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贴在山壁偷偷瞧他,见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矜持,高高在上,那么夺目,一眼就被石通瞧见了。
“公爷,您去了哪儿?让我好找。”
谢玦还是不近人情的冷淡:“何事?”
“老爷找您。”
宛宁轻哼了哼,等外头人少了,她情绪平稳了,才走了出来,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脚步,蓦然撞见了五公主,她脚步一顿,不能想谢玦那样坦然自若,心虚的脸“唰”的就红了。
五公主眼看着谢玦从假山中出来,此时又见她走出来,一点娇羞后的慌张,樱红水润的唇,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攥紧了手,强逼着自己冷静,莫要丢了公主的仪态,可心底憋住的那口酸水,就像毒药似的灼烧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时,还是呵出了一声冷笑,刻薄的话脱口而出。
“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第46章 献舞“谢玦,你根本娶不了她!”……
“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不知是这句话太过伤人,还是这句话自优雅端庄的五公主之口宣之而出,宛宁愣住了。
五公主看着宛宁白了一瞬的脸色,冷静了下来,心也变得冷硬,她力持着面容的温和,不叫心底的痛苦和嫉妒被对面这个情敌发现,她款款走向宛宁,声音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宛小姐是个机灵聪慧的姑娘,该明白,你与我们是不同的。”
宛宁醒过神来,对着五公主撕破脸的奚落,反问:“你们?”
五公主道:“我与表兄,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表兄待你不同些,你就当真不同了吧?”
宛宁真诚地点头:“嗯,否则公主何必来与我说这些。”她看得出五公主是个骄傲的人,轻易不肯丢下公主的高贵。
五公主气定神闲的神色明显愣怔了一瞬,是被人戳到心底无所遁形的窘迫,可她仍旧秉持着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我同你说,只是不希望你变得太过悲惨,你偏要挤进我们这样的贵族来,只会是你的悲剧,表兄那样的身份,绝不会娶你,到时你不过是他后院里的一个妾室,等到新鲜劲儿一过,你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从鲜亮生动的少女,变成蓬头垢面的怨妇表兄架海擎天,志在朝堂天下,情爱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点小小点缀,他对你又有几分真心呢?”
她用轻蔑的目光将宛宁从头打量到头,继续道:“老令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或许最好的结局就是依仗表兄此时还对你有三分兴趣,纳你为妾,而最坏的结局,便是那三分兴趣不过尔尔,届时狼狈离开,成了京城妄想攀龙附凤的笑柄,念在相识一场,我不想你成为笑柄。”她顿了顿,长长吐纳一息,目光温柔悠远。
“所以,收拾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远离表兄,现在还能有尊严地离开,以免将来落得个
凄清下场。”
宛宁闻言抬眼看她一眼,若是旁人,在面对这样气场的公主,说出的这番里里外外都挑不出错的有理之言,必然是要红着眼圈哭一场,落荒而逃了,可宛宁被惹恼了,偏是爱跟人对着干,与她花软玉柔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公主是在为我好吗?”她状似天真。
“自然。”
“可公主不该为表哥着想吗?”
“什么?”五公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宛宁盈盈一笑:“就像五公主说的,表哥身份矜贵,若是我先抛弃了他,岂不是让他成为了贵族的笑柄,所以,为了表哥的名声,我决定不让他成为一个被抛弃的人。”她眼波一转,眼中泛着粼粼波光,纯净无比,“何况,公主只是表哥的表妹,婚姻乃父母之命,情爱是两个人的事,似乎哪一面,公主都没有立场插手吧”
这一刻,空气中的味道变了质,五公主拼命维持的温和此时僵硬成了硬块,她早明白,宛宁是个不愿吃亏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故意用蜜蜂来算计小六。
她低头笑了两声,状似不在意,以此来扭转形势:“你是不是觉得表兄如今将你放在心上,你就不可一世了,殊不知男人的情爱最不值得一提,他现在喜欢你一点,转头就能喜欢别人一点,你也知道婚姻乃是父母之命,老令公绝不会接纳你。”
宛宁被伤到了,但此时此景,争竞之心已起,她满心的愤慨,只想将五公主压制下去,她只好佯装成不屑,轻轻一笑:“是吗,可我也没想嫁给他呀,只是他如今爱我,我不过是朝姜至笑了笑,他就失控了,公主说我不可一世,我好像是有不可一世的资本,至少此时此刻我是,公主说他转头就会喜欢上别人,那就等他喜欢上别人时,公主再来与我分说处境好了。”
五公主彻底被激怒了,宛宁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昭示着,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一个,明眸天真无邪,却看穿了自己“苦心孤诣”的劝说不过是要打击她赶走她的恶毒。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低贱的民女,轻视奚落,更没想到,自己奢求了十几年的感情,在她看来,竟是如此不屑一顾,那一副不费吹飞之力就能将表兄掌握在手中的神情,真是叫人恨极。
她走至她的身侧,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也没有一点优雅,森冷阴鸷:“你很得意是不是,那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当表兄迎娶她人,你被抛弃的那日,我真想看看你的表情。”
宛宁倏然抬头,对上她不遗余力迸出恨意的眸光,噙着恶毒,像是一种诅咒,她不由胆颤,攥紧发抖的手指,倔傲地不愿露怯,歪首笑意娇媚。
五公主的脸色更青了,拂袖快步离去。
等她一走,宛宁咬住发颤的嘴唇,甜美的笑容变得苦涩,入了秋的夜凉风习习,她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压着发抖的身体,只觉双腿酸疼,蹲下身去抱住了膝盖,埋着脸,脑海全是五公主的话,压抑的情绪顷刻排山倒海而来,鼻子一酸,眼泪抛沙似的掉了下来。
“阿宁,你怎么了?”
宛宁快速低着头擦去眼泪,抬头对上阑笙关切的目光,她笑着摇头:“方才眼睛进沙子了,越揉越疼。”
阑笙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呢,梵玥那丫头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去听音阁那儿吧。”
“去那做什么?”宛宁被阑笙拉了起。
阑笙眨了下眼还卖个关子:“你来就是了。”
才近听音阁,就传来阵阵乐声和歌唱声,宛宁不禁赞道:“唱得真好听。”
“那可不,定国公府的宴会,请的自然是最好的歌姬和乐姬。”
宛宁忽然拉住了阑笙的手:“里头都有谁?”
阑笙走回来点她的鼻子:“怎的,你还怕见人不成?”见低了低头,没说话,她软声道,“放心,都是自己人。”
走进四面相通的阁内,就看到室内假山流水的前排坐着几位俊郎矜贵的青年,青年的身侧都坐着一位容色娇美的姑娘,怡王不知说了什么,宋含章朗声大笑,就连温善则也低声笑了几声,唯有谢玦坐在那清清冷冷,似笑非笑。
宛宁见谢玦身侧空无一人,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笙!”宋含章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眼前一亮,上前来迎她,看到宛宁,友好地点头招呼,他虽也不赞成谢玦和宛宁这桩事,但他看得出妻子喜欢这个丫头,既然如此,他自是表现出接纳的态度。
宛宁感受到他的善意也微笑示意,被阑笙推着往前走,宛宁感受到谢玦的目光,一时害羞,回视:“阿笙,我自己走。”
“又没有外人,你别害臊。”见靠近谢玦的位置了,她轻轻一推,宛宁一个踉跄往前,被地上的席榻绊了一脚,跌坐在席榻上,谢玦伸手扶她,正将她揽入怀中。
她听到怡王冷嗤一声,急忙坐好,谢玦却扶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微微蹙眉:“眼睛怎么回事?”
宛宁忙是遮了遮:“方才进沙子,揉得重了,是不是肿了?你别看。”
阑笙已经在宋含章身边坐了下来,那位坐在宋含章身侧的姑娘识相地站了起来,行了礼,走回到乐姬团中去,阑笙心知他们聚在一起,有怡王在,总是会有一群姑娘,但她信任自己的夫君,也自信宋含章对她的感情,所以这种姑娘干坐着倒酒的差事,她倒是不太会介意。
怡王挪了过来,不满地嘀咕:“你怎么把她带来了,这是我们自己人的场子。”
阑笙挑眉:“或许不用多久,她就成为自己人了呢。”
怡王不以为然:“想得挺美。”
阑笙哼了一声不理他,宋含章也推他:“坐到自己位置上去。”
怡王嚷嚷:“嗳唷,谁愿意挨着你家心肝儿坐呢。”
温善则笑了一声,眼底却是冷的,他端着酒杯朝谢玦那看去,谢玦正捏着宛宁的下颌,端详她的眼睛,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他气闷,将杯中酒饮尽。
怡王坐回自己的位置,说着风凉话:“哟,谢大公爷,这是不避人了?”
谢玦暼他一眼,不予理会,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到她的面前,宛宁与他们素无交集,自然没话好说,只能装作对点心很感兴趣的样子,低头闻了闻香味,用筷子夹了起来。
怡王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拉长了音:“如今老令公也回京了,琇宸你的一些正事大事要办了吧,我可看到父皇前两天和温贵妃商量着,有点动作了。”
他这话说得隐晦,却又指点着谢玦,谢玦不快地皱眉,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宛宁,不知她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神色如常夹着点心小口咬着,原本的担心并没有因为宛宁的如常而放松,反而加了一层阴霾。
怡王唯恐天下不乱,看向温善则:“善则,你姑姑可有跟你透露什么?可是选中了哪家的千金?这宣和郡主这个节骨眼回京,总不会是巧合吧?是公主,还是郡主?”
