训练装备。现在他全都不要了!

再次离开卧室,唐誉又去厨房转转,察觉到没什么开火的迹象,冰箱里也是可怜兮兮没有库存。以前他们的冰箱可从来没空着过,就算下午有训练,白洋出门前都会用电饭煲给自己炖上燕窝银耳桃花姬。

“他家就这么简单?”唐誉问老六,这也太简单了。

“还有一个小房间,门锁上了。”谭玉宸指指左侧。

唐誉被那个小房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其实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只不过上了锁,门把手没拧开。现在他再次来到这扇门的面前,没有密码了,阿里巴巴喊芝麻开门也无济于事。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家门密码的?”谭玉宸还是没想明白。

“2米27,那是他退役最后一赛的成绩,也是他整个竞技生涯里的最高高度。白洋他不是那么儿女情长的人,不会把我的生日弄成密码,他永远都是先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摆在第一位。”唐誉又高兴,又灰心。高兴的是自己还能进入白洋的世界,灰心的是他真不用自己生日设置密码。

虽然用彼此生日当密码非常俗套,可唐誉也想体验一把俗套。不过万幸的是密码不是屈南生日。

要是屈南的生日,唐誉就把自己和白洋的接吻照片发给屈南。

“这个门锁你能开么?”这时候唐誉只能求助于老六。

“开了的话,估计就关不上了。”谭玉宸说。

唐誉点点头:“那开吧。”

谭玉宸也没有浪费时间,抬腿就是一脚直踹门板。租的房子一般都没有太结实的锁,门板受力不均导致歪斜,巨响过后,整扇门都被老六惊天动地的一脚踹下来,摇摇欲坠。

“开了。”谭玉宸邀功。

“干得不错。”唐誉发出肯定的声音,还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推开这扇还连着一半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头,就是白洋真正的世界了。唐誉走进他想要隐藏的内心深处,目之所及,摆满了奖杯、奖牌、勋章和奖状。玻璃柜里的照片就更多了,全部都是跳高队和比赛现场,没有一张是白洋的单人照。

“这么多啊?”连谭玉宸都惊呆了,转着圈地看了看。最小的奖杯可以用手掌托起来,最大的奖杯需要双手一起高举,而且墙上还挂着几面锦旗。等到他都看完,才发现唐誉定定地站在房间的中心。

在唐誉的面前,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面并不起眼的铜牌。

“奇怪,铜牌挂这儿干嘛?”谭玉宸仔细地看了看,还真是铜的,连层镀金都没有。

唐誉却开始笑了,而且很明显。

“你笑什么?”谭玉宸问。

唐誉先是将铜牌翻面儿,看了一眼后头的得奖年份,紧接着把牌子取下来,那熟练程度就像是取他的牌子,而不是白洋的。

“走吧。”唐誉把这枚铜牌塞进自己的裤兜里,他要收回刚刚那句话,白洋……也挺儿女情长。

走廊里面,屈南看着白洋给自己发过来的信息,有点不认识中国字了。

白洋:[我家门口不是要债的,有可能是……唐誉和他的工作人员。]

唐誉?唐誉和他的工作人员?屈南闭了下眼睛,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唐誉怎么会在白洋的家里?是自己疯了还是白洋疯了还是唐誉疯了!为什么自己会在手机里,看到白洋亲自发过来“唐誉”这两个字!这人前阵子还骂过自己‘讨厌鬼’呢!

白洋:[这件事很复杂,我会和你解释清楚。]

“等等,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屈南的语音刚刚发到一半,忽然他觉得后背阴森森的,好似吹来了一阵风,有人盯着他看。他快速回头,只见刚才还站在白洋门口的人已经到了他后头,怎么看都不像是过来打招呼的。

“你们是唐誉的工作人员?”屈南不解地开口,“他为什么会在白洋家里?他又找什么麻烦呢?”

老二刚要上手搜查,看他衣服里鼓鼓囊囊,说不准是什么危险物品。直到这人开口说出“唐誉”和“白洋”,老二立即调整了手臂伸出的角度,只是简单地提了下胳膊。

“你认识他们?你是他们什么人?”老二问道。

“我?我没必要和你解释我是他们什么人吧?唐誉他是不是私闯民宅了?”屈南也顾不上地上的蔬菜海鲜,快步朝白洋家走去,越走越觉得不秒。白洋这样说,唐誉肯定也在,那为什么没在门口看见他?

