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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心疼宛宁是我的。

淮南王世子李畴高傲地扫过众人,见怡王都没有放在眼里,目光却在宛宁脸上停了停。

“哟,有个生面孔。”李畴表现出了一点兴趣,一双眼睛盯着宛宁,可那一点兴趣很快被他的高傲和轻视取代,打量的目光俨然宛宁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

梵玥不高兴地将宛宁拉到身后,怡王却好整以暇:“阿宁,还不出来见过世子。”

他刻意喊了“阿宁”。

宛宁虽然不喜欢李畴太过明目张胆的目光,但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正要出来行礼,廖阑笙盈盈走了出来,俏生生道:“各位,我们一起给世子行礼吧,世子可是最重规矩的,若是今日谁没朝他行礼,被他记恨了去可就不好了……”

梵玥连声附和:“对对对,世子可是最小气的……哦,不对,是最重规矩的。”她眸光一挑。

李畴脸色铁青,只能瞪着廖阑笙和梵玥,这两个他最恨的女人。

他天之骄子,贵为世子,多少女人巴不得讨他欢心,他给她们两个脸面,表现出对她们的不一般,偏她们给脸不要脸,为了挽回面子,他也从不给这两人脸面。

“得了吧,谁稀罕你们呢?”他冷嗤,却对上宋含章骤然冷沉的目光,干咳一声转头嚷嚷着,让下人递上球杆:“还打不打球了!”

怡王却道:“不如我们二人组如何?你我几个球技已经很是了解了,这样打也是无趣,不如让小娘子们参加,二人为一队,胜负难料,才有意趣,含章自然是和阿笙一队了,那我就和梵玥妹妹,世子……”他顿了顿,似是犯难。

李畴不耐烦地随意一指:“就她吧。”

宛宁愣住了,李畴不耐烦道:“过来,傻站着做什么?等赢了,小王给你赏钱!”

宛宁忍着厌恶眉开眼笑地碎步上前:“那世子殿下,给多少赏钱啊?是一万两还是十万两?”

李畴怔住了,看着她的星星眼满是天真的笑意,好像他若是不拿这些做赏钱她立刻就会挂下笑容,失望起来,岂不是让他丢了脸面!一时恼了起来。

梵玥惯会和宛宁打配合,乖巧道:“殿下,你别误会了,宁宁她金山银山的惯了,对钱没什么数,万两银子她才放在眼里,那世子是出一万两还是十万两呢?”

廖阑笙不高兴了:“什么一万两十万两的,世子殿下就一定赢吗?他的球技可不如含章。”

李畴最是受不得小娘子将他和别的郎君比较还比不过,尤其是在这么多小娘子跟前,还有五公主。

“放屁!就让你看看小王今天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输了呢?”梵玥紧接着问。

“谁输了就大喊三声‘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如何?”廖阑笙轻轻接了话头过去。

怡王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计划又偏离了他设想的样子!他知道李畴好女色,又狂妄自大,定然会选宛宁,想要在她跟前露一手,那他和宋含章也不是不能放水,此时被这三个小娘子一搅和,他若是输了,岂不也是颜面尽失?不由愤愤瞪了宋含章一眼。

宋含章无奈,他的娘子要这么玩,他只能纵着,反正他也不争一时意气。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了,李畴大喝一声:“开始吧!”说着就要将宛宁拉到自己身侧。

突然一颗丸球飞了过来,正从李畴和宛宁之间飞了过去,若不是李畴眼疾手快撤回手,就被丸球砸了手背,只怕今日不战就输了!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李畴转头怒骂一声,就看到姜至肩上敲着球杆矜傲走来。

“不好意思,球不长眼,认不得世子殿下。”姜至微微一笑,眼底却是不屑的冷意。

怡王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疲累,真想怒吼一句,是谁把姜至喊来了!

廖阑笙暗自兴奋了起来: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姜至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真是温融,他一眼瞧见了梵玥,兴冲冲跑了过去,脸微微一红:“梵玥,你也在啊。”

怡王清楚了,泄愤似的挥手拍过温融的手臂,疼得温融“嗷”了一声。

定然是温融这小子听他哥哥温善则提到了这件事,就撺掇着姜至来给他打头阵来了。

姜至一来就睨了宛宁一眼,皱眉道:“你和世子很熟?”

