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她见到谢玦时还是心虚了,不知是因为她将老令公气病了,还是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想要缓解情绪地悄悄瞪了菱戈一眼,菱戈顿时一凛,干笑了起来,壮着胆子僵硬地扭过头去直视谢玦。
“呀,什么风把公爷您吹来了,这事先也没得到信儿,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她这故作老练的话说的有几分发颤,期间不停用眼神瞥宛宁,似乎在说:看到了吧,我也不知他怎么来了,可不是我诓你出来为了给他制造个机会啊!
而她俩这一段无声的眼神交流,却被谢玦看在眼里,他脸色更沉,面无表情声音极冷:“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宛宁说。”
阑笙识相地立刻站了起来:“我正要去找含章呢。”经过菱戈身边时拉过菱戈就要走,却见姜至昂首阔步上前来,两人又同时站住了脚。
“公爷,听说您好事将近了?这节骨眼上和别的姑娘独处一室,怕是有损清誉吧?”姜至扬了扬嘴角,桀骜不驯细看之下却有几分打抱不平的不快。
他是喜欢宛宁,想要趁虚而入,但经过上回因为自己使坏害得宛宁伤心不愿理他,他忽然就觉得,趁虚而入,也得光明正大。
谢玦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冽的目光只看着宛宁,见她只是低着头,瞧不出半分情绪,他瞳孔骤然紧缩,一把拎起姜至的衣襟,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丢了出去,菱戈和阑笙几乎是同时快步走了出去,姜至还在叫嚷,谢玦“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菱戈三人在外感受到了一阵阴凉的劲风,呆愣住了,阑笙木然道:“你家门的质量真好。”
“嗯,都是怡王出的钱。”
阑笙忽然回头,好奇道:“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对怡王从无好脸色,用他的钱却是得心应手,怎么都不会不好意思呢?”
菱戈理所当然摊手:“他欠着我的,又心甘情愿,我给个机会他补偿,让他心里好受些,他该感激我才对,我为何要不好意思?”
阑笙一呆,笑了出来:“说得有理。”
两人就要走,见姜至紧贴着门板,眼神交汇,心领神会一人抓住姜至的一只手就要拖他走,姜至叫唤道:“别拉我!我要守着,万一谢玦欺负了阿宁,惹阿宁伤心,我要第一时间冲进去安慰阿宁!”
菱戈闲闲道:“用不着你安慰。”
“怎么用不着,人在伤心的时候最需要人慰藉,适当的时机我冲进去,说不定阿宁就移情于我”
胡说八道的一番话却叫雅室中的宛宁嘴角抽了抽,红了脸,这一红脸谢玦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脸色铁青,压抑着怒火,才是还能力持声音温和:“那日发生了何事?”
宛宁感觉到他的走近,气息萦绕间,她心中一顿酸涩,往后退了一步,谢玦脸色一僵,站住脚,再未动。
她明明已经打定了注意的,可还是因为自己这一步,更加伤心,抬眼微微一笑,忍着喉间的酸涩,轻声道:“老令公身体还好吗?”
谢玦拧眉看着她,低沉道:“你若是关心他,就去看他。”
宛宁垂眸:“不了,我也不是大夫,也不懂岐黄之术,就不去添乱了。”
这一刻,谢玦隐忍的怒意终于显露了三分,克制着低喝:“旁人不去也就罢了,你是什么身份!我们”
“我们什么也不是。”宛宁匆忙打断了他,抿紧的唇微微发颤,她强逼着自己直视他,却在看到他眸底一震时,还是别过眼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谢玦心神震动,压着声音怒喝。
宛宁抿紧了唇不语,脸色有些苍白,谢玦深吸一口气,调节好情绪,朝她走近一步,耐着性子低声温和:“是不是那日祖父跟你说了什么?我说过,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
“你祖父没有说不该说的,是我不高兴说了一些猖狂的话,惹得你祖父生气了。”
谢玦微愣,好声好气道:“祖父年轻时位高权重,养尊处优了一辈子,性子难免清高些,你忍耐些,凡事有我为你做主,你何必与他顶撞。”
宛宁嗤笑一声:“原来公爷是来兴师问罪来了,你们谢家是尊贵无匹,可我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我为何要忍耐?”
“他是我的祖父,若是你心中有我,你就该考虑到我的立场。”想起荣叔说的话,谢玦的心钝钝的疼痛,语气已有些生硬。
宛宁抓了抓手指,入了秋起了寒风的天气,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汗:“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她这个无所谓冷冰冰的态度,好似就要跟他断了似的,谢玦眉心紧皱看着她,呼吸微滞,忽然外头传来石通小心翼翼的声音:“公爷,老爷醒了,找您。”
谢玦一顿烦躁,冷然道:“知道了。”他盯着宛宁半晌,宛宁只是低着头,他愤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愤然转身离开。
躲在隔壁房间的几人目瞪口呆,菱戈阑笙和姜至方才压根没走,躲进了隔壁房,怡王和宋含章是听说谢玦来了,才匆匆下了楼,加入了隔壁房间。
怡王摇着头木然道:“想不到琇宸还会吵架”
宋含章接口:“还没吵过。”
阑笙却心惊:“阿宁在想什么?那样子似乎跟从前的你一样”
菱戈见她突然扯向她,瞪她一眼,见怡王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也瞪他一眼。
怡王冷嗤:“可不是那要死不活拧巴别扭的样子。”
菱戈怒道:“要我说阿宁就是清醒了!挺好的!”
怡王也恼了:“好在哪?我们这样的身份,婚事由不得自己的性子胡来,可若是宛宁嫁给琇宸,除了不能给她正妻的名分,还有什么不能给她!真不知道你们脑子在想什么!”
见他俩又要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吵起来,宋含章赶紧插到他们之间打断了他们,怡王气得转头,就看到若有所思的姜至,眉峰一挑:“你小子该不会在想着怎么趁虚而入吧?”
姜至直起腰杆,挑眉冷笑一声,那意思仿佛在说:你管我?
事实上,姜至的确在想趁虚而入的事,并且付出了行动,每日都去宛府拜访,变着法地带着宛宁出游,今日游船,明日策马,再就是逛园子,就连平日里最不耐烦做的事,逛铺子,姜至都陪着宛宁去了,在身后跟着充当了一回小厮的活。
而谢玦,那日回去后,老令公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沉着,一个字也没提到宛宁,谢玦也不问,祖孙俩头一次这样沉默,但老令公心知肚明,这件事的症结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否则谢玦不会这样沉默,这一点,老令公乐于成见,当日宛
宁敢那样顶撞他,可见她是铁了心不会进谢家的门了,他用不着再去做坏人,影响祖孙的感情,所以在谢玦作揖告退时,他平静地开了口。
“你若是执意要娶宛宁,我不会再拦着。”
谢玦脚步一顿,蓦然抬眼,心魂震荡不已,不是惊愕于祖父的妥协,而是这妥协背后的意义,说这话时的放松,一定是宛宁和祖父说了什么,所以祖父才会这样气定神闲!
这一震动,谢玦回应“是”时都有几分强撑的坚硬,离开时的脚步也是。
这几日朝中官员都有些小心翼翼,因为定国公的火气有些大,就连奏折写错了一个字,也会怒骂的程度,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定国公,完全像是变了个样子,和从前那个矜持疏离的定国公大相径庭,从前犯错,顶多被他冷冽的目光扫一眼,虽然也胆战心惊,但总是有心理准备,好过现在这样突然冰火两重天。
但是这日,工部尚书却告诉了他们原因。
“想来是跟那位曾经在定国公府做客的表小姐有关。”几位大臣结伴从内务属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工部尚书低声说着。
几人立时站住了脚,左看右看,不见其他人后,大理寺卿就问道:“五公主大婚那日,不是说公爷和表小姐已经”他用两只手指对了对。
鸿胪寺卿问:“这么说公爷对表小姐是来真的了?”