这无疑是将话挑明了一半,谢玦看着宛宁将一块糕点都吃完了,鼓着腮帮子,杏眸圆滚滚水晶晶的,像是在听事不关己的闲话,他脸上布上了阴沉,压着不快低斥:“闭上你的嘴。”
殊不知宛宁如同嚼腊,一块小糕点硬是在嘴里嚼了不知多少下才勉强吞咽下去,结果还噎了一下,她咳了起来。
谢玦眉眼暗沉,还是倒了水给她,嗓音低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宛宁红了脸,握着茶杯低头喝水,就是不看他。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还有些古怪。
温善则眼看着自宛宁出现后,谢玦的情绪越来越外露,心底不禁悲凉,为五公主悲凉。
宋含章为了缓解气氛,扬声道:“对了前两日阿笙新学了一首曲子,还说有机会让你们品鉴品鉴,今日正好,琇宸也在,阿笙,你露一手。”
怡王兴起挥手让那些舞姬都退下,阑笙弹琴,自然是不能让舞姬伴舞的,不然就轻贱了阑笙。
阑笙自然知道宋含章的用意,但她其
实更想看戏来着,见舞姬们都退了,乐姬也停下了,无奈只能站了起来,突发奇想看向宛宁:“阿宁,你会跳舞吗?待会我弹到一半,他们又开始各自聊上了,倒显得我成了摆设,无趣极了,你若是会跳舞,我给你伴奏,那便是我们俩的意趣。”
宛宁看了看宋含章三人,有些犹豫,她不想跳给他们看,再看向谢玦,他正静静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她一时心动,跃跃欲试。
怡王懒懒道:“瞧她那样也不会跳,别难为她了。”
宛宁一股劲冲了上来,站起身俏生生道:“谁说我不会?”
阑笙兴奋了起来:“那我带你下去换身舞衣。”说完拉着她就走。
谢玦倒是很放心她和阑笙在一起,等她离开,他眸中的温和便冷了下来,看向怡王,冷肃道:“你对她客气点。”
怡王挑眉:“这就护上了?”谢玦不语,冷冷看着他,看得怡王头皮发麻,只能妥协,“好好好,行行行,我遵命。”
此时宋含章欢喜一声:“阿笙来了。”
看着阑笙走到舞台上,坐在古琴后,他率先鼓掌,怡王嘀咕着:“瞧这嘚瑟的。”话是这样嫌弃,可还是跟着鼓掌,阑笙也是同他们一起长大的,年岁小了不少,但她小时候玉雪可爱,性子又讨喜,除了梵玥,他们最宠的就是这个小妹妹,现在成了宋夫人,便更加纵容了。
阑笙挑了下琴弦,指尖轻拨两下,一段轻盈的乐曲袅袅而出,随之宛宁白衣胜雪翩然而至,秋波盈盈容光惊世,怡王一口酒停在了口中,目瞪口呆。
温善则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谢玦,素来他们聚首,谢玦基本不会在意舞台上的舞姬,长得如何,跳得如何,因他连眼也懒得抬一下,可今日他目及之处,只有宛宁,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专注。
看着宛宁翩跹,裙摆翻飞,犹如百合在月光下盛开,灵动绝俗,她的舞技无法与那些舞姬相比,可眉眼间那一点纯净,不带丝毫讨好,天真烂漫,就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夺了去。
看着谢玦望着宛宁的目光,温善则心底的悲凉越甚,公主她终究是输了。
宛宁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她这支舞是跳给谢玦看的,回眸间,只看着谢玦。
姜至即便年轻,却也看得出谢玦三番两次的针对意味着什么,他自信满满的心开始动摇,焦急的四处找寻宛宁,所谓先下手为强,只要在谢玦之前将宛宁抢过来,他就赢了!
所以当得知宛宁也许会在听音阁时,他飞奔冲了过来,听到乐声,他也不曾多想,箭步而来,却在门口猛然一震,瞳孔骤然紧缩,看到宛宁在台上翩翩起舞,飘回的水袖像是一把利刃横刺过他的眼,忽然之间,因剧烈奔跑跳动的心,骤然就停止了。
宛宁每一回的起势,落式,翩然回雪,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只看一处,那一处,坐着这世间无可比拟的男人,是谢玦。
他瞳孔中宛宁轻盈的身影变得模糊,变得重影,他只觉得天地回转,眼前一阵一阵的黑,紧紧扣住了门板,指甲抠进了木板中,他也浑然未觉。
最后一个音停止了,宛宁收式,娉婷而立,一张脸红扑扑的,娇喘吁吁,兴奋又期待地看着谢玦。
谢玦凝视着她,眼底浮上一抹清浅的笑意,缓缓鼓掌。
宋含章也鼓掌:“宛宁,深藏不露啊。”这句称赞实在过誉,但表在“谢玦的宛宁”身上,便是恰到好处。
怡王不服气,撇着嘴跟着鼓掌:“跳得还不错。”
温善则默默鼓掌。
宛宁才不管别人怎么称赞,只是想着方才谢玦看她的目光,她顿时脸上一热,双手捧着脸,止不住的笑意。
阑笙见她偷着乐,也低笑一声:“我先过去了,你再乐会,换了衣服过来。”
宛宁羞赧地垂眸,见阑笙出了门,她才捂着脸笑出来。
突然门被大力踢开,她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姜至寒着脸冲了进来,她震惊极了,还没开口,姜至就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拖走。
“姜在野,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她打着他的手,他却纹丝不动,只一个劲拉着她走。
“姜在野,你放开我,我要生气了!”
他一路拉着她跑,直往无人的地方跑,宛宁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到现在的害怕,开始放软了语气。
“姜在野,你弄疼我了!”
姜至将她带进了一处无人的院子,一把扯过她,控制不住地暴喝:“疼吗?有我疼吗?”
宛宁对上他猩红湿润的眼睛,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逃,却被姜至拦腰抱过来,圈在他和石桌之间,他压着桌面,不让她逃,石桌的冰寒刺入掌心,他只觉得遍体生凉。
“是谢玦对不对?是他!”姜至愤怒中迸出深沉的沉痛,声音暗哑,“为什么偏偏是他!”
宛宁见他情绪这样激动,不敢轻举妄动:“在野,你冷静些。”
他盯着她,愤怒沉痛中是浓浓的情意,藏也藏不住,挡也挡不住,宛宁陷入了一双耀眼而锃亮的黑眸中,强烈的情意让她生硬地别过脸去。
这一逃避,姜至的心传来撕扯的痛:“你明白,你全不明白是不是?”
宛宁抿紧了唇,她的沉默让姜至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小心翼翼抬手抱住她,她的挣扎让他倏然收紧了手臂:“别执迷不悟,你和他没有好结果的,阿宁,别喜欢他”他似命令更似乞求。
“在野,你先放开我。”她用力推着姜至,可她哪里推得动一个身怀武功,武功还不弱的少年呢,“在野!”她有些失了耐性,冷硬地喊他。
这一下下的推拒,让姜至心如刀绞,他抱着她怒吼:“他是谢玦,不是别人!他是注定要娶公主娶郡主的!他的身边永远不可能是你!”
宛宁挣扎的动作蓦然僵住了。
突然一阵劲风而至,姜至被大力扯开,一脚被踹翻在地,宛宁被拉扯撞进坚硬如铁的胸膛,抬眼是谢玦寒如冰霜的脸,姜至怒不可遏,愤然而起,才出手,谢玦的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就势翻过半个身子,扫到了身后一片竹篱笆,哗啦啦倒了一大片,嘴角渗出血来。
宛宁惊呼一声,正要去扶她,按在她腰间的手倏然收紧,她顺势贴进了谢玦的胸膛,动弹不得:“表哥”宛宁不满又惊诧。
“住口!”谢玦冷冷呵斥,低头看她,眼中是隐忍的怒火。
他克制着,极力压制怒火,将宛宁抱在怀中,斜睨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姜至,一张脸寒意刺骨,声音森然低沉,警告姜至:“最后一次。”
谢玦搂着宛宁转身,身后传来姜至气急败坏的声音:“谢玦,你根本娶不了她!”
宛宁抬眼看他,是他紧绷的下颌,冷峻如玉,他停了下脚步,没有回答,再度带着宛宁离开,宛宁一双明亮的眼睛黯然,无声地跟着他走。
第47章 冷战在她心底,他谢玦算个屁。……
姜至那句怒吼尤回荡在耳边,谢玦的沉默以对也让宛宁的心直往下坠。是了,他其实从未说过会娶她这样的话,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困囿在她的情爱里。
五公主说的对,情爱于他,不过就是一时的调剂,一点点缀,只是恰好是她而已,不是非她不可。
一瞬间,她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似凝结一般,脚下的步子也打了一晃,为了镇定,她站住了脚。
几乎同一时间,谢玦察觉到了,也站住了脚转身看她,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却知道他正凝注着她,异常沉默,这种沉默让她心慌,也让她生气。
当气恼压过了心慌,她出口就是为姜至抱不平:“你不该打他。”
谢玦知道她在生气,或许是因为他方才没有给姜至一个明确的答复,为此他心底隐隐有一丝欢喜,陌生的欢喜,却听到她说这句话时,荡然无存。
他自小就老成,就懂得生气就最无用的情绪,不管何事,发生就拿出对策去解决,生气只会浪费时间和影响判断力,但自从认识宛宁以来,这几个月他生的气比二十几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
偏还无可奈何。
一口气闷在胸口,他冷吓了一声,吐出一口怒气似的,结果他吐纳间
又将这股怒气给吸了进去。
宛宁抬头,皱了眉语带讥讽,“今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宴会,你动手打了姜家的人,传出去多影响你们谢家的声誉,多影响你定国公光风霁月的性情。”宛宁说着低下头去,心里酸酸地补了一句:多影响你将来和公主说亲啊!
谢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宇间有一股凛然的寒意,压着胸腔极盛的怒意,声音极冷极沉:“你是在乎我的名声,还是心疼我打了姜至?”