宛宁摇头:“今日第一次见。”

姜至眼睛一瞪:“那你还不过来!”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莫说旁人,就是宛宁自己都愣了一下,就迟疑了一瞬,举步就要朝他走去,谁知李畴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时,姜至冲了过来:“撒手!听到没有!”姜至一柄球杆指着李畴,满眼怒气。

李畴哪里容得了别人舞到面前,更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强硬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指使本小王!不过就是有娘生没娘养,惹爹厌的玩意!”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气氛骤然沉了下去,姜至一张脸冰寒。

突然宛宁狠狠甩开了李畴的手,冷冷盯着他:“世子殿下倒是有娘养有爹疼,只可惜辜负了王爷王妃的一片心意。”

姜至被刺痛的心只因宛宁这一句坚定的维护,暖住了。

梵玥虽然把姜至视为二哥的情敌,但这种时候她还是维护姜至的,凉凉道:“就是说世子殿下没教养,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李畴顿时怒极攻心,脸涨得红紫:“你说什么!”

“还要闹吗?不打球了?”

在一触即发之际,五公主幽然的声音缓缓压过众人。

众人好似如梦初醒一般愣了一神,宋含章顺势打圆场:“对,还要打球呢!”

李畴铁青着脸:“方才已经组好队了,宛宁是我的。”

姜至冷笑:“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世子只活在过去吗?”

“你是不是想打架!”李畴忍无可忍,攥着球杆就要上前。

五公主轻笑,柔声道:“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别伤了和气,不若在野和世子单独比一场,若是赢了,和宛小姐组队,如何?”

宋含章看着五公主,眼睛眯了眯,他才发觉,或许今日想搅和的除了怡王,还有五公主,看来,她是按捺不住了,随即又看向宛宁,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一向镇定温和的五公主都坐不住了。

他看着姜至和李畴睁得面红耳赤,心觉不妥,若是闹起来,只怕怡王和五公主都只隔岸观火,遂退了出去,喊来了心腹,低语了几句。

再回来时,姜至和李畴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他们打得是阻碍球,双方可以打出自己的球去妨碍对方进攻的路数,哪一方的球进了洞,就算赢。

李畴根本不是姜至的对手,他的每一手球都被姜至拦了下来,偏姜至从不主动进攻,只瞄准了李畴的球,好几次都是在李畴的球快要进洞时,他一杆打出自己的球,彻底打落他的希望。

尤其是姜至的神情,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就像逗着狗玩儿。

周围观战的一面为姜至欢呼,一面偷笑李畴的狼狈。

李畴又怒又急!抬头正与宛宁眼中的戏谑一碰而过,顿时恼羞成怒,眼中发了狠,球直直朝姜至的脸砸去!

姜至反应迅疾,偏身躲过了,转头,一见桀骜洋溢:“世子殿下,打不过,就打人了吗?”

李畴恶狠狠瞪着他:“打你又如何!”话音才落就猛地冲了上去。

姜至自然不会退缩,顿时两人打成了一团。

惊呼声四起,有人劝架,有人哄闹。

数梵玥和廖阑笙最起劲,明晃晃为姜至鼓劲,宛宁跟着喊。

五公主眉心微皱,看着梵玥和廖阑笙张扬是有底气,宛宁却也这般张扬,惹起了她的不快。

宋含章上前要把他们拉开,被两个打红眼的人齐齐打了一拳,幸亏他身手矫捷,躲了过去,却是吓得廖阑笙一身冷汗,拉着他不许再去。

宋含章皱了眉绕到怡王身旁拱他一下:“你还愣着,还不把他们拉开!”

怡王不以为然:“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拉什么,让他们打去,我们小时候还不是打得鼻青脸肿的。”

宋含章瞪他:“我们小时候是为什么打,他们现在是为何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把宛宁拉下水!”

