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跪下,给我磕3个响头!我不仅放了你,我还让刘小雨跟你们走!”三角头高呼。
“三角头哥!”刘小雨急了,“我不回去!”
“你闭嘴!”三角头显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外来者,“跪啊!跪下!不跪的话我一棒子敲碎你的脑袋!”
白洋的手往前伸去,分析着钢管下落的轨迹,手指拦在半截:“有话好好说,我们只是……”
“我拒绝。”然而唐誉不等白洋说完,就下了定论。
白洋凶猛地瞪回去。
“你说什么?”三角头活动着脖子,颈椎发出咔哒、咔哒的骨骼弹响,背部肌肉高高隆起。
“我说,我拒绝。就算你敲碎了我的脑袋,我也不会下跪,更别说给你磕头。”唐誉显露出很少见的严肃,他的严肃带来了一股威压,将整个小院子衬托得极为安静,连金属雕塑上的风铃都失去了活动能力。
三分之一秒的功夫,白洋的脸色煞白,你个傻逼激怒他干什么?
“你可以打死我,但你不能羞辱我。”唐誉的下巴微微抬起,洁白的领口像他胸口的勋章。
谭玉宸的手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拦下。
风在每个人的耳边吹过,从外头的主路吹进来,裹挟着咖啡厅的速溶咖啡香味。不远处可能有个集市,吵闹的声响也灌入双耳,和狗叫声一起,填充着这院里坑坑洼洼的地面。
白洋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却无法摆脱那份强烈的不安。
瞬息变化间,三角头手里的钢管掉在了地上,咣当一声。
“算你有点儿骨气。”三角头的另外一只手撑在雕塑上,“不过你们就别想了,刘小雨他是我们的一员,你们不能带走他。”
谭玉宸不露痕迹地来到了唐誉的背后,只要唐誉给一个提示,他就把三角头摁地上暴打。
唐誉毫不急躁地说:“我并不否认他是你们的一员,我们的诉求是一起参加你们的艺术创作,我们想参加你们的那个庆典。”
“不欢迎,你们走吧!庆典不需要你们!”然而三角头对唐誉骨气的欣赏稍纵即逝,下了逐客令。他的话在院里艺术家们的心里就是圣旨,连刘小雨都不敢反抗,白洋和唐誉见没有挽回的余地,只好先行撤退,第一次交锋以失败告终。
但失败,不代表没有收获。相反,他们收获很大。
回到自建别墅后,唐誉先从楼上拿了一个靠垫下来,放在红木沙发上再坐下去:“你猜,他们的那个庆典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举行?”
“看院里那个金属雕塑的完成度,大概是这几天吧。”白洋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理着头脑里的思绪。
他和唐誉在没有进入那个小院之前就有了想法。村子靠艺术来吸引游客,增加营业额,那村干部为什么苦不堪言呢?必定是有大型艺术活动要发生,而这个活动一定是村长和支书控制不了的规模,很容易造成不太好的影响,甚至毁掉艺术村的盛名。所以村干部着急了,急着要他们把刘小雨接走。
这个庆典,很有可能就是欢迎刘小雨而举办的。
庆典的规模太大,一旦造成负面影响,那整个村子的经济价值就会下降。村干部爱惜艺术村的名号,也很正常,刘小雨在他们眼里是个大麻烦。
谭玉宸趁着他俩休息的功夫去泡了一壶茶:“凑合喝吧,屋里找到的普洱饼。”
“我不喝普洱。”唐誉先说。
“真矫情,有的喝就不错了。你不喝,我和六儿喝。”白洋端起杯子就是一口,他也喝不出什么好坏。
谭玉宸为他们发愁,苦着脸说:“你俩有计划了吗?能不能把刘小雨绑回去?干这个我是专业的!”
“你绑他回去,他还是能跑回来,没用。必须从根源上断绝他和这个村子的链接。”白洋放下茶杯,“你也听到了,他们要搞一个庆典呢。”
“那咱们把庆典破坏掉?”老六来了精神,“破坏掉,庆典完蛋,刘小雨一看留在这里没希望了,直接跟着咱们回去。”
白洋看向唐誉。
唐誉默默地笑了笑。
完了,他俩又出什么幺蛾子呢?他俩眼神一对上,肯定就是一大堆馊主意。谭玉宸心道。
“不能去破坏,我倒是希望庆典越热闹越好。”白洋反其道而行。
“艺术活动太热闹了,自然有人来降温,轮不到咱们出手。”唐誉点了点头。
谭玉宸自己滋溜滋溜地喝普洱茶,你俩聊吧。
等一杯茶喝光,白洋开始翻旧账:“你也是,你了解那三角头是什么人吗,就激怒他?”
“六儿在我旁边呢,我怕谁?”唐誉倒是匪夷所思,刚想转移话题,只听白洋又杀回马枪:“你就不能和他服个软吗?”
这一下,唐誉连坐姿都直了几分:“不能。就算他拿着枪顶在我头上,我也不会服软。”
“你……”白洋无话可说,“行,我现在相信你真是尊严比天大。”
“因为我的尊严不代表我个人,也代表我的家族,如果传出去,唐家的人在外头给人跪下了,你猜别人会怎么说?”唐誉在这件事上没有让步的可能性,“在我二大爷做生意的时代,别人的枪顶着他,他也照样不能跪下。一旦跪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的字典里没有‘服软’这个词,就好比你的字典里写满了‘要强’。”
白洋的薄镜片后藏着几分看不透的情绪,他无话可说了,干脆拿出手机看看工作群。谭玉宸这时问:“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庆典那天打算怎么办?”
唐誉便掰开揉碎地解释:“行为艺术规模太大,一定会有警察来,村干部为了避免闹大,也会提前报备。到时候警察抓人,你猜那些人会不会保护刘小雨?刘小雨他必须认清现实,不然他还会回来的。”
“哦,我懂了,就是让他们起内讧,互相举报,刘小雨才能看清他们不是一路人。”谭玉宸比了个大拇指,“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大概就是……马斯洛需求吧。”白洋也给老六掰开揉碎地讲,还拿出笔记本来,画了个金字塔,“最下方是生理需求,吃饱喝足最重要。越往上走,需求越高。刘小雨这样的孩子,他不愁吃穿,安全有保障,也有自我尊重,他追求的大概就是金字塔尖,要自我实现价值。”
唐誉也看向了塔尖。
“还是吃得太饱了,待在金字塔尖都不高兴。”白洋在塔尖上画了个惊叹号“!”。
唐誉顺着惊叹号看过去:“你怎么知道塔尖的人就那么高兴?”
“可能我理解不了吧,因为我没有上去过,我只能从底下考虑问题,分析那些困住刘小雨的艺术家想要什么。”白洋圈住了金字塔的底端。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有例外,你见过的又不多。”唐誉轻轻吸气,“你见过的还不如我见过的百分之一。”
白洋深深呼气:“是,我见过的不多……我累了,上楼歇会儿。”
这样不经意的刺痛,白洋已经很习惯了。以前他以为唐誉是故意,接触下来才看清确实是无意,只不过刺一下刺一下真不好受。伴随着他的起身,唐誉也跟着起来,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说坏了事,语气便缓缓地软下来:“那你今天晚上给我做饭么?我看了,冰箱里有好多新鲜的。”
“做什么?让六儿做。”白洋往后看了一眼,“青梅竹马伺候你不是正合适嘛,你们唐家不买个热搜,这可真是‘少爷与我’。”
“‘少爷与我’那是我二大爷和二大妈的剧本,我不要。”唐誉跟着白洋上了楼,“我晚上要吃鸡汤银丝面。”
天还没黑,谭玉宸就把银丝面买回来了。
白洋挂着围裙在厨房里点火,砂锅里的走地鸡炖了好久,香气扑鼻。唐誉在沙发上靠着软垫,看着电视里的节目,时不时拿起一颗车厘子吃。
“面要软一些。”他朝厨房喊。
白洋直接背着他比了个中指。
“我不要吃油菜!”唐誉又说。
白洋再次比了个中指。
没多会儿,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鸡汤银丝面端上了餐桌,上面铺着几片薄切的火腿,还额外打了个溏心蛋。白洋做好饭,把剩下的鸡汤盛出来,打算给保镖们分了,刚要走出厨房,只听唐誉可怜巴巴地问:“没主食么?”
“你瞧你那面条,像不像主食?”白洋刚刷完砂锅。
“主食是主食,面条是面条,再说银丝面不管饱。”唐誉规矩地坐在餐桌旁。
白洋的围裙还没摘下来。“你是真不知道做饭有多麻烦对吧?”
“我想吃蛋炒饭,不要蛋黄的那种。”唐誉说。
白洋闭了闭眼睛,转身进了厨房。
等蛋炒饭再端上桌,鸡汤面已经吃完了。白洋看不得隐形家务,拿着碗回去洗,洗完后趁着那大少爷没吃完赶紧上楼躺着,歇一歇他隐隐作痛的膝盖骨。现实和几年前完美重合,唐誉什么家务都不会干,真是油瓶子倒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扶一把。同居那些年,白洋要训练、上课、处理学生会,转头还要买菜、五菜一汤、收拾家务,真是脑子抽风了。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白洋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门开了,唐誉走了进来,在他旁边轻轻地说:“今晚饭后还有甜品么?”
