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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爱恨一笔烂账

脆弱的眼镜腿刚硬却易折,金色又梦幻。

白洋还没有松开唐誉,一只手就把他两个手腕握住了。

岩兰草的香气没规矩地扑面而来,白洋死撑着,不让它充满自己的脑海。

唐誉轻轻松松地对上了他的面庞,白洋是首体大的明星,学弟学妹们在表白墙上变着花地夸他,潇洒、强悍、工作能力强、性格超级稳定、温柔和煦有礼貌……等等等等,看得唐誉每天都咬牙切齿,眼底发红。

他极慢极慢地靠近白洋,用异常微妙的角度看着他。他半含半叼地咬着纤细的金色镜腿,牙齿在上面轻碾,一览无余展示在白洋眼前。白洋的手指更加用力,像是要把他一把搂紧。

头也微微底下,唐誉的鼻息喷洒在白洋颈间,潮湿温热。

白洋的手缓缓松开,一寸寸爬上了唐誉的颈侧,停在他耳朵的一旁,销魂蚀骨。

一次深呼吸,两次闭眼睛,两个人同时沉沉地陷入回忆,那些算计对方又欲拒还迎的日子撩动着他们,再多的不对付也没妨碍他们的手指摸索对方的身体。两人的鼻梁骨压在对方的皮肤上,像一对儿交颈厮磨的鸳鸯鸟。

白洋的手在颤抖,此时此刻的唐誉和梦里不一样,他是热的。

一下子靠住了身后的墙面,白洋眼神迷离了,心尖发麻得酸疼着,可是他却不知道在疼什么。他的掌根停留在唐誉的耳根处,想要托起什么来。

唐誉怔愣,毫无意识地继续摩擦着他的喉结,寻找自己留下的那个伤疤。杂乱急促呼吸断了节拍,皮肤摩擦的声音像酝酿了一瓶淡粉色的酒水,泼洒在他们的指缝里,给他们纹上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注视。

明明唐誉高一点,他却像挂在白洋永不会倒的身体上。他在白洋便宜的衬衫领口吸气,从他的领口看进去,看到了一条细细的金项链。

人心道不明,黄金才保值。当年他送给白洋的东西,一直都在。他的一只手揉着白洋的后脑勺,白洋汗湿的眉心反复按压着唐誉的鬓角,柔软的情感包裹着他们的怨恨,笨拙地裹起来,又成为了他们放不下的礼物。

恍惚间,他们都记得自己对对方是有恨的!

白洋的恨一直很鲜明,恨唐誉抢他东西,恨唐誉夺他风头,那几年他浑身紧绷地等待着唐誉有朝一日能说一句“对不起”,只要说了他就能放松下来,彻底迈过这个坎儿,不再咬紧牙关。然而唐誉始终不觉得有错,他会用行动弥补,却始终不肯说。

唐誉的怨恨隐藏在生活里,他恨白洋总是自以为聪明,恨白洋总是对兄弟们更好,他多少次希望能看到白洋把自己放在体院兄弟的前头,放在屈南的前头,然而白洋的心里永远装着太多太多的考量,他把自己排在了体院之外。在兄弟面前,他永远和自己不熟。

然而,克制不住的情感让他们此时此刻看清楚了柔软的恨意,他们的气味留在对方耳后、下巴、锁骨,揉乱的头发和湿漉漉的眼睛上。骑虎难下的感情让他们疯狂,捅破了恨意的真相。

恨的时候狠不下心,爱的时候心有余地。

他们有着太多的说不清,烂账一样的炮友关系最后还是放不下。恨来恨去兜来兜去,恨对方不够往自己心里去。

现在唐誉沉溺了,做过人工耳蜗的左耳压着白洋的左耳,仿佛这样就能听到声音。他们恰好想看对方的眼睛,汹涌着足以令人失声的情感。

明明只有半分钟的接触,却澎湃起专属于两人的剔透青春,叫作“意难忘”。

唐誉的鼻尖勾勒着白洋的下颚线,要用力看透他不戴眼镜的眼睛,然而就在此时此刻,自建房的院内灯光大亮,像是数十盏照明灯同时打开,必须亮如白昼。白洋一个激灵,第一时间看向院外,同时也听到了发动机的声响。

有人把车开进来了!

他立即拿过自己的眼镜戴上,不明所以地怔了几秒。紧接着他看到唐誉下了楼,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是来接唐誉的人到了,他注定和自己不一样。

唐誉也没想到会这样快,而且直接就进了村。明天他们就回市区了,他以为计划得完美无缺,事实上还是棋差一着,几辆黑色车子开入院内,将原本就不大的庭院全面占据,车头不带犹豫地顶住了刘金贵给的豪车。

顶住车辆的那一下,刘金贵的车微微摇晃。

谭玉宸眯着眼睛看向灯光,虽然还不知道来人是谁,但肯定是接唐誉的。太好了,赶紧离开这里吧。

“谁来了?”白洋看向车灯。

那几辆车霸道地开了远光,没人看得清到底是谁,只能看出一个高高的身影,器宇轩昂地走了下来。下车后那身影就站在车边,白洋肯定是不认识,但是他从谭玉宸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人肯定和唐誉很熟悉。

随后那刺目的远光灯齐刷刷关闭,白洋的眼睛还在适应光线变化,那道身影已经走到了屋里。

“唐誉。”身影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眉心尽量皱得不那么明显,“你闯祸了。”

白洋这才看清他,果然是器宇轩昂,身上流露着和唐誉一模一样的贵气,连正装都像是一个地方定做,有着如出一辙的订制模型。而且……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我知道,我只是过来工作。”唐誉把领带紧了紧,看向了白洋,“我……给你介绍一下,顾拥川,我的……朋友。“

顾拥川先叹了一声,走向前来。他徘徊在两人疑惑的目光当中,像是想明白了一切,先朝着陌生的那个伸出手:“顾拥川。”

白洋还盯着他的眼镜看,而后缓缓抬臂:“白洋。”

是唐誉的朋友。白洋一只脚踩进了唐誉的世界,刚好踩在边界线上。大学4年,他从未见过唐誉的任何一个朋友,更何况是这种……能亲密到,亲自开车来接他的男性好友。

“白洋……很不错的名字。”顾拥川虽然也是戴眼镜,但镜片后是一双温和多情的眼睛,和白洋对视时像火与冰,“你们是同事?”

不等白洋回答,唐誉先开了口:“拥川哥……”

“你先别解释,回去有你受的,咱们小舅舅快被你气死了。”顾拥川的视线还未离开白洋,转而又温和地问,“你是他的同事吧?”

“是。”白洋点了下头,自己和唐誉算什么关系?目前来说,还真的仅限于同事。

唐誉再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舅舅也知道了?”

“总裁办到底是为你工作还是为他工作?他们又瞒不住太久。舅舅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姓刘的那里,才知道你根本就不在市区。唐小宝,你可真是长大了,翅膀可真硬啊。”顾拥川语气里的无奈异常明显,“我刚好在深圳出差,舅舅让我来接你,明天他派人在机场等你。”

白洋快速地看了唐誉一眼,唐小宝?

“我这边还没办完事,不急。”唐誉心里凉了,小舅舅知道,谁也跑不掉,连老六都要挨骂。

“我们急,今晚你就跟我回去,明天早上直接走。”顾拥川当仁不让地做了决定,再回身和白洋抱歉,“不好意思,我要提前接他离开。老六,上楼拿行李。”

“好吧……”谭玉宸只好上楼去。

短短几秒里,白洋脑海中像是过了一整部的电影,他忽然想起唐誉和自己说过的事情,他太爷爷当年拍下撞钟权,顾家的太爷爷想要分一下都没能成功。想来就是这个顾家,两家应该是世家交往,关系深远又亲密。

唐誉见老六上了楼,知道自己不能力挽狂澜,便说:“我可以走,但是能不能把老六留下,他还要回去和客户交差。”

他?顾拥川对着白洋笑了笑:“好吧,老六留下。不好意思,小宝他情况特殊,所以我必须要接他回家了,很感谢这段时间你对他的照顾。”

“不客气,他也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这么多保镖呢。”白洋也笑了笑。

“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顾拥川又问。

白洋模棱两可地说:“看情况吧。”

“那我先带他走了,改天再约。”顾拥川对白洋微微点了点头,一切都说得滴水不漏。唐誉看向白洋,轻声说:“到家和我联系。”

“你快走吧!”白洋心乱如麻。

“咱们先走吧。”顾拥川偏了偏身体,意思很明显。唐誉又看了一眼白洋,这才走向顾拥川的车子。车上也有保镖,给他开了门,唐誉上车前再看向了白洋,而白洋已经转过了身。

顾拥川还没有上车,他的私人助手此时走到他身边来,默契地问:“出事了吗?”