怡王看向他,眼中是可怕的冷静:“你不会不知道谢老令公还有两日就要回来了,若是此时宛宁能离京,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宋含章语塞。

再抬眼时,忽然察觉姜至发力不足,李畴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狠狠攻击姜至的手臂和腹下,若是姜至此时退下来,倒还好,偏他不愿认输,强撑着,脸色都发白了。

宛宁察觉到了不对劲,顿时慌了起来。

五公主自然也看到了,冷喝一声:“你们还不去把他们拉开!”说着他,看了眼怡王,“四哥,不能再闹了。”

怡王也看出了姜至的情形,看了眼宋含章和温融,三人上前将他们二人死死分开。

李畴冷哼:“怎么,你就只会躲在别人脚下吗?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打!”

姜至脸色惨白,咬牙愤愤,挤出两个字:“卑鄙!”

宋含章看着姜至这幅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李畴气怒道:“他身上有伤,你没看出来!还下这么重的手!”

李畴充耳不闻,不屑地扔了球杆:“没用的东西!”

姜至还要冲上去,被赶来的宛宁按住了:“你不要命了!”

看到宛宁的焦急,他终于冷静了,眼底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

五公主道:“阿宁,你扶在野去厢房,我去传太医,梵玥,你也陪世子去厢房等着太医。”

梵玥不肯:“我陪宛宁……”

“还不快去!”五公主突然的呵斥,梵玥愣了一瞬,才委屈巴巴地跟着李畴去了。

**

“嗳唷,你想痛死我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还疼地龇牙咧嘴的姜至看到宛宁一副软软糯糯道歉的样子,眉峰微挑:“小阿宁,没人告诉你过你,你这样会让人想要欺负你吗?”

说着,他缓缓朝宛宁凑近,宛宁蓦然一个醒神,推了他一把,没想到直接把他推倒在床,半天起不了,她一时愣怔:“姜在野,你别再装蒜了。”

姜至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谁跟你装蒜了,你那么大力,想要我死直说。”

宛宁一时慌了神,忙是跪在床上去拉他,一见他脸色苍白,额角还有细汗,嘴唇却发紫,她顿时慌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疼?我去找五公主!”

姜至拼劲了全力坐了起来拉住她,扯动了腹部的伤,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开了手,宛宁回头,就见他捂着腹部靠在了床栏上,她蹲了下去:“怎么回事?你的肚子疼?是不是世子下了狠手?”

“哼,凭他?可伤不了我。”

“还说大话,你不是被他打了吗?”

“若非我身上有伤”

宛宁一脸惊诧:“你身上有伤?”

姜至一暗,盯着她沉默不语,眼神古怪极了,宛宁有些懵:“谁伤了你。”

姜至笑了一声,有些苦涩:“你还真是不记得了是我爹”

宛宁不可思议中露出愤怒:“只因为你赢了你弟弟?可是,他怎么会打你肚子呢?”宛宁想不通,一般长辈惩罚,都是打背或者手掌吧

“一脚踹的呗。”姜至长叹一口气,说得无所谓的样子。

宛宁怔住了,想起那日在校场姜至的模样,不由心底一疼,眼眶一热,蒙上了一层水雾。

姜至低头看着她,目色渐浓,语气低沉却是玩世不恭:“怎么,心疼我了?”

宛宁觉得他很可怜。

姜至又问:“是不是想安慰我?”

宛宁点点头。

姜至手指忽然抵住她的下颚,轻轻一抬:“给我跳支舞,安慰一下如何?”

宛宁微愣,还未拒绝,忽然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凉意。

冰寒刺骨的声音森然低沉:“看样子,是我打扰你们了。”

宛宁背脊一僵,顾不得姜至骤沉的脸色,倏然转过身去,就看到谢玦站在门口,遮住了一半的秋阳,眼底浮现薄怒,冷若冰霜。

第42章 醋意“公爷,听到了吗?阿宁关心我。……

宛宁本就半蹲着,扭转身子时脚下就有些受不住力,谢玦一张脸结满了寒冰,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蓦然心底一沉,发虚地跌坐下去。