他进去了?他又要给白洋添什么堵?

屈南越走越快,这些生面孔他一张都不认识。走到白洋家门口时,屈南想伸手开门,没想到其中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动作。

“你是哪位?”老大问。

“你又是哪位?也是唐誉的工作人员?”屈南话音刚落,那扇紧闭的门就在他亲眼目睹之下生龙活虎地打开了,那张他好几年都没见过的面孔也生动鲜明地出现了。

时间一瞬间回到了他们的大学时代,这扇门不是白洋的家,而是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唐誉一推门就立在面前,要找茬儿和自己好兄弟吵一架。

“唐誉!”屈南经历了一场瞳孔地震。

“嗨。”唐誉从拿到铜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笑容,现在笑得更为盛放。

而在屈南眼中,唐誉都可以用“花枝招展春风拂面”这8个字来形容:“你为什么在白洋家里!”

“这个……要不然你去听听他怎么说吧。”唐誉终于在屈南面前胜了一回。从前是屈南在屋里,自己在屋外,如今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医院里头,白洋已经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他看着屈南发给自己的最后一条信息:[见到唐誉了,他说你住院了,我去找你!]

“别看手机了,休息一下。”水生打断了白洋的思绪,把体检报告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所以这几天就不要看电脑了。”

明明是修养阶段,可白洋都已经支起笔记本了,俨然一副合格打工人的素质,把工位从公司搬到了医院里。白洋在水生面前说不出什么,水生的目光非常深,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别的?”于是白洋主动出击,换成其他人的长辈,一定会问自己和唐誉是什么关系吧?

“比起问问别的,我觉得你更需要戒掉这个。”水生先把他面前的咖啡收走,“一工作就喝咖啡,快速透支精力,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恶性循环?白洋很难看透水生的底色。

水生又指了指体检报告:“别看报告上你的指数都还不错,但是我摸过你的脉象,情况不怎么好。”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白洋立马收回了手腕,生怕水生又给他把脉。

水生只是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是大病过的人,所以我不会逼你。我只是提醒你,你很需要。”

“你……不会还想要逼我喝中药吧?我不喝那东西,打死也不喝。”白洋抗拒中医,如果说让他捧着碗喝苦药汁子,那恐怕是他最不能面对的画面。

一个小时后,当唐誉和屈南一左一右站在他病床边上的这一刻,白洋忽然又觉得喝中药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才是最不知如何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写完这个小高潮,但我实在是太难受了……躺倒,抱歉。

屈南:你解释清楚。

公主:你说句话啊。

咩咩:装死。

水生:呦吼?

第55章 儿女情长

病房里相当安静。

白洋想睡死过去。

最好能用被子从头盖到脚。

和唐誉刚刚搞上的时候,他并未想过将来会处理这样矛盾的情形,毕竟当时两个人不稳定,吵架的时间比打啵儿的时间长。后来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白洋也记不清楚了,突然一天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习惯并且允许唐誉在身边睡觉。

并且下意识地记住了他的一切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当白洋每天早训起床前看一会儿睡觉的唐誉开始,他忽然意识到,可能,也许,将来没法和屈南解释。

现在报应来了,他真的,确定,没法和屈南解释。

屈南站在病床的右侧,刚才进屋时他看到白洋身穿病号服,其实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白洋看上去没受什么外伤。自己暂时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许久不见的唐誉神奇般降落在白洋家里,身边还带着几个工作人员。

在白洋家楼下,唐誉非常主动地邀请自己上了他的商务车。

更奇怪了,唐誉以前有这么好接触吗?屈南并不这样认为。但是唐誉透露白洋正在住院,屈南只好跟着他一起来了。原本他以为唐誉的主动就是最奇怪,没想到上了车更是让他大跌眼镜。

唐誉,在车上,居然时不时偷笑一下?