刑部尚书道:“我觉得不然,男人嘛,真真假假你说的清?何况公爷是何等人物,怎会因一个小小女子牵动情绪。”他比了比小拇指又笑道,“听说你们夫人近日拜访宛府有些勤快?可别浪费了时间,还得罪了人。”他这“人”指的自然是荆南王妃了,几人心知肚明。
他又道:“我看谢家和荆南王的联姻势在必行,她一个表小姐,哪能和宣和郡主抢?”
工部尚书恍然大悟:“怪道我夫人说,近几日常常看到宛小姐和姜家小郎一起出游,已经出双入对的!我还以为公爷正是为此事不快。”
“姜在野?”众人吃惊:“也没听姜侯爷透露过啊!”
“姜侯爷一门心思只有小儿子,哪里把在野放在心上?”
鸿胪寺卿煞有介事地点头分析:“那如此说来,宛小姐和在野也般配,在野不受宠,姜侯爷也不会过多干涉,兴许还巴不得他娶个没权没势的妻房,而宛家一介商贾,能攀上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也是跨了阶层,知道定国公府对他们来说太过天方夜谭了,商人,终究是会权衡利弊的。”他呵呵笑着转身,蓦地浑身一僵,血流倒流冰凉透底,白了脸色唇齿打颤,“公,公”
其余人也是大惊失色,立即转身,就看到谢玦站在廊下,瑰伟的身姿犹如一座冰山,脸上寒霜密布,眼中更是如冰封的尖锐岩石,众人打了个冷颤,齐齐行礼:“公爷!”
久久不见动静,有人悄悄抬眼谢玦已经消失了,众人长长输出一口气,擦着额头吓出来的汗,有些退软的更是扶着廊柱坐下,明明他们的年纪都比谢玦长,可偏偏谢玦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毛骨悚然。
姜至陪着宛宁坐在街边的小吃摊吃五般馄饨,就着桂花酒,兴趣乏乏地用汤勺调着碗里的汤,嫌弃地看看周围不太干净的环境:“你长得娇滴滴的,怎么还喜欢在小摊吃东西,多脏啊。”
宛宁喝了一口桂花酒暼他一眼:“嫌脏,你还坐着作甚?”
姜至嘿嘿一笑:“我嫌这儿脏,我不嫌弃你啊,看到了,我多好,牺牲自己陪你。”
宛宁撇嘴:“少爷您可别牺牲了。”这几日他天天陪着自己四处游玩,说实话,来京城这么就,她的确都没好好逛逛那些山川景致,拗不过姜至的固执,起先她还有些勉强,后来也沉浸其中了,冲淡了些这几日的伤感,对姜至自然感怀在心的。
姜至吊儿郎当颔首:“为你牺牲是我的荣幸。”
宛宁抓起一旁的饴糖猝不及防塞进姜至的嘴里,见到姜至手足无措接着,她笑了出来:“吃个饴糖黏住你的牙,看你还胡说八道!”然后笑弯了眼睛。
“快快,粘手了粘手了。”
宛宁赶紧去老板那借了水打湿了手帕给姜至擦手,抬眼就看到谢玦站在不远处,英俊明净的脸极沉极冷,宛宁一愣,笑容顿敛,垂了眼眸,心头一慌,塞给姜至的手帕用了力就陷入了他的手心,姜至趁机握住。
谢玦眸光顿时淬了冰,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姜至立时感觉到了,转过头去,愣了愣,谢玦没有近前,像座冰雕站在那,好像等着宛宁自己过去,他拿着饴糖的签子起身问宛宁:“要过去吗?”
宛宁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姜至挺意外的,但还是陪着宛宁离开但他们的马车在那一头,必须经过谢玦身边,他贴心地走在了宛宁这侧,隔开谢玦,可经过谢玦身边时,还是听到了谢玦冰冷的声音。
“上车。”
姜至看了眼宛宁,转头对谢玦道:“不好意思,公爷,我们有车。”
谢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宛宁,耐着性子再度道:“上车。”他压着怒火,显得声音森冷坚硬。
宛宁低着头铁了心还是往自己的马车走去,谢玦攥紧了拳,青筋凸起,他立在那脸紧绷着下颚线条冷冽如冰,石通站在自家马车旁,见此情形大气都不敢喘。
在宛宁快要上车时,谢玦突然转身,疾步走了过去,扣住宛宁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低声怒吼:“我让你上车!”宛宁挣扎两下,谢玦冷厉道,“别逼我抱你上车!”
姜至怒上心头,正要上前帮忙,季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姜至的肩,他顿时动弹不得,宛宁本来还要挣扎,见姜至被季平控制住,生怕谢玦一怒之下做什么,只能冷冷道:“我自己能走。”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可谢玦依旧扣着她的手腕。
姜至身形不能动弹,只能动嘴皮子:“谢玦!你可是堂堂公爷!不能强迫黄花闺女!”
谢玦淬了冰的眸子睨他一眼,克制住杀心,拉着宛宁上了他的车。
第67章 闹掰(下)“滚”。
甫一进车里,宛宁就要挣脱开谢玦的手,却被谢玦拉进了怀中,她怔然抬眼,撞上谢玦乌沉不快的眼眸,几乎是立刻她推开谢玦。
谢玦大概不意她有此举,怔在当下,想起官员的窃窃私语,想起方才她和姜至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模样,顿时窜起了心头火,一把重新将她拉入怀中,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另一只手控制住她乱挥的手,低沉怒吼:“你到底在闹什么!”
宛宁倏然停止了挣扎,目光有一瞬失神。
谢玦再次收敛情绪,耐着性子低声道:“不管发生何事,我都能解决,若是你心里有气,说出来,我也能帮你出气,只是别”他忽然深吸一口气,止住了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宛宁看着他,忽然心底一阵钝痛,用力吞咽想要压下不断冒上来的酸疼,可那酸疼划过喉间时像是一把把刀片割的她疼得红了眼:“没有气,就是觉得无趣了。”她闭一回眼,抬眼直视谢玦,“公爷,你知道的,我做什么都是一时兴起,喜欢的东西很快就会不喜欢的,梵文也好,琵琶也罢,跳舞画画都是这样,我性情如此”
她看着谢玦脸色一点一点苍白,握着她的手慢慢攥紧,她吃痛起来,却忍着,继续道:“当初我初进国公府,表哥总是教训我,动不动就让我认错,抄写罚跪,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我讨厌你,所以故意亲近你,不过就是不想让你罚我,谁知你当真了,我觉得好玩,就玩玩咯现在腻味了,就不想玩了。”
谢玦冷峻的脸结满了寒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圈都猩红了,愤然低吼:“宛宁!”他心底钝钝的痛,不可遏制如排山倒海将他淹没,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五公主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祖父的话,荣叔的话都成了海浪中尖锐的岩石,割的他遍体鳞伤。
“那你现在想跟谁玩了?姜至吗?”他怒吼着逼切她,将她死死往车壁上摁,压低着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他吗!”森冷极了。
宛宁打了个冷颤,眼底闪过一丝恐慌。
看到她眼底的恐慌,谢玦的心更痛,她担心他!她居然担心他!像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他狠狠将她甩开,暴喝一声:“滚!”
宛宁被甩地扑在软软的锦垫上,明明不疼的,可心却痛得要窒息似的,再也忍不住眼泪地夺门跑了出去,下车时差点栽倒,石通惊呼一声:“表小姐!”
可恶的是!谢玦明明恨极了她,这一声惊呼竟让他心头一慌,急切走出来,就看到宛宁已经飞奔离去的背影,他缓缓攥紧了手,秋阳底下,他的脸是森森的寒意。
宛宁一股脑往前跑,也不看路,也不看人,只要有路就跑,也不知跑去了哪条街,“砰”的一声,撞进了一个怀中,她泪眼模糊头也不抬匆匆说了声“对不起”,来人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再跑。
“阿宁!”是姜至,他眉头紧拧,“是不是谢玦欺负了你?”那架势似是要去跟谢玦拼命!