“你能不能拿手机叫个外卖?”白洋闭着眼睛说。
“外卖啊……不知道有没有地沟油,算了,我随便叫个。”唐誉刚拿起手机,又被按下了。
白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着脸下了楼。又没多会儿,厨房就跟会变魔术的传送带一样,出现了一锅桂花酒酿小圆子。
“吃吃吃,赶紧吃。”这回白洋把碗筷放在桌上,自己顺势也坐在了餐桌边。他不打算上楼了,谁知道唐誉一会儿又要吃什么。别人都是找金主,轮到自己就是金猪了。
“这个趁热吃最好。”唐誉理所当然地坐下,晃动雪白的陶瓷勺搅拌着,随着桂花一点点地化开,唐誉观察着白洋的脸色,问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退役了?”唐誉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问。
当他问出口的一刹那,脑海里出现了白洋背越式跳高的侧影,他弹跳而起,随风而动,双腿修长,强有力地蹬离地面。他逃脱地心引力,上半身呈现反向弓形,修长的脖颈像天鹅一样优美,轻盈又神圣。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同事:我不会做饭。
面对公主:五菜一汤,饭后甜品。
第27章 不对劲的不安
白洋在餐桌上撑着脑袋:“你想知道?”
“问问嘛。”唐誉吃着小圆子。
“这有什么可问的。”白洋还想着厨房的锅没刷,“跳高运动员赚得太少了。”
唐誉笑了一下。
“你别不信,田径在国内本身就不吃香,也就是那几个小分支是烫门和温门。比方说薛业的三级跳……”白洋说起那个男生。
唐誉不笑了。
薛业就是当年他们同时产生了好感的男生,中国三级跳纪录保持者,上了奥运会。
白洋注意到了唐誉的表情,继续说:“你别来劲。”
“你现在还惦记着人家薛业呢?就这么喜欢人家?薛业可是有男朋友的。”唐誉开始搅和小圆子。
“对对对,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白洋给他拿餐巾纸,“像他们三级跳在田径里就算得上热门,因为每年奥运都有人冲进决赛,还拿过奖牌,打败过外国选手,结束了欧美在这一项目上的长期制霸。田径一直都不是咱们的长项,也就是这几年才好起来,再有就是百米、4人接力、竞走……但是你看我们背越式跳高……”
白洋说起体育来,眼睛闪闪发亮。
“背越式跳高一直都被压得死死的,咱们国家还没冲出去。屈南家里算得上跳高世家,为中国跳高事业做出巨大贡献,他的成绩在国内数一数二,但是……”白洋说到这里停顿,转换了方向,“田径一直都是开销比较小的选择项目,除非是打出名气,不然赚钱很少。”
“提完薛业又提屈南,白队这是忆苦思甜呢?”唐誉咬了个小圆子,但是笑容浅浅。确实是,首体大的跳高专业已经算得上国内防线,但目前也只能和留学生协会对打。项目冷,钱很少。
可这就是白洋退役的绝对原因么?唐誉不相信。他了解白洋,正因为见过他比赛的疯狂和执念,才不相信。轮跳之前,白洋会摘掉眼镜,他据理力争分毫不让的生命力让唐誉震撼,也被深深吸引。他的爱恨都太浓烈,对自己人倾其一切,对排斥的人睚眦必报,还非要装作一团和气,冷静沉稳。
“你这人,就是老和屈南过不去,懒得和你解释。”白洋也看得透他的怀疑,“你吃饱了没有?吃饱了我就睡了。”
“饱了,你去洗澡吧。”唐誉揉了揉肚子,“厨房你也别管了。”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要收拾厨房?太阳是打哪边儿出来了?”白洋回过头问。
唐誉指了指旁边打游戏的老六:“肯定是他收拾,我金贵得很,我以前和别人住一起都不做家务的。”
白洋先是看他,而后看向红木沙发上的鸡毛掸子,好想拿起来当武器。
谭玉宸猛抬头:“收拾什么?”
“算了……”白洋忍了又忍,就六儿这样也不像是个会做家务的,到时候把厨房弄一团糟,还是自己忙活收拾。
吃过甜品,唐誉勉强算是吃饱了,在楼下溜达了一会儿才上楼。刚好刘小雨回来,那小子还处于亢奋阶段,拉着唐誉喋喋不休地夸赞艺术村。
“除了三角头,还有一个叫‘钢棍’的二哥,他对我也特别好。我两边都去!”刘小雨大口喝着汤,“咦?我怎么闻见了什么香味?”
唐誉压下了他的头,让他继续喝汤:“怎么还有个钢棍?他们起名字都这么超凡脱俗的么?”
这就不好办了,唐誉没想到还有一个钢棍。光是断掉刘小雨和三角头还不行,还有那一边,两边都不能牵扯他。
“都是艺名,钢棍是这边排行第二,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团体,和三角头打擂台呢。”刘小雨再次抽动鼻子,“不对!我就是闻见了!怎么屋里有股子甜味?谁吃酒酿了?”
“你好好喝汤,别想那么多。大概是因为你成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嗅觉产生了幻觉吧。”唐誉又压了下他的脑袋,“明天能让我们和你这个二把手……见见面么?他组织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成员,比方说铁棍木棍之类?”
刘小雨沉思,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甜味总勾着他胃里的馋虫,恨不得空口吃空气:“有一个铁棍……”
“还真有啊?”唐誉笑了。
“木棍比较闷,不怎么爱说话,你们还是直接找钢棍和铁棍吧。他对艺术的理解非常深厚,每次兴致勃勃给我讲起来,我都能听一下午。”刘小雨舔了舔嘴巴,抻着脖子想往厨房里看。
唐誉再一次把他的脑袋扳回来:“别总是瞎寻摸了,我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
和刘小雨说完,唐誉上了楼,白洋开着电脑正在和组内联系,北京那边的工作也没放下。唐誉便抽空洗澡,回来的时候白洋已经上床了。
“睡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和你那些小奇啊,汤萤啊,婉君啊,彻夜深聊呢。”唐誉也上来了,迈过了白洋的长腿。
白洋闭着眼睛直笑:“你有完没完?你怎么不联系岑书卉?”
唐誉在白洋旁边躺好,抻平了被子,两人一起盖:“她有男朋友,我总联系人家不合适吧?而且我总觉得她在我组里干不长。”
白洋转了过去:“废话,大公主您睁眼瞧瞧您这组的配置。六儿不干活,基德那孩子听话肯干,但是挑不起大梁,合着岑书卉拿一份工资干双份工作。组长在公司还是一个被张伯华穿小鞋的strong哥。”
“拜托,大小姐,我被张伯华针对是为了谁啊?你有没有良心?”唐誉干脆把右腿搭在白洋的大腿上。
“死沉死沉的,你拿下去,我睡了。”白洋踹他。
“我比你高,所以腿比你长,沉也是应该的。”唐誉把刚准备闭眼睛的白洋摇醒,“你别说,我跟你汇报一个事。”
白洋好没辙,唐誉不睡觉就很闹人。“如果你不是和我蛐蛐八卦,就别打扰我睡觉。”
唐誉倒是吃饱喝足了,状态和刘小雨一样亢奋:“刚才刘小雨回来了,说他们那个艺术圈里还有一个二把手,叫钢棍……”
“噗。”白洋笑出了声,“怎么这名啊?还有没有铁棍木棍之类的?”
“我就问嘛,结果还真有。明明是一些艺术家,名字真接地气。咱们明天去找找他们,刘小雨不仅要和三角头断联,和棍棍们也要断开。”唐誉把腿继续往上挪,都快要挪到白洋的腰了。跳高的人腰部薄,压着硌得慌。
白洋缓缓睁眼,没了金丝边眼镜和发蜡抓发型,他脸上那股“人精感”在刷刷刷直线下降。然而他内心的精明却陡然上升,从一进村开始,某种不安始终压在心头,不能忽视。这股不安带给白洋的感受不止是慌张,还有阴冷和惊恐,只是他找不到唐誉身上的源头。
忽然间,门开了。
洗了澡的谭玉宸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这床好不舒服,好想回家睡觉。”
刚睁开眼睛的白洋又缓缓闭上了,把侧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唐誉的大腿也收了回来,摘掉助听器:“赶紧睡吧,明天咱们去找钢棍,打入敌人内部。”
“哦。”谭玉宸怕今天的运动量不够,双臂压在床边做20个俯卧撑,然后心情愉悦地上床。
第二天,他们还是被鸡鸣吵醒,当然,吵醒的人里面不包括唐誉。
全世界都是安静的空镜头,唐誉睡醒后心情仍旧不怎么样,一睁眼屋里就只有老六。谭玉宸自觉地坐了过来,把助听器递给他。唐誉戴了,甩了甩脑袋,然后一头靠住了老六的肩。
“少爷啊,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和咩咩说一下嘛?”谭玉宸不吐不快,“你这成天靠着我也不像话,到时候他再误会什么。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一个童子鸡……”
“得了吧你,你都被人看了个遍,你自己都说不是童子鸡了。”唐誉闷声闷气回应,他也有自己的脾气,主动开口就像乞讨似的,不说。
谭玉宸先是花了几秒缅怀自己的童子鸡,然后颠了下肩膀:“不说这个还好,那个李志伟……你打算晾着?”