姜至手一扶,扶着她同他一起站了起来,许是蹲的久了,猛地站了起来她眼前一黑,只觉得身后掠过一阵冷风,有人揽过她的腰,她睁眼是就看到姜至倒向了床上,疼得唇白如纸。

她呆愣一瞬,下意识去扶,却觉得腰间的手微微一紧,她蓦然抬头,谢玦收回的手背于身后,冷冷看着姜至。

“看来姜公子伤得不轻,那就好好在床上躺着。”谢玦清寒的声音如结冰的利刃。

“谢玦!”姜至哑着声嘶吼一声,痛地撑起身子,苍白的脸因愤怒泛起薄红。

谢玦居高临下藐视他:“看来该让姜侯爷好好教一教大公子规矩。”

宛宁一听急了,拉住了他的衣襟,带着恳求:“不要!”

谢玦低头看向她,眼底的怒火骤沉,心钝钝地痛了一下。

耳边是姜至的轻笑,他的余光扫到姜至脸上的骄傲:“公爷,听到了吗?阿宁关心我。”

宛宁听到姜至几乎挑衅的话,心抖了一下,在谢玦乌沉的凝注下低下头去。

谢玦像是被堵住了一口气,脸色铁青。

“太医来了。”石通在外喊了一声。

宛宁回神推开了谢玦,站开了一些。

五公主随着太医而入时,敏锐地察觉到房中的气氛不对劲,宛宁站在一旁有些束手无策,姜至半躺在床上不知是高兴还是着恼,至于谢玦……

她蓦然心往下一沉,谢玦冷然而立,依旧是令人不敢造次的矜贵,可一张脸紧绷,似是压抑着怒火。

年过半百的太医在后宫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们,自然深谙察言观色之道,一进屋子就敛住了声息,给谢玦行了礼,绝不多抬一眼,多说一个字的废话,直接给姜至诊脉。

宛宁知道谢玦生气了,怔怔看着他,却对上了五公主的目光。

五公主一闪而过的警惕收敛,微微一笑走上前,站到了宛宁和谢玦中间,拉过她的手将她面向床边安慰她:“阿宁,你别担心,这位太医治疗跌打损伤最是拿手,在野不会有事的。”

宛宁点了点头,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就见谢玦跨步离开,掀起的衣摆凛冽无情。

“公爷!”石通急切的声音响起来。

她心头一颤,就要去追,五公主却拉着她的手,朝她微笑,她不顾尊卑想要扯开。

“阿宁,你要丢下在野一人吗?”五公主轻轻问着,“至少听了太医的诊断再走。”

宛宁回头看向床上的姜至,他沉静的目光忽然变得黯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在求她留下似的。

她内心交战,只问太医:“如何了?”轻软的声音中显出一丝急切。

姜至的目光更暗了。

谢玦走出厢房时,怡王迎面而来,淡定地对上谢玦冷冽怪责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去。

“你干的好事!”谢玦压着声音低吼。

怡王故作冤枉地抬头:“表兄,我也是为了替你试一试她,省的你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动心就错付了真心,我瞧着宛宁那丫头很关心在野,那担心可不是假……”

“住口!”谢玦冷喝,“我和她的事,你莫要再插手!”

怡王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琇宸!”怔怔看着谢玦离开。

宋含章从一旁的廊柱后出来,悠哉看着,平静地看着他。

“你还有心情看戏!”怡王气得大骂。

宋含章摊手:“你们表兄弟吵架,我又如何参与。”

“你没看到琇宸,他竟然连听都听不得,他在……怕?”他忽然猛地打了个冷颤,实在难以将这个字和谢玦联系到一起。

宋含章看着柱子往厢房的方向幽幽看了一眼,好言劝道:“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李畴受了伤,姜至伤势加重,只怕太妃也得念叨你几句,还有你皇上……”

话音刚落,就有个太监急急走来行了礼,道:“殿下,皇上宣召。”

怡王和宋含章对视一眼,宋含章了然挑眉,怡王皱了下眉。

宛宁和梵玥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桑榆时分了,她一脸疲累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梵玥旁观着,心惊肉跳:宁宁喜欢上在野了?