“帮我查一下,详细些,最晚明天给我。”顾拥川低声吩咐。

助手看向了屋里正在收拾桌面的白洋,一切尽在不言中。

身后的轿车再次发动,远光灯充满客厅,白洋的身影投在墙上像剪贴画,忙忙碌碌不肯回头。随着车子驶离院落,那道强烈地打在他背后的光线一并消失了,原本白洋还觉得自建房的1层有些拥挤,现在才发觉,这里如此空旷。

谭玉宸站在他旁边,看了一眼手表:“咱们……要不休息吧?”

白洋用沉默表示了认可,休息吧。

洗完澡他和老六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蚊帐笼着他们的床。白洋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最后谭玉宸憋不住了:“你是不是想问顾拥川的事?”

“没有。”白洋说。

“好吧,就算是我非要说。”谭玉宸说,“顾家和唐家是世交,顾拥川比唐誉大3岁,他们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竹马啊?”白洋闭着眼睛。

“嗯……唐誉出生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可以这么说。”谭玉宸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受了一晚上惊吓的刘小雨战战兢兢站在门口,抱着被子:“白洋大哥,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睡?”

“不要了吧,你自己睡。”谭玉宸替少奶奶拒绝。

白洋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摇了摇头:“算了,一起睡吧,明天一早咱们就走。”

得到允许,刘小雨迅速地爬上了床,但是又被秦岭一般的谭玉宸拦在了最左侧。刘小雨害怕他轰人,飞速地躺下了,嘴里喋喋不休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搞艺术也要赚钱的。”

“不是搞艺术要赚钱,是干什么都要赚钱,没有经济基础谈何上层建筑?你别和家里闹了,回澳洲乖乖读书,以后等自己有了钱,你可以去专业学府进修,说不定在那里会找到你要找的东西。”白洋身心疲惫,但好在这一单尘埃落定。

只是他数次睡意袭来,都仿佛看到顾拥川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第二天,他们一早就走了。

地陪跟着一起离开,抵达市区时还不到上午10点。白洋亲自把刘小雨送到刘金贵面前,看着他们抱头痛哭,互相认错。刘金贵脖子上的金项链都快有小拇指粗了,对着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大声说话都不舍得。刘小雨在外头受了惊吓,这会儿才发现回了家最安全。

剩下的事就是走合同了,白洋对刘金贵说:“我会尽快派评估组的人和您联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愉快,肯定愉快!非常之愉快!”刘金贵肉眼可见的开心,他不怕花钱,就怕这个反骨仔回不来。

白洋并没有及时离开,而是让婉君发给他一份初步拟好的合同,打印出来之后和刘金贵敲定。他们的飞机还在晚上,签合同时白洋数次看向手机,手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个人,此时此刻应该已经落地北京了吧。

等到他们准备赶往机场,已经是下午3点多。白洋再次和刘金贵握手,临走之前又叮嘱刘小雨好好读书。刘小雨的打扮已经恢复了从前,摇身一变就是富贵人家的掌中宝,白洋看着他很是羡慕,他的人间体验结束了,回到了原处。

“走吧?”谭玉宸帮白洋推着行李。

“走吧。”白洋也准备回北京了,他的人生体验远远还未开始。

会所还是那样热闹,白洋刚走出办公室,还没走出10步,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就拦住了他们。谭玉宸刚准备开口,只见摸过唐誉的那个黄牙佬走到他们面前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洋。

嚯,您还真挑上了?谭玉宸预感不妙。

“白先生,要不要吃个下午茶再走?”黄牙佬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很快的,不耽误你们赶飞机。”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工作。”白洋假笑着应付。

“走吧,一起喝一杯,然后我亲自派人送你们去机场。”黄牙佬的手不怎么老实,直接搭在了白洋的肩膀上。谭玉宸刚要行动,黄牙佬的手臂又离开了白洋的肩膀,被人倒旋着拧了过去。

他整个人的身体朝后翻转,成了个悬空的陀螺,被人提溜着晃了两下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惨叫声连连。

听到声音的刘金贵和刘小雨从办公室冲出来,一瞧,刘金贵脸色顿时不好了,上去踹了黄牙佬几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白先生,我真不知道他还在。”刘金贵发自内心地说,原本他还以为这些人不重要,昨天壹唐老总打电话到他这边来,虽然没明说,但信息量很足,这些人都不能惹。

而眼前这个出手的,必定就是壹唐老总派来接人的人。

白洋盯着出手的男人,刚想问问谭玉宸这又是哪位。老六已经欢快雀跃地冲了过去,清脆地喊了一声:“大哥!你怎么来啦!这人可傻逼了,我早就想收拾他!”

大哥?谭玉宸那个大哥?白洋疑惑住了,兄弟俩不怎么像,处事风格也迥然不同。

谭星海甩了甩手腕,像刚摸了什么脏东西,一脸嫌弃。他并未理会刘金贵,先是看了一眼谭玉宸:“你这回闯的祸可大了。”又转向了白洋,“跟我去机场。”

“不好意思,您是……”白洋问。

“谭星海。”谭星海说,同时伸手向他,“本来我应该随机的,但有人不放心这边,让我留下来,务必亲自送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顾拥川是表面好人的老阴比,唐誉竹马团之一,以后会开他的文案。竹马团全部都是铁血友情,没有感情箭头的,纯竹马情。

谭玉宸:你俩就搂搂抱抱磨磨蹭蹭吧,不赶紧亲,浪费时间……

顾拥川:唐誉谈恋爱了这是……

第32章 危机25岁

回北京的这一路,比来的时候顺多了。

白洋见过了老大到老六,这是第一次见到谭星海。老六以前也说过,他哥哥是唐誉舅舅身边的心腹,唐弈戈派来接唐誉的人,一定就是谭星海。

谭家的两个孩子都在唐家做事,这让白洋微微惊讶。莫非是子承父业?

谭玉宸见到大哥就变成了甩手掌柜,嘀嘀咕咕地抱怨一路。晚上飞机落地北京首都机场,他们去停车场开车,白洋拿出出发前那张照片,按照停车场的编号去找,很快就找到了。

“我来。”只不过谭星海没有让他开。

顺着第二高速进入城区,白洋仍旧有很多疑问,他瞥到了庞然大物的一角,而这样一角的能量就足以震撼他。

“气死我了,刚到广州的第一个晚上就没睡好,屋里进了人。”谭玉宸坐副驾,“对了!哥!给我查李志伟!他……”

“已经办完了,喝茶呢。”谭星海像随口一说。

“怎么还喝茶呢?”白洋就没有他那样云淡风轻了。

谭星海这才说:“昨晚唐誉就把他给点了,连夜查的。李志伟的所作所为,那个刘金贵知道的并不多,他只是知道李志伟两头吃,但念及李志伟是他曾经一起搞外贸的兄弟就没管。李志伟为了和客户深度绑定,争取最大油水,以‘艺术’为由吸引了不少女大学生,最后想方设法让她们开高额贷,目的就是……用身体绑定他的客户。”

“畜生!”谭玉宸怒不可遏。

“连夜查,今早抓,操作起来很快,人赃并获。他不止是干这行,还负责带人去赌场陪客。”谭星海也看不惯这种恶行。

白洋忽然想到:“那个大黄牙……他一开始想要带唐誉去澳门开黑狮卡。他想拉唐誉下水?”

“就凭他?”谭星海不想说他自不量力,因为他的力量太过渺小可笑,“唐家上上下下禁赌,唐总要是知道了,那个人肯定比现在更惨。你们搞出来的这场风波可够大,怎么还把唐誉的手给弄伤了?”