宛宁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那一丝心虚被谢玦捕捉到,他的凤目黑漆漆似是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方才在听音阁,怡王的话你听到了是吗?”
宛宁的心一股钻心的疼,抿紧了唇不语,她废了好大的力不去在意,他却如此轻飘地撕裂开来,一股怒意直冲她的脑门,面色更加冷漠。
谢玦修长的手指倏然攥紧,手背青森,指骨泛白,他压抑到了极点,眼底是无以名状的晦暗:“不管我娶公主亦或是郡主,你都不在意是不是?”若是她连这点都不在意,那就意味着,在她心底,他谢玦算个屁。
他气得心疼,失了所有涵养,自出生起,他的生分就注定是不凡的,他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捧着他,顺着他,何时被忽略过,可偏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将他的所有恼怒看在眼里,却只担心挨打了的姜至!
宛宁被他的冷漠刺伤了,抬头直视他,眼底的星光闪耀是杂乱无章的,像是一场兵荒马乱:“我在意有什么用?你能反抗你祖父来娶我吗?你能放下家族荣耀家族前程放弃高贵的妻子来娶一个商贾之女吗!”她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额角因激动冒出虚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整个人软了下来,脆弱的像是一点就破的泡泡。
谢玦一阵心慌,抬手想要拥她入怀,宛宁却往后退了一步,胡乱擦着眼泪,她不是不知道她和谢玦地位悬殊,只是之前她刻意忽略了,她喜欢他,爱他,想和他在一起,她想,他那么有本事,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这一点点的悬殊,或许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
直到,她看到他在老令公面前,虽然不卑不亢,仍旧矜贵,可那无形的尊敬,像是一口大石压进了她心里,今日五公主更是点破了她,加上谢玦的沉默,让她本能的竖起防备来保护自己不被受伤。
“公爷!”斜刺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宛宁快速别过脸去将眼泪擦干净,转身已经看到谢玦又恢复了从容清冷,朝来人微微颔首。
“方才下官还在找公爷,不成想在此遇见,这位是”来人将目光投向了宛宁,惊诧中带着打量。
宛宁低着头行礼:“表哥既没见过梵玥,那我去别处找她。”说完转身匆匆走。
谢玦看着她离开,眸中乌压压的一片死寂,一旁的官员不知喊了他几次,他才恍然回神,看向他时,冷漠疏离。
宛宁没再去园子里,直接回了春山可望居,走过抄手游廊,步子极快,准备回房,却看到梵玥趴在窗口看着月亮出神,眼一眨,眼泪从眼角滚下来滑进鬓角,宛宁微怔,进了她的屋子。
梵玥见到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等她坐到她的身边,她身子一歪,靠上宛宁的肩膀,幽幽说着:“无趣,真无趣,做人真无趣。”
宛宁反驳她:“怎会,做人多有趣,能生气,能高兴。”
“你在讽刺?”梵玥抬头看她一眼,继续靠着她,“红尘三千烦恼丝,宁宁,不如我们剃了头发去当姑子去吧!”梵玥倏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宛宁微愣,摸了摸自己如黑缎似的发丝,嘟嘴道:“别吧,我还挺喜欢我的头发的,剃了头发,那些好看的首饰怎么戴?那些好看的衣服拿什么配呢?前儿我们才定了一套头面来着。”
梵玥恍然一惊:“对哦!你说的有理,哥哥前儿还特意吩咐了绣坊给我们多定制了几套秋装,说来哥哥还有关心这等琐碎之事的时候。”她嘻嘻一笑,又靠上宛宁。
宛宁推她一下,转过背去:“我也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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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令公回府了,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能废,梵玥一点懒觉不敢睡,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宛宁作为客人更是不敢拿乔,姐妹两辰时不到就出门了,流霞和半夏跟在身后,去了明正院。
明正院里的粗使下人已经忙碌了起来,见到梵玥和宛宁进来,皆是退到了一边恭恭敬敬行礼,谢璃走了出来,见到宛宁眼前一亮,疾走了几步。
“祖父已经起了吗?”梵玥有些紧张。
谢璃道:“没事,我来时祖父也刚起,我正请完安,你们来的不早不迟,正是时候,快进去吧,我也要去青庄馆了。”
梵玥点头,和宛宁正要进去,谢璃却突然喊了一声“阿宁”。
宛宁回头,谢璃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柔声安抚:“别紧张。”宛宁感激地微微一笑,进了屋去。
两人一同行了礼,老令公让她们二人坐下,看着下人给她们二人上茶,上点心,询问了一些他离府时,梵玥的一些日常,又随意问了一些宛宁的家常,不亲不热的,淡淡的疏离和不显山露水的威严,宛宁回答的每句话都在心里琢磨后再出口。
一盏茶后,老令公让她们回去了,两人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恭敬告退。
等她们走后,老令公沉声唤了声:“阿荣。”
年过半百的荣叔点头应和。
“你有没有瞧出什么?”老令公问。
荣叔笑了笑,装傻:“老爷指的什么?”
老令公睨他一眼:“你不觉得宛宁在这府里,比梵玥更像是大小姐?下人们似乎更尊敬她,她一个商贾之女,借住在府,你道是为何?”
荣叔笑道:“自然是府里规矩森严,不至于在外人跟前落了口舌。”
老令公端起茶杯,冷笑了一声。
宛宁和梵玥走出正屋时,就听到一阵齐整的请安声“见过公爷”,顿时心头一颤,下台阶时顿了一脚,抬眼谢玦已经款步而来,对上她的目光,她立即错开了。
“哥哥,你下朝回来了。”谢玦如今的官位,上值已然是自由的了,不用整日定在官位上,梵玥对着谢玦轻松自在多了,虽然谢玦也重规矩,但对她还是疼爱的。
谢玦轻轻应声:“嗯。”他看了宛宁一眼,问梵玥,“昨晚睡得好不好?”
梵玥点头,谢玦又看向宛宁,宛宁低着头感觉到他的目光,屈膝行了万福礼:“表哥辰安。”便无话了。
谢玦眉心微蹙,感受到了她的生分疏离,心头一揪,阿荣走了出来,谢玦移开了目光,梵玥和宛宁趁势离开了,谢玦余光瞥了一眼宛宁,拾阶而上,进了屋。
请了安坐下,谢玦道:“亲家宛老爷明日就进京了,论理我们该设宴款待,便设在府中雅庭,祖父觉得如何?”
他这话虽是询问,却有定下的意思,问一遍,不过是以示尊重。
老令公向来放心这个孙子,他做任何事,都能让他满意,是以他决定的事,他也没有反对的必要,只是今日,他看着这个让他自豪得意的孙儿,不禁缓声道:“宛中鹤的身份到底低了些,在府中雅庭设宴是否过当,不如在城中另择一处酒楼如何?”
在家中设宴,老令公势必要出席,无疑是抬举了宛中鹤,他
静静看了谢玦一眼,谢玦面不改色回视。
“近几年,京城多有闲言碎语,为了二叔,设宴款待宛老爷,也能堵住一些闲言碎语。”
老令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琇宸倒是重视宛中鹤,连他明日就能进京也掌握的清楚,看来你也将府里设宴一事安排下去了?既如此,明日就让宛宁作陪吧,有她在,想必宛老爷也自在些。”
谢玦听完了,仍旧不动声色,颔首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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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晚从定国公府的宴会回宫,她就神思不属,连六公主在她跟前晃了几圈,她都没察觉到,六公主不满道:“姐姐,你想什么呢。”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昨日本来央求着五公主带她一起去宴会,偏五公主就是不肯,她此时心里还不满呢。
五公主看着她无力地笑了笑:“没什么。”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太监的声音,说是皇上召见,五公主蓦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又是慌张又是期待的。
六公主看着好奇极了:“姐姐,父皇召见,你这么紧张作甚?可是有什么大事?”
“没,没什么,我先去,你老实待在宫里等我回来,伤才刚好,别到处乱跑。”她一面叮嘱,一面喊了宫女来帮她整妆,匆匆忙忙去了。
进了御书房,请了安,皇上正在批奏折,眼也未抬,让她先去偏殿坐着,她心中忐忑,坐下捧着茶杯喝茶,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但心知皇上找她,应该是为了赐婚一事,不由地,她的脸开始热了起来,眼中也亮了起来。
皇上批完这道折子,搁笔起身,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走到偏殿,见五公主站了起来,优雅秀气,却是藏不住的期待和欢喜,他沉吟一声,摆手让她坐下,自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寻常的父亲。
“兮颜,你今年是十八了?”
“回父皇,儿臣今年十九了。”
第一句话就破功了,皇上有些讪讪,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朕平日对你们的关心还是太少了,心里怪朕吗?”
五公主倒是不在意,贴心且真诚:“父皇日理万机,庇佑着天下臣民,儿臣能有幸成为父皇的女儿,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心存怨怪。”
皇上既是欣慰,又更添了一些愧疚,注视她半晌,温和道:“前日你温娘娘来找朕,提起了你的婚事,朕才想起来,是朕疏忽了,耽搁了你,如今是该提上日程了,朕瞧着温家的大郎倒是不错,性子温和沉稳”
五公主本来欣喜期待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几乎不等皇上说完打断了他:“温家?不是表兄吗?”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顾公主的身份,直接点名了谢玦,皇上也不打算绕圈子了:“当年你姑姑在世时,朕与她的确有过默契,要将你许配给琇宸,只是当时,琇宸拒绝了,后来又因你姑姑过世,他守孝三年,就彻底搁置了。”
这些五公主都知道,她紧紧盯着皇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当年是当年,如今表兄已经二十有四了,他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想法是会变的。”
皇上沉声道:“可他是琇宸。”他望定女儿,这个从来不会失态的女儿,此时却一副小女儿的情态,委屈伤心哀求地看着他,他硬着心肠,压着不忍心道,“那日温贵妃跟朕提议过,朕便召见了琇宸,向他提及你和他的婚事,你知道他如何说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五公主从御书房出来,像一具行尸走肉,苍白的脸红肿的眼,走下台阶时,一脚踩空,狼狈地踉跄而下,太监总管及时扶住了她:“公主小心。”
五公主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依旧无意识地往前走去,披帛掉在了地上,她都无知无觉,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宫门,守着宫门的禁卫军看着她的样子关切:“公主可是要出宫?是否要备车?”