唐誉这才睁开眼睛,眼睫毛很长,又困,睁眼都很费劲,像精致的建模娃娃正在苏醒:“当然不晾着,都敢给我屋里塞人了,胆量不小。”
“那可就太好了,这口气一定要出!”谭玉宸摩拳擦掌,他就知道这口气唐誉咽不下去。
等唐誉缓冲到位,白洋做好早饭,已经在楼下从刘小雨嘴里问出详细信息。钢棍组在艺术村的东边,和三角头不是很和睦,但吵架的原因居然是……两边人的艺术创作风格雷同,涉嫌抄袭。
好家伙,听着还真的很有节操。白洋还以为他们看不顺眼是脾气不合,没想到是素养问题。
吃过早饭,一行人准备出发。他们昨天去的是西边,和东边刚好相反,这边没有那么多咖啡厅,相反多了几个画廊。说是画廊还有些勉强,这种规模在唐誉眼里,只能算是画室。
但令人惊讶的是,画室居然是收学生的。
“这应该也是艺术村的经济来源之一。”唐誉和白洋窃窃私语。
“学生如果慕名而来,吃住也是一条经济链。”白洋闻到了奶香的气息,“好香啊。”
唐誉也刚好闻到,像夹杂了蜂蜜和鸡蛋的风吹过来,暖烘烘地包裹他们。“甜点烘焙?这附近一定有一家面包店。”
话音刚落,转角处出现了一家淡粉色装潢的小店,门口还摆放着几套法式铁艺桌椅。和城市里的蛋糕店如出一辙,除了香气还有透明的大橱窗,里面排着琳琅满目的蛋糕。
粗略一瞧,品种还不少。黑森林蛋糕、杯子蛋糕、牛角面包、法棍……口味上可能做不到尽善尽美,但外型很到位。
“这边生源果然不错,看来三角头和钢棍组不对付也不止是因为抄袭,说不定还抢学生呢。”白洋下定论。
唐誉则看向蛋糕店的招牌,用肩膀撞撞他:“你吃不吃?”
“啊?”白洋一怔,“你饿了?你不是刚吃完早饭吗?这边的店不一定是纯动物奶油,你吃不了。”
“我不吃,你吃不吃?”唐誉含糊地问,“我给你买个甜点?比方说,拿破仑饼干啊,覆盆子蛋挞啊,车厘子派啊……”他一停,“生日蛋糕啊。”
白洋笑了笑,摇了下脑袋:“先工作吧。”
又往山上走了20分钟,他们终于瞧见了钢棍组的基地——另外一栋自建房。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他们正在门口做操,报数。
“铁棍!”
“到!”
“木棍!”
“到!”
一个一个的“棍”叫过去,一共9个人。他们身高不一,有胖有瘦但穿着统一,脖子上挂着画室的浅褐色围裙,上面沾了些颜料。
“他们干什么呢?”谭玉宸好奇。
唐誉解释:“类似于企业文化吧,上班之前先给自己打个气,燃烧一下卡路里。”
“上班还需要打气?我每天上班都生龙活虎。”谭玉宸想不明白。
“当然了,我现在每天上班都想给自己打打气呢,才回国几天我都有班味了,一睁眼就想着全勤。”唐誉和白洋一起走过去,“你好,请问你就是钢棍……钢棍老师吧?”
名叫“钢棍”的画家给了唐誉一个眼神:“你是哪位?”
白洋马上站到唐誉的前头,对钢棍尊敬地伸出了手:“您好,钢老师,我们是刘小雨介绍过来的买家,想要看看您这里的画作。如果有合适的,我们愿意出价。”
“哈哈,又是这种论调。”钢棍招手把铁棍叫了过来,“带他们进去坐坐吧。”
铁棍看着就像一个小一号的钢棍,但是比钢棍有礼貌:“请您跟我来这边吧。”
唐誉和白洋同时点了下头,艺术村的艺术家来自于五湖四海,口音都不像本地人。这也不错,要是本地人,他们又听不懂了。老六跟他们进屋,剩下的5个留在院外,往里走时,唐誉和铁棍套近乎:“你是钢老师的入门弟子吧?”
“你怎么知道?”铁棍很是意外。
“我感觉……你这种铁字辈的,和钢的关系很亲密。”唐誉也是瞎猜,“你们平时都画什么?”
“什么都画,粗犷的,写意的,水粉画油画,人体或者风景,有什么画什么,我们很自由。”铁棍带他们进屋,同样还是红木家具。
唐誉看一眼就头疼,这红木沙发他是真不习惯,坐一会儿就屁股疼。所以白洋和谭玉宸坐下了,他反而站在一旁。
铁棍的小眼睛转动着,把茶杯放在了坐着的两位面前:“您是先看画吗?”
“不着急,不着急。”白洋客套,“其实,在看画之前,我们也想和你们棍组的老大谈谈,我们对钢棍老师非常好奇。”
“他啊,他脾气很大,不一定愿意过来。”铁棍的目光转悠来,转悠去,考虑到可能会卖画,立即说,“我去叫他!”
“谢谢。”白洋点头道谢。
等到小铁棍跑掉,唯一一个没茶喝的唐誉不乐意了:“怎么就不给我上茶,看不起我?”
“谁让你的屁股娇嫩,坐不了这么硬的。”白洋笑着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还不如咱们那屋的普洱呢。”
“那屋的普洱也很一般,你是真没喝过什么好茶……”唐誉看了看他杯里的茶水,晃悠他肩膀,“别喝了,喝了拉肚子怎么办?”
白洋踩了下他的皮鞋尖:“拉肚子了就等着你回北京送我几箱好茶呗,谁让我没喝过。”
谭玉宸受不了他俩来来往往打哑谜,直接开口问:“咱们非要找棍棍干嘛?能不能解释一下?”
“好吧,我来说。”白洋叹了一声,和唐誉接触久了就经常忽略别人跟不上他俩,“劝钢棍放弃刘小雨。”
“唉,断了刘小雨的念想。”谭玉宸一点就通。
白洋赞许地点了下头。
既然这样,那就慢慢等着吧。但谭玉宸打心眼里希望能快一点,然后赶紧回京。当时出差报备,他们向水总说的是“广州市区”,谁知道刘金贵给他们发配艺术村来了。唐誉也不让如实汇报,怕二大妈担心。
这是顶着雷办事,可谭玉宸也理解唐誉的心思。水总没中枪之前,那也是京城唐二身边的心腹保镖,曾经也有过丝血反杀二十人的辉煌历史。但是中枪之后就不能情绪激动了。
但他们也在这里住不久,等唐弈戈发现,呦吼!谁也跑不掉咯!
怀揣着这样的愿景,谭玉宸等待钢棍的来临。没想到钢棍没来,门口倒是来了几位神秘人。他们无一例外地注视着屋里的动向,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光芒,可又没人进来打招呼,只是看了几眼就走开。
“他们是什么人?”谭玉宸问。要不是村长、支书打包票,他真不敢让唐誉进艺术村。
唐誉自然是说不上来,看向了白洋。
白洋勉强喝了半杯茶:“艺术家。”
“他们……是艺术家?”谭玉宸不信。
“是,都是艺术家。”白洋猜测的原因是靠眼神,那种对成功渴望的目光,只有同类能品到相同的信息,“昨天三角头说过,以前就有人来过,要收他们的画。我相信这种事不止在三角头那边发生过,在这边也有。艺术是一条很难走的道路,谁不想出名呢?你们不要看三角头和钢棍神神叨叨,都是被现实逼成这样的。”
唐誉听着,其实艺术圈和竞体圈也有相通之处,都是百万雄师过大江。可无论是冠军也好,还是出名的大师,只是极少数。
没多会儿,钢棍没来,铁棍来了:“不好意思,钢棍说他现在没时间,灵感来了他去画画了!”
“怎么还出尔反尔呢?”谭玉宸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唐誉倒是摆摆手:“不要紧,等他画完了,你让他直接去我们的住处吧。”
唐誉把他们的地址简单说了下,虽然位置不太精确,但找找总能找到。这一趟出行无功而返,但是当白洋离开棍棍组的小院时,看到了一堆黑色的粉末。
“那是什么?”白洋问棍棍组的一员。
“这个?这个就是我们的灵感。”一员回答。
白洋在空气中嗅嗅,显而易见,这是火.药。拿火.药干什么?
老大他们就在不远处,集合后一起往回走。白洋还在思索火.药粉的用处,刚准备回头和唐誉商量,脚下一滑,在阴湿环境里疼了一天的右膝盖没撑住,整个人直直地朝前扑倒!
刚好,棍棍组的院里像是研发成了什么东西,砰一声!爆出了一声闷响!
来不及说话,白洋已经被保镖们围了起来,密不透风。头顶上,压住他全身的唐誉一声高喊:“狙击手在哪儿!”
只是摔了一跤的白洋,震惊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月底啦,求一求白白的营养液,用来浇灌咩咩和公主的爱情!谢谢大家!
白洋的身世已经快讲完了,接下来公主世界的进度条开始激活,启动!
唐誉: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的生日蛋糕吗?
白洋:你少看点霸总小说……
第28章 残留的情绪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声音响起,白烟和黑烟同时从棍棍组的院墙内翻出。
白洋头一次用这种目光直视唐誉,居然一个形容词都找不出来。
这不是中国人的思维。在白洋看来,如果听到一种奇异的巨大响动,那肯定是某个地方炸了,管他是鞭炮、车胎、煤气,反正肯定不会是枪。如果大街上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刀,白洋会觉得危险。
如果一个人迎面走来,手里拿着枪,白洋会觉得枪是假的。
但是当“狙击手”这仨字从唐誉口中喊出来,他陷入了短暂混乱。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那股不安带领他冲破了混乱,呈现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唐誉上大学时不至于保镖不离身,现在却事事报备。在展览会上,老六对他打过那句手语,在进村时,他对危险的靠近如此淡定,在听到异动,他居然以为有人朝他们开枪。
白洋彻底醒来了,他没法在唐誉掩饰太平的春秋笔法下装糊涂,不管唐誉说多少笑话,都比不上他那句“你可以杀死我但不能羞辱我”来得震动。
他身上,一定在发生危及生命的大事。白洋甚至无法直视这句话了,当时三角头威胁唐誉,唐誉身边有自己和老六,可这句话仍旧脱口而出,如此熟练,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英勇就义,这不可能是普通人生命里的状况。白洋终于搞清楚自己在不安什么,因为他感觉到了,他撕破了唐誉制造的安全幻觉,看到了他的生命危险。
一定出事了,出了大事!