谭玉宸看向了白洋,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伤的。唐誉从钢棍那边回来就破了一道口子。

白洋也不说,因为他也不知道。唐誉那死嘴硬得撬不开,他是担心他一旦说出什么来,老大到老六就把钢棍生吞活剥了吧。

谭星海也没有打破这场沉默,顺着三环路,将车开到了现代城。按照白洋的指挥,谭星海把车停进车位:“我的任务完成了。”

“多谢。”白洋站在车边,犹豫再三又说,“其实……唐誉受伤的事不怪你弟。”

“他擅离职守,就是他的错。”谭星海看了眼弟弟,明明比唐誉还大两岁,可是在唐誉面前一点哥哥样子都没有,还敢一起闯祸,还总是惯着唐誉胡来。

谭玉宸马上苦了脸,这回估计要被老爸骂一顿了。

“不,他很敬业,很聪明,是一个很好的保镖。”白洋不了解那位水总,也不了解那个安保公司的内部机制,生怕这些人用严酷的手段惩罚了打工人。谭玉宸感动得不行,果然是少奶奶,高瞻远瞩,说话还好听。

“哥,我有点事和他说,你等我一下。”谭玉宸用实际行动回报,把白洋拉到一边,“这几天你就别等唐誉电话了,我估计他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白洋的手机开到了最大声,也打开了震动。唐誉已经消失一天一夜了。

“唐总肯定生气,水总也生气,估计要没收他的手机让他反省,上班也会暂停。所以你别等了,等到他能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来找你。”谭玉宸今天看到白洋无数次拿手机,猜到他就是在等信息,“唐家……不会和唐誉发脾气,而且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唐誉好,你记住这点就行。”

“唐家……还真是独特呢。”白洋苦中作乐。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片地论资排辈,唐家就已经是T0这个层级的大家族了,有时候确实独断。”谭玉宸开始放小道消息,“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给你们传递一下信息。”

“不用了吧,我和他也没什么非要传递的大事。我还得照常上班,你让他好好在家歇着。”白洋把谭玉宸往后推了一把,催他赶紧走。可莫名其妙又想起顾拥川那副眼镜。

唐家是T0,顾家肯定也是T0,人家都是带T的,自己是0。

谭玉宸算着时间,也该走了,今晚还要回去挨骂呢。他目送白洋离开,转身跑向大哥。谭星海什么都没问,但什么都心里有数,只是说:“以后你留个心眼,唐誉身边的人查清楚了。”

“他俩大学同学。”谭玉宸等公司的车来接。

“大学同学也有很多种,每个人背景身世都不同。”谭星海说。

“那好,你查呗。”谭玉宸相信大哥。

“不用我动手,顾拥川已经动手了。”谭星海说。

此时此刻,唐誉站在金舆东华的落地窗前,将中国尊尽收眼底。受过伤的手已经重新包扎,早就不疼了,可徐桂兰还是掉了几滴眼泪,他哄了好久才让她放心。

顾拥川坐在沙发上,脸色仍旧不怎么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唐誉转过来,主动坐在顾拥川旁边:“我这不是没事嘛……”

“没事?真的没事?”顾拥川指着他的手,“唐誉,这是怎么回事?”

唐誉活动着手腕:“小伤而已。”

“你别在这儿乱动,假装你的手无事发生。”顾拥川一语道破,“究竟是谁给你弄伤的?”

“我自己。”唐誉斩钉截铁,同时也很庆幸,昨天去艺术村里接自己的人是拥川,不是其他的竹马。

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孩子很多,世交的家庭就容易抱团儿,不对付的竹马团也多得是。唐誉了解拥川,他有着一个温和的外壳,相处起来不像其他人那么困难。而顾拥川也了解唐誉,他的手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现在又不肯说。

“你再不说,我就把这事告诉其他人了,到时候他们一起来逼问你,我看你怎么办。”顾拥川说。

唐誉再次活动起手指:“小伤,你瞧我这不是很灵活嘛,不用劳师动众让每个人都知道。拥川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对吧?”

“不对,我最不好,毕竟我3岁就因为你黑化了。”顾拥川无可奈何地叹着气。3岁那年,唐誉出生,一开始所有人都骗他,说这回大院里一定多了个小妹妹,结果还是个小弟弟。3岁拥川顿时就不高兴了,直到百天宴看到唐誉才露出笑容。

百天宴那天,唐誉着实可爱,粉雕玉琢,戴着一顶猪头帽,漂亮得像个小女孩儿。身上盖着哥哥们捐赠布料制作的百家被,戴着长命锁呼呼大睡。

“你别吓唬我了,我知道你最好。所以我受伤这件事就不用告诉小舅舅了……”

不等唐誉说完,门开了,有人回来。

一看到唐弈戈的身影,顾拥川和唐誉可以说是同时紧张起来。他们这些人,年龄最大的只比唐弈戈小1岁,年龄最小的就是唐誉,从小就跟着唐弈戈身后跑,小舅舅就是孩子王。再加上有这一层辈分,每个人都很听他的话。

毕竟唐弈戈和自己爸妈是同辈。顾拥川站了起来,先说:“小舅舅……”

“你闭嘴。”唐弈戈是直接冲着唐誉而来,“从明天起你别上班了,就老老实实在家!”

唐誉猜到他肯定要这样说:“我知道自己错了,舅舅,不让上班是不是惩罚太重了?”

“呵。”唐弈戈冷冷一笑。

他这样,就是真生气了。顾拥川也不劝,毕竟他也气。瞒着所有人跑去广州出差也就算了,居然还进了村,身边带着6个保镖就以为神通广大。唐弈戈把电话打过来,自己真是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开车去捉人。

进村那刹那,车越颠簸,火气就越大。到了院子里,顾拥川见到刘金贵的车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下令用保险杠顶住了车屁股。结果一不小心还发现了唐誉的小秘密。

真是长大了,身边都会藏着人了。

顾拥川看向唐誉,脑海里还都是他小时候的模样,扎着苹果头,戴着人工耳蜗,二大妈用钩针做了很多漂亮可爱的耳蜗套给他天天换,然后耳蜗套又被另外一个死对头竹马团的某人抢走。

这时,唐誉用手碰了碰顾拥川,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顾拥川没办法,毕竟是小宝,开口之前先推了下眼镜框:“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糟糕。那个村子也不算什么穷乡僻壤,正经八百搞艺术的。”

“是啊是啊。”唐誉上前。

“你也闭嘴!”唐弈戈对他们无差别闭麦。

顾拥川只好瞥去一眼,这不是我不帮你。

唐誉委屈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再上:“我知道自己错了,小舅舅你别生气,以后我什么都不瞒着总裁办,绝对不出差。”

“你眼里还有总裁办吗?你说你这个班上得什么样?”唐弈戈气得闭上眼,浓密的眉梢抽动两下,“手还受伤了!”

唐誉转瞬看向顾拥川,你出卖我?

顾拥川摇摇头,这种事当然是你自己和舅舅交代,我敢说吗?

于是唐誉转瞬看向了厨房,徐姨一脸运筹帷幄的表情,装模作样正在泡咖啡,实际上一直在关注着他们。

好嘛,全家最大的隐藏霸总出现了,徐姨。唐誉只好往前一步,轻轻地拽住唐弈戈的小臂:“手伤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太大意了。但拥川已经检查好了,只是一个小伤口。没人绑架我,村民们都很友善。”

唐弈戈的气沉得几乎听不见了。

“村长、支书和地陪都很负责,住的地方也是自建小别墅,拥川见到了,独立的院子,不是小舅舅你想象中的乡下地方。”唐誉的语调一软再软,“我也是太着急了,想要给咱们壹唐创收,脑子一热就……”

“给壹唐创收?壹唐用得上你这仨瓜俩枣吗?全北京其他拍卖行都倒了壹唐也不会倒。”唐弈戈自己顺顺气,认真地凝视着小外甥,“唐誉。”

唐誉马上认真地回视他。

“你知道我想过多少种你出意外的状况吗?我从5岁就开始想,从来没停止过。如果你在北京让人绑了,我甚至连交赎金的所有方式都给你准备好了,只要对面开价,现金、黄金、海外转账、虚拟货币,他们能提出来的,我都可以答应。但是你跑到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村里去,你让我怎么办?真出了事,我怎么救你?”唐弈戈说。

唐誉抿了下嘴唇。

“你上大学的时候和缅甸人冲突,没问题!我可以当做你脑子一热为了大学同学行侠仗义,你善良热血是好事,可这回算什么?”唐弈戈再问,“你还把星海给留下了,让他护送你同事回来。为什么护送?你明知道那地方有麻烦!”