宛宁摇头,眼泪汩汩地流。
姜至半是玩笑道:“哦!一定是你和谢玦闹翻了对不对?做得好,你早该睁大眼睛了,谢玦怎么会是你的良配呢,你看看我,我是不是有机会了?”他玩世不恭地挑眉。
宛宁近乎哀求道:“在野,现在别说这个好不好”
姜至一听,这言下之意果然是两个人掰了,他眼中顿生光彩:“好!来日方长!”
宛宁心里烦乱不堪,脸色苍白,呼吸紊乱,她抽不出理智来和姜至说话,偏生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小姐,老爷让我来接您回府。”
她如蒙大赦一般,想也不想就上了车,姜至倒是想跟去,宛宁却回头恳求道:“别跟着我。”
姜至只能作罢。
上了车,静了下来,宛宁的思绪还是混乱的,不知走了多久,外头的小厮道:“小姐,到了。”
宛宁下车来,顿时一怔,这哪里是宛府,分明是条幽静的小巷,她转头看去,才发现这个小厮面生的很,她顿时警惕冷了脸:“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我宛府的下人!”说着就要往回走,身后传来一阵疾步声,她转身看去,竟是温贵妃身边的春和。
春和恭敬极了,朝她行了万福礼:“小姐,夫人久候多时了。”
宛宁百般不情愿,却架不住春和的热情,加上她也想知道温贵妃找她做什么,半推半就地进了那间宅子。
房中已经备下了一桌佳肴,温贵妃一见她,喜上眉梢,温柔如水:“宁儿,你来了,快来,我打听了你的喜好,这都是你爱吃的。”
宛宁一见她,浑身的血液都紧张了起来,理智也回拢了,冷冷道:“我没胃口,你找我做什么?我不觉得我们有坐下一起用膳的必要和感情。”
温贵妃大恸,眼中盈满了泪水,渴求道:“你一定要对娘这样残忍吗?你是我的女儿啊”
“我不是。”宛宁激动起来,“你抛弃了我,你不是我娘!”
温贵妃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愿认我,是你自己恨我,还是为了谢玦,怕认了我,不能面对谢玦?”
一提谢玦,宛宁彻底受到了刺激:“那你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温贵妃柔柔一笑:“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希望你幸福的,我听说你最近和姜至走得很近,我想是因为我所以你故意疏远了谢玦,其实不必如此,我知你心中之人是谢玦,我可以成全你,等你嫁给谢玦,你成日在他身边,就也能制止他查到真相,只要他不知幕后主使是我,你们之间是毫无阻碍的,你也不必为难”
宛宁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若她不是她的娘,她简直要骂一句“厚颜无耻”,她冷笑一声:“你怕他查到你头上,到时候你非但贵妃地位不保,恐怕性命也难留,所以你要让我到他身边去做你的细作是吗?又或许是保命符。”
温贵妃没有说话,看着宛宁的目光依旧温柔如水。
宛宁却如坠冰窖,她不想去深究自己为何心痛,冷硬道:“温贵妃聪慧,想必也知晓我为何疏远了表哥,”她直视她,面无表情,“你和表哥的恩怨,我不会参与,我既不会告诉表哥你的事,也不会阻止表哥,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也不会干预。”
温贵妃听到她的前半句其实已经放了心,但还是露出了一丝伤痛:“宁儿,你当真如此狠心?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吃了多少苦头,若是我当真如此绝情,当初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你,我想成全你,并非为了我自己,只是想给你一个荣耀的将来啊,谢玦不论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你。”
宛宁冷冷看着她:“可我配不上他,因为我的母亲杀了他的母亲。”
她说完,再也不愿多留一刻,转身疾步离开,春和要去追她,被温贵妃拦住了,温贵妃神色趋于平静,缓缓擦去眼泪,眼底一片清冷,她坐了下去,冷笑一声:“倒是犟种呢。”
春和拧眉道:“我之前就说过,小姐不是能让人摆布的,否则也不会和六公主闹成那样,现在又铁了心和公爷划清界限,”她猛然一怔,“莫非小姐看出了您想利用她来牵制公爷?”
温贵妃没有说话,缓缓端起酒杯,春和问道:“那现在如何?最近公爷的动作好像有些多。”
良久的安静后,温贵妃轻叹一声,悠然道:“由得她且闹一阵吧,我也好瞧瞧谢玦对她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若是到时能推一把就推一把,推不了,就斩草除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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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即便是市井中传出一些风月传闻,都能从街头传到巷尾,可遑论这回的风月传闻事关定国公和姜侯爷家的大公子,那更是在勋贵圈传得沸沸扬扬。
前段时间还见定国公对那位表小姐极致呵护,今时今日就听说表小姐移情别恋,将定国公弃如敝履。
还有说者定国公伤心难耐已经病倒,而表小姐视若无睹,继续和姜小郎成双成对出游。
但也有说是因皇上已经拟好了赐婚旨意,定国公对表小姐失了新鲜感,最重之人还是宣和郡主,这不病倒之日,宣和郡主几乎日日上门服侍汤药。
哦,原来表小姐才是被抛弃的一个,这才对嘛!
众人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说法,毕竟,定国公能被抛弃吗?那可是贵女都趋之若鹜的,定然是那位表小姐被抛弃了,心有不忿,才故意传出那种传闻来挽回女儿家的颜面。
宣和郡主和表小姐选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嘛!
“怎么就一目了然了!我哪儿比萧姗音差了!”
流霞咬着苹果目瞪口呆地看着宛宁,见她脸气鼓鼓的,红彤彤的,比她手里的苹果还可口的样子,她吐出嘴里尚未来得及咬的苹果块,奇怪道:“小姐,你不是不要和公爷在一起了吗?作甚还这样在意?”
宛宁微愣,拿起苹果和水果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削着,嘴硬道:“那,那是不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他们说我比不上萧姗音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也要面子的嘛!”
有时候小姐要强,流霞也懂,咬着苹果道:“但是小姐,他们这样说也不怪他们,毕竟皇上赐婚的事说下来就下来了,公爷迟早要娶郡主的,那这样看来小姐主动和他断了,还是小姐明智!”说着,她喜滋滋起来,没心没肺地夸赞,“小姐,你真有先见之明!”
宛宁心下咯噔一下,干笑了两声,低头咬牙把手里的苹果削得七零八落的。
“呀!小姐!好好的苹果都被你削成核了,我都说让我来嘛。”
宛宁不耐地扔了水果
刀:“你来吧!我去练字了!”
流霞点头:“小姐是该好好练,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写起来还要好看一个不能出错,是还需要费些精神的。”流霞拿着苹果跟过去,先帮宛宁磨墨,问道,“小姐,这回姜老夫人的寿辰宴,特意给你送了请帖,是不是说明”
宛宁抬眼:“说明什么?”
流霞望定她两眼,见她眸光纯净,显见着没有多想,叹口气:“没什么,你练吧。”
宛宁抱怨:“都是姜在野说什么当初太妃夸赞我写得梵文写得好,他祖母就想要一幅百寿图,直接找名家写一幅不就好了。”害她这几日都在家练字。
“诶,名家手笔和小姐的还是很不同的。”流霞道,“要我说姜公子也是好意,这不,小姐在家练字能平心静气,也省的胡思乱想。”
宛宁默了默,自从那日和谢玦分别后,已经快五日了吧,若不是有这项任务,她的确不知会成什么样,听到一阵爽朗的声音,她叹息:“若是没有他,我会更平心静气些。”
话音刚落,姜至已经跨步走了进来,眉心一挑:“诶,你是在为我祖母置办寿礼,费尽心神,我怎能不来出把力。”
说话间,姜至一直观察着宛宁的神色,她看上去虽然清瘦了些,但精神还好,他不知她知不知晓谢玦前两日病了,听说是累病的,三日来不眠不休处理政务,还抽空去了一趟五十公里外的平城,以雷霆手段杀了几个贪官污吏,追回赃款,就是在策马赶回时,累倒的。
但他不会主动问,断没有给情敌制造机会的,宛宁不去看他最好。
萧姗音从马车下来,优雅地走近花飞楼,秀气温柔地和菱戈说今日琇宸的胃口不太好,听说平时公爷时常在花飞楼消遣,所以特意来买几种糕点。
她说这话时是在大堂说的,声音不轻不重,但相邻的几桌客人都听到了,菱戈礼貌地笑了两声吩咐了下去,请萧姗音坐下。
萧姗音没有去雅座,直接在大厅的空桌坐了,仪态端庄,一丝不苟,嘴角总是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菱戈抿了下唇笑道:“郡主稍坐,我去厨房催催。”
萧姗音颔首:“菱戈姑娘自便。”
不一会,菱戈亲自拿着一个汀兰的食盒来了,交给了萧姗音,萧姗音道:“多谢。”让人付了银子。
菱戈大大方方收了,回头就遭到了怡王的奚落:“你怎么还收她的银子?”方才他们坐在二楼雅室,从窗户那都看到了。
“我为何不收?送上门的生意!我又不是跟钱过不去!”菱戈冷笑,“她要扮贤惠,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和公爷的关系,故意来这一遭,我可不得陪着些?哼,还没进门呢,就喊上‘琇宸’了,可不就是喊给店里的客人听的?”