“备马。”五公主沉沉开口。
禁卫军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备马:“下官为公主备车。”
“我让你备马!你没听到吗!”五公主疾言厉色地怒喝,全无往日的温婉,凌厉地瞪着禁卫军,吓得禁卫军慌忙低头,牵了马来,五公主立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疾驰而去。
一路疾驰,停在了定国公府门口,她跳下马背时,几乎趔趄,扯着缰绳站稳,门房见她如此行色匆匆,连忙迎了上来,她却径直进了府。
外管事见状,一面行礼一面跟着问:“公主驾临,可是有急事?容奴才去通传一声,让公爷前来接驾。”
虽说公主来不必通传,他家公爷也从没有接过公主的驾,可她这样直接往里冲,外管事还是不放心,谁知五公主一句话也不说,只阴沉的脸往观澜院而去。
“公主,公主!”此时石通闻声也疾步走了出来,试图拦住她,但她是公主,又如何拦得住,一行人跟着就跟到了书房门口。
五公主在倏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急促的心跳骤然停顿一瞬,继而猛烈撞击着胸膛,她看着书房里的谢玦,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沉寂,仿佛失了所有神采的沉寂,眉眼间乌沉沉的直直压进她的心头,疼,钻心刺骨的疼,她扶住了门框,试图撑住她发抖不稳的身子。
“公爷,五公主来了。”石通急忙出声。
这时,他才抬眼看过来,那双精锐的眼眸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冷寂的没有一丝温度,五公主如坠冰窖。
她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克制着情绪的起伏,压着声线道:“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和公爷说。”
石通看向谢玦,谢玦眼底不见波澜,摆手,石通立即退下了。
五公主步入房中,一步一步,都像是走在剑刃上,她在书案前站定,一动不动地望着谢玦,这个她爱了十五年的男人,这个她从小就以为将来会成为她的丈夫,即便当年他的拒婚,她都没有怀疑过他最终会成为她的丈夫的男人,她固执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的眼底看到什么。
他也看着她,只有,平静如水,永远的清清冷冷,即便她现在样子可能十分狼狈,也挑不起他的一丝情绪,那一瞬间,她仿佛被洗劫一空,一股酸楚悲凉急剧而来,刺红了眼,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声线不稳:“为什么?”
第48章 拒婚她配不上你。
谢玦眉宇间是凛然端正的冷意,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她在说什么。
五公主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哽咽问他:“为什么要拒绝父皇?表兄,我们自小在一块,一起拜师学习书画,拜师学习古琴,我们是表兄妹,也是师兄妹,情谊不该不同常人才是吗?”
因为那些拜师,都是她跟着表兄的,都是她求来的,才这样痛:“表兄,我不信你不懂……我对你……”
谢玦缓声打断了她,嗓音微凉:“你永远是我的表妹,师妹,是大周高贵的五公主。”
一句话将五公主打入万丈深渊,她眼前一黑,趔趄地扶住桌角,“高贵的五公主”,她低头笑了起来,眼泪滴落在桌角,晕染开来,事到如今,他还在提醒她,让她注意仪态,何其冷酷,何其残忍。
她不堪打击,慢慢站直,揩去眼泪,盈盈而笑,像是冷静了下来:“表兄,你身份尊贵,承担着整个谢氏家族的未来,理应该娶个匹配的妻子,不至于让老令
公失望,至于那些喜欢的人,将来收进房,做妾室,做通房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谢家的荣耀,表兄,你说对吗?”
她说的如此明白了,只要和她成婚,将来他纳妾,她绝不会反对,卑微至此。
谢玦拧眉,似是不快,凝视她半晌,反问:“我何时说过要纳妾?”
五公主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成了婚,他就会一心一意当个好丈夫。
看着她似是燃起了希望的样子,谢玦心中微叹,不愿再浪费时间。
“我想皇上已经告诉你我拒婚的理由。”他清冷提醒她。
五公主脸色一白,父皇的话再度荡在耳边。
“琇宸明确拒绝了这门婚事,他就跪在那,他说,他已心有所属,他求朕,第一次求朕,在合适的时机为他赐婚。”
她一直强忍着痛苦,羞耻,感觉到再一次的羞辱,终于爆发,声嘶力竭:“你怎么能那么做!她身份那么卑微!她根本配不上你!她也无法帮你承担起谢氏家族的未来!”
“她配得上。”
谢玦冷肃地看向她,眼底尽是对她轻视了那个人的不快,像刀子一样扎在五公主的心底。
“何况,若是谢氏的未来需要靠我的婚姻来维系,那是我的无能。”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却是那样决绝,隐着矜傲。
五公主节节败退,她木讷地看着他,她忘了,谢玦看上去沉稳矜持,年纪轻轻就一派老成,总是云淡风轻的运筹帷幄,但他其实是个骄傲的人,他自小众星捧月,又怎么能容忍他的婚姻成为筹码,他可以娶一个不喜欢的人,甚至可以终身不娶,但绝不会让人拿捏着谢氏的前程来逼迫他。
还有一个她最不想承认的,这些或许都是他的借口,一个让他能明媒正娶到宛宁的借口。
这个理由几乎让她灵魂结块,注入不了一丝一毫的人气。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一般的书房谢玦再度开口:“公主,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五公主知道,谢玦绝不会对她有丝毫的怜惜,她恨谢玦,恨他的无情,她挺直了腰杆,第一次在他面前端起了公主的高贵,直视他,幽幽说了声:“那就祝公爷得偿所愿了。”
若说这是一句祝福,更像是一句温柔的诅咒,她看着他,没有感情地颔首,转身离开。
一直守在书房外的石通迎了上来,头也不敢抬:“公主,小的让人给您备车。”
五公主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多少,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为了她的颜面,她将自己武装起来,神圣不可侵犯,像只骄傲的孔雀,温柔之下极尽不可一世。
却在走出观澜院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宛宁。
一袭青色的襦裙袅娜多姿,站在一棵金桂树下,笑意盈盈地“指点江山”。
“不是,是那一枝!”
“小姐,这枝?”
“不是,你好笨。”宛宁有些气呼呼地蹙鼻,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
一颦一笑都在讽刺着五公主,告诉自己是个失败者,叫五公主恨之入骨。
宛宁不经意间回眸,正对上五公主冷漠的目光,她心中一颤,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站好了。
今日她听说五公主这时候进了国公府,直接进了观澜院,神色也不太对劲,她的心就揪了起来,都黄昏了,这时候来找他做什么?还神色不对劲……
她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和隐隐的酸意,故意说要摘些桂花晒干了做甜汤做糕点,这就带着流霞来了。
没想到对上了五公主的眼睛,她的眼睛红红的,她哭了?宛宁一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为何哭了?当着他的面吗?那他呢,有抱着她安慰吗?
一时间,宛宁握紧了手里的桂花,脸上藏不住地浮上酸意,还是秉着身份,朝她遥遥行礼。
石通见这两位主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生怕她俩有交集,忙道:“公主,车已经备好了。”
五公主冷厉扫他一眼:“怎么,你怕我寻她的麻烦?”
可不是嘛,瞧瞧您的样子像是要吃人。石通笑呵呵地否认。
石通是谢玦的心腹,他的态度几乎就可认做是谢玦的态度,看着他对宛宁着急的维护,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恨意,无视了宛宁,高傲地离开。
她不会在这寻她的麻烦,只会自降身份。
宛宁看着五公主离开,心中疑惑,流霞从树下跳了下来,扒拉着头上的树叶抱怨:“小姐!你都没认真听我说话!”
“什么?”
看着宛宁迷糊的样子,流霞无力地指着一枝高处的金桂:“我问你是不是那一枝嘛,我手都酸了。”
宛宁将手里的金桂推给她,咕哝一句:“你最没用了。”
说完自己走近了些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去捞那枝最繁盛的,谁知将手指拉长了也还差一点,她不服气,让流霞搬来一块石头,踩了上去,再去捞。
宛宁在石头上踮着脚尖,脚下顿时不稳,往后踩了下来,撞上了一方硬挺的胸膛,她蓦然回首,就看到谢玦优美如玉雕的下颌线,他贴着她的背,伸出手时碰到了宛宁僵持的手指,轻而易举采下了那枝金桂。
猝不及防,碰擦在指尖的温度直抵她的心尖,她耳珠红红退开了一步,看着谢玦递过来的金桂,她抬眼看向他。
“不是这一枝?”他淡淡问道。
宛宁撇嘴:“公爷这儿的东西自是都是好的,哪里就这一枝好呢,不然也不会引得旁人都往这堆了。”
谢玦好整以暇看着她,她的一点小性子小心思,就让他因今早她的冷淡聚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清冷的眉眼浮上薄薄的笑意:“这话听上去有几分酸意。”
宛宁眼尾微挑嗔他一眼,带着无心的娇:“谁酸了?我只是想着可惜了,这么好一株金桂偏偏长在这儿,可惜,真可惜。”她摇摇头,偷偷瞄一眼谢玦,他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几乎要将她看穿,这人可真讨厌!