谭玉宸的目光像在空气中不断定点,移动了几次后找到声源,警报解除。6个保镖将他们围成了铁捅,谭玉宸的移动像开了一个口子,先把自家少爷拉起来:“没事没事,是院里的声音。”
“确定么?”唐誉还多问一句。
老大点了点头:“确定,没事。”
这下,唐誉才在谭玉宸的搀扶下站起来,衣服都脏了。白洋被老大拽起来:“等等!你刚才说……说什么呢?你……”
“先别问,回去再说。”唐誉捏了下他的肩。
老二和老三立即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白洋两侧,用两面夹击的方式带他转了个面,朝前走去。白洋连忙回头,用眼神问唐誉一个答案,唐誉身边都跟着人,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严峻。
唐誉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白洋自认为已经见过唐誉的所有样子,却没想到,还有新的。这种冷峻和他大学时候不一样,大学时期唐誉参加辩论赛,肃清学生会,为了体院的公平和留学生联盟据理力争,一次次板着面孔输出他的观点,那份公事公办的冷峻让白洋沉迷。但今天的这份冷让他恐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问唐誉为什么。
所以等到他们回了别墅,白洋就把他抓住了:“到底发生过什么?”
“什么?”唐誉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
“你为什么会那么喊。”白洋追问。
唐誉站在他面前,先是叹了一口气。他是笑着叹气,这一口气里也包含了诸多成分,有自己一不小心泄露的懊恼,也有心安理得的确定。白洋太聪明了,自己很难在他面前瞒住什么。
“是不是……”白洋想问,又不敢,“你为什么会想到……”
“枪。”唐誉替他说了。
果然是。白洋心头一跳:“你读研的时候出事了?你他妈是不是出事了!”
“你听我慢慢说,这么着急干什么?”唐誉指了下红木沙发,“坐下嘛,我都累了。”
“你有什么可累的你什么都没干,你先把事说了。”白洋几乎是被唐誉拉到沙发边,按下去。唐誉刚才还很严肃,这会儿坐在他的专属靠垫上,笑着问他:“我要是告诉白队了,白队给我什么好处?”
白洋手掌发热:“我给你一个大逼斗。”
“啧,体育生怎么这么野蛮。”唐誉继续笑,“这样吧,咱俩做个交换。我告诉你一件我的事,你也得告诉一件你的事,不然我就不说了。”
白洋看得出他在耍花招,但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你先说,你读研的时候是不是……”
谭玉宸在不远处,看向了他们这边。于是白洋更确认了,轻声问:“是不是有人朝你开枪了?狙击手?”
说完之后白洋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些事离他太远了。他深深地看着唐誉的眼睛,因为了解,这个人只要撒谎他都能看出端倪,然而唐誉却只是平静地摇头。
“没有,不是朝着我。”唐誉先给他定心丸,“你要相信一点,如果有狙击手敢对准我,我不可能读完研究生再回来。我家一定会让我提前回国,哪怕拿不到文凭。文凭和性命相比,我自己也更看重后者。”
“那为什么?”白洋又站了起来,他坐不住。
“你坐下,老站起来像什么话。”唐誉抓住他那截刚劲的腕口,铁一样的骨头在他掌中融化,“但我确实听过枪声,而且听过很多次。有一天晚上,我们那个街区发生了枪击,阿sir都来了不少。尽管和我毫无关系,但我还是听了十几分钟的现场。”
“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会让你住有枪战的地段啊!”白洋不解至极。
唐誉委屈地说:“有钱的地段也有枪战,带枪的人到处跑,又不怪我。海外留子的生活上天入地,不少人都听过枪声。”
“好,这件事先跳过。”白洋摆了摆手,“你受伤没有?”
唐誉摊开掌心给他看了看:“我受伤的话,会提前回国,会有最好的私人医疗团队给我治疗。你瞧我这不好好的?”
白洋不言语也不动弹,眼皮子直跳。
“刚才我之所以反应过度,是因为那个声音在我听来很像枪声,所以我吓坏了。我也会害怕。”唐誉开始降低音量,像娓娓道来。
“那声音和枪声差远了!”白洋仍旧抱有疑惑。
唐誉这回没有再兜圈子,单刀直入:“那是……你们正常人听来差远了,在我听来,真的很像。”
白洋惊愕地看着他。
“助听器的音效没有人耳精准,我的世界没有太多声波层次。老六说他觉得枪声很脆,像打塑料,我听着很闷,可能是收音效果不一样。”唐誉持续靠近,像安抚着即将用犄角顶人的怒羊,“我有很多声音和你听着不一样,也有很多声音,我听不到。”
白洋那懵懂的模样,就和他高中做不来数学题一模一样,一遇上想不明白的难题就这样。
唐誉也见过他这样懵懵的,在床上高潮太多次他就这样。“比方说,很细小的声音,我就会错过。我以前拿到手机不知道会有按键音,直到某天老六提醒我,我才知道我在手机上打字都是有动静的。”
“那……”白洋吞下一口酸涩,“那你岂不是听不见很多?”
“是,像你们形容的小鸟声,夏天的蛐蛐,下雨刮风,或者电脑开机,很多生活里的小声音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都是一片空白,如果没有人特意形容给我听,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唐誉展示了一下右耳的助听器。
助听器闪着绿灯,宛如绿宝石挂在他的耳朵上。然而它哪怕满电也不是万能。
白洋半晌都没说出什么,呼吸方式逐渐从胸口演变成腹式呼吸,要把所有气体都沉到肺叶底部。为什么……唐誉哪怕戴上了助听器,他的世界还是残缺的?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交换你的信息了?”唐誉用膝盖撞他,孩子气地催促。
“你刚才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可白洋没那么好忽悠。
唐誉无奈地靠向沙发背,笑着歪了歪身子:“你怎么这么难骗啊,真不可爱。”
“你在国外肯定遇上枪击了,狗东西你别想蒙我!”白洋太了解他,唐誉是一个很少说耳朵的人,他明明有着先天的缺陷却总是不提,更别说泄露软肋。公司的人拿人工耳蜗做文章,他云淡风轻,眼下却对自己爆了个大的,肯定是为了挡更大的事。
“好吧,白队怎么这么精明,真是一点都没变。”唐誉只好摊牌,“是,是遇上枪击了,但真的不是针对我。我只是从停车场路过,但当时确实吓着我了。”
白洋立即看向谭玉宸:“他是不是骗我?”
“不是,这回我作证,是真的。”连谭玉宸都紧张了,回忆起那天不寒而栗,“子弹离我们很近。后来我们查了很久,确实是偶然。当时开枪的人离我们大概50米,射击目标也不是我们。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水总,如果真是针对他,我们早就回来了。”
“六儿,你可别骗我。”白洋从老六的眼睛里找答案,唐誉精明,这个……还好。
“真的没骗,我对水总发誓!”谭玉宸举起手指。
好吧,又是水总,这水总是何方神圣?但老六能这样发誓,白洋也就相信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要自己观察。
唐誉见白洋气息平和,便开始了他的进度:“现在该你交换信息了,说个我不知道的。”
“说什么啊,一会儿钢棍该来了。”白洋起身就往厨房走,开始思考晚上要不要给唐誉扒了,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枪伤。唐誉起身跟上,嘴里嘟哝:“你这人又说话不算话……”
说完,回身对老六挤了下眼睛。
钢棍的到来在晚上,同时跟着回来的人还有刘小雨。刘小雨显然更喜欢和白洋聊天,两人交心了似的,聊得挺好。刘小雨是觉得白洋挺能理解他,从前来劝他回家的人都是私家侦探,要不就是老豆的朋友,那些人,根本就不懂艺术,一开口就是自己不懂事,自己让老豆伤心难过了。
作为最小的儿子,他当然能明白老豆的心,可他只是疼爱自己,没有理解。
没有理解的人生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走两步,风吹一吹就散了。在这里才有共鸣,他们都把自己当作家人!刘小雨和白洋说了好多心里话,沟通时又闻见那隐隐约约的桂花酒酿。只不过他去厨房找了又找,一点都没有。
奇怪,是幻觉吗?刘小雨不确定。大概是吧,不然谁能吃得这么干净。
“请坐。”陪着刘小雨聊完,白洋将钢棍引到茶几边上,“钢老师您喝什么?”
“随意。”钢棍身上有松香的气味。
白洋怕晚上睡不着,所以不敢喝普洱,只喝了白水。唐誉吃饱喝足没事做,干脆拿着茶壶过来,给钢棍倒满一大杯浓普洱。
钢棍忙起来没吃没喝,捧起茶碗一饮而尽,灵感抒发后空留浓烈的失意:“听铁棍说,你们是打算买画?”
“是,所以想看看。”白洋负责主聊,“但对于画作来说,我们是外行。”
“你们也是奔着刘小雨来的吧?”钢棍话锋一转,非常犀利,“以前也来过不少人,都和他住在一起,你们别想蒙我。”
白洋也没想隐瞒,毕竟艺术村来来回回都有谁,这些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但接刘小雨回家和买画,并不冲突。”
“刘小雨回不去。”钢棍直言不讳,枯黄的皮肤甚至有点营养不良,“他说找到灵感之后就给所有人开展子,他说他家里很有钱。”
白洋微微一笑:“那钢老师相不相信呢?”