怡王皱眉:“说的什么话,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之前她和琇宸的婚事是父皇和老令公还有荆南王的默契,现下连圣旨都拟了,就差宣读了,她已经是未来的定国公夫人了,你生什么气呢?你那好妹妹都不在意了,要你在这打抱不平呢?”
菱戈桃花眼一瞪:“我就打抱不平怎么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含章和温善则齐齐不满地“啧”了一声:“慎言啊。”
怡王道:“你也别拿我撒气,我且问你,琇宸病了,她可有过府一探?如此狠心!我知你心里在想什么,难不成还要琇宸摇尾乞怜求她吗?那可是琇宸,你觉得可能吗?”
菱戈语塞,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辩驳道:“那身份摆在这,公爷不出手,难不成要阿宁去求他吗?那岂不是让人笑她恬不知耻?”
“别搞错了,他们闹成这样,很可能是宛宁造成的!”怡王拧了拧眉,沉吟道,“或许是她知道琇宸就要被赐婚,省得被羞辱,所有先发制人也不一定,你们说呢?”他转头看向温善则和宋含章。
两人立刻摇头:“不清楚,别问我们,你们两分说。”他们可不去掺和这两人的事。
“谁要和他辩。”菱戈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
等她一走,怡王沉静了下来,思忖良久,又问他二人:“你们说,琇宸能是因为宛宁病倒的吗?”
温宋二人不语。
“不能吧,琇宸能因为一个女人?不可能,定然是这次的政务处理得急,关系民生。”怡王自说自话,又分析道,“萧姗音能去国公府照顾他,可见他是想通了,衡量过了,跟宛宁比起来,还是谢氏一族的荣耀更为重要!一个小姑娘嘛,可有可无。”
温宋二人互看一眼,依旧不语,见怡王站了起来:“做什么?”
“去看琇宸。”
“一起吧。”
这几日他们天天都往国公府跑,莫说他们,便是皇上也亲自去看过谢玦,上回老令公病倒才消停的访客,又络绎不绝地上了门。
怡王三人穿过热闹的大堂,径直往观澜院走去,才进了院子,就看到谢玦已经坐在了堂中,他们一惊,疾步过去。
“能起来了?”
谢玦冷淡道:“嗯。”
温善则和宋含章觉得谢玦不太一样了,若是前段时间的谢玦虽然也清清冷冷的,可眼中总是温和偶尔含笑的,此时他冷得几乎不近人情,连宛宁不曾来时的那一份平和都没有了,只有淡淡的冷厉。
不过怡王感觉不到,他觉得谢玦和从前一样,低头一看桌上的甜汤和点心,这不就是萧姗音买回来的嘛,便问道:“郡主呢?”
谢玦头也未抬道:“回去了。”
温善则和宋含章暗暗吃惊,这是真的要接受这门婚事了,若是如此,未必没什么不好。
怡王嘿嘿一笑,坐了下去,问道:“那你现在这身子如何?可能出门?”
谢玦睨他一眼:“明日就能上朝。”
宋含章道:“这么急做什么?多修养两日。”
谢玦淡淡道:“没事。”
温宋二人又是一愣,有一种他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感觉。
怡王依旧没发觉,甚至问道:“那三日后就是姜家老夫人的寿宴,你也能出席了?”
“嗯。”
怡王探究他两眼,缓缓道:“听说宛宁也收到了请帖。”
谢玦握着勺子的手微顿,放下了勺子,拿起手边盘子上的巾帕擦手,冷冷丢在了盘子里,低沉的声音冷冽威严:“与我无关。”
怡王微愣后,哈哈笑了起来:“可不是,可不是。”
三人疑心道,这是真不把宛宁当回事了?莫不是他们之前误会了?其实谢玦本来也没把宛宁太当回事?
这时石通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走了进来,征求意见道:“公爷,可是将这个送去给郡主?”
谢玦也没看,淡淡应声:“嗯。”
“什么东西?”怡王手贱,翻开来看了下,是一套珊瑚头面。
三人面面相觑,看来这回真的是时过境迁,拨乱反正,木已成舟了三人心情复杂地离开,虽说一开始他们也不看好宛宁,但此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怡王问温宋二人:“你们说宴会那日,琇宸和萧姗音会同时出席吗?”
二人又很默契地沉默了。
第68章 成双两对
姜老夫人寿辰宴这晚,侯府张灯结彩,人流不息,欢笑声歌舞声都是不绝于耳的,一处凉亭下,几位夫人居首,看着湖边的歌舞,一边唠嗑。
“听说了吗,今日公爷是和郡主一道来的!两人一起下的车,公爷还扶了郡主一把,郡主那脸上的神采简直和你成亲那会一模一样,俏着呢!”
几人笑了一阵,又叹息一声:“终究到头来,还是廖明意占尽了风头,你们是没瞧见,方才她就坐在太妃当下,众星捧月着呢,日后更是眼里放不下人了。”
“谁让人家女儿争气呢!”这话不可谓不酸。
有人稀奇着压低了声音道:“这论才
情她也不比五公主高明多少,论美貌也及不上五公主,怎么就成了她的了呢。”
“美貌这事,见仁见智,要我瞧着却是比五公主好看些。”
忽然有位夫人左顾右盼一番,神秘兮兮道:“要我说,她俩都不及那位曾经的表小姐好看。”她年轻些,胆子也大些。
别的夫人立刻干咳了一声,好像忌讳似的,事实上的确如此,谁也不知宛宁和谢玦之间怎么回事,一个相处不当就容易得罪人,又听说近几日姜至跑宛府跑得勤,这下更加扑朔了,不好说,太不好说了。
彼此交换眼神间心知肚明,眼一暼就看到了梵玥,无精打采提着一只花灯晃悠,便有夫人招呼她:“梵玥小姐怎么一个人,过来吃茶?”
梵玥摇摇头,也不过去,就站在原地给她们行了个礼,她这个礼虽行得敷衍,但那些夫人哪里敢跟她计较呢,友好笑了笑,梵玥继续往前走,摇着手里的花灯,突然着了起来,火势“轰”的一声冲了上来立刻将花灯燃尽。
“啊!”梵玥一喊,周围的小姐们也都吓得慌了神白了脸色,身后闪过一抹人影,夺过她手里的杆子,将燃起来的花灯提到石子路上踩灭了。
“你知不知方才多危险!花灯能摇吗?”玉昭劈头盖脸就骂了梵玥一顿,脸色极沉,拉过梵玥的手就仔细查看,“有没有伤着?”接着又蹲下身去看她的裙摆。
梵玥愣了一瞬,心突突直跳,才看清玉昭焦急的神色,心头一顿,立即回过神来,反驳道:“一个花灯能有多危险?还有你踩坏了我的花灯!你赔!”