宛宁干咳一声,脸颊如桃花映雪,扯过他手里的金桂在手中把玩,仿似随意问一句:“五公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谢玦将她的手抬起,用锦帕将她手指沾染的灰尘细细擦去:“有些事。”
感情就是此消彼长的,他低一回头,宛宁就放肆一步:“那她为何红着眼睛,她哭了,她哭了!你惹她哭了?”追问着,莫名就感到一股委屈。
谢玦微微诧异:“她哭了吗?我倒是没在意。”
宛宁眼珠如浓墨顿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倒是你,早上眼圈红红的,昨晚回去是不是又哭了?”他抬手轻抚了两下她的眼角,语声极其轻柔。
宛宁遮住眼睛:“我才没有,是今早上妆沾了脂粉,揉红的。”
谢玦气定神闲:“撒谎。”
宛宁放下手,瞬间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眸盯着他,他心神一晃,力持自然道:“明日你爹就进京了他,我已吩咐府里设宴,到时我也会作陪。”
这件事宛宁已经知道了,是老令公身边的荣叔告诉她的,可此时再听谢玦说一次,感觉不太一样,她能感受到谢玦的重视,奇怪的,昨晚的酸涩伤心好像被抚平了。
翌日一早,她是被梵玥一等人的尖叫声喊醒的,她吓得惊坐了起来,急忙披着披风快步走了出去:“怎么了?”
梵玥目瞪口呆地回头,指着院子里多出来的一株金桂,支支吾吾:“见鬼了。”
宛宁哑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压下一枝金桂闻了闻,神清气爽:“不会啊,很香啊。”
梵玥审视着她:“平白多出来的一株金桂,你这得意的小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宛宁不理她,转身回房,梵玥追着她问:“你一定知道这金桂怎么回事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
流霞还呆愣在树下,一脸不可思议,只是因为小姐说一句喜欢,公爷就将金桂移过来了?她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
辰时从明正院请完安出来,宛宁和梵玥就直接往前院去了。
荣叔走到老令公身侧低语:“老爷,二公子今日特意跟青庄馆告了假,此时已经往前院去了。”
老令公正用了一些点心,漱了口,拿过丫鬟呈上来的巾帕擦了嘴角,冷嗤一声:“一个商人,他
倒是放在心尖上。“见荣叔欲言又止,他道,“说吧。”
荣叔道:“公爷也回府了,换了常服也往前院去了,听说霍仲还特意在城门口迎接。”
擦手的动作微顿,老令公眸光骤变,片刻后,将巾帕扔进了丫鬟举着的托盘内,起身往内堂走去,荣叔跟着。
“那晚你说姜家小儿离府时脸上带着伤?查清楚没有?”
荣叔道:“据他自己所言,说是天黑没看清路,撞的,姜老夫人虽有疑惑,但姜小郎到底是在我们府里受的伤,她也不敢多追究,就这么罢了。”
老令公虽年逾耳顺,一双眼睛仍旧锐利,看向荣叔,问道:“依你看,琇宸是个什么心思?”
荣叔这一回没有打圆场,正色道:“不好说,单看这回他亲自主张设宴款待宛家老爷,还亲自迎接,只怕不是寻常的一时兴起。”
老令公冷笑:“一时兴起?你也是看着琇宸长大的,你何时见他一时兴起过?你派人去查查这个宛中鹤,还有宛宁在朝夏的生活日常。”
荣叔立刻明白了老令公的用意,颔首应了。
老令公舒展一口气坐在罗汉床上,整理了袖襕衣摆,意有所指:“准备准备,待会你去迎一迎我邀请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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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璃今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得知宛宁的爹爹进京,还要进府宴饮,更是早早跟青庄馆告了假,连姜至问他为何告假,他都故意藏着心思没有说,他想着先跟宛老爷打好关系,赢得宛老爷的喜欢,自然比姜至占了优势的。
梵玥看着自己的二哥光芒万丈的自信,得宛宁一句夸奖后,更是欢喜藏不住,不由心生不忍,其实她已经看出,宛宁对二哥是一点没有那个心意,她只把二哥当好朋友甚至是好哥哥,却无半点儿女私情。
正喟叹一声,抬眼就见谢玦从容而来,轩然霞举,沉稳矜持,顿时将谢璃衬得无比青涩,尤其在谢璃看到谢玦时,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显得孩子气。
“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玦看到他在,眉心微蹙:“你跟青庄馆告了假?”
谢璃点头:“是啊,今日阿宁的爹爹进府,我要作陪的。”说着他转头朝宛宁朗朗一笑,宛宁回以一笑,转而对上谢玦不快的目光,她歪头一笑,笑得更加灿烂。
谢玦的不快消散了些,站到了前头,谢璃自然而然拉着宛宁往后站了站,按规矩站好,谁知前头传来谢玦冷淡的声音:“宛宁,你站过来。”
宛宁微愣,谢璃忙道:“大哥,这怕是不合规矩。”
谢玦回视,眸光清冽不容拒绝:“来者是宛宁的父亲,有何不妥?”
谢璃语塞,宛宁立即提着裙摆小碎步上前,乖乖站到了谢玦身边,抬头朝他盈盈一笑,露出雪白的细牙,可爱乖巧极了,谢玦神色淡淡,却在别过脸去时,唇角勾了一个极小的弧度,被石通看在眼里。
梵玥越发觉得大哥不对劲,狐疑地看在宛宁斜后方悄悄观察,谢璃看着宛宁站在大哥身边,清丽婉约的模样,俨然像是大哥的妻子,他“唰”的白了一下脸色,克制幻想,不会的,不会的!大哥是要和公主郡主成婚的人!专心地站到谢玦斜后方。
府门的那些小厮府兵都看傻了眼,知道今日来的是亲家公宛老爷,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位高权重的亲王!竟然他们公爷亲自相迎!
不一会儿,就看到国公府外的辅街尽头驶进一辆马车,霍仲骑着大马随行在侧,爹爹怎么只有一辆马车?宛宁先是一喜,又是一惑,但很快看到宛老爷掀开帘子看过来的脸,她顿时雀跃飞扬,等不及跑了过去。
“爹爹!”
宛老爷也兴奋地喊停车,跳下车来,趔趄一下,扶着宛宁站稳,宛宁立刻扑进了他的怀中,撒娇喊着爹爹,宛老爷顿时眼眶一热:“我的宁儿。”
抬眼就看到谢玦走来,一派清华的气质,顿时让他眯了眯眼,没想到谢玦不但在府中宴请他,还亲自出来相迎,意外之下还不忘感慨:“多时不见,谢公爷愈发的威严,气质更胜从前了。”
谢玦在他跟前站住,不疾不徐清隽有礼:“您一路还顺利?”
宛老爷愣了一瞬,眼前的谢玦虽还是那副克己复礼清清冷冷的样子,但总觉得与上回见到时,不太一样了,好像没有那种礼貌之下的疏离之感?说不上来,不过宛老爷也不是纠结的人,顿时大悦道:“顺利啊,就好像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似的,一路顺畅舒心。”
谢玦颔首,没有多言。
宛老爷搂着宛宁道:“小女给您添麻烦了。”
谢玦看着宛宁娇俏的模样,心道是有些麻烦。
谢璃跳上前来热络道:“一点都不麻烦,我们府里上下都很喜欢阿宁。”
宛老爷疑惑地看了看谢璃,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二公子吧?”
谢璃作揖道:“是,伯父,您喊我少禹就成。”
谢璃的态度,宛老爷无比熟悉,和朝夏那些对宛宁有意的公子别无二致,他心底惊讶,面上不露。
梵玥也上前来,朝宛老爷行了礼,俏皮地喊了声:“伯父!”
“呀,是小玥玥,出落的越发水灵的。”
曾经梵玥去朝夏时,也在宛府住过一段时间,他很喜欢这个小辈,梵玥也很喜欢他,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
“您也越发年轻了,走出去,别人还要争相给您说亲哩。”一放松,梵玥说起话来就无边了,却惹得宛老爷哈哈大笑。
谢玦噙着淡淡的笑意,道:“宛老爷,请。”
一行人正要进府,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车轱辘声,众人回头,就见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近。
梵玥疑惑,低声问谢璃:“今日还有别的客人?”
话音刚落,就见车上的小厮拿着脚蹬放下,车门打开,一眼珠光宝气的夫人缓缓而下,竟是荆南王妃!她身后跟着优雅而下的自然是宣和郡主萧姗音。
梵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们怎么来了!
第49章 离府琴瑟和鸣。
荆南王妃下车乍然见到谢玦,顿时喜上眉梢,回头牵住女儿萧姗音的手,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萧姗音唇角含笑,微微垂眸,随着母亲走上前,温婉极了。
好一对母女花啊。梵玥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撇了撇嘴。
谢玦心下虽有意外,神色还是如常,在见到荣叔迎出来时便知晓了其中原由,人已上门,他作为家主自是不能怠慢。
“琇宸,还劳你亲自相迎,真是客气了。”荆南王妃笑意盎然,自是欢喜,“姗音,还不见过公爷。”
萧姗音上前一步,万福礼行的典雅极了:“公爷万福。”
不同宛宁和梵玥,萧姗音看上去娴静而成熟些。
谢玦神色淡淡:“郡主多礼。”
宛老爷心下暗忖:哦,原来不是在等我,原来今日还有贵客。他心境宽阔,倒是不在乎这些,反而觉得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有另外的贵客才是自然,叫他松快些。
“王妃,请。”
荣叔侧过身子去,荆南王妃这才注意到门庭前还站着一些人,谢璃和梵玥她自是认识的,面对他们二人的礼数,她笑着请他们免礼,目光才移向梵玥身侧的宛宁。
一时心下惊诧,国公府何时有个这样的美人……她心下越是惊疑,脸上就越是傲然起来,也不准备搭理,往府里走去。
谁知谢玦走到了那个年长的男人身侧,语气多有敬重不似和自己说话时的平淡,荆南王妃不由多看了两眼,却不记得他是哪家的老爷,少不得谨慎问一句:“这位是?”