“对不起……”唐誉低头认错。

唐弈戈一肚子的火气:“你……”

“谁这么大声,我一进屋就听见了。”客厅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人影站在门边换拖鞋,“大宝,我就知道是你。”

“二大妈好。”顾拥川乖乖地叫人。

来人正是水生,唐誉立即产生了负罪感,连二大妈都给惊动了。唐弈戈见到水生走来,也乖乖地让开了地方:“二嫂,你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小宝。”水生先摸了摸唐誉的耳朵,转身微微谴责地看向唐弈戈,“大宝,你的脾气别太大了。”

“这就大了?呵。”唐弈戈走向沙发,“徐姨,别在厨房看了,出来吧出来吧,端点儿喝的。”

“诶呦喂,你们不要吵架嘛,家和万事兴,生气多伤身。”端着咖啡、茶水和牛奶的徐桂兰闪亮登场,身为唐家的掌厨不仅要身怀绝技,也要学会察言观色。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水生的茶,这样的情况水生不可能不来。

唐大宝对着唐小宝发脾气,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劝架。

水生先是喝了一口茶:“谢谢徐姨,每次来都有我喜欢的茶水。”再朝着这一屋子的人点点头说,“都坐下说话,站着像什么话,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呢。”

唐誉和顾拥川这才往沙发走,水生苦恼地皱着眉问:“怎么会受伤呢?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帮一个客户解决他家里的小问题,没有危险。手伤是自己一不小心弄的,千万别让二大爷知道了。”唐誉可不敢想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水生倒是耐心地听完了,先伸手给唐弈戈顺顺气。唐弈戈小时候也是他和二哥带过的,是他们大宝,哪一个发脾气他都着急。等到顺气顺得差不多了,水生又问:“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家里人呢?太危险了。”

“我没想太多。”这倒是唐誉心里话,他的计划就是在市区住几天,谈好合同就回来。谁能想到刘金贵还有那样一出。

“二大妈,你也别太着急了,你情绪不能太激动。”顾拥川也劝,“唐誉他带着保镖呢,大家都在,按理说是不会……”

“你闭嘴!”唐弈戈冷不丁插话。

闭嘴的顾拥川用鞋尖碰了下唐誉。唐誉往水生的旁边靠靠,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家里。”

“瞒着你舅舅确实是你不对,以后可不许了。但你也要多点警觉,不要以为玉宸在身边就万无一失。”水生摸着他手上的伤,心痛难当,“我也很生气,只是我对着你实在发不出脾气来。”

唐弈戈一口气喝完了黑咖啡,径直走向楼梯:“从明天起,唐誉就在家里歇着,不用去工作了。”

“小舅舅,我真的不能放下工作。我还答应了那些艺术家要开画展呢。”唐誉跟着站起来,“我答应他们了,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出尔反尔,这还是你教我的话。”

“好,你在家联系画展,在规定的时间里,我亲自盯着你联系,画展照样办。其余的时间就歇着,一切按照我说得办。还有,手机让星海拿回去拆了,看看有没有人装了跟踪器!”唐弈戈踩上台阶。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唐誉只能看向二大妈,用眼神求助。二大妈也觉得有点过了,开口说:“其实……”

“没有其实!二嫂,他现在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你不能再惯着他了!”唐弈戈猛然转身,势如破竹,“当年的事……那人怎么说的?”

水生眼里有恨意,有内疚,有痛苦。当年陈念国说,陈宗岱死在25岁,他要一命换一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让唐誉死在25岁。唐誉绝对活不过他的儿子!

“小舅舅。”唐誉再次开口,以前的事他略有耳闻。

“你别求我,哪儿也不许去,连老六一起,你俩给我老老实实的!”唐弈戈一想起这件事,强大如他也会头皮发麻,“你读研第二年,大巴车撞上你的车,要不是你的车有顶配防护,8个安全气囊,6个人一起护着你……”

他说到这里,也不忍说下去。就是因为这件事,唐誉的毕业拖延了一年。但最终调查结果只是意外,所以全家人才让他读完。但就是这个决定,差点成为全家最大的失误。

“你原本决定回国那天,狙击手的望远镜都开了,子弹把你手机都打飞了!”唐弈戈也不愿意提这事,当天全靠命大,“你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水生顿时攥紧了双手。

“没有我的允许,不用出这个门!”唐弈戈独断地转过身去,走了几节台阶又说,“周末请医生来,今年你的耳朵还没复诊。”

顾拥川看向唐誉,爱莫能助,你先乖几天吧。

又劝了一会儿二大妈,顾拥川才离开金舆东华。他助理来接他,一上车就把一份文件递过去:“白洋,查清楚了,有大问题。”

大问题?顾拥川飞快翻阅,眉心越来越紧。

“要不要通知唐总?”助手问。

“先别说,这件事太大。”顾拥川把文件袋拴紧,苦恼地看向了夜色。

第二天,白洋醒来后先看手机,果然没有信息。

他简单地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因为刚刚结束出差所以有一天假期。现在他准备去验证那个想法,回去看一眼金铃铛到底是不是唐誉太爷爷那一串。

作者有话要说:

顾拥川男朋友,就是死对头竹马团里天天抢小公主耳蜗套的那个哈哈哈,他俩纯宿敌。

舅舅:都给我闭嘴!全世界闭嘴!

水生:大宝你冷静……

第33章 内线手机

白洋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掏出钥匙,都有些不习惯。学校附近的老破小换了密码锁,现代城也换了密码锁,以前在学校住宿,和屈南一起住双人宿舍,他们的门都不怎么锁。

门打开了,白洋进入了他曾经很熟悉的家。

家里已经大变样,最起码他是找不到一星半点曾经的痕迹。但哪怕家里再怎么简装都无法摆脱户型大小的限制,普通的居民楼层高也不算突出。白洋在门口站了十几秒,目光停留在主卧的门上。

以前就是在那扇门上头,挂着一串金铃铛。

金慈寺他没有去过,但妈妈张怜云是信佛的,有时候也在屋里烧香。当然他们烧的香不可能是什么太好的,也不经常烧。

白洋静静走向那扇门,试图从记忆里抽取一段画面。他学着母亲的手势,将手按压在门上面,金铃铛就会随着人的拨弄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动。不知不觉间,那串铃铛在家里挂了许多个春夏秋冬,日日夜夜。

会是金猪铃铛吗?白洋并不肯定,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啊。

就在他回忆的片刻,主卧的门刷地拉开了,快得白洋猝不及防。

“我还以为进来贼了呢!你也不出声!”张凯云像刚刚睡醒,不耐烦地扫了白洋一眼。他的头顶有一半头发都白了,脸上挂着两道横纹,身上冒着常年吸烟的烟油味儿。

脚下踩着拖鞋,踢踢拉拉地往客厅走去,同时撞开了站在原地的白洋。到了客厅,张凯云先是摸兜找烟,又在桌子上寻摸打火机。没找到火儿,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打火机,去厨房拧开灶台,点着了烟。

“用你的时候就他妈找不着,用不着你的时候总他妈碍眼,找个火儿都难。”

白洋静静听着,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懂舅舅这根本不是在骂打火机,而是在骂人。

“对了,你怎么还有这里的钥匙?”抽着抽着烟,张凯云像如梦初醒。

“我不回来。”白洋也不和他多说,“我想问问我妈的遗物在哪儿,我找东西。”

张凯云在厨房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

白洋不怎么回来,对舅舅也没有太大的耐心。但母亲去世那年自己还小,所以她的贵重物品都是舅舅收着,自己没有拿到一分一毫。“我找找东西,不拿贵重物品。”

“呸!还贵重物品?你妈有什么贵重物品?这话你说着心不心虚?”张凯云见到这个外甥就烦,“把钥匙给我,以后别回来!”

“我妈的东西,我有权利看看。”白洋对张凯云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丝毫不意外。

“你有权利看看?你有什么权利啊?我没听错吧?这是你这个姓白的能说的话?”张凯云从厨房冲出来,怒发冲冠,看仇人一样,“当年你脖子梗得多硬啊,一辈子不回来!在外头饿死了也不求着我们!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吗?那什么南的,他不是说管你吃喝拉撒吗?找他去啊!”

小时候,白洋总是和张凯云吵架,受不了他总是从妈妈手里拿钱,但现在,白洋连一点吵架的想法都没有。“我说过,我只是看一眼,看完了我就离开。这个屋子当年你霸占,我争不过你,也没打算争。你说得对,我姓白,在你们张家就是外姓人……”

“你他妈放狗屁!什么叫我霸占?你爹不捅你妈那两刀,我能垫补医药费吗?你妈看病那年谁给你们出钱?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装什么有骨气?要钱没有的下三滥!”张凯云瞬间翻脸,他就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霸占了姐姐的房子,轰走了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

什么叫轰走?姓白的又不是家里没人了!白晖还有个姐姐,当年说养着她弟弟的骨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张怜云已经是白家的了,轮不着娘家人管!