玉昭见她神采奕奕,不似方才的失魂落魄,放了心的同时也皱起了眉:“万一酿起大火灾呢?毁了老夫人的寿辰宴,大小姐恐怕没法交代,是我帮了你。”
梵玥哼了哼:“那大火灾不是没起吗?但是你踩坏了我的花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心情不好,就要强词夺理,就要无理取闹。
玉昭自然知道她的性子,耐着性子只能顺着她:“好,我去拿一盏给你。”
“那怎么一样呢!我的那盏是特别的!”
“如何特别?”
“我提过。”
“什么?”玉昭目瞪口呆。
梵玥见他这样,心情好了一些,好整以暇道:“我提过,所以特别,玉都尉这样质疑的目光,是觉得我不配吗”
玉昭抿紧了唇:“那我拿一盏新的给你你重新提了,一样特别。”
梵玥慢条斯理道:“我不想提了。”
玉昭咬牙:“那你想如何?”
“你亲手做一盏赔我吧。”梵玥挑眉,一点光亮照进她的眼底,亮闪闪的。
玉昭目色一顿,忍下气道:“好。”
梵玥心情好了,转身欲走,就听到下人从身边经过,嘴里还说着:“听说宛小姐来了,大公子亲自去迎了。”
“快去瞧瞧,听说这位宛小姐长得十分美丽”
梵玥愣了一瞬,也赶紧加快了脚步,玉昭看着她脸色又暗了下来,不动声色跟着她去了。
棠微堂那,宾朋齐聚,清音阁的花魁娘子正清歌一曲,给她伴奏之人正是近日名声鹊起的琵琶手,袅袅天籁听得满堂寂静。
荆南王妃坐在太妃身边,瞧着那两个貌美如花的乐姬,目光逐渐移向一侧凉亭下,正坐着几位青年郎君,怡王早听得入了迷,眼睛定在了乐姬身上,至于宋含章和温善则最不如他夸张,但总有欣赏之色,荆南王妃将目光停在了谢玦脸上,不由悄悄送了一口气,垂眸喝茶时,唇角勾了一笑,也是,庸脂俗粉怎么入得了谢玦的眼。
再看过去时,目光停在了谢玦身边的萧姗音身上,荆南王妃看着女儿优雅高贵,简直将在场所有的小姐少夫人都压了下去,好不畅快,也只有她的女儿才配坐在谢玦身边。
正兀自得意,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近日随夫进京述职的夫人。
“那是阑笙吧?”
“是啊。”
“好几年没见了,竟然出落得这般美貌了。”
“她小时候不就是出挑的小美人,和谢家大小姐站在一起,常被说成双生牡丹的”
荆南王妃余光瞥了侧后一眼冷了脸,再看向阑笙时,极尽不屑,什么娇俏,不过就是小家子气,如何与她的姗音比肩?何况她的姗音很快就要成为定国公夫人了,更是她们只能仰望的存在。
这时一声高调的“祖母”打破了安静悠扬的环境,众人看去,就见姜至领着宛宁走了进来。
方才夸赞阑笙的夫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荆南王妃听在了耳里,看过去,就见宛宁肌肤胜雪,白玉般的脸上透出蔷薇之色,瞬间将在场所有的精致都衬的黯然失色了,如此耀眼夺目,让荆南王妃攥紧了锦帕。
姜老夫人看着宛宁走来,浅笑盈盈间姝丽无俦,忽然觉得即便她身份低微些,在野实在喜欢,娶为正妻,也未尝不可,最主要是省得在野和他老子之间闹得不可开交,叫别人笑话。
她看了眼太妃,太妃也在看她,其实太妃也觉得既然在野这样中意,不如全了他的意,万一再逼他一回,再做出什么惊天地的事来,反而贵族间彼此闹得难看,毕竟不管如何,在野都是侯府的继承人,到时太妃出面,找个皇室王妃收宛宁做义女,向皇上请旨封宛宁做个郡主,也不是难事。
她们姐妹俩已然思忖的周全,看到宛宁走到跟前跪拜时,笑容已经十分和蔼可亲。
谢玦在宛宁一入院子时,看了她一眼,拧了回眉,就避开了目光,偏巧看到了太妃和姜老夫人的神色,眉心越拧越紧。
怡王端着酒杯悠哉道:“哟,瞧老夫人那欣喜的模样,不像是假装的,看来是真中意了宛宁,那百寿图,一看就是花心思写了的,没有个三五日怕是写不出来,怪不得”他止住了话头,可温宋二人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怪不得没有空去探望琇宸。
几人默契地看向谢玦,只见谢玦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乎压根没有注意那头的事,萧姗音默默看着,唇角微勾。宛宁终究算不得什么。
阑笙始终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两人闹成了这样,起先她们还不知情,是谢玦病倒了她们不见宛宁来,便和梵玥去了宛府,这才听说了他们之间已然断了!
怎么断的,为何断的,宛宁像是说得明白了,可她们两人听不明白。毕竟在她们两人眼里,天大的事到了谢玦这里都能迎刃而解的!但宛宁就是下定了决心不回头似的,她们还要逼问,就被突然起来的姜至打断了。
阑笙放眼看去,姜至已经领着宛宁坐到了偏厅,又是给端茶,又是给拿点心的,哪里还有从前那嚣张跋扈的小霸王样子!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宛宁变了心?她又将目光收回,就看到谢玦似乎目光沉了一沉,她不确定谢玦有没有看到,只看到表姐剥了橘子掰了一瓣给谢玦,她也是一愣,她的表姐可是最孤傲的!
可谢玦居然也神色自然地接了过去。
明明算得上温馨的画面,为何阑笙只觉得诡异?
那头姜至已经拉着宛宁起身带她从侧门离开了,从始至终她似乎都没有往这边的凉亭看过一眼。
谢玦咳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萧姗音立刻关切道:“是不舒服了?我们要不要先回?”
谢玦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无妨。”
怡王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去园子里玩蹴鞠?你身体不好,就当判官好了。”他大发慈悲地看着谢玦。他说的蹴鞠是用一颗绣球将布下阵列的空酒坛全部击倒的游戏,可是需要体力和脑力的。
谢玦轻笑一声:“怎么,怕输给我?”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当真事过境迁了?
没想到姜至也领着宛宁去了园子里,准备教她玩蹴鞠。
“今日你可是来我家做客,别不高兴了。”
宛宁笑道:“谁说我不高兴了?我不是一直笑着嘛。”
姜至没有拆穿她,其实他看到了,宛宁自从走进棠微堂,就看到了谢玦,之后眼睛目不斜视,再也没有偏移过半分,他生怕她再在那坐下去,眼珠子都得僵了。
“宛宁?”一旁传来冰冷嘲讽的声音,姜至和宛宁看过去,就看到六公主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小姐,她看了宛宁一眼,冷笑一声,讥讽道,“前段时间你不是还缠在表兄身边嘛,怎么这就换人了?又缠上姜至了?”
“六公主,你别胡说!”姜至对着别人时还是趾高气昂的样子。
谁知六公主早已不是当初把姜至看得很重的六公主了,甚至因为姜至喜欢了宛宁,讨厌起了姜至,她冷冷暼他一眼,倨傲道:“一个不受宠的长子,有什么资格在本公主面前叫嚣?”
“你!”姜至震惊之下脸色铁青,怔住了。
宛宁也愣住了,没想到六公主居然对姜至这般无情了?
六公主继续讽刺:“宛宁你真是好本事,说说看,你怎么将男人耍得团团转的?这种本领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怕是教坊司的花魁娘子也得甘拜下风吧?”
宛宁脸上阵青阵白,于谢绝这件事上,她有愧,竟然哑然不知反驳了。
六公主忽然虚心请教:“我就是好奇,你和我表兄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转了风向了?你当真不喜欢我表兄?”
宛宁沉下气,郑重道:“六公主请慎言,我与公爷并无儿女私情。”
“这么说你根本不喜欢我表兄?”