“10年前我不信,但现在我不相信也信!我们已经在这里太久了,比我们画得不好的都成名了,我们等不了太久。要么你给我们所有人办个画展,要不你就把我们的画都买下,只要花钱,我们就和刘小雨说清楚,这里根本没有他要找的艺术,我们的艺术也等着换钱呢。”钢棍说得异常坚决,“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白洋看着他,只是看到了一团火。“不是。”
“狗屁,哈哈。”钢棍突然笑起来。
“我挺佩服你们,能在这里一直画一直画,如果是我,赚不到钱的话半年我就走了。”白洋他不懂艺术,但对懂艺术的人是心怀敬佩的,“这样吧,您能不能明天找个人,带我们去看看那什么……庆典。就是专门给刘小雨办的庆典,三角头不打算让我们去,可是我很好奇。”
唐誉也没闲着,又给棍组老大倒了一杯普洱茶。来吧,今夜无眠。
“我找人带你去,你就会买画?”钢棍端起杯子仍旧一饮而尽。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白洋现在要是出尔反尔,钢老师恐怕会从裤子里抽出三节棍:“您放心,我们做画品买卖是专业的,但我们只买好东西,希望钢老师也不要糊弄我们。”
“那好,我派个人带你们去庆典,你们把我们所有的画买下来,然后我们和刘小雨断了,一拍两散。”得到允诺的钢棍终于露出了他进屋之后的第一个笑容,饱含了希望和辛酸,紧接着他看了一眼白洋的茶杯,对旁边站着的人说:“也给你们老板倒一杯!”
“啊?我?”唐誉指指自己。
钢棍露出一个“可不就是你”的眼神。
唐誉笑着点头:“好,我给老板也倒一杯。”
等钢棍离开,普洱茶已经喝光,白洋一口没动早就口干舌燥。“明天晚上8点,我偷偷去庆典现场,你在这里等着,别出去了。然后我们连夜把刘小雨送走,再随便找个人买钢棍几幅画。”
“不是全买下么?刚才咱们说的可是全买。”唐誉坐下来。
“你真要全买?你的理想泡泡又吹起来了?”白洋反问。
唐誉反而问:“既然他们要刘小雨办画展才愿意放手,为什么不给他们办一场?你这样出尔反尔,很不讲道义。”
白洋看向他的头顶。“你既然能想到这一步,你猜刘金贵想不想得到?那是因为这一步行不通。你有钱,但是对这些人来说斗米恩、升米仇,如果你办了一场,接下来第二场、第三场他们都会找你。我答应他们全买下,只是缓兵之计,不希望这些人拦在路上,堵着路不让咱们出去。必要时刻,欺骗也是手段。”
唐誉揉了揉太阳穴。“欺骗怎么可能是正当手段?”
有的时候,白洋过于精明市侩算计,总让唐誉恨得牙根痒痒。他恨不得手里有一瓶圣水给这人洗个干净。
“你不懂人世间的运行法则,不能花钱办傻事。这种情况……就好比,你了解温翠怎么操作,我不了解。你如果答应全买,整个村子的画就全是你的了,不花个几千万你别想走。你如果答应办画展,以后他们有什么事都会找你。别傻了,我玩不转有钱人,你也玩不转他们。”白洋看着唐誉那张无比干净的脸,“再有,你真觉得他们手里有好东西?别那么天真好吗?”
“好好好,你聪明。”唐誉显然有些不高兴,他也有很多看不惯,“好吧,你是现实派,你好好归化你的现实,我去空中楼阁洗个澡。”
唐誉起身上楼,两人虽然没吵架也是不欢而散。但这种不欢而散,他们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大大小小挤满了前面那几年。他嫌弃他太现实,他嫌弃他不接地气,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崩盘。
唐誉也是有脾气的。
楼上还真有洗澡的声音,白洋站在楼下犹豫。前几年他们堆积了太多的崩盘,没有一次真正解决过。那时候他们的“解决方案”就是上床,不高兴了,上床,高潮尽兴人就高兴,多巴胺内啡肽一起来,矛盾仿佛烟消云散,谁也不提。
但没解决就是没解决,两个人哪怕把床技睡得炉火纯青,回忆里也是积压了情绪垃圾。
这一回白洋主动上前,想要拧开浴室的门。门锁咔咔咔直响,里面锁住了。
他只能等唐誉洗完,然而洗完澡的唐誉根本没戴助听器,很明显就是不想交流了。他直接上床睡在最里面,又拍了拍中间:“六儿,今天你睡中间。”
谭玉宸喝着AD钙奶,看来今晚自己要当电灯泡了。
吩咐完毕,唐誉取出丝绸眼罩,彻底关闭了和世界沟通的渠道。白洋几次三番想晃醒他,最后也只是去洗了个澡,睡在了床右边。
已经在中间躺平的谭玉宸,在黑暗中开口:“你俩又吵架啦?”
“没有,不算吵架,就是每次说到一些话题就不欢而散。”白洋拉好蚊帐,用夹子夹住。
“那你俩以前不欢而散怎么解决?”谭玉宸问。
白洋看了看他:“我们有自己的解决方式……而且我俩的关系,还不至于解释那么多吧?”
谭玉宸翻白眼,谁能装得过你俩啊?
“睡吧。”白洋叹气。
“那你俩这回倒是解释啊,总憋着像什么话。合着你俩这几年的嘴光打啵儿了,一句人话都不说啊?”谭玉宸恨不得拽予衍乄出他俩的舌头,舌头再系个死扣,“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个事,你明天要记得哄哄少爷。”
“我不会哄人。”白洋闭上眼睛。
谭玉宸不管不顾告诉他:“其实唐誉他每天早上都要醒盹,他小时候睡觉醒不过来,留下阴影了。明早我主动出去躲着,你让他靠靠,有什么话就说清楚。好不好?”
白洋登时睁开双眼,什么?醒盹?唐誉他多大了?好幼稚!
谭玉宸又踹了踹他的脚:“你就好好哄一下他呗,服个软又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咩咩主动想解决情绪垃圾,公主狠狠关上浴室门。
白洋:瞧给你能耐的。
老六:快哄!
第29章 带来祝福的金铃
又过了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唐誉昨晚睡得很早,清晨时分朦朦胧胧。又因为听不见,所以他完全忘记身在何处,甚至分不清在国外还是国内,自己家还是舅舅家,又或者在二大妈家。但是他很清楚地梦见了太爷爷,那个在自己很小很小时候就拍下99撞的亲人。
除夕将至,金钟齐鸣。
太爷爷一个人站在钟前,每隔6秒便撞响一回,为自己祈福。
太爷爷走的时候,唐誉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所以在唐誉的记忆里,太爷爷占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谁也无法代替。那个满头银发的倔强老头保护了自己7年,在极度的不舍中,在所有儿女子孙的环绕下离开了人世间。
他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建设新中国”,另外一句是“保护好他啊”。
他没有说这个“他”是谁,但全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他”就是自己。
好亮……唐誉睁眼看到了一抹身影,在光线里晃。他看到蚊帐,洁白的蚊帐像婚纱花束上的那层布料,很好看。本来睡醒就听不见,外加梦见了太爷爷,唐誉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他抗拒起床,又把眼睛闭上。
就在寂静里继续睡吧。唐誉又要沉入睡眠,床边往下沉了沉,像晃动了他睡觉的地方。
唐誉便再次睁开眼睛,想着可能是老六,结果看到了清瘦的白洋。
白洋比上大学的时候瘦了。
自己在壹唐第一眼看到他,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提,因为白洋要强,他不会承认他过得辛苦。
于是唐誉坐了起来,连助听器都没戴上。白洋的肩膀靠着并不舒服,他身体上的骨骼感很明显,特别是肩峰位置,哪怕有一层薄肌可靠上去还是硬邦邦。唐誉侧着脸靠住,长头发倾泻在白洋的白衬衫领口,像在画布上作画。
“我做梦了。”唐誉嘟哝起来。
白洋第一次知道他起床后不是起床气,而是醒盹气。他也理解了唐誉为什么不说,说出来太孩子气,只好用倔强的话撑住一个脆弱的需求。
自己的世界无人回应,唐誉只是想倾诉。他闭着眼睛,白洋身上就是那种很洁净的洗衣粉味儿,他也不管白洋此时此刻和他说什么,执拗地自言自语下去:“梦见我太爷爷了。”
白洋偏过头看着他的脸,其实唐誉有些孩子气,也不错。
“我太爷爷在我出生的第1个春节,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唐誉沉浸在梦里,他虽然没亲眼看过那次的盛况,但是不难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何等瞩目,“那年金慈寺在春节前拍卖撞钟权,很是轰动,好多人想抢吉利的数字。我太爷爷一口气拍下了99声,不带间断的,一声都没有让给别人。”
“居然是你啊?”白洋轻声惊叹。这事他之前不知道,运动员的生活和藏圈八竿子打不着。
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在他刚接触拍卖行的工作时就有所耳闻,主人公居然就在眼前。
唐誉并未察觉到白洋的惊叹,只是说着那年的事:“顾家的太爷爷想要撞一下,我太爷爷都没有同意。他说钟声如果断了,不吉利。他看不到我长大的模样,所以一定要让我活到长长久久。”
“花了不少钱吧?”白洋和他站在不同角度,人和人真是不同命,唐誉这条命真金贵。
“每一下都是他亲手撞响,在除夕之夜,他不让别人插手。谁都不行,谁都不行。”唐誉在白洋肩膀上蹭鼻梁骨,一只手顺着他喉结滑上去,指腹寻找到一处疤痕。他的指纹仿佛要留在疤痕的凹陷里:“花了很多的钱。”
白洋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变快:“算是破财免灾了吧,不过这些钱在你家也算是九牛一毛……”
“除夕之后,金慈寺就和我太爷爷商量,那一笔钱不能留在寺庙里,要散布出去,才算是积福。”唐誉毫无意识地打断了白洋的话,“我太爷爷同意了,从那年开始,金慈寺每年春节都会给香客送大米和油,有小孩儿的香客还能领到奶粉和婴儿米粉。一直持续了6年,那笔钱才算是花完了。”
白洋皱了皱眉,6年才花完,这笔钱真是不得了。“你太爷爷有心了,他这是想为你挡灾,每个家庭都沾了沾福气,也算是……”
“每年领了米油的香客还能领到一个小铃铛,是小猪形状的铃铛。因为我百日宴那天戴了一顶猪头帽,太爷爷不求我将来成功立业,只求我身强体壮,胃口常开。”唐誉说完自己都笑了,这些很可爱又很可笑的生活小事连接成他的童年。
他很少和别人提及,因为说起来像显摆什么。如果别人家庭不好,他的这份幸福就过于刺眼了。
但今天可能是因为梦见了太爷爷,也可能是第一次靠着白洋醒盹,他说了。他和白洋同频率呼吸,呼出的气体落在地上,踏成专属的声浪。
倾诉完毕又靠着醒了几分钟,心情便好了许多,唐誉睁着眼睛看了看,却没察觉到白洋有反应。
“你怎么了?”唐誉戴上助听器。
白洋目光笔直,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你以前每天都要醒盹?”