白洋忍不住咬了下后槽牙,往事重现,客厅里又一次充满了血腥味儿。

爸妈总是吵架,白洋从小就习惯了。他仿佛没怎么睡过好觉,每天半夜都能听到白晖的咒骂,最可怕的是那些咒骂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成为了挥之不去的回忆。他痛恨白晖对母亲恶言相向,结果命运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长大之后,说话和白晖一样,总是那么刻薄。

出事的那天晚上,白洋已经睡了。听到惨叫声后他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只看到落荒而逃的父亲,和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你爸那烂赌鬼,输光了自己的房,住着我们张家的房子。你妈最后住院谁拿钱?”张凯云要和他算这笔账,“你爸想杀你妈,没杀成,在外头合伙儿杀了人,我没给你扔出去就算对得起你!当年我给你妈花了十几万……”

“这房子给没给你?这房子是你的吗!”白洋打断他。

张凯云打了个磕巴。

“这房子够不够十几万?这几年北京房价涨没涨?”白洋不愿意翻这笔旧账,因为每次翻起他都会回忆起最不快乐的日子。当年出事他还小,争不过,长大了不想争了,只想远离。要不是为了那一串金铃铛,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张凯云再有联系。

什么血缘关系,都不如金钱利益来得实在。如果当年有钱,妈妈可能不会死。

张凯云自知理亏,当年他也被街里街坊指着脊梁骨骂,说他吃了姐姐的绝户。但白晖在外头杀人蹲了监狱,他儿子也有姑姑,这房子说什么都要占了才行。所以面对长大了的白洋,张凯云的第一反应是理亏。

他也没预料到这孩子不长歪,没随了他那个爹,反而板板正正的,长得这么有出息。

理亏的下一步就是恼羞成怒,张凯云抄起手边的调料盒抛向白洋!还想看你妈的遗物?张怜云那点东西,从头到尾都被张凯云抄了多少遍,一点儿用都没有!

调料盒丢出一道抛物线,承载着张凯云阴沟里的伎俩朝着白洋的脑袋丢去。白洋脑袋一偏就躲开了,但他的这种闪躲放在张凯云眼中更是怒不可遏,是反了天了!他快步走向白洋,上一次见这小子还是几年前,那时候就知道他考上了个了不起的大学。

真没想到混得有模有样。张凯云自己的儿子张博都没这么有出息。家里人不一定盼着好,他每天就盼着白洋不好,多亏他爸那档子事,堵了这死小子往上走的路,不然白洋要是真考上什么,张凯云得气梗了!

满怀着嫉妒和愤怒,张凯云冲到白洋面前,只不过迎面而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白洋的一拳。

砰!打得他满眼金星,眼眶裂痛,牙床子发酸。

砰!又是一拳。

这回张凯云完全站不住了,捂住牙晕坐在地上。他怀疑门牙都松动了,指着白洋骂道:“你小子……你小子……”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两拳,算是我替以前的自己打的。以后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你,你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白洋将钥匙丢在地上,转身而去。

金铃铛没找到,还勾起了白洋的往事回忆。他两手空空地回到老破小,还买了两听啤酒回去。滴水观音长得茂盛,有着压不下去的生命力,白洋有时候就羡慕它,仿佛不会死似的,每年还能分出好几盆。光是屈南就分了两盆回去,养得很不错。

真牛逼。白洋对着滴水观音开了一听啤酒,计算着白晖出狱的时间。

白晖是个怂包。反正白洋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一直是这么一个人。不管是生活里的大小事还是工作里的矛盾,他都是个缩头乌龟,永远唯唯诺诺,但只有一件事能改变他的脾气,那就是赌博。

他偷家里钱的时候,那真叫一个胆大包天。他偷别人钱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怕死。所以白洋有一段时间里根本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把妈妈给捅了,直到张怜云死前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了18万。

白洋便明白了,他是为了要这张卡,妈妈不给他。

张怜云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白洋陪着她,见惯了世态炎凉。张凯云说不治了,也就只能不治了。临死前妈妈发高烧,烧得糊里糊涂,一直说胡话,拉着白洋一直说:别随便结婚,别结婚。

她一走,张凯云要那张银行卡,白洋不给,他就收了房。紧接着白晖出事了,他参与了一件杀人案。

都是赌博的人,有人欠钱不还,就有人想要威胁还钱。白晖对杀人的事情不知情,他以为屋里在要钱,就给人家看了门,结果里面死了人,他们这些主犯、从犯一个都没跑。再加上聚众赌博,数罪齐发,白晖进了监狱,扔进去改造。

从此之后白洋开始了寄人篱下,时不时去姑姑白兰家里住一段,照顾照顾小几岁的王笑凡,就盼着冬训、夏训,这样就住宿了,不用再看别人脸色。

等到上了高中,白洋除了住校、住队里,大部分时间,住在屈南家里。

屈南家里人对他虽然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白洋很拘束。等到上了大学,白洋在宿舍里找到了归属感,体院成了他真实的大家庭,然后……就是这里。

白洋又喝了一口冰啤酒,右侧脸被夕阳晃得瑰丽一片。

对于这些家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断联,金铃铛估计找不到了,他再也不想见张凯云,就当没有这个舅舅。其实找不找得到,对白洋而言已经不再重要,那天唐誉靠在他肩膀上,诉说往事,白洋就像是躲在角落里的小老鼠,窥视着别人的幸福。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不求回报的爱和花钱,只是为了给唐誉祈福,那位老爷子就能花这么多钱。

白洋很震撼,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张凯云也好、白晖也好,甚至包括妈妈,他们总是会先把钱的数目说出来,每一消费背后都有情绪。

白洋在唐誉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刺痛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等到两听啤酒喝完,白洋看着窗外,再一次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他从那个烂到底的人生开端爬到现在,不会让任何人再把他拖回去。张凯云不行,王健运不行,白晖更是不行。

这是他的人生,他要活得好好的。不管是被空降也好,被夺走也好,他都要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朝最亮的地方去。

这晚上,白洋睡在他和唐誉的出租屋里,第二天按时按点地上班去了。明明只是出差几天,可他却觉得时间好快啊,仿佛一走就走了一个月。陈小奇给他整理了这个月的规划,汤萤做了3个市场销路方案的ppt,婉君将这两天的珠宝展详情递给了他。

而唐基德,赖在他身边不肯走。

“白队我好想你啊。”唐基德说。

“出个差而已。”白洋掐了掐他的脸蛋,“咦?我鱼呢?”

唐基德指了指办公室:“我不知道你的鱼去哪儿了,但是我那天看到唐誉哥的窗台上有个杯子,里面装着几条快喘不过气来的小金鱼,我就养在我桌上了。那是你的啊?”

“还是你乖。”白洋一猜就猜到那肯定是自己的风水鱼,“这两天辛苦你了,先帮我养着。对了,刚才组内系统信息你看到了吧,唐誉和谭玉宸他俩又‘出差’了。”

“看到了。”唐基德不确定他俩发生了什么,“但是……昨天晚上,唐誉哥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和岑书卉帮忙组织一个画展。还说画展里的购买金额折算,到时候添作我们的年终奖。”

“他……给你打电话了?”白洋摸了摸自己静悄悄的手机。

“对啊。他说我和岑书卉手头上的事放一下,这个画展也特别重要。我手头上刚好有一个特别难搞的客户。”唐基德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白洋又问。

唐基德回忆了一下:“大概晚上10点钟。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白洋揉揉他的小脑袋,“你把那个特别难搞的客户给我吧,我是能者多劳,帮你们分担一半工作量。不然你和岑书卉也太累了。”

唐基德一开始不愿意,但白洋很是坚持,又去找张伯华,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张伯华自然高兴了,唐基德只好把难搞的项目给了白洋。白洋重新拿起手机,确定没有未接来电之后,拨通了下一通电话。

“您好,王小姐,我是壹唐拍卖行的客户组组长白洋,很荣幸为您服务……”

这样一忙,就忙到了5月中旬。

又到了下班时间。白洋临走之前看了一眼SVIP办公室,里头仍旧空空荡荡。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之前,好似唐誉的回国就是一场梦境,奖励般落在他生命里,然后就消失了。他看着安静的手机,经常会想,其实自己和唐誉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当年不是唐誉用脸滚键盘瞎选大学,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认识,更不会有交集。唐誉只是短暂地上了个本科,然后就回到他的生活里去。

北京已经开始回暖,金宝街的绿化一直不错,大街上甚至有不怕冷的小姑娘穿上了短裙。白洋走出金宝大厦,准备去便利店买个盒饭,忽然背后有车打了个双闪。

白洋回过头,看到了一辆连号的凯宴。

这辆车是唐誉的,凯宴还没有他这个车牌号贵。

下来的人却不是唐誉,而是谭玉宸。谭玉宸小跑着过来,像有人在他背后掐表,立即塞了个手机给他。

“内线手机,快快快!”谭玉宸催促。

“快什么?”白洋好久没见老六,都恍惚了,他下意识把手机放在耳边,先听到了一阵呼吸声。紧接着他听到了另外一阵呼吸声,是他自己的。

呼吸声之后,唐誉的声音也很清晰:“喂?听见我说话了么?”