梵玥立即笑吟吟上前:“王妃,这位是宛老爷,是我哥哥今日请来的贵客,这是宛宁,是宛老爷的女儿,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我家。”
荆南王妃眉毛一跳,顿时脸颊有些发烫,原来琇宸不是来迎她的!但很快她又含笑朝宛老爷颔首:“原来是贵府的亲家,是在朝夏做生意的宛家,第一次见,还请宛老爷见谅。”
梵玥的眉心顿时打结了!宛老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本就是商人,随即还礼:“王妃有礼。”
他身份不及她们贵重,但这个礼也是不卑不亢,多的奉承一句没有,加之他虽人到中年,却仍旧面容姣好,这个礼行的颇有几
分文人风骨,不见商人的市侩。
荆南王妃看也没看宛宁一眼,转身率先进了了府。
谢玦陪着宛老爷随后进府,经过荣叔身边时,扫了他一眼,移向镇定的荣叔也打了一下冷颤。
梵玥真是气得半死,压低声音叫嚷:“她什么意思啊!骄傲什么!到我们家来耍什么威风!今日我们是为宛伯父接风洗尘,她得劲个什么意啊!倒好像是为她设的宴!”她拱了下宛宁,“宁宁,你说是不是!”
宛宁猛然惊醒一般,愣了愣,强撑着一丝笑容,神情有些恍惚:“是吧……”
“你怎么了?”梵玥看出她有些不对劲。
谢璃柔声安抚:“没事的,王妃或许是祖父请来的,你别担心,有大哥在。”
对,有他在。宛宁稍稍安定些,尽量不去胡思乱想老令公把王妃母女请来的用意。
今日这场宴会设在鱼隐花溪园,和煦的阳光照在溪水上,绕着半个园子,早已设好的几张桌几个坐席摆上了好看的水果点心,丫鬟们站在每张坐席后朝众人行礼,一曲袅袅的乐曲伴随着潺潺的溪水飘飘荡荡,老令公从另一边款款而出,威严而肃穆。
宛老爷只见过他一次,便是妹妹成亲那日,老令公的脸色很难看,婚宴上难见笑容,见到他这个亲家公也是一脸高高在上点头示意,再无交流。
妹妹只比宁儿长了几岁,他一向是把妹妹当女儿一般的疼爱,当年他其实反对过妹妹嫁给谢景纯,谢家的势力太大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生怕妹妹受委屈,可架不住妹妹喜欢,谢景纯也说谢家有侄子支撑,并不需要他这个二爷来承担前程,他算得上是自由的。
事实的确如此,老令公反对过,但拗不过二爷,又因为的确对二爷不曾抱过希望,又怕依二爷的性子反对下去他做出更让谢家丢人的事,只得妥协。
这几年,妹妹时常写信回家,随着二爷游山玩水,见她没什么受委屈,宛老爷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如今再见老令公,他心里多不乐意老令公的态度,也得为了妹妹表现出友好之态。
“老令公钧安。”他上前请安,“今日多谢老令公款待,我带了一些薄礼,还望老令公笑纳。”说着他带着两个仆人上前来,手里各自捧着三层高的礼盒,最上头一层打开着,那鹅蛋大的珍珠莹莹生辉,直叫人咋舌。
梵玥抿唇对宛宁低声道:“这也叫薄礼啊?伯父不愧是朝夏首富啊……”
老令公知瞥了一眼,便摆手让人收下,淡淡:“宛老爷有心了。”
他地位尊崇,谢家显赫,对方送再贵重的礼,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也觉得理所当然,瞥过眼去看王妃,语气和善了许多:“明意啊,过来坐。”
明意是荆南王妃的闺名,见老令公这样亲切,王妃自然喜不自胜,应了一声朝上头并排的三张桌几走去。
见上位多出来的一张桌几,谢玦心里清楚,转头对宛老爷道:“今日乃是家宴,宛老爷不必拘礼,论理今日您进京二叔该相陪,只是他尚来不及回京,还请您见谅,请上座。”
老令公眉心一皱,他故意让人加了一张桌子,论身份,该他和谢玦王妃同坐上位,也是给宛中鹤的下马威,谁知谢玦一句“家宴”又搬出“二叔”的身份,让宛中鹤顺理成章坐了上来,看着谢玦走到右列首位,从容而坐,老令公不动声色。
只是当谢玦安排宛宁坐在他下首时,一向泰然的老令公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宛老爷怎么觉得今日这场宴会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宛宁坐在谢玦下首,梵玥次之,对面是萧姗音和谢璃,她有几次抬头,都看到萧姗音的目光似是从谢玦身上移开,像是不经意看过,却红了脸。
她转头看向谢玦,他神色如常,也不知他有没有和萧姗音有眼神交汇的时候。
谢玦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丫鬟正给每一桌上新菜,他轻声道:“吃饭的时候别愣神。”
宛宁咕哝了一句,别过脸去。
上头老令公和王妃相谈甚欢,王妃说起荆南的风土人情,老令公听得津津有味,王妃盛情邀请他去荆南做客。
老令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玦:“有几乎的,明年开春去,琇宸意下如何?”
王妃眼中一喜,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萧姗音会意红了脸。
谢玦看上去,淡淡道:“明年皇上要实行新政策,怕是一时走不开,若是祖父想去散散心,就让少禹陪您去。”
谢璃一愣,正想办法拒绝,老令公沉吟道:“明年少禹还要科考,不宜走动,此事再议。”
都是做长辈的,宛老爷瞧出来几分意思,看来这老令公是看上了这位端庄的郡主做孙媳妇啊。
他看了两眼萧姗音,是个美人,身份地位与谢家但是匹配。
王妃见状,喊了声“姗音”道:“你前儿新练的曲子,不是说今日要弹给老令公听听,请他鉴赏鉴赏。”
萧姗音起身走到中央,大方行了礼道:“晚辈献丑了。”
语毕,就有人端了凳子上来,萧姗音的丫鬟捧着琵琶上来交给了她。
有备而来啊。宛老爷兴致勃勃,乐得看戏。
琴弦被拨弄,宛老爷眼前一亮,只觉得弹得极好,但倒不是他琵琶造诣有多高,只是有了对比而已,犹记得宛宁小时候兴之所至要学琵琶,才学了一阵,将将能弹一首曲子,就没了兴趣,此时在再听萧姗音的曲调,当真不知比自己的女儿高出了多少,怪不得老令公如此满意。
他闲闲看向自己的女儿,宛宁心中有些不服她的表现,但她的确弹得很好,有些担心地看向谢玦。
一曲毕,萧姗音起身行礼,掌声雷动。
老令公甚是满意,笑道:“姗音这样的姑娘,当真是谁娶是谁的福气。”说着他看向谢玦,“说来我们琇宸也是庄老的关门弟子,将来让他们合奏一曲,也算琴瑟和鸣。”
宛宁夹在筷子间的水晶虾仁突然掉了下去,被老令公看在眼里,不给谢玦说话的机会,转头看向宛老爷,难得的和气:“宛老爷此次进京是特意来接女儿回去,还是另有打算?”
宛老爷微愣一瞬,老令公话说的明白,他自然听得明白,笑道:“我已经在京城买了几间铺子,此次有在京城定居的打算,也在南街买了一栋宅子,也是宁儿在府上叨扰日久,这回就接她过去了。”说着他看向谢玦,朝他举杯,“这段时间还要多谢公爷的照拂。”
一席话在座都惊了惊,梵玥顿时不舍,脱口道:“这么快吗?不能让宁宁在我们府上再多住些时日吗?”
老令公拧眉:“不像话,宁丫头终究是要离开的,还能在我们府上住一辈子不成,我看着这丫头不错,将来若有合适的郎君,老夫倒是想为她做一回媒。”
宛老爷感激地笑了两声,委婉拒绝:“只是怕这丫头性子顽皮,误了老令公的好意。”他看向宛宁,“宁儿,你
也敬老令公一杯。”
宛宁正因要离开国公府而震惊,又听到老令公要给她说亲,一时脑中混沌,听到爹爹的话,无意识地端起酒杯,酒杯却从指尖滑过,酒水撒了宛宁一手。
她低呼一声,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梵玥赶紧拿手帕给她擦拭。
谢玦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突然揪紧,克制着沉声道:“梵玥,带宁宁下去整理一下。”
梵玥应声,连忙带着宛宁退下了。
宛老爷奇怪女儿难得的怯场,没在意谢玦的态度,转头对老令公笑道:“您看,她就是这么毛躁,不敢劳您费心。”他的女儿,将来的婚事是要让她自己做主的,必然是要嫁一个她心中爱慕的郎君,怎能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插手,莫说这个人是老令公,便是皇上来了,只要她的女儿不愿意,他也要拼死一搏。
忽然谢玦站了起来,老令公气定神闲沉声:“琇宸,敬王妃一杯。”
谢玦看向老令公行了叉手礼:“祖父,我失陪一下。”
“琇宸。”老令公冰寒的声音极具威胁之意。
谢玦一意孤行:“王妃,请见谅。”
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席,老令公握紧的银筷微微发颤。
宛老爷看着老令公不顾外人在场沉了的脸色,心下惊疑,这祖孙俩有点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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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你一个人行吗?”