“哼,你以前都不问我。”唐誉猜是老六说的。说得不错,回去给他买AD。
“我以前要早训,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睡醒。”白洋看了看他的眼睛,自己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赶紧穿衣服吧,收拾收拾下楼吃饭。”
从卧室走到洗手间,白洋也仿佛戴上了助听器,听外界声音朦朦胧胧,如梦似幻。一进洗手间他就关上了门,像做了亏心事,白洋只知道要拿出手机,翻出一张他小时候的全家福,看看门上挂着的铃铛是不是小猪形状。
他不记得家里的铃铛是怎么来的,但确实有一串,一共有6个。妈妈曾经把它挂在卧室门上,像个相信烧香拜佛就能带来好运的小女孩儿,每天都摸一下,相信那东西能给他们一些福气。在妈妈的影响下,白洋小时候也确实把那串铃铛看成了家里的护身符,当它叮铃叮铃响起来,很好听。
是不是金慈寺的铃铛?
白洋将照片放大,他小时候没有太多照片,照片也不怎么清晰,只能瞧见那一串金黄。他再放大,金黄仍旧是金黄,看不出内里的形状。可白洋的心口却燃起了一把火,滚烫岩浆在他心里流淌。如果不是小猪,那么也没什么,如果是真的,自己在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就吃过唐誉他太爷爷做慈善送的奶粉了?
会有这么凑巧的事?白洋不相信,心口的岩浆要呼之欲出。而这一切的答案只能等到他回北京才能揭晓,回家去翻翻家里的旧物,说不定还能找到!
但真的会有这么凑巧吗?白洋绞尽脑汁地回忆,只后悔小时候的自己没有将那串金铃铛摘下来,好好看个清楚!
铛铛铛,铛铛铛。
身后的门在震动,唐誉在敲门:“你在刷牙么?我要洗澡。”
“哦……好了好了,我马上。”白洋收好手机,拧开了门锁,唐誉正在门口伸懒腰,“今天晚上你就在屋里,哪里都不许去。”
“不让我跟着你去庆典啊?”唐誉揪着白洋的领带问。
“那么危险你去什么,今晚肯定乱哄哄的,你就老老实实在屋里等我……别对不起你太爷爷花的钱。”白洋叮嘱。
这一天,艺术村的风很大。
前几天像是要下雨,一股子潮湿闷热笼罩头顶。今天的风将热度吹开,湿度好似也被吹低了不少。刘小雨在阿英家吃过了早饭和午饭,傍晚时分帮着大家将钢铁雕塑搬到了山上。
说是山上,其实只是远处的小山坡,一片开阔地专门腾出来搞活动,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红色塑料板凳。板凳一张一张摞起来,因为摞的时间久远,根本分不开,看似是一把凳子,实则是好几把叠在一起,也就形成了高高低低的起伏,没有一把椅子一模一样。
艺术!这也是艺术!刘小雨惊叹!
天完全黑了,属于他的欢迎庆典来临。刘小雨兴奋得浑身发抖,回忆起他第一天来艺术村的场面。
那一天他只是因为好奇,慕名而来。这个村子曾经出过几个大画家,所以聚集了不少艺术家和学生,刘小雨赶上了他们的“肢体开发课程”,每个人都在用身体感受自然环境,和清风、空气、山水进行神交。
这让一直以来只知道花钱买快乐的刘小雨震惊住了,原来天地间还有这样一群人,没什么钱,却有快乐!他被拉入了这个大集体当中,开始适应集体生活,他们一同吃、睡、住、行,每天谈论的都是美术、雕塑、行为艺术和芬芳。
能手工做的东西,大家都自己动手。这样低成本的丰衣足食让刘小雨进一步沉溺进去,他忘乎所以,要成为这里面的一员。大家都太好了,他要给每个人都办画展!
“今天这个庆典,只为了一个人!”三角头在小广场号召,篝火点得通亮,“我们要容纳兄弟姊妹,我们要热爱彼此,我们要永远真挚,永远原谅,永远进步!我们要把刘小雨当成亲生同胞!”
刘小雨对外界的发展一概不知,如痴如醉地听着。
小山坡喧哗喧闹起来,声音在空气里传播很远,变成了光波。空旷的山野抵挡不住人类的热情,金属雕塑的周围,艺术家们站了一整圈。
“我们都是艺术的孩子,我们都要在这里重生!火焰就是我们的载体,也是净化我们的神圣!”三角头嚣张地喊着。
艺术家们身上涂满了颜料,开始在音乐当中疯狂扭动身体。手工制作的炮仗被丢进篝火当中,噼里啪啦地爆开,比在场的人类还要疯狂。刘小雨亲眼看着这一切,是,这就是他要的,他彻底变成一员了!他们接纳自己了!
“艺术万岁!真理不死!”不知道谁开始欢呼。
刘小雨也振臂欢呼,像刚刚学会走路的人类,扭曲地使用着四肢,没有重心地转圈。他要把世俗的一切都忘掉,家里的钱又怎么样了?买不来快乐。这里的人才是家人呢。
在迷幻的气氛当中,快速旋转的不止是艺术家的身体,还有篝火里的火苗和火星。风就吹起,拉开了今晚的序幕和舞台,不知不觉间有人脱了衣服,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欢迎庆典进入了最高潮。
被甩脱的衣服也丢进篝火当中,火焰更盛,冲天而去。光溜溜的身体像壁画一样,不同的人手里拿着酒瓶,有些拿着自制的烟花。他们放声痛哭痛饮,喊着“艺术不死”,癫狂的状态下对环境的判断也失去了敏感。
煽动的话语让刘小雨和每个人拥抱,放声大笑,现实生活里的压力被眼前这把火烧成了灰烬,他们的笑声像鬼叫,将山野喊得阴气森森。
等到刘小雨注意到火势已经收不住的那一刻,好像有些晚了。
篝火、烟花、酒精……每一样都成为了后果的必要环节,最终酿成了苦果。最先发现的人是阿英,阿英尖叫一声,甩开了刘小雨的手朝着山下跑去。刘小雨这才清醒,可一条火舌已经蔓延到他脚边。他慌忙后退,此时又有人发现火势加大,逃窜瞬间将刘小雨推倒在地,还踩了一脚他的后背。
后背的疼痛堪比从天而降的一拳,给癫迷中的刘小雨打疼了,也踩醒了。
着火了!
不断有橘黄色冒出来,蹿得到处都是。刘小雨吃力地站起来,想要顺着眼前的小路往下跑,但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左推一把,右推一把。他原本就瘦,刚才还喝了酒,脑袋晕乎乎不清楚,眼前也是天旋地转。他被推倒了,又自己爬起来,然后又被推倒,连踩带踢找不到方向。
此时此刻,刘小雨才真正慌张起来,他要死了!
这些人,昨天还抱在一起喊“家人”,为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不光是这些,最要命的是他还看到了警车的灯光。他不确定是自己喝嗨了还是吓呆了,从小金尊玉贵的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两条腿直发软。最后择路而逃的三角头给他致命一击,为了往山下跑,将刘小雨狠狠肘击。刘小雨摔在泥巴地里,脑袋还未反应过来,又被一双手给扶了起来。
呸!刘小雨先把嘴里的泥巴吐出来,这是谁?
“快跟我走!”白洋拉着他的手。
“谁!谁!”刘小雨满脸都是泥土和鲜血,大概是哪里受伤了。
“先走!”白洋也顾不上回话,场面太乱,他差点被那些喝了酒的艺术家踩踏。
保镖们如影随形,一共有5个跟着白洋,用他们的身躯筑起了安全壁垒,抵挡着外界的冲撞。白洋一直都把刘小雨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儿,这会儿揽着他的肩膀,捂着他的眼睛,不由分说带他往外走。
刘小雨已经吓坏了,没见过山火,也没见过踩踏,睁着眼睛时一受惊吓就不动弹。
昔日里和他交往甚好的人都在逃命,将他丢在路上。刘小雨猜测他肯定哪里受伤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疼?脚下泥土打滑,火星子时不时飘过来一颗两颗,好像有人开始喷水救火,又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颤抖着,战栗着,四肢不听使唤。而此时此刻只有这个叫做白洋的人从天而降,不顾安危地带他走。
要不是有老大他们,白洋也要被逃命的艺术家们冲倒了。特别是那位三角头,一边跑一边肘击,生怕有人挡他路,让他慢一步命丧火海。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整个半山腰都乱了套,白洋不止是看到了警察,还看到了消防,他顾不上别的,窝着腰把刘小雨带下山,浑身沾满燃烧的气息!