白洋的舌头一刹那开始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唐基德:风水鱼在我这里!

谭玉宸:手机在我这里!

基德玉宸:守护cp!

第34章 空气中的思念

唐誉在家,看着450米之外的金宝大厦。

“听见我了么?”他又问了一次。

白洋慢慢才找回舌头的存在感,巧言善辩一张利嘴如今卡了壳。“嗯。”

“那就好。”唐誉放心了,“手机是内线专用,我只能借老六的打给你。前几次联系基德和岑书卉,我身边都有人,只能联系画展的事。”

白洋从来没觉得金宝街这么安静,一时间世界只剩下这部手机,自动屏蔽了一切车水马龙。“嗯。”

“我时间不多,一会儿就得挂了。”唐誉顿了顿,“你最近怎么样?”

白洋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咬出一个明显的印子来,舌尖卡在上下齿的裂缝当中,这么一会儿就干涩了,贴住了牙齿的内侧。“挺好的。”

“那就好。”唐誉看着墙上的挂钟,“你……”

“嗯?”白洋立即问,脑筋从未有过的迟钝。站在旁边的谭玉宸直着急,唐誉千算万算就算出这么一点时间打电话,你多说几句嘛,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你还欠我一件事。”唐誉都能想到现在白洋是什么表情,一定懵懵的,充满不解。

白洋露出不解的神情来:“我欠你?”

“对,你欠我的。”唐誉继续看着金宝大厦,想象那楼下的便利店什么模样,“在艺术村你答应我了,我告诉你一件我的事,你也得告诉一件你的事。当时你耍赖,什么都没说,现在你得告诉我。”

居然他还记着这个?白洋觉得手机都沉甸甸的,像唐誉的眼睫毛,轻而易举霸占自己的感官世界。

“白会长,该不会言而无信吧?”唐誉再近一步说,“我不问,你随便说说,想告诉我什么都行。一直以来总是我问你,你就不能主动一回么?”

白洋快速地眨了两回眼睛,把眼镜框往上推了推。不等他开口,谭玉宸立即识趣儿地退后几米,把宝贵的时间还给他们。这次通完话,还不知道下一回是什么时候呢。

白洋暂时没开口,唐誉也没有开口,好像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就完全足够了,沉淀再沉淀,空气就自动变成了文字,给他们无形当中增添了中文字幕。

不言中,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实……”白洋在寻找倾诉的知觉,开口是那么难那么难,“其实我不太喜欢过生日。”

唐誉静静地听着。

“世界上有两种人最不喜欢过生日,一种是明星,一种就是运动员。年龄对我们来说太残酷了,每过一次,都意味着离退役更近,意味着新的人已经赶上了我们。从16岁开始,参加成人组比赛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开了加速器,每一天都是退役倒计时。每年过生日这天我都觉得很可怕,因为我越来越靠近比赛的终点,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时间永远不等我们,只会抛下我们。所以我不喜欢过,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庆祝,我不知道这一天在庆祝什么,总不能是庆祝比赛生涯又少了一天。”

这是唐誉从来不知道的事,也和他截然不同。他的生日总是充满热闹、祝福和爱。

他在首体大上了4年的本科,原本自己最讨厌体育生了,对他们充满了刻板印象。他接触体育生的契机是因为那个叫薛业的男生,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那几年,体院里认识的人都开玩笑,说他和白洋像是绑定的,只要看到了白会长,肯定就有唐部长。一个管事,一个管钱。两人配合亲密无间,等到他们本科毕业,两个人创立的运动员基金居然已经多达八十多万。

比小型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还多。那是他们两个人,留给体院的一份礼物。但唐誉从来不知道白洋对年龄的恐惧,他以为,他很喜欢。

“所以,我那天不要生日蛋糕,是因为我真的不愿意面对。哪怕我已经不干体育了,还是觉得过生日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点蜡烛,也不喜欢吹蜡烛,我没什么过生日的回忆,也会觉得有点麻烦。”

白洋说完,唐誉那边有了杂乱的动静,像脚步声,也像是唐誉自己走动的声音。几秒之后,唐誉快速地说:“我先挂,等下一次再联系。”

不等白洋回应,这通“内线电话”就画上了一个句号。白洋把手机还给老六,他也不确定下一次是哪一次,这通电话比唐誉回国更像是一场梦境,呼一下来了,呼一下又没了。

刚才自己真和唐誉说过话?白洋充满了不真实感。

“挂了?”谭玉宸把手机揣回兜里。

“嗯。”白洋从兜里摸了一根烟,递给他,“你没事吧?”

谭玉宸顺手接了烟,点上抽了一口:“没事,就是挨骂。我哥骂完,我爸骂,我爸爸骂完了,我妈妈也骂几句,然后全体开会反省,从老大到我,每个人都在复盘。”

“那就好。”白洋这才安心,“我还担心你的水总雷霆雨露给你发落了,炒你鱿鱼。”

“水总发落我?哈哈,不会。”夹着烟的手摆了摆,谭玉宸说,“你见过水总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白洋回忆了一下:“见过,那年唐誉被缅甸人绑走,你们6个开车去救他,后来救回来了,去了公安局。不一会儿风风火火来了一个人,脾气挺急,当场就把你们几个给训了。”

“那是他着急了,其实水总人很好。而且我爸爸是水总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二把手,连我爸妈的媒人都是他。”谭玉宸在家、在公司被收拾了好几天,现在才透口气。

白洋“哦”了一声,又问:“上次见了你哥,我都没好好谢谢他。你哥和你将来是接你爸的班?管理他那个……安保公司?”

白洋以为他会点头,因为唐家很显然是欢迎子承父业,不然老六和他哥哥也不会干这行了。但没想到老六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俩可不接。我哥算是唐总的心腹吧,他比总裁特助还特助呢。我呢,肯定干不了特助那么详细的活儿,我的理想啊,就是当一个戴墨镜的拉风保镖。”

“你这个理想……真的很脚踏实地,也很适合你。”白洋看了眼时间,聪明如他,自然也知道老六时间有限,“你要是急着走就先走吧。”

“我确实得赶紧走,赶在我哥不知道我出来之前回家猫着。唐誉那边……估计要等等,现在家里不放人,他肯定不会和家里对着干。你们……估计很快就见到了吧!”谭玉宸只想安慰一下白洋,他也不知道唐誉什么时候回来。

最要命的就是唐弈戈一个发令,直接给唐誉藏起来了。偷偷送哪儿去,连自己也一起去,三四年后再回来,避避风头。

“好,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白洋笑着点点头,从老六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不确定。老六虽然很聪明,但他还是没有他哥那么深沉,表情很好懂。

自己和唐誉,估计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了。

早知道,刚才在电话里就该说一句“再见”。

唐誉这边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卧室门开了,进屋的人是水生。

“肚子饿不饿?”水生端着盘子进来,切了水果和他亲手做的点心。

“不饿。”唐誉坐到电脑面前来,“二大妈,我弄的那个画展10天之后就开幕了,一共持续3天,到时候你也可以去看看。这些画家都是我在艺术村发现的,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我挑选了他们的代表作,我觉得都不错。他们都是美院毕业,专业过关。”

水生坐到他身边来,摸着他的头发说:“我肯定去啊,这是你的事业,我肯定去支持。”

“先说好,支持就是支持,千万别为了支持我花钱。那些画家虽然很不容易,可我更希望他们的画被画廊主动挖掘。”唐誉先打预防针,他真怕二大妈为了支持自己工作,大手一挥给包场了。

“好,我只是带人去看看,遇上特别喜欢的才下手。”水生被他猜中,原本是打算买几幅画做做场面活,可既然小宝不让,他就一切随缘。他又看向小宝刚刚站的地方,什么都没说。

自己是给二哥当贴身保镖出身,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水生没有追问,其实早就猜到刚才唐誉在打电话。而且他也猜得到,电话那边是哪个人。那年在公安局,自己和那个男生有过一面之缘。

这天晚上,水生就在大宝家里住,睡在隔壁。梦里他陷入了挥之不散的困境,陈念国和陈宗岱的脸不断变换着,上一秒是他,下一秒就变了模样。梦中的北京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北京,风云变幻,大浪淘沙出真金,经商的一个个不手软,随时随地准备着吞并。

他陪着二哥一路走来,不知道看了多少人倒在这条路上,也不知道看着多少人一夜发家又一夜跳楼。紧接着一声枪响,那真是唐家的多事之秋!

“我家死了一个,你家却活了一个!我绝对不让唐誉活过我儿子!我要让你们……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找到了也认不出来!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我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给你们留下!”