宛宁抿紧了唇,半晌,“嗯”了一声,六公主笑了起来,十分天真活泼。
“让让。”身后传来一把低沉冷冽到刺骨的声音。
宛宁心头一惊太阳心猛地一跳,僵直着身子转过身去,就看到谢玦站在身后,他身后的怡王等人脸色铁青地瞪着宛宁,宛宁打了个冷颤,不经意对上谢玦的目光,凌冽的寒意刺的她遍体生凉。
萧姗音笑容温柔地给六公主行了礼:“六公主也在,我们正要去玩蹴鞠,一起吗?”说着又看向宛宁,“宛小姐也一起去吧,琇宸,可以吗?”她温柔地看向谢玦,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那一句“琇宸”像是尖锐的芒针扎进宛宁的心尖,她忙是回头朝姜至笑了笑,掩饰自己的慌乱和脸色的僵硬。
谢玦瞳孔骤紧,眸色骤沉。
姜至看到了宛宁的求助,上前笑道:“多谢郡主的美意,只是阿宁她不会,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萧姗音正要可惜,谢玦冷冷开了口,像是夹杂着薄怒:“不会可以学。”他已经掠过宛宁走了过去。
宛宁尚在愣怔,阑笙已经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一起吧。”
第69章 被砸谢玦被砸
宛宁脾气有些犟,她不愿意做的事,别人越是强迫她她越有逆反心理,一如她看出了温贵妃对她的利用,一来她不想谢玦为母报仇的时候因她有顾虑而为难,二来,她偏不愿意让温贵妃如意,就像是故意要跟温贵妃唱反调一样,温贵妃越不痛快,她就越痛快,更像是一种报复,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在和温贵妃较劲。
也如此时,她看着萧姗音站在谢玦身边温婉高雅,听着谢玦冷冷的话语,阑笙挽上来的手,她知道她不该生谢玦的气,可她就是不想一起去,尤其当萧姗音若有深意的笑眼看过来时,她分不清萧姗音眼中的是善意,还是恶意,纯粹不想让她有在自己面前表演的机会,所以她不愿去。
“不了,我累了,我想”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怡王一下搂过了姜至的肩。
“听说你小子蹴鞠也不错,比一比啊?”怡王的语气说不上友善,期间还暼了宛宁两眼,姜至却是不怵,神色高傲,一下就被激起了斗志。
真是年轻啊。
宛宁这才反应过来,怡王他们都是向着谢玦的,此时看姜至的眼神可不跟眼中钉的一样,这件事跟姜至没关系,是宛宁连累了他,既如此,她没有道理丢下姜至一个人她跑了,她还是有义气的,她马上转了话头,朝阑笙盈盈一笑:“好啊,一起吧。”转眼刚好对上了谢玦的目光,她微愣,谢玦已经冷冷转过眼去。
阑笙见她愣在那轻轻推她一下:“怎么了?”
宛宁恍惚一笑,摇摇头,莫名其妙,他生气了?他凭什么生气?不是他让她们去的吗?也已经和郡主出双入对了,因为她的“抛弃”他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什么损失,做什么一副不快冰冷的样子。
怡王搂着姜至的肩膀走在前头,阴阳怪气地低语:“你小子胆子不小。”
姜至听懂了,也装没听懂:“我胆子从小就大。”
宛宁心里也闷着气,怡王连击六个酒坛,她也没反应过来,直到众人鼓掌叫好,她才慢半拍地鼓起掌来,这才发觉大家的掌声已经尽了,就她一人跟个傻子似的在那鼓掌,顿时她的掌声也缓缓停了下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偏生这时,她看到谢玦唇角勾了一下,似乎笑了一下,她一愣,更气了,这就成仇人了?她出丑他还幸灾乐祸上了?
六公主嗤之以鼻:“瞧她那呆呆的样子,真滑稽。”
姜至见不得她尴尬,立时做成生气不满地样子抱怨:“你怎么能给怡王殿下鼓掌呢!你跟谁一伙的!”
宛宁顿时明白了,借坡下驴:“大家都鼓了,我不好不鼓,好好好,我之后只给你鼓掌。”
姜至满意了:“这还差不多!”他话音刚落,一个绣球“咻”地一下飞了过来,正砸中他的脑门,他顿时怒喊,“谁!”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朝绣球飞来的方向看去,顿时瞠目结舌,谢玦看着自己的手掌,轻描淡写:“大病初愈,失了准头,不好意思。”他语气冷冷的,丝毫没有歉意。
姜至正要跳脚,忽然眼波一转做出大发慈悲的样子:“公爷虚弱,我不会与公爷计较的。”
宛宁抽了抽嘴角,躲在他身后悄悄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过了过了。”
谢玦目色乌沉的看了眼姜至的袖子,冷若冰霜。
怡王扬声道:“姜小郎口气倒是不小,不如来一场干扰局如何?你和含章。”
所谓干扰局就是两人各自为战,同时踢出绣球,击中酒坛多数者为胜。
姜至唇角一勾,神采奕奕:“不如我和公爷来一局如何?公爷大病初愈,免得旁人说我胜之不武,我让公爷一筹如何?”
怡王冷嗤:“年少轻狂。”
宛宁狠狠扯了他的衣袖,他猛地一个趔趄,宛宁干笑两声拍着他的衣袖:“这里皱了。”然后飞快压低声音,“你做什么!”
谢玦一眼望过来的目光幽暗的深不见底,声音森冷低沉:“开始。”
萧姗音按了下他的手臂,在他看过来时,她微微一笑:“你身体还没痊愈,太医说最好不要牵动内息。”
“无妨。”谢玦淡淡道。
宛宁呆了一瞬,姜至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遮下阴影,玩世不恭道:“待会可得用力给我鼓掌啊!别客气,别矜持!”
宛宁“噗嗤”一笑,心头
的阴霾散了些。
谢玦和姜至对立而至,中间按照行军布阵图的一种阵法布下了几十个酒坛,下人分别向两人送上一颗绣球,姜至颠着手里的绣球不可一世:“让你一筹。”
谢玦垂眸轻勾唇角,溢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那笑意里的轻视不言而喻,姜至顿时受到了刺激!
“别说我不尊老爱幼啊!”
怡王嚷道:“怎么还没打呢,就为败场挽尊了?你倒是不必尊老,琇宸大病初愈,已算得让你三成,直接开始吧!”
宛宁朝谢玦看去,第一次见他如此全神贯注盯着一颗球,她才能毫无心里负担地打量他,他似乎是清瘦了些,英俊明净的脸倒是看不出憔悴之意。
“怎么,你现在才来关心琇宸?”怡王不知何时站到了宛宁身后,低声微凉,冷讽道,“瞧你方才那担心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对琇宸多深情呢?”
宛宁轻咳一声:“好奇,没见过生病的公爷,不行吗?”
怡王顿时竖起了眼:“你!”他狠狠瞪着宛宁,宛宁专心看着酒坛上两颗绣球在飞,偶有碰撞,又同时击碎酒坛,一连好几个,宛宁正入神时,怡王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宁,真是看不出来,你可真狠心。”
宛宁揪紧了手指,指甲几乎掐进指甲缝里,脸上还是云淡风轻,欢呼一声:“好!”
即便他们之间闹成这样,阑笙还是向着宛宁的,推开怡王道:“你是裁判,看紧些。”
怡王懒懒地理所当然:“有什么看的,还不是”他蓦然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温宋二人,“怎么回事?他们居然势均力敌?”
宋含章淡笑:“倒是看不出在野对行军布阵这么精通,球技和策略不遑多让。”
温善则也道:“进攻迅猛,退守也及时得宜,胜负还真不好说。”
怡王却不信:“该不会是琇宸大病初愈,力有不逮吧?”毕竟这项游戏除了要脑力外还需要体力。
温宋二人随之看向谢玦,不由一顿,谢玦有没有力有不逮,他们看不出来,但是他们第一次在谢玦脸上看到胜负欲,不同以往游戏时掌控全局的云淡风轻。
这项游戏不能用手,球也不能落地,只见回旋的绣球落地那一瞬谢玦铲地将绣球猛地踢起,顿时绣球以闪电之势几度回旋进攻,几乎让人看不清路数。
姜至亦不甘示弱,借住一旁树干的力度跃身而起,目光一定,将绣球猛地踢出,直朝谢玦绣球的漩涡中心。
“打中了!”怡王心头一紧!