宛宁将梵玥推出厢房:“我可以。”关上门,忽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般,颓然地坐在圈椅中,盯着沾湿的袖襕怔怔出神,忽然自窗户吹进一袭冷风,她迷了眼身子一颤,再抬眼时,一片阴影罩下,她恍然抬头,谢玦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撑着扶手俯身,将她圈禁在圈椅中。
宛宁忽然鼻子一酸,一口气憋在心口,闷得眼眶一热,星光闪闪:“郡主的琵琶弹得好听吗?将来你们琴瑟和鸣,我也坐在堂下给你鼓掌。”说着她果然双手合十拍了两下。
一点笑意自谢玦眼底晕染,一直蔓延到唇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松快的轻软:“这么小气?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还要说什么?”宛宁凶巴巴地嗔他一眼。
她心中不安,可谢玦却因为她的这一点不安而心安,宛宁没想到,或许连谢玦自己都没有发觉,有一日他会如此患得患失,只是看着宛宁对姜至笑了笑,他就有一种兵荒马乱,想把姜至灭口的冲动。
他比宛宁更怕,她的离开。
“旁人说什么你都别信,只要相信我,留在我身边,别去别处。”谢玦郑重而意有所指。
宛宁疑惑:“可我明日就要跟爹爹去新家了,不能留在你身边。”
谢玦一时气得心疼,又觉得她天真为难的样子可爱极了,低声笑了一声,抬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沉了语气:“搬去新家少跟旁的男人见面。”
宛老爷亲自接她回家,他没有拒绝的立场,何况如今的形势,她搬出去,反而自在。
宛宁因那一吻,心里甜腻腻的,语声也俏皮了起来,凶着口吻:“你才是,公主郡主来了,你不许单独见她们,不许惹她们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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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散场时,王妃辞别了老令公,带着萧姗音离开,坐到车上,萧姗音柔声道:“娘,您觉不觉这位宛小姐很特别,谢家的公子小姐好像很喜欢她。”她故意没有提到谢玦。
王妃冷嗤:“不过就是仗着她姑姑的身份在在国公府耀武扬威呢,终究上不得台面,连个酒杯都扶不稳,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与你差远了。”
萧姗音羞涩地喊了声:“娘……”
王妃道:“那小家子的做派,也只有年纪轻的二公子和大小姐会在意,公爷是何等人物,怎会看不穿她的伎俩,那一点攀高枝的心思藏都不藏住,可公爷又岂会在意她一个商贾之女,摆不正自己的地位,最是可悲。”她握住萧姗音的手,语气和暖,“老令公属意你,娘听说了,皇上有意为五公主赐婚了,对象却不是琇宸,你道谁还有资格做定国公夫人?”
她神色暧昧地瞧萧姗音两眼,萧姗音顿时羞红了脸不语。
宴会结束后,宛老爷去了春山可望居,和宛宁说了一些体己话,又嘱咐了明日来接她回去,这才离开。
怪不得宛宁看到宛老爷来时只有一辆马车,原来是所有的行礼他都已经先让人搬去新宅了。
梵玥哭哭啼啼,拉着宛宁的手就是舍不得:“要不我让哥哥同意让我去你家住吧。”
宛宁还算有理智:“这成什么样子了?你祖父还在呢?你想惹他不高兴?”
提到祖父,梵玥就怵了,宛宁安慰道:“反正我就在南街,你来看我也很方便。”
“好吧。”
这一晚梵玥挤着宛宁一起睡的,要说搬出国公府,最开心的莫过于流霞了,就像是飞出笼子的雀鸟,激动的一夜为睡,早上仍旧精神奕奕。
梵玥气不过:“没良心的臭丫头!我们国公府这么不好吗?”
流霞一副生机勃勃:“金殿玉堂,比不上自己的茅草屋是不是,何况我们宛府也是富贵的很呢。”
谢玦下了朝正要回去送宛宁,季平等在了宫门口,一脸神色凝重,谢玦目色微沉:“上车再说。”
季平跟着谢玦上了马车,便道:“大理寺出事了,他中毒了。”
谢玦脸色一寒:“救活了没有?”
季平满脸阴霾:“如今吊着一口气,活不活不好说。”
谢玦冷厉扫他一眼:“我要活的。”
季平颔首:“是。”又道,“公爷,他在大理寺中毒,看来这件事已经有人盯上了,有人要灭口,会不会是端王?”
谢玦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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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离府时,没有等到谢玦,和谢璃梵玥依依惜别,宛老爷看在眼里不由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宁儿又不是离京,等我们府上整顿好了,请你们过去饮宴。”
梵玥立刻兴奋起来,又迟疑道:“别请长辈好不好?”
宛老爷大笑了起来,牵着宛宁的手上了车,见宛宁趴在窗口依依不舍的样子,他多看了一眼谢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少年儿女朝夕相处最易产生情愫,莫不是宁儿和谢家二公子有了感情?他想起老令公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不是逼迫宛宁,但是干预一下也是可以的。
顿时兴冲冲道:“回去就赶制几身漂亮的衣服,咱们的新家大的很,过两日爹爹办场游园会,请你交好的朋友,爹爹也请一些朋友来陪你玩乐,咱们府里不是国公府,你想怎么闹都可以。”
宛宁惊奇:“爹爹你刚进京,还要忙着开铺子,还有时间交朋友?”
“诶,有的有的,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儿女,都是与你年龄相仿,你好多交些朋友,也把你想请的朋友写下来,爹爹去制请帖。”他这一生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女儿,从来不会拘着她,自然是千方百计地宠着。
第50章 殷勤伯父,我今年十七!
宛宁听着爹爹在四大街各买了几间大门面,又是酒楼又是玉器的大买卖,又听着爹爹描述新宅的格局,呆愣了许久,缓缓道:“……爹爹你把家底都搬来?”
宛老爷一拍大腿:“哪能,你也太小看咱家的家底了,这一来呢,我将生意扩展,二来呢,你将来不管是嫁在朝夏还是京城,也都有个底气不是。”
宛亲昵地挽住爹爹,枕在他的肩上,试探地问道:“爹爹,你觉得谢……”
“诶!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谢景纯了,这臭小子成天带着你姑姑游山玩水的,不成调啊……”宛老爷打断了宛宁想说的话,又幽幽叹息,“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亏得他恣意潇洒,不喜仕途,否则老令公又怎会同意他娶你姑姑。”
宛宁皱眉嘟唇不服气:“我姑姑怎么了,她那么好看那么可爱!”
宛老爷难得郑重地看着宛宁:“宁儿,对于他们这种百年世家,尤其是当今如日中天权势滔天的世家来说,‘好看可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虽然我也觉得俗气,但他们就是讲究门当户对,你看谢玦的父亲不就是尚了长公主嘛,当年的长公主可是唯一有实权的公主啊……可见谢家在大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他将话说的明白又隐晦,看着宛宁不禁担忧,若只是一时的儿女相思,此时离开国公府就此断了,也就罢了,为了慎重,宛老爷又提了一嘴,“听说谢璃明年就要科考了,以他的家学渊源,高中进士那是指日可待,又有家族保
驾护航,到时候仕途一片光明,未来的妻子也一定是能与他相配的豪门贵女啊。”
宛老爷以为宛宁喜欢的谢璃,见宛宁愁眉苦脸的,以为自己话说得重了,一时焦急,就要安慰两句,谁知宛宁皱着眉抬头,好奇地看着他,问了他一句。
“爹爹,听说长公主当年是被害死的,是被谁害死的?”
“……”宛老爷目瞪口呆,醒过神来时狠狠瞪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就,就……一些道听途说。”宛宁可不敢说谢玦。
“这种道听途说的秘辛你也敢随便问?你给我把好奇心塞进肚子了!这是哪儿,这是京城,长公主的事你也敢乱问,再说了,若是长公主是被害死的,皇上能不追责?”说着,宛老爷也好奇地回想了下,语气转变,“当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动荡啊,只听说长公主是病死的,你这个道听途说的可信度强吗?”
“……”宛宁撇撇嘴,凉凉道,“爹爹,这里可是京城,慎言啊……”
宛老爷干笑了两声,外头车夫道:“老爷,小姐,到了。”
一下车,就看到三进门的大门前站了一大群人,没什么秩序,挤在一起,笑脸也都挤在了一起,一见宛宁笑得更开了,七嘴八舌喊着“小姐”。
宛宁愣了愣,久违的亲热感袭来,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眼眶一热,刚出声就哽咽了:“金叔。”
金叔是宛老爷的心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就像第二个爹爹一样,他迎上来,把宛宁上上下下瞧个遍,微微蹙眉:“怎么瘦了,流霞是不是你照顾的不好?”
流霞撒娇:“冤枉了,大金叔!”
宛宁鼓了鼓脸,俏皮一笑:“最近京城风尚,越苗条穿衣服越好看。”
金叔还是皱眉:“胡说八道,刚好我让厨房炖了一些补品,快进去喝些。”
完了,每日喝补品的日子又要回来了。
宛宁笑嘻嘻地准备进府,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高昂的声音就从他们头顶压了下来:“这列阵欢迎的,也不等等小爷?”
宛宁心头一跳,木讷地转身,果然看到一袭蓝衣张扬恣意的姜至,咧着嘴笑跳下马来。
宛老爷疑惑:“这位是……”
姜至张扬的神色立刻换上了恭敬,上前来握住宛老爷的手:“想必这位容光焕发英俊潇洒的伯父就是宛宁的爹爹了,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姜至,字在野,您喊我在野就成,我是宛宁的……好朋友。”
那晚发生的事,萦绕在宛宁心头的尴尬和不自然也因为他这一派胡说烟消云散了,不由嗔他一眼:“没个正形。”
宛老爷见这小郎君的神情听这话语,又见宁儿对他起初有些不自在此时嗔骂中又显得有几分亲近,难不成宁儿中意的是这位小郎君?