陈念国的话语久久回荡,水生明知道是一个噩梦却无法醒来。他给安保系统做了无数个预案,从唐誉小时候到现在,所有预案都成为了公司客户的保全模型。他能保护其他家族,却生怕保护不了唐家的这个。当年唐爷爷临走时可是说过的,要保护好他。

唐家对自己有大恩,如果唐誉出了事,自己有什么资格再面对唐家。

狙击手那一枪,正式宣告陈念国已经开始行动了。唐誉当时在打电话,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目光,稍一转身,放在耳边的手机碎得天花乱坠。水生忽然间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已经冷汗密布。

呼哧,呼哧,呼哧……屋里只有水生的呼吸声。他立即冲到洗手间,用冰冷的水刺激面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锁骨上的疤痕却又提醒了他,这个世界上不怕正面敌人,就怕掀桌的玩家。一旦掀桌,非死即伤。

从前他都是陪着二哥经历过的!水生拿毛巾擦了擦脸,心头重担又何止这一个……

他已经到了该选公司接班人的时候,却迟迟选不出来。谭刀是跟着自己一起打拼的好兄弟,他的两个儿子也很有出息,可谭刀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他接不了这个位置。星海将来肯定是跟着唐弈戈闯天下,玉宸的心思不在管理上。

水生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他得选一个完全合适的接班人才行。这个人不仅要足够精明,最重要的是,永远永远不会背叛唐家,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旦反水,那唐家所有人的信息都会暴露。

思来想去,水生实在睡不着了,便悄悄地推开了小宝的卧室门。从前他也是这样,夜里睡不着就去看看大宝和小宝,看着他们睡得香甜,自己就安心许多。只不过他没想到唐誉没睡。

“二大妈?”唐誉坐着看窗外,“你怎么来了?”

“我……”水生不想告诉他做噩梦的事,“我刚才去喝水,想看看你。你在干什么呢?”

“想看看流星雨,新闻说今天这个时间有。”唐誉给二大妈让了一个地方,两人一起看向窗外的夜空,“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想试试。”

水生却说不出什么高兴的话来,一直以来这都是唐家最乖的一个孩子,所以谁也察觉不到他的负面情绪。他总是很乐观,很听话,家里不让他出门就不出了,可谁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呢?

“小宝,你想不想掏掏耳朵?”水生打起精神来。

“好啊。”唐誉起身去拿耳挖勺,充满信任地递了过去。他直接躺在床上,枕着二大妈的大腿。水生的动作一轻再轻,触碰着做了人工耳蜗的左耳。在家里也只有他和爱茉能这样做。

唐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唐弈戈早早醒来,在家里跑步完毕的他一边喝黑咖啡一边听谭星海汇报公司情况。当然不是壹唐的,壹唐那么一个小玩意儿还不至于天天汇报。

等水生下楼时,谭星海先站了起来。

“坐下吧,一起吃饭。”水生又把他按回去,“你就是这点不好,学学你弟弟。”

“我弟那是没规矩。”谭星海可不能这样做,水总对他父亲有知遇之恩。

“玉宸那是活泼可爱,你别板着脸。我看啊,你就是跟着他一起工作太久了,越来越像。”水生看向唐弈戈。星海是跟着大宝一起长大的孩子,最是放心。当年他也为玉宸发过愁,这样的孩子不知道放在谁身边好,看来看去还是给小宝最好,两个人有话聊。

要是把玉宸给唐弈戈,估计两三天就被唐弈戈一脚踹回来了,嫌他是个话痨。

唐弈戈难得笑了笑:“二嫂你也太夸张了,我平时也没欺负星海。”

“没欺负他,你总是派他去出差?”水生反问。

“那都是为了公司。”唐弈戈反驳。

水生尝了一口鸡汤粥,孩子有什么事,家长都是最先知道的。大宝总是派星海去高原出差,当然是为了他的私事。“小宝还没睡醒吧?”

“让他睡吧,补补觉。前阵子他上班总是赶全勤,也不知道忙忙叨叨为了什么。”唐弈戈说。

这时候,水生放下了汤匙:“我昨天想了想,还是让他回去上班吧。”

唐弈戈一听,就不说话了。

“咱们不能总是拘着他,对不对?”水生也很犹豫,“他还这么年轻,咱们不能让他在家里过几十年。”

“可……”唐弈戈刚要开口。

“他从小就听话,家里的安排从不反抗,你让他老老实实的,他就老老实实住下,一刻都没叛逆过。可是……当年陈念国的事,是我和二哥留下的隐患,小宝从小到大已经很辛苦了,他也没有怨过家里。”水生悔不当初。

“他就算一辈子躲在家里,我也养得起。”唐弈戈说。

“我知道,但咱们不能这样做。从明天起,从老大到老六我要重新培训,陈念国那边我主动去找,我来解决这桩事。”水生说。

唐弈戈拿起咖啡杯,看不出同意还是没同意。

10天之后,白洋在周六起了个大早。

昨天唐基德告诉他今天那个画展会开,就在艺术馆聚集地798,白洋打算去看看,“验收”一下唐誉的辛苦成果。

798这时候人挺多,在众多艺术馆里,这次以“自然”为主题的画展格外好找,门口摆放着两大排花篮,阵仗不小。唐基德和岑书卉作为明面上的策展人已经到场,正在和媒体接洽,白洋打了个招呼,领了一份画展简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画展简介上有参展的艺术家介绍。

唐誉还真是言出必行了。白洋拿着那份简介,仿佛捏住了这些艺术家的独木桥。他站在原地笑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和唐誉在街边吵架那天的情景。

算了,看展吧。白洋把简介收好,在画展里兜兜转转。主题是“自然”,但画作风格却不拘于此,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细节之处。白洋对艺术品一向没什么鉴赏能力,只能根据本能判断“好不好看”,而这个好看程度还是主观评分。

直到他忽然间转了个弯,来到了一条小巧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挂满了画作,全部都是羊。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他俩见面,明天一定会见面!唐誉智斗缅甸人的章节在《体院男大,惹他干嘛》的51章-56章。

水生:我要出面解决主要矛盾!我不能看着小宝这样寂寞!

第35章 烟圈

很多只羊。

白洋从来没见过以羊为主题的画作,可能是这个形象不怎么讨好吧。没有牛那么喜庆,没有小猫小狗那么可爱。唐誉还说羊在国外是什么……邪恶的象征。

可眼前的羊,却让他感受到了写实和清新。

画作里的小羊都那么可爱,白绒绒软绵绵,未经沧桑,头上顶着犄角,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白洋缓缓走进廊道,对艺术毫无见解的他学着鉴赏,试图看出这里面的艺术价值。

不再是价格,而是价值。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很缓。让一个习惯奔跑的人慢下来很难,顺着画框,仿佛已经铺出了第二条路。光线渗透进来,烘在皮肤上温暖干燥。

有的羊在奔跑,有的羊在睡觉。在看到一群羊飘在河面上渡河时,白洋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是生日礼物。

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事,第一次告诉了唐誉。不知道为什么吹蜡烛,不知道庆祝什么,白洋用藏在心里的秘密本能抗拒着这一天的到来,4月19日被反反复复标记,又刻意故意忽略过去,当作无事发生。

再一转弯,他来到了一个侧室。房间是一片柔和的橘粉色,和走廊的洁净简洁风格迥异。白洋不确定这是租赁场地本身的装潢风格还是有意改之,但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确认其他。

在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长宽大概都有1.5米的巨型画作。

一只羊在吃草。

绿色草地无边无垠,蔓延到天边,分不清了边界线。

白洋的边界线也在模糊,湿润,最终和天边不确定的光线融为一团。画里的火烧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燃烧,晚霞降在人的额头上,都带着时光荏苒和岁月如梭,每一丝色彩都有着墨重点。白洋忽然觉得肩膀很沉,大气压变强了,挤压他,占据他,逼近他。他从脚下走进画布,漫无目的游荡在绿茵之上,草叶扫着他隐隐作痛的膝盖,又不失为一剂良药。

白羊在草地中间。

几分钟之后,白洋如梦初醒,走向了那幅画作。他第一时间寻找着右下角的标注,画家名叫田佳佳,应该是一位小姑娘。画作的名称就叫做《白羊》。

价格是……5,0000。

白洋盯着这几个数字,一盯就盯了几十秒,最后摸了一把标注,还是退了回去。

整个画展很成功,最起码从白洋的视角来看,真的很成功。唐基德和岑书卉认真负责,一会儿张罗拍摄视频,一会儿和开幕主持人对接。接待室变成了化妆室,有专业的团队服务于主持人的装扮,媒体已经汇聚一堂。