半山腰好像烧起来了!
白洋浑身发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规模的火焰,很恐怖,如果不是消防在,人力根本无力抗衡。他和唐誉还是棋差一着,算到了这次大型活动会混乱,会引来警察的注意,但谁也没想到会不小心烧山。
刘小雨身上半干半湿。
“没事了,没事了。”白洋赶紧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你已经安全了。”
刘小雨紧紧地抓住白洋的手腕,双臂不自觉地发抖。抖动的程度像接了高压电,振幅异常明显。眼泪在他脸上无意识地往下滑,紧绷的下眼睑托住了满盈的泪水,全部从眼角滑落,挤在一起。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马上安排,送你回家。”白洋把他抱在怀抱里拍了拍,归根结底,刘小雨才16岁,高中生的年龄。
这时候没人顾得上他们,只有5个保镖,白洋劝着刘小雨,终于把刘小雨的语言能力找回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白洋,先是哇一声哭出来,不顾一切地大喊:“我要回家!”
白洋放松地笑了:“这就对了嘛,这里不是你的家,你有家人。不管你爸这人如何,他疼你可是真的,你……”
说着说着,白洋看到远处有个人影。颤抖的人从刘小雨变成了他,一开始白洋还不相信,等到完全看清,白洋瞪大双眼,连呼吸都困难。
来人是谭玉宸。
“怎么起这么大火!”谭玉宸跑了过来。
胸口肋骨被恐惧的心跳撞得发疼,白洋放开了刘小雨,一把抓住了他:“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永远贴身保护唐誉吗?你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支书和村长都在呢,他怕这边出事你没人帮忙,非要我过来看看。他还威胁我,逼着我过来看一眼!”谭玉宸见他们都没事,松一口气,“先……”
白洋甩开他的手,不顾一切地往回跑。
身后山火烈烈,他也顾不上刘小雨和别人了。火苗好似在追他,要把他灼烧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
咩咩:唐誉居然是醒盹气……
公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第30章 摘眼镜
唐誉现在身边没有保镖。
白洋一想到这个,他就怕得不行。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怕,大概是这回重逢,唐誉身上的一些蛛丝马迹都太过阴冷,像躲在暗处的刺客,时不时阴恻恻放一支冷箭,直刺他的心脏。他身上大概也半湿半干,却顾不上寒冷黏腻,刚才还护在怀里的刘小雨也不管了,丢给了老大。
老大的脸色同样不怎么样,因为他也察觉到了老六的严重失职。
谭玉宸欲哭无泪,少爷那边逼着自己来,屋里有村长和村支书坐镇。不来那边挨骂,来了也是挨骂,不管怎么说先回去吧!
自建房里安安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白洋跑得最快,把保镖们甩在了后头,一进院门就喊:“唐誉!唐誉!”
村支书跑了出来:“警察来了吗?”
“唐誉!”白洋冷冰冰地擦肩而过,将村支书和他的话语抛之脑后。他闯门进屋,村长和地陪也在屋里,所有人都在,唯独没有了那个!
心里这团火还是烧了起来,白洋一把揪住地陪的领口,几乎把人半拎起来。地陪慌张无措,脚尖沾地,垫着脚问:“白先生您怎么了!白先生!”
“唐誉呢?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白洋怒吼。
“唐先生他和村里的人走了,他们刚才过来叫走了他,他就跟着走了!”地陪怕担责任,这位白洋先生看着是这群人里面最为斯文的那个,还戴眼镜,怎料到他一开口就要动手!
“跟谁!谁叫他走了!”白洋气喘吁吁,“你们都是废物吗?村里的人叫他走,你们就让他走?出了事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首先上来拦住白洋怒火的人,居然是老大。
老大先把地陪解救出来,再过几秒,白洋估计就要掐着他的脖子问话了。只不过他对地陪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唐先生究竟跟谁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支书见他们急成这样,便上前说道:“是钢棍他们!”
“钢棍……他们来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们!”白洋指着地陪的眼睛骂,他很少在骂人的时候指着谁,但现在他就觉得地陪是故意的。地陪和刘金贵是一伙儿的,和李志伟是一伙儿的,他们是不是要给唐誉下套?他们要干什么!
“冷静。”老大再一次把白洋拦下来,“咱们现在动身去找他!老六!”
谭玉宸这是头一次听到老大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在不危险的时候,唐誉的命令高于最高指令,但是你也不能全听他的!”老大看了看时间,“我们去找,你在这里等消息,控制住他们。如果半小时后找不到,你给北京打电话。”
“好,好。”谭玉宸强自镇定住了。
白洋走到老六面前,朝他伸手:“把你兜里的家伙给我。”
谭玉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穿自己武器藏身,但白洋的警惕心和注意力确实让他佩服。他快速掏出来,放在白洋手里。
一把蝴蝶.刀。
“刀?”白洋捏着刀,“就一把刀?”
谭玉宸点头,关键时刻刀可以救命的。
“为什么不是枪?你们这个……安保部门这么牛逼,连自己的独立研发部都有了,为什么不给你们每个人配一把枪!”白洋已经语无伦次,“还有,唐誉身上有没有跟踪器?定位器你们总有吧?”
没人说话。
白洋再问:“你们为什么不给他身体里植入一个?管他犯法还是不犯法!你们那位水总为什么不给他弄?”
“走,咱们先去找他。”老大不耽误时间,事不宜迟,也就没有告诉白洋他们持枪那就是犯法了。
唐誉刚刚进屋,就闻到了非常浓烈的松香味。
“有人画画?”唐誉走进来一瞧,满屋子都是油画颜料。
钢棍、铁棍、木棍……各种人齐齐地看着他,眼神都要把他生吞活剥。
“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不是请我来看画的么?”唐誉转身问道。
钢棍第一个冲上来,他虽然没有唐誉高,但力气很大,两只手攥着这位唐先生的西装领口将人掼在墙上:“有钱人的走狗!呸!你们要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
“嘶……”唐誉吃痛,不止是被他推了一下,更因为左手掌心不小心按在了墙面上。墙面放着废弃的木架和木板,应该是用来画画的,但上头的木刺成为了凶器,瞬间划开了一道。
鲜红血液滴在地上,和地上存放的颜料大白对比鲜明。
“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带刘小雨走!是不是!说!”钢棍咆哮起来,随意地发泄不满。他眼前的唐先生根本不是本人,而是一个个出尔反尔的画商、画廊、供货商,每一个,每一个都是这样的嘴脸。
“你们说要买画,永远都是最低价买走,几百块就想买!你们根本看不起我们的付出!我们也是美院的啊!我们也是艺考的胜出者啊!但你们呢!你们几百块买走,几千块卖掉,就给我们几十块钱!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世道,几十块钱够干什么!还不够我们买大白!”
钢棍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铁棍、木棍,和其他的人,都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明明是愤怒,可唐誉却从钢棍的脸上,看出了悲伤。
“画廊说要给我们办展子,卖出去的画要收90%的抽成!我们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我们的画很贱吗?那些不好好画画的,只会营销的,用着AI技术拼尸体,把画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可那样的画都卖得出去!我们凭什么无人问津?”钢棍痛苦地喊着,“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今晚就想带刘小雨走,对不对?没门儿!没门儿!”
“你能不能……先松开我。”唐誉先稳住他。他说得没错,白洋就是想今晚带走刘小雨。
“松开?松开你就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要钱!我要好多好多的钱!你买画,我放人!”钢棍抓住了一线生机,他等不了太久了,他们都等不了了!
唐誉虽然知道这一趟过来会发生言语冲突,但没想到钢棍已经快要疯了。他指了指耳朵:“钢老师,我不是要跑,我是个听障患者,你这样大吼大叫我听不清楚。”
什么?听障?钢棍都没注意到他耳朵上有东西!
好像是有一个装置挂在他耳朵上,还闪着灯。钢棍刚要松手,立马又说:“你想骗人!这是蓝牙耳机!”
“这不是,这是助听器。”唐誉干脆给摘下来了。
蓝牙耳机和助听器有着天壤之别,明眼人一瞧便知。钢棍的手这才松了一些,面前这个居然是残疾人?
“你又骗我!”但马上他又揪紧,“你是不是骗我!是不是想骗我!你说话这么正常怎么可能是个聋子!”
唐誉已经将助听器戴上了,噪音的冲入让他皱眉:“我左耳还有人工耳蜗的痕迹,你要不要看?”
钢棍不相信,野蛮地掐着他的后脖子,将他左耳一翻。忽然间他愣住了,再次松开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不像个聋子!”
耳朵后面有一道伤疤。这能验证人工耳蜗的事实,可钢棍还在困惑他的语言能力为什么这样优秀。
但他管不了太多了,再次威胁起来:“不管你怎么样,今天你都得买画!这话是你们说的,全村的画你们都得买!”
“我没有说不买。”唐誉认真地俯视着他,在他疯狂的眼神里寻找着最后的理智,“如果我要买,现在我就是买家。你们就这样招待大买家?”
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淡然处之的稳定让钢棍很意外,哪怕这些话已经听过无数次,他们已经上过无数次当。他还是松开了唐誉,强调着说:“所有的画,你必须都买!今晚就给我们钱!”