“不!还没有!”温善则眉心一皱!
所有人都将目光盯紧了那两颗绣球,姜至的是黄绸,谢玦的是红绸,只见黄绸快要击落红绸时,红绸猛地转了方向,接连击击碎剩余的五个酒坛突然朝姜至飞去,猝不及防砸中了姜至的小腿,他腾地“嗷”一声,摔在了地上。
宛宁目色一惊,慌忙朝他跑去,急忙将他扶了起来,满是焦急关切:“怎么了?受伤了?”
忽然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琇宸!”
宛宁瞬间回头,就看到黄绸的绣球砸中了谢玦的胸口,他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怡王还在叫嚷:“你怎么不躲!”
谢玦目光紧紧攫住她,宛宁蓦地心底一颤,下意识就要过去,却猛地一个趔趄,低头一看裙子被姜至的膝盖压住了,姜至忽然“哎哟”地叫了起来,“疼疼疼,阿宁,不知道是不是腿骨折了”
宛宁看到萧姗音扶着谢玦的手臂,担心地红了眼圈,她心底一沉,只能重新蹲下去:“快让你家下人去宣太医!”
家丁们和姜老夫人得了信都赶了过来,宛宁再回头看过去时,谢玦一行人已经离开了,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
“伤得不重,老夫人请放心,大公子的腿骨没有折,就是肿了,敷两贴药,休息个几日就好了。”太医在一旁说着。
姜老夫人红着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狠狠打了下姜至的屁股,宛宁站在一旁被这一巴掌的响声吓地回了神,就看到姜至又是“嗷嗷”叫,姜老夫人骂他:“死小子一天到晚胡说!”
太妃也在一旁轻轻指责:“就是,吓坏你祖母如何是好?这么大了一点也不稳重!”
姜至嘿嘿一笑:“这不是要两位老太太疼疼我嘛,嫌我不稳重啊,给我娶房媳妇呗。”
姜老夫人又是一顿打,但下手都是轻飘飘的,太妃也坐在一旁笑,从姜至受伤到现在,宛宁都没有见到姜侯爷来探望过,她撇撇嘴,这姜侯爷真是偏心到家了,可恶至极,但能看得出来,姜至是太妃和姜老夫人的宝贝,总是能安慰些。
太妃笑呵呵地看向安宁:“阿宁啊,让你看笑话了,过两日我要办一场秋日宴,你也来吧,”见她要推辞,她便握住了她的手道,“就是大家聚聚玩乐,不必有负担,明日我让人送张请帖给你。”
宛宁先是被她亲切的一声“阿宁”喊的愣了一下,又听到太妃的郑重邀请,她即便不想去,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福身道:“多谢太妃娘娘抬爱,既然在野没事了,那我先告退了。”她行了礼。
姜老夫人也朝她友善地点头:“宛小姐有空常来玩。”
姜至嚷道:“这就走了?记得来探病!”
宛宁抽了抽嘴角,又行了一回告退礼,退出了房间,对太妃和姜老夫人的态度虽然起疑,但也没有多想。
她走出姜至的院子,姜家的宴席还没有散场,仍旧是热闹繁荣的景象,接二连三的烟花绚丽多彩,她抬头看了一会,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姜府,姜府的下人已经通知她的车夫驾了车来,流霞从车上跳了下来:“小姐,回去了吗?”
“嗯,回去了。”宛宁踩着脚蹬上车。
流霞问:“宴会好不好玩?”
宛宁摇头:“不好玩,无聊透了。”
“直接回家吗?”
“嗯。”
马车缓缓驶出了姜府门庭明亮的地界,钻进了夜色中,一旁的小巷里却安静停着一辆马车,里头传来怡王的声音。
“怎样,我说这小丫头狠心吧!明明看到琇宸被砸了,居然无动于衷,只顾着姜至那小子,出来也不说去国公府打探一下琇宸的伤势,没良心透了,亏得之前琇宸还对她那么好。”
宋含章干咳了两声:“别胡说,这么晚了,阿宁也不好去国公府。”
怡王不以为然:“借口,都是借口啊,你们输了啊,记得给彩头。”
此时一把低沉的声音怒吼一句:“都给我下去!”
不一会,怡王和宋含章温善则就灰溜溜下来了,眼看着石通将马车驾走了,宋含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没看到方才琇宸的脸色多差?怎么给你使眼色都不警醒!”
怡王摸了摸鼻子,有点冤枉:“打赌之前,琇宸不是都默认了嘛。”
温善则凉凉道:“默认和结果不是他想要的,是一回事吗?”
怡王嗤之以鼻:“你们也太小看琇宸了,琇宸才不会在乎呢,不过就是第一次被不屑一顾,还是个小姑娘,心里过不去罢了,诶你们俩去哪?”
“回家。”
“怎么回去?”
温宋二人同时回头冲他吼道:“都被赶下车了,你又让我们的马车回去了!只能走回去了!”
怡王嘿嘿一笑,插手瞪眼:“好歹我也是亲王!客气点!咱们兄弟难得夜游长安,一起走走,正好练练脚力,过两日的秋日宴说不定用的上呢!免得跟今日琇宸被砸一样,哈哈哈”
温宋二人:“闭嘴吧。”
第70章 摔伤“宛宁,你就只会跟我横!”……
作业谢玦被绣球砸了,怡王一早就去了国公府,先是给老令公请了安,坐着喝了一回茶,才往观澜院去,进了院碰到了织罗给他请安,他颔首而过,忽然又折返:“回来。”
织罗忙是往回走两步:“殿下有何吩咐?”
怡王凑近低声道:“昨夜你家公爷回来心情如何?”
织罗睁着眼睛奇道:“心情?”她想了一回,“没什么特别的,”便笑道,“殿下您知道我家公爷的,便是有什么事,奴婢们也瞧不出来。”
问了也白问,怡王摆手让她退下了,自己径直进了寝室,就见屏风后的谢玦身姿如松如玉正在更衣,怡王笑了一声,自顾在一旁的罗汉床坐下:“我终于知道为何只有织罗那小丫头能近前伺候了。”
谢玦不语,修长的手臂套进长衫,石通自然也不敢多言。
怡王道:“看到你这模样还能淡定不生攀附之意的,怕是只有织罗了。”
谢玦身形微顿,低沉淡漠的声音传了出来:“世上能人众多,你见得我好,未必就入得了她人的眼。”
怡王蓦地一怔:“你这‘她人’该不会是指”
“你这么早来做什么?”谢玦束上那根丹色宝石蹀躞带,怡然而出,矜贵清华。
“哦,你昨晚不是被砸了,我来瞧瞧你,请太医没有?”
谢玦面色淡漠:“一点小伤。”
怡王道:“万一有内伤呢?可不能忽视,我见那姜至的力度很是迅猛。”
谢玦冷嗤:“凭他,还伤不得我。”
怡王撇撇嘴,是是是,也不知昨晚是谁看着宛宁关心姜至怔住了神,没看到飞过来的绣球,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眼风一转,瞥见了书桌上的公文,恍惚间看到“姜侯爷”的字眼,他心头一跳,拿起来看了,顿时脸色一白,还没看完,公文就被抽走了。
他呆愣地抬头,对上谢玦冷若冰霜的脸,看着他面不改色合上公文,置于书桌。
“你要对姜家动手了?”怡王怔怔开口,谢玦不语,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是因为宛宁?因为姜至抢了宛宁?”他将这个猜测说出口时,整个身心都在震动,声线都是微颤的。
谢玦看向怡王的目光有一种令人惊悚的平静。
怡王后知后觉:“所以,这次姜侯爷南下修缮大桥,是你设的局?”他不是震惊于谢玦对姜家动手,而是震惊于谢玦因为宛宁对姜家动手,他久久回不过神,忽而苦笑一声,叹息道,“琇宸琇宸,当初我们还笑话含章来着,没想到你也栽了。”又皱起眉道,“我还以为你对宛宁不过是三分情意,断了也就罢了。”
谢玦从画桶里抽出一幅卷轴递给怡王,怡王莫名:“什么?”一边打开看了,不由盯着深思起来,“这个人,有些面熟啊”半晌后,顿时恍然,“哦!是他!”他顿时正色,低语道,“跟幽宫那件事有关?”