他有些糊涂了,不由细细打量起姜至,嗯,越看越觉得不错,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目光一顿,停在了他嘴角淤青的地方。
姜至却是爽朗一笑,坐在正堂中,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才触及到唇边便“哎哟”一声,宛老爷忙问:“怎么了?可是茶烫了?”
“哦,不是不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嘴角的伤口。”姜至轻轻按了按。
宛老爷见他主动提起,又心想他带着伤见人也没见心虚,便问了起来:“怎么伤的?”
这一问宛宁一口茶呛在了喉间,忙是捂着锦帕咳了两声,心虚地不敢抬头。
却正中姜至下怀,他语声一扬:“哦,没事,只是前两日有人欺负阿宁,我上前护她被打的,那人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脸的凶相,身手太过猛劲,我一时大意这才挨了一拳,不过好在阿宁没有受伤,阿宁,你那日受惊吓了。”
宛宁听得他的话呆愣住了,又听他污蔑谢玦生了气,宛老爷看向她担心问:“宁儿没事吧?”
宛宁哪里能解释,只能顺着姜至的话笑着摇头。
宛老爷随着他的话顿时惊起,一颗心提了又提,又听他说宛宁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再看姜至,目光又不同了!一声亲近的“在野”直将两人关系拉近了。
“告诉伯父,爱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今晚就留在府里吃午饭,”说着他顿了一下,旁敲侧击地问,“就是不知府上方不方便?”
姜至嘿嘿一笑:“方便,我虽是长子,但父亲偏爱弟弟,一向不大管我,自由的很,我也不挑嘴,贵府的厨娘定然手艺了得,不然怎么将阿宁养的水灵灵的,我吃什么都成。”
宛老爷一愣,一面惊讶他如此坦诚,一面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分心疼,一面又觉得他不受宠,那若是真与宁儿有什么,倒是比谢璃更合适啊!再听他这么直面的夸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末了,姜至又神秘兮兮地添了一句:“伯父,我今年十七了。”
“哦?哈哈哈。”宛老爷笑得更开怀了,回头又冲着宛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宛宁坐在那,抽了抽嘴角。
宛家没那么多规矩,吃饭也能畅所欲言,一顿饭,姜至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骄矜,把宛老爷哄得眉开眼笑,饭后得宛老爷赏赐,让宛宁陪着逛逛自家花园。
宛宁愣住:“爹爹,我也才来,我也不熟。”
宛老爷眼前一亮:“那正好,你也趁机熟悉熟悉,我年纪大了,先去睡个午觉,在野啊,自便。”
姜至笑呵呵应了,送走宛老爷,他回头笑容别有深意:“阿宁,逛逛?”
宛宁跟他去了园子,虽然有些气他,但见他把爹爹哄得开心,也就不怎么气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爹进京了,还知道我们的新宅位置?”
姜至挑眉:“我是谁?只要我想知道,京城哪有瞒得住我的事?少禹那小子无缘无故告假还瞒着我原因,我当然知晓跟你有关?”
“为何?”
见宛宁一脸莫名,姜至恍然,她竟不知少禹对她的心思,由此轻笑一声,他自然不会去挑明,给自己添麻烦:“直觉!这么一查,不就知道你爹爹进京了,再去查动向也就不难了。”
宛宁撇撇嘴,忽然问他:“你无缘无故提你的年龄做什么?我爹爹也没问你。”
姜至又一挑眉,意气风发:“知己知彼才能出手不败,给你家下人一点好处,也不难打听出你爹爹的喜好,自然也就知道了你爹爹的择婿标准。”
宛宁心底一惊,刻意忽略的那晚,又再度回到脑海中,她乱了心跳,不敢去看姜至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在野,那晚其实……”
姜至正色打断了她:“那晚是我唐突了。”
宛宁松了一口气,抬头堆起笑容:“没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放在心上。”
“我要你放在心上。”
“什么?”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宛宁,我要你放在心上,我要娶你。”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宛宁,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真挚。
宛宁见他认了真,便也正色道:“那晚你说表哥不能娶我,你是姜家长子,又是姜老夫人的心头宝,太妃也对你倾注了许多期待,你又能娶我了?恐怕你更需要一门显赫的婚姻吧。”
她眼底的不屑和轻蔑刺激了姜至,他知道她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不管是因为她自己还是因为谢玦,他都受不了。
姜至脸紧绷了起来,怒火和执着从他黑漆漆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看到她面沉如水,像是已经做好了承受他怒火的坦然,一团火终究发不出来,转换成了一声冷笑。
“宛宁,从第一次见你,你就总能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真是可恨!”他转过脸抽了下身后的树枝,正是一株拒霜花,花瓣不堪受力落了一地。
他转过脸去,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有些凄然,似是自言自语:“偏我还是牵肠挂肚。”
末了他长叹一声:“宛宁,我们就打个赌,看是他能娶你还是我能。”
宛宁怔住了,等她回神,姜至已经走出老远,朝她招手:“先回了,哦,伯父说后天在府里设宴,告诉他我一定来。”
像是被小猫儿扯乱的线团,宛宁的心乱极了,越来越混乱的局面,她才十六岁,难免慌了神,今日原本谢玦说会回来送她的,也没来,不知在忙什么,她往前走着,有些惘惘然,抬眼看到爹爹正往外走,喊了一声。
“爹爹,你要出去吗?”
宛老爷笑道:“是啊,去看看铺子休整的何如了。”他左看右看,不见姜至,问道,“姜小郎回去了?”
宛宁点头。
“这小郎君不错,后日的游园会,我也邀请了他来。”宛老爷神色多少有些暧昧了。
宛宁正要解释,宛老爷就急着要离开:“有话等爹爹回来,晚上我们细细说。”
“好吧,爹爹路上小心。”宛宁乖乖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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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端王病了,病得还有些重,温贵妃正回温府探亲,回宫的路上顺道去看了端王,正碰见谢玦从王府出来。
谢玦行了叉手礼,温贵妃柔声道:“琇宸也来了。”
场面寒暄后,谢玦告辞离开,忽然听到温贵妃问道:“听说宛小姐离开国公府了?”
谢玦脚步微顿,转身时神色如常:“贵妃娘娘久居深宫,消息倒是灵通。”
温贵妃眼中布上一丝忧愁:“小五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她这几日很伤心,我难免关切些,得知了一些消息,你生气了?”
谢玦凝注她半晌,她云淡风轻,很是坦然。
转身时温贵妃心中有了些计较。
去了内院见到了端王,他看上去当真病得不轻的样子,躺在床上脸色没有一点血色。
“真病了?”温贵妃远远坐着,清幽问着。
端王嘴角噙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琇宸是何许人,假病骗不了他。”
“真病也未必骗得了他,大理寺那个东西,由着他去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端王深深看着温贵妃:“我不能留一丝会危害到娘娘的可能。”
温贵妃笑了:“你有心了。”
王妃来了,温贵妃起身告辞,临走前,说了一句:“听说宛小姐搬出国公府了,回了自家的新宅,我与她也算是有两面之缘,你有机会替我送一些礼物过去,也算是贺她暖居。”
端王先是疑惑,一个商贾之女,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撑着床板支着半边身子,看了温贵妃两眼,继而明白了:“娘娘放心。”
温贵妃放了些,离开王府坐上了回宫的马车,顿觉疲累地靠在锦垫上,春和给她倒了杯茶,有些犹豫,温贵妃沉声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说的。”
春和便道:“您当真要对宛小姐动手?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心软了?”温贵妃轻叹了口气,“我本也没想动她,谁让谢玦揪着当年的事不放,本来还指望小五,谁知她如此不中用,现在看来,谢玦对宛宁倒像是不一般的样子。”
春和道:“所以您方才是故意在公爷面前提起宛小姐?”
“虽有些在意,只是不知这在意到了哪种地步,等试探了再说。”她见春和还是不忍,说道,“你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春和勉强笑笑:“只是,只是觉得宛小姐年纪太小了,而且,您不觉得宛小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温贵妃怔了一瞬,冷冷暼过眼:“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她忽然觉得气闷,掀开窗帘透气,忽然浑身一震,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心尖,直扎出一个孔,浑身一轻,摇摇欲坠,脸色的血色刹那间殆尽了。
“您怎么了!”春和大惊,忙顺着她僵直的目光看去,蓦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发抖地将窗帘拉下来,看着温贵妃灵魂出窍的样子,忙是握住她的手。
温贵妃方寸大乱,语无伦次:“他找来了!他找来了!”眼中布满了恐惧。
“别怕别怕,咱们在宫里,他看不到我们!”春和尽量安慰她,“何况他根本不知你的身份,又怎会寻来,十几年了,从来没有他的消息,大概是人有相似,别怕。”
一阵恐惧后,温贵妃很快镇定下来,神色变得凌厉:“你去查查,他到长安来做什么!”
春和看着她眼底露出的杀意,心头一颤,还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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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两日没见谢玦了,今日宛老爷准备了游园会,她特意请了谢璃和梵玥,心道谢玦应该会知道这件事,就看他来不来!她正心中有气,忽然听到一声“阿宁”,她一愣,叹了口气,转身看去,姜至神采飞扬地来了。
“你来的好早。”宛宁笑道。
“来得早才显得与众不同。”
“哦,和谁不同呢?姜小郎君?”一道轻柔细软的声音插了进来,菱戈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
“菱戈大姐,你也来了。”姜至开口就欠揍。
“滚!”菱戈一记白眼飞去,问宛宁,“玥玥还没来?”宛宁点头,她低声问她,“请他了吗?”
宛宁撇嘴:“谁要请他。”
菱戈忽然妩媚地笑了起来,点着宛宁的鼻尖:“好妹妹,我可没说是谁呢,不打自招了啊。”
宛宁脸颊灿若彩霞,娇嗔地瞪了菱戈一眼,惹得菱戈娇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