“我要先验画。还有,你们得给我泡杯茶。”唐誉整了整被揪歪的领带,走向了客厅里唯一的一张办公桌。
办公桌上很凌乱,什么都有,最显眼的地方是堆叠的快餐盒。唐誉找了一张最干净的椅子坐下,看向桌面:“你们就在这样的地方给我看画?不好意思,我是个讲究人。”
钢棍迟疑了几秒:“铁棍,收拾一下!木棍!去拿画!”
“我的茶呢?”唐誉看向钢棍本人,“沏两杯,我和你慢慢谈。”
茶水是钢棍沏的,不怎么样,他们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还喝什么好茶。一卷卷的画拿出来,二十几个艺术家在屋子里面立画架,唐誉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背影和挂在墙上的绘画围裙,感叹这些艺术家说到底还是太单纯。
就因为自己几句话,他们就很老实了。他们在现实面前,也已经没有后路可走。
一幅幅的画作摆上来,唐誉眯着眼睛观赏,像个真正的大买家。他的手还在流血,木棍实在看不过去了,她给唐誉递了一包纸巾。
“谢谢。”唐誉对她笑了笑,用纸巾堵住不断流血的伤口,“钢老师,你打算卖我多少?”
“所有!我说了所有!你刚才没听懂吗!”钢棍的耐心快要抵达极限。
唐誉揉了揉刺痛的耳朵,再次扫视画作:“你们想不想开画展?正式的画展?”
画展这两个字一丢出来,重磅消息堪比深水鱼雷,炸得在场很多画家木若呆鸡。唐誉简单地喝了一口茶,公事公办地浏览着桌上的画,又问:“我想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钢棍嘴唇干裂。“什么……机会?”
“第一个选择,我买下村里所有的画。你不用怀疑我的经济实力,我既然这样说就可以办得到。第二个选择,我挑选一些画作,比方说每个人的代表作,然后在北京找个地方办一场多人画展。当然,这不只是小型展览,我可以通过渠道安排媒体、画廊、业内杂志,或者资深买家。”
钢棍一张嘴,嘴唇都裂了。“在哪儿?”
“北京。”唐誉将鲜血沾满的白纸丢在一旁,“如果现场有人卖出作品,我抽1成,9成归你们自己。但我也有条件,首先,我只会给你们办唯一的一场,我不可能永无止境给你们办下去,其次,我不能确保你们会被挖掘,但我会尽最大能力,帮你们搭桥。能不能被画廊看上、被投资人看上、被杂质看上,就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那些站着摆画的艺术家们全部看向了钢棍,有几个人甚至想要提前开口,蠢蠢欲动。只不过碍于钢棍在场,最后又闭上了嘴。然而念头无法遏制,他们的渴望从眼神里飞出来,无声嘶吼着冲到唐誉面前。
唐誉再次看向钢棍:“我知道,你们都是美院毕业,艺术这条路不好走。”
“为什么……”钢棍的肩膀在抖,“为什么帮我们?为什么!”
唐誉想了想,说道:“我不想掐掉你们唯一的一束光。作为普通人,你们已经把能做的努力都做到了极限。如果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希望你们好好把握,不要让机会溜走。我愿意为‘努力’本身买单,我也买得起这个单,达成双赢。”
屋里只剩下喘气声,声音很轻,却像阵阵脚步声杂乱不堪。这短暂的安静很快就被打破,钢棍先是抓着木架狂笑,然后又转着圈地哭了起来。他连哭声都像是笑了,已经分不清是笑中含泪,还是泪中含恨。他如同一个蹉跎的老人,又如同一个愤慨的孩童,而落在唐誉的眼中,他所有的挣扎都是一种具象化,像那白洋喉头永远咽不下去的一把火,一口气。
“下面,可以给我看画了么?”唐誉感受到了冷静,也感受到了残酷。他随手放下的绳子,在这一刻变成了独木桥最后的一段路。
一张张画被搬了过来,排山倒海气势如虹,填满了他面前的客厅。唐誉并没有举办艺术画展的经验,他张张过目,用自己的审美去选择可能撞上“慧眼”的作品。那些浑身带刺的艺术家很安静,把成叠的纸张、画板放上去,等待命运垂青。
“请问,这个,是谁画的?”唐誉指着一幅画作问道。
画上面,是一只正在奔跑的羊。
刚才给他递纸巾的木棍站了出来。
其余的艺术家紧张地看向了她。
唐誉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突变,他对一切的掌控源自天生基因。“大家不用慌张,我并不是看上她的画就只给她办展,每个人的画我都会选。我承诺,我就会负责。”
话音刚落,院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不用唐誉多猜,他便知道是谁来了。
连串的脚步声带出焦虑的火花,白洋第一个冲进来,视线却被数不清的画架挡住,一时之间找不到唐誉的身影。什么画、什么艺术……这都不是白洋世界里的东西,他虽然干这一行,能把每个艺术家说得天花乱坠,然而在关键时刻这些仍旧会被他丢在一旁。
钢棍冲了上来:“买画,你们买画……”
白洋听不清他的嘀咕,一把揪住钢棍领口。钢棍的身体就像没有重量,被白洋轻而易举地牵引过去。自从离开了体院,白洋许久没有如此激烈的暴怒,杀红了眼一样将扑面而来的钢棍来了个过肩摔!
脚下像踩了钢钉,重心稳得要命。白洋用肩头顶起钢棍的身体,腰身拧旋,将他轻而易举地丢了出去。
钢棍摔在了地上,还在笑。
白洋连头发丝都没乱,金丝眼镜下藏着骨血里的冲动血性和杀伐果断。如此剧烈的动作连眼镜框都没晃动,因为他根本没有用尽全力。
跟着一起跑来的刘小雨也冲了出来,抱着钢棍就是一通乱哭:“钢棍哥,他们……他们不管我了,以后我要和你在一起!他们都……都不管我,我要和你学艺术!”
“艺术?什么艺术?”直到此刻,身心疲惫的钢棍终于绷不住了,把刘小雨狠狠推开,“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艺术也是要花钱的!我们也要赚钱!没钱搞什么艺术!我们想卖画啊!”
刘小雨第一次被钢棍推开,原本他以为这里是另外一个安乐窝,可现实却和冷冰冰的雨水一样往脸上拍。眼前的钢棍和他认知里的矛盾尽显,那个只知道画画、高谈阔论的清高艺术家走下神坛,和他说“钱”了。
刘小雨迷惑住了,但他的艺术梦也彻底清醒过来。
“还有人要给我看画么?”
直到这时,唐誉的声音才穿透画架围墙,直达众人耳边。白洋循声望去,唐誉靠着木桌,目光穿透人群正在找他。
一场闹剧,终究还是要收尾,尽管和他们预想得不太一样。
火情得到了控制,没有演变成山火。三角头和几个艺术骨干直接被接走喝茶,其余的人被村长安置在自建房里,让人盯着他们不许外出。从一开始,村干部就猜到这场庆典一定会坏事,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脱衣服、喊口号、放炮仗。
闹大了的话,艺术村也会被毁掉。所以他们急于求助刘金贵,让他想办法接走儿子。今天终于梦想成真,刘小雨答应要回家了。
可别墅里面的气氛还在持续发酵,白洋怒气冲冲地走上了楼梯。唐誉简单包扎后,跟着一起上去。
6个保镖也要上去,唐誉转过身,给他们一个手势。他们便知趣儿地停下,把2层留给那两个人。
白洋的呼吸声很沉重,在拐角处被唐誉抓住手指。“你别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白洋浑身冷汗,“你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还跟着他们走?你真以为村子里安全?别逗了,离开了北京谁知道你是谁?就算你调人过来也来不及!”
“我知道。”唐誉卡住了他,“他们也没干什么,只是想卖画。”
“所以你就都买了?你还答应他们办画展?然后呢?”白洋尽管压着声音,可嗓音里还有颤动,“你有没有想过不好抽身的后果?如果他们缠上你,天天到公司门口去堵你,你怎么办?”
唐誉垂下了存在感极强的眼睫毛,像随着声音震动的翅膀:“你别把人想那么坏,我会和他们签合同。”
“签合同万一不认呢?你别干这种引火烧身的事!还有,老六是不是你贴身保镖?什么叫贴身?你干嘛支走他!”白洋不想恶意揣测,只不过他见过太多。
唐誉的食指蹭过他的虎口,轻轻地说:“原来白队是担心我?”
白洋立即不说话了。
“关心则乱,我明白。”唐誉抬起眼睛,笑着看他。
白洋偏过了头:“你……”
唐誉受伤的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承认吧,你是不是担心我?”
“我担心你个屁啊,我有这功夫担心自己好不好?”白洋声音里的怒气在降,“我真的……烦死你了。”
“你不是烦我,你是烦你自己。烦你自己引以为傲的情绪控制不管用了……”唐誉再次转动手腕,顺着白洋的小臂往上抚摸。白洋迅速翻转腕口,将唐誉的右手捉住,别到了他的后腰去。
唐誉还有左手,手臂刚动,没想到又被白洋抢占先机,也别到了后腰。现在他两只手都不能动了,只有身体在前倾。
白洋无奈地说:“别耍花招,就你这点伎俩,我一只手就能压住!”
“是,我当然知道白队的能耐,我在你面前没有一点武力胜算。可是……就算我没有胜算,两只手掰不过你一只手,当年也是你……心甘情愿的。”唐誉的身体还在持续前倾,两手别在身后,看似处于弱势。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白洋的手指也持续收紧,两人鼻锋再次交错,呼吸乱成一团。
唐誉的热度沾染在他冰冷的脸上。
纤细的金色眼镜腿就这样被唐誉叼住,如同第一次和之后无数次,被唐誉用嘴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屈南:白洋你就不能推开他啊!
咩咩捂脸:我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