所以屈南第一反应是,白洋是被他打住院了,就算不是他动手,也是他周围这几位工作人员干的。时过多年,唐誉终于还是对白洋痛下杀手,死对头在研究生毕业后仍旧没有放过他。他不止抢了白洋的职务,还在真实生活里对白洋进行了降维打击。

但是吧,进了病房后看到的一切,又不像。所以屈南迷惑了,站在病床前一言不发,等着兄弟给他解释。兄弟你说句话。

唐誉同样一言不发,反正那枚铜牌已经稳稳揣在裤兜里了,从此之后,白洋就赖不掉。

水生仍旧坐在沙发上,他对白洋处于一个近距离观察的程度。两分钟之前,小宝带着一个高个儿进了病房,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医院时情绪不佳的小宝现在看上去……非常开心。

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都在他脸上。

就在水生打算继续观察时,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来电人是谭刀,必定是那些黑衣打手的事处理完毕,要和自己汇报。于是水生只能离开这间气氛诡谲的病房,并且给他们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屈南先吸了一口气:“你没事吧?哪儿不舒服?”

白洋抿起嘴唇,如果我说了实话,不舒服的人就不是我了。

“他怎么去你家里了?你怎么住院了?”屈南的注意力还在白洋的健康上,有时候,他真恨白洋那个不争气的家庭,不然兄弟绝对不是现在的处境,“是不是……”

他没继续往后说,毕竟有些事情是白洋的秘密。自己和他一起长大,自然全无芥蒂,可唐誉不一样。白洋是一定不会告诉唐誉他的腿出了危机,更不会在唐誉面前暴露伤口。

而唐誉的喉结滑动了两下,先是盯着屈南,而后又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白洋。从心理层面来说,他非常理解白洋对屈南的不保留,毕竟自己也有很多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会更有安全感,归属感,甚至包括家人感。如果自己有什么事,说不定也是先告诉他们,而瞒着白洋。

但是从感情层面上,唐誉不接受,非常抵触。

白洋他又是先把事情告诉屈南了。他离开体院偷偷藏起来,可是却把家庭住址告诉了屈南。在全世界乃至自己都不知道他住哪儿的这段日子里,屈南可以找到他,并且照顾他。

屈南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白洋的内心深处。如果说自己是因为后天的默契和感情进入了那扇门,那么对屈南而言,那扇门从来就没有对他关上过。唐誉狠狠捏住兜里的铜牌,试图用这种方式瞒过漫山遍野的不高兴。

事到如今,白洋不能不说什么,嘴唇先是艰难地动了动:“我没事,没什么不舒服,这次住院主要是身体检查。”

“为什么突然间身体检查?”屈南还是觉得有问题,近一步问,“等等,他怎么会知道你住哪儿?”

“因为他……”白洋全身僵化,曾经和唐誉针锋相对的瞬间都变成了耳光,啪啪啪啪打他的脸,“因为他和我……”

“因为现在的我,是他的直属上级。”唐誉率先开了口,刚才的不高兴又一扫而空。他忽然间又不急于告诉屈南一切了,你自己去猜,反正最后你总会知道。如果一口气告诉他岂不是太没意思,唐誉就是要让他慢慢回忆,收集蛛丝马迹,最后等真相大白那天,屈南才会发现原先自己和白洋的“不对付”都是“事后乐”。

白洋抬起脸来,像看着一个耍诈的商人,好嘛,他一瞬间就搞懂唐誉要干什么!

“你是他的上级?你为什么会是他的上级?”屈南只是扫了唐誉一眼,便看向白洋求证。

白洋无奈地点了点头:“嗯,其实……我前阵子……就想找机会告诉你来着。我……我现在……我们……”

唐誉满意地看着白洋的局促不安,虽然心知肚明他俩没什么事,就是纯洁的铁血友情。但是作为一个拥有高质量友情的人,唐誉深知友情的分量多重。

“我和他……”白洋吞吞吐吐。

“他?他名字烫嘴吗?”屈南从没见过白洋这样为难过。

“啊?哦,我和唐誉他……”白洋的面颊擦过一丝不露痕迹的尴尬,他看向唐誉,唐誉面色像笼了一层温柔的纱,笑意掠过他的眼睫毛,眼里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唐誉仍旧不言,他就要看着白洋亲口来说。笑容就绷在他的嘴角,他还要用力气压住,不然稍微一松劲儿嘴角就要翘上去。

“我和唐誉在一个公司工作,他是我上级。”白洋的嘴唇被抿得很干燥,“就是那个壹唐拍卖行。”

“怎么会这么巧?”屈南心里一凉,有种奇异的预感直扎内心,“壹唐不会是……”

“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壹唐是我家的公司之一,我回国就刚好进入公司开始实习,碰巧就和……”唐誉故意停顿了一下,留下一片浮想联翩的涟漪,而后又正经,“和白洋一起工作。你不觉得我和他特别有缘么?”