现场出片的二维码就贴在进口处最显眼的地方,所有人都能拿到自己第一手高清资料。

白洋拿了一杯粉色的香槟酒,桃子味儿,没什么度数。他没打扰基德工作,再次转换工作视角,评估着这一场展览下来会有多少收益。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没认出自己来,可白洋从小就有着人脸识别的过目不忘本事,眨眼间认出了他。

就是上次在珍珠画展上面,和自己聊过天的那位讲解员。他还和自己聊过“太阳系”,讲了一些宇宙天体的知识。

两人擦肩而过,白洋心领神会,这人的出现意味着画廊代表们该到了,真正的买家正要上场。

那自己就先撤退吧,一会儿忙起来,唐基德和岑书卉更顾不上自己。白洋发自内心地希望今天能卖出一些,让每一幅作品都找到真正欣赏它们的顾客。

人越来越多了,进口处甚至要排队,两边才能错开。鲜花比刚才进来的时候还要多,各路人马都来庆祝本次画展顺利开幕,其中不少人应该是给壹唐拍卖行一个面子。白洋也参与过策展,虽然他本身并未单独担任过策展人一职,可其中的难度可见一斑。

能在这样短时间内就准备好,大部分人看的还真就是壹唐。

离开画展,白洋点了一支烟,顺着台阶走下去,一阵风刚好吹向他。他浑然不觉地停下了,用力分辨着方才有没有闻错,好像闻到了岩兰草的香气?

那种清冷又不冰冷的干净气息,让他想起哈尔滨的大雪。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岩兰草?北京更不会有这种植物。唐誉曾经说过,他过生日的时候才是岩兰草长好的季节,而且这种草不会长在北方。就算是春天,北京一场倒春寒下来,岩兰草就全部活不下去。

那为什么又闻见了?白洋抬头寻找,又一阵风吹过来,几米之外的唐誉和香气一同抵达眼底。

唐誉站在一棵树下,笑得那么自然,仿佛这一段时间的不见都是假的,两人只是转了个身,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白洋快步朝他走去,一走就走到了面前。

“喜欢么?”唐誉率先开口,“生日快乐。我这算是给你补上了,以后你可别再翻旧账,说我专门挑你过生日那天和你在大街上吵架,害你一碗长寿面都没吃好。”

白洋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孔,看了又看:“你怎么出来了?”

“偶尔也得放放风吧。白队可真是的……”唐誉看向他指尖燃烧的香烟,“不奖励奖励我?”

白洋一愣,低头看向香烟,马上说:“你怎么这么幼稚?”

“玩儿玩儿嘛。”唐誉指了指头顶。

就在他们不远处,黑色的商务车静静等待着,水生时时刻刻关注着车外,大腿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他左侧坐着的男人一脸凶相,眉目中显露出隐藏不了的狠厉和杀气。

“你们几个小子盯紧了,别让陌生人过去,离太近了也不行。注意人流量,人多了就带少爷回来。”谭刀按着耳麦。

坐在他后排座的就是他的小儿子,谭玉宸。在水总面前谭玉宸还能撒撒娇,在亲爹面前谭玉宸只觉得浑身疼。刚从艺术村回来的那天,他就让他爸拿皮带给抽了一顿。

“玉宸!”谭刀回手就拍他脑袋,“以后少爷在外头行动,你们就像今天这样。你最远不能离开两米!”

“知道了。”谭玉宸连连点头。

“再有一次我就抽死你。”谭刀瞪过去。

谭玉宸不吭声,只点头。

“老谭你这样也不对,说归说骂归骂,不要动手。”水生打断他。

“他惯着少爷胡闹,我不抽他我抽谁?”谭刀想起来一阵后怕,他和水生出生入死,那些惨烈的状况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不管是谭星海还是谭玉宸,这两个儿子在谭刀眼里都是不合格。他们生长在“和平年代”,他们想象不出从前人的爱恨能搅动多少波澜。

“他们都不如你啊,一帮小崽子。”谭刀发自内心地说。水生当年那才叫专业,只要他察觉到危险,二哥就算再不高兴,水生也能拦下来,哪怕翻旧账。那时候水生脖子一梗,经常说“有本事就从我尸体上迈过去”,给二哥气得火冒三丈。可大部分时候水生的预感都是正确的,避免了很多很多次危险。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水生比唐二还不好对付,他就是唐二的左膀右臂,军师心腹。年轻时候谭刀也很拼,眉毛一立起来,每个人都怕他。但后来谭刀最熟练的业务就是背诵《刑法》,必要时刻务必要拦住水生,避免他杀红了眼。

水生时时刻刻关注着外面,转而问道:“陈念国找到了吗?”

“还没有。”谭刀回答,“你打算先下手?”

“先找到再说。”水生若有所思,“我不能让小宝搭上几十年的光阴,那天我查了新闻……根本就没有什么流星雨。他是孤单到睡不着,只是他从来不和别人说。”

谭刀作为他的二把手,一瞬间就看透了他。“你不会想找那王八蛋一换一吧?”

“如果能换,你以为我不想换吗?”水生巴不得可以呢,但是他也心如明镜,换不了。陈念国并不是为了杀谁,他要的是报复,用唐誉的惨剧来报复唐家。所以他蛰伏多年,让唐家放松警惕,在唐家充满戒备的那些年销声匿迹。

在唐誉读研的过程里他也没有动手,那一场车祸确确实实和他无关。所以全家同意唐誉读完研就立马回国。

这就是陈念国的阴险狠毒之处,他选择在唐誉回国这天动手。全家人欢欣鼓舞等着小宝回来,屋子收拾整齐了,他最喜欢吃的金猪馒头也做好了,只等着平安抵达,开车接他回家。在全家最幸福的这时候陈念国找专业杀手放了冷枪,他要的,就是唐家人的期盼落空,就是他们再也等不回来唐誉回家。他要让唐誉冰冷地留在异国他乡,要让每一个唐家人泪流满面,不远万里想办法接回他冰冷的身体。

不能再想了……水生一阵心痛,浑身肌肉都紧巴巴的。就算现在自己走到陈念国面前,给他一把刀,陈念国也不会要自己性命,他的目标始终如一。

“爸,水总,你们放心吧,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唐誉。”谭玉宸看出水总神色有变,“艺术村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你早就该这样!就你之前那漏洞百出的保护,我要不是你爹,我都怀疑你就是陈念国派来的卧底!我要是陈念国,看到你我就乐开花了!”谭刀怒斥了一顿,跟着水生一起看向了窗外,“那个人要不要查?玉宸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可谁知道这几年人心变没变?万一他已经被陈念国买通了呢?不能掉以轻心!”

“这件事,你先不要插手。”水生轻轻地摆了摆手。

在他窗外,好久没出门的唐誉笑着看向头顶,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烟圈正在扩张,像是一个天使的光环悬浮在空气里。

白洋咬着香烟,深吸了一口,又朝着上方吐了个完美的烟圈。

这一次见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唐誉短暂出现了一刻钟,再一次从白洋的世界消失。白洋仍旧按部就班工作,左眼余光中SVIP办公室一直空着。

6月1日这天,壹唐要公布上季度最佳员工的人选,优胜者可以拿到5000块的奖金。

白洋刚挂断一个电话,递给婉君一份合同:“把这个复印5份。下午6点咱们跟着张伯华出去。”

“干什么?”余婉君问。

“说是和几个行长吃饭,市场部也要哄一哄人吧。”白洋又拍了下陈小奇,“想什么呢?别发呆了。”

陈小奇看着的方向就是SVIP办公室,他忧伤地呼了口气:“白组长,唐组长和玉宸,他俩这趟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你想他俩了?”白洋问。

“我知道你俩不合,但是我确实……挺想好好谢谢他们,请他们吃顿饭。我家那件事他俩尽心尽力帮忙,我不能不领情。”陈小奇一直想找机会,只不过见不到人。

话音刚落,汤萤一溜小跑,兴奋地跑到白洋面前:“公布了公布了!白组长!公布了!”

“公布什么了?”白洋一怔,哦,对,最佳员工,“谁啊?”

“你啊!”汤萤特别高兴。

“谁?”白洋以为听错。

“你啊!你!”汤萤拍拍手,这下真的是实至名归了!

“我?”白洋真没反应过来。他不是没想过花落自家,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敢郑重期待什么,人生中经历过3次空降,每次都是他认为胜券在握时候给当头一棒。连续3次下来,这股劲儿已经不敢冒头。命运可能时时刻刻监视着他,只要他不期待,运气才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