幽宫那件事,只有怡王知晓,连温善则和宋含章都不知情,毕竟这件事牵连太广,谢玦能相信温宋二人,却不能相信温家和宋家。
怡王见谢玦将画拿了回去,重新卷起扔进了一堆画轴中,毫不起眼,还是疑惑道:“当真只是如此?你敢说和宛宁一点关系没有?”
或许没有宛宁那件事,谢玦会慢慢等时机,而不是送个坑给姜侯爷让他跳。
谢玦没有回应他,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走了。”
怡王还追在他身后问:“那这次的秋日宴你会参加了吧?往年你都没兴趣,都不去,嘿嘿,今年总去了吧?”
“这么说他往年都是不去的?”宛宁坐在花飞楼的雅室里,咬着莲花饼问阑笙。
阑笙点头,有点儿不高兴道:“他不去,你就放心了?你怎么好像做贼心虚似的,你当真没有做对不起公爷的事?”
宛宁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瞪:“当然没有!”
阑笙立刻凑近她问:“那你说,你为何和公爷闹掰了?”
宛宁低头专心吃饼,掩饰心虚:“就是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我这人很没有耐性的,新鲜感也很低”
阑笙苦恼道:“阿宁,你为何要这样说自己?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是有公爷的,不然你也不会借口问他去不去宴会,来问他的身体状况了。”
宛宁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既然叹一口气,按住了阑笙的肩膀,装模作样正色道:“阿笙,人心很复杂的,你不会明白。”
阑笙气得打她,她嘻嘻一笑,继续喝桂花饮,阑笙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强颜欢笑还是真的不在,她轻哼了一声:“你就作吧!梵玥几天没理你了吧?你连她也不要了?”
宛宁笑容顿了顿,想了想,自从谢玦生病她没去探望,梵玥就没找过她了,她也不敢去国公府,上回姜老夫人的寿辰宴,她也没见到梵玥,难不成她真的不想理自己了?宛宁有些难过,想着秋日宴正是机会。
是以秋日宴那日她早早就到了,既是太妃办的宴会,宴会设在了皇家园林浔间韵,宛宁下了车就在宫婢的引领下进了院子,经过一处林子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欢呼声。
“母妃,母妃,你看我厉不厉害!”
宛宁看过去,就看到一匹小马上骑着一个垂髫男孩,大概八岁的模样,机灵可爱,正摇着手臂朝一侧的游廊看去,宛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倏地一怔,正要避开眼,却看到温贵妃满怀柔情的目光含着笑意,她心尖一颤,那种温柔与她之前在温贵妃脸上见过的所有温柔都不同,她的心渐渐发颤,听到温贵妃柔声说着“九儿好棒”,那是她的儿子,九皇子,忽然一股酸楚涌上鼻尖,宛宁攥紧了手帕。
她想起温贵妃也曾温柔地看过她,只是那是截然不同的
不要紧。她告诉自己,反正自己不在乎,她从未当她是她娘,所以温贵妃对谁好,都与她无关。
等她回过神来时,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就见那匹小马疾驰而来,九皇子扯着缰绳在马背上颠得东倒西歪,吱哇乱叫,所有人都慌了神,宫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匹小马已经朝宛宁冲了出来,一个颠簸,九皇子没扯住缰绳,狠狠被甩了出去,宛宁不及思考,冲上前飞身抱住他,七八岁头的小男孩对宛宁来说已经非常重了,猛地砸在宛宁的怀中,两人同时摔了出去。
“九儿!”
“九皇子!”
所有的惊呼声中没有喊宛宁的,宛宁护着九皇子被压在了身下,九皇子回神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像仙女的姐姐皱着眉,他忙是起身跪在宛宁身旁使出吃奶的力拉她:“姐姐你没事吧?”
宛宁心头一咯噔,因他一声姐姐而慌了神,忘了手肘的痛,她被九皇子拉着坐起来,顾不上自己,连忙去看九皇子:“你有没有受伤?”
九皇子握了握拳,骄傲道:“我一点都没有受伤!都是姐姐保护了我!”他说着抱住了宛宁,“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宛宁被软软抱了满怀,心头一软,正要回抱,就见温贵妃一脸苍白地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婢,她将手收了回来推开了九皇子,温贵妃立刻将九皇子抱进了怀中。
“九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儿痛?”她担心害怕极了,满眼都是九皇子,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宛宁。
九皇子很懂事了,连忙安慰她:“母妃母妃别怕,我没事,是这位仙女姐姐飞过来抱住了我,我一点儿也没受伤”
宛宁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温贵妃,温贵妃还是看着九皇子,着急忙慌喊着:“快,快传太医!”
宛宁的一颗心往下沉,像是有一口大石堵在了心口,堵的她喘不上气。
温贵妃整个人都是紧张的,抱起九皇子就走,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宛宁,忘了受伤的其实是宛宁,看着她们一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逐渐模糊,宛宁才反应过来眼睛湿了,她抬手抹去眼泪。
忽然手肘传来一阵刺痛,她痛得低呼:“啊,疼疼疼”转眼看去,忽然
就呆住了,谢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正握着她的手低头掀开了她的袖襕,目击一片渗血擦伤,脸色顿时难看的吓人。
“你蠢吗!自己会不会武功自己不清楚?何至于把自己糟蹋到这个地步!”谢玦疾言厉色地骂她,宛宁蓦然一愣,方才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嘴唇一抿,眼眶顿时红了,泪眼簌簌地流,谢玦满腔的怒意顿时慌了。
他一把抱起宛宁,疾步朝前走去,压抑着怒火声音森冷低沉:“那小子皮糙肉厚,摔不死,你倒是会逞英雄!”
宛宁朝上看去,见他一张英俊明净的脸满是寒霜,心里一甜,低声软糯道:“表哥,他是皇子。”
谢玦冷冷暼她一眼:“那又如何?”
宛宁道:“那我救了皇子,皇上会不会赏我白银千两?”
突然谢玦将她丢了出去,陷入了一方软绵绵之地,原来他已经抱着她进了一处院子的房间,她没摔疼,有些愣怔地看着谢玦。
谢玦冷冷盯着她,青寒的眸中尽是怒意:“再多的银子能跟你相比吗!”
宛宁愣住了,脸上逐渐热了起来,她低下头去,心突突直跳,嘴角正要扬起,不对啊,她和谢玦明明已经闹翻了她立时挂下嘴角。
她绷着脸道:“我没事,就是一点擦伤,我还要去赴宴”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坐好!”谢玦拧眉冷喝一声。
宛宁被吓得一震,僵住了,满是抱怨:“你做什么那么凶!”
谢玦顿时如鲠在喉,“新仇旧恨”满腔的怒火,在她盈盈泪目下,全都憋在了心里,自顾灼烧,他的唇抿成了一条冷峻的线条,面色紧绷,眼底沉痛地看着她,半晌垂眸笑了一声,藏着嘲弄,从喉间挤出一句话:“宛宁,你就只会跟我横!”
这听上去有种妥协的亲密之感,宛宁在心中腹诽:谁说的,我还会跟我爹爹横呢!
外头季平的声音传了进来:“公爷,太医到了。”
宛宁讶异抬头:“你何时请的太医?”
谢玦气得半死,还是力持温和道:“季平见此情形,不用我吩咐,你以为都跟你身边那个流霞一样没有眼力见?”
宛宁再度抗议:“你今大脾气好大。”
谢玦气得别过脸去,扬声道:“带他进来!”
季平这才领着太医进来了,走到谢玦身边又道:“公爷,我已经让霍仲去取表小姐的衣服了。”
宛宁一听,才发觉自己的衣袖和裙子都有不程度的破损,不由朝季平感激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