白洋夹在中间,恨不得用手遮住脸。为什么自己还不晕掉?水生不是说自己身体很虚弱吗?

屈南叹了一口气,心口又凉了一半。这算是什么孽缘?当初唐誉空降,如今还是空降?白洋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千挑万选找了个好工作,结果一头撞进唐誉的地盘里?他不禁流露出无能为力的忧愁。

白洋看着他忧愁,整个人更是愁上加愁。唐誉你个混蛋,出国读研一趟学坏了啊!开始拿捏我了!

“好吧。”花了十几秒,屈南才算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严肃地对唐誉说,“那他为什么住院?”

“他晕倒了,在公司里面。”唐誉顺口就编。

“你出国一趟,回国说话能不能用中国话的语序?”屈南永远站在兄弟这一边,随时随地准备和唐誉开战,“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要是在以前,唐誉或许还真生气,现在铜牌在手,他心情愉悦:“结果出来了,他最近身体太虚弱,休息时间少,低血糖。”

“身体虚弱,休息少,低血糖?是因为贵公司的工作压力太大,在压榨他的生活时间吧?”屈南的手放在白洋肩膀上,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既然是在贵公司里晕倒,不管接下来有什么问题,贵公司都应该支付全部费用吧?如果他需要休假,是带薪休假吧?”

“当然。”唐誉笑着点了点头,从此之后,白洋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好,我希望你能履行这份义务。接下来我想和白洋单独说几句话,你能不能先离开?”屈南说。

“请便。”唐誉做了个手势,随即转身走向窗边的沙发,姿态优雅地坐下了。他没有离开房间,只是给他俩让出了一块地方,也用主人翁的姿态无声宣告他不会离开,这已经是最大的限度。

而这样的表态在屈南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施压。他低头问白洋:“他是不是又给你使绊子了?”

“没有。”白洋小声说,侧脸转在屈南的影子里,“现在大家都上班了,没有以前那么幼稚。”

“不,我能感觉出来,他是带着情绪的。而且我还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屈南清秀的眉毛皱在一起。

应付得过来,在床上一直应付得很好。白洋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放心吧,实在不成我辞职。”

“工作挺好的,为了他辞职真不值当。但是如果太糟心了你也别忍着,大不了不伺候了。”屈南沉默片刻,还是转回刚才,“他为什么去你家了?”

“帮我拿住院的生活用品。”白洋指了下小行李箱,“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吃亏的人,我会给自己减压。”

“好吧,有什么事你赶紧告诉我,我过来接你。现在他是你上级,我也不好再和他吵什么,到时候他再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对了,我给你买的菜和海鲜也顺道带来了,你这边如果不能自己做饭就给护士吧,做个人情。”屈南想让白洋住得舒服点,别受什么脸色,“其实住在这里也挺好,你要是能听话做复健就最好了……你其实应该直接打电话给我啊,我给你送东西过来,他为什么在你家里?”

一边说,屈南一边把衣服里的零食拿出来,唏哩呼噜放在小桌板上。白洋以前控制体重,什么都不敢吃。两人继续嘀嘀咕咕聊着,唐誉的情绪大起大伏,从不高兴到高兴,现在又不高兴了。怎么这俩人说话没完没了的?靠那么近,有话不会好好说么?知不知道社交距离!

等到屈南离开医院,已经过了半小时。白洋把屈南送出病房,回身径直走向唐誉:“高兴了?开心了?”

“对。”唐誉站了起来,用平视的角度看向他,微微昂起线条紧致的下巴,“高兴了,开心了。”

“行,我说不过你。”白洋理亏。

“别啊,白主席什么时候说不过我了?不仅说得过我还打得过我呢。”唐誉狡猾地翻起旧账,“还为了屈南打坏了我一个助听器。我都没告诉家里,我说我在学校和别人互殴。”

两个人确实发生过一次激烈的冲突,都动了手。但根源绝对不是屈南,只不过看上去是他。白洋揉了揉手腕,说:“我和你动手最起码放了90%的水,懂吗?”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唐誉拽着裤兜里的带子,将那枚铜牌拽了出来,像一个讨要说法的胜利者,“你把它放在陈列室的最中间,怎么回事?解释一下吧。”

白洋的瞳孔瞬间扩张,又快速收缩:“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