梵玥看得出来宛宁很担心姜至,起初她以为她只是可怜他,可如今都回到府了,她还是一脸魂不守舍,她开始不确定了……

若是当真如此,当真如此……她不该强迫宁宁喜欢二哥,她该成全宁宁的心意,可姜家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她正胡思乱想,就被宛宁拉住了手。

“我们,要不要去给表哥请个安?”宛宁试探地问。

梵玥不以为然:“哥哥又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宛宁勉强笑笑,和梵玥回了春山可望居。

传晚膳时,梵玥见宛宁心不在焉,几筷子连饭粒都没夹到就往嘴里送。

她幽怨地低了头,戳着碗里的饭,果然,宁宁还在想着姜至那家伙!

半夏和流霞看着两位小姐莫名对视一眼。

晚上各自回房,宛宁假意散步但梵玥房门前,眼看着梵玥进了净室,她转身就跑出了春山可望居,直奔观澜院。

进了观澜院,几个小丫鬟站在院子看着她愣了愣,才想起来行礼。

宛宁也愣住了,她满脑子都是谢玦生气的模样,就这么跑来了,完全没想到该说什么理由,就连刚走来的织罗也惊诧地愣住了。

“表小姐?”

“呃……”宛宁第一次失了伶俐,找不到借口。

这时石通如见救星似的疾步而来:“表小姐来了,公爷还等您翻译呢。”说着就把宛宁往书房的方向领。

宛宁偷笑,还是石通机灵。

谁知石通一路跟她低语:“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小命估计都不保了。”

宛宁的笑一僵,他还在生气?

石通站在书房门口喊了一声:“公爷,表小姐来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却听不到声音,石通低声道:“表小姐,您进去吧。”

宛宁因为没听到谢玦的声音,也没见谢玦出来接她,她一时有点不安。

其实她与谢玦的感情进展的有些莫名,看似华丽炫彩,但总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她不清楚,在谢玦心里,她有几斤几两……

她忐忑地走进去,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她心下一惊,抬眼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谢玦。

他眉眼间是凛然冷肃的寒意,精雕细琢的脸如雪山之巅的冰岩,冷毅却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谢玦凝视着她,眼中不辨喜怒。

“表哥……”宛宁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径自道,“你别告诉姜侯爷,今日姜至对你失礼的事。”

谢玦今日的情绪极沉,从梅园出来,他回了府,就一直待在书房,连晚膳都没用,滴水未沾,那股不快始终压在他心头,见谁都能勾起他压抑的怒火,就连素日最通他心意的石通都挨了好几回骂。

本来就一口气闷在胸口不得疏通,此时听到宛宁开口就是姜至,他眼中强装的平静瞬间撕裂,脱口低喝:“让他父亲打死他算了。”

宛宁怔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沉稳从容的谢玦会出这样……带着情绪的话:“你不是这样说话的……”她的声音软软的,叫人听上去像是失望似的。

谢玦倏然站了起来:“那我应该如何说?今天含章的人来通报说你被卷进了李畴的争斗中,我当着皇上的面,不顾淮南王和几位大臣的兴致,径自离开,我担心你受伤,受委屈,结果呢,你却只担心姜至!现在,你还在跟我说别告诉姜侯爷,宛宁!你究竟有没有心,又将我置于何地!”他顺手抓起来的公文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发这样大的火,还是因为情爱一事,即便年少时,他也从不轻易露出半点情绪,人人都赞定国公不动如山,运筹帷幄,可他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姜至……失控至此。

宛宁也怔住了,可听他这样说,她的心抖了抖,好像有一股蜜糖划过了心尖,她低眉顺眼,蹲下身去,捡地上的公文。

谢玦看着她,他都已经气成这样了,她还有心思去管公文,半点安慰,半点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这样沉默地承认了!

“出去!”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低吼的声音极沉。

宛宁抬头,眸中水光一闪,鼻子一酸,伶牙俐齿的她似乎有一大车话要说,结果也只是负气道:“出去就出去!”

她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一阵沉闷的声音,她好奇回头,蓦然一怔,就连谢玦一手撑在书案上,一手按住了胃,眉心拧了一瞬。

宛宁急急走回去:“表哥!”

谢玦看到她走回来,眼中满是急切,方才因她转身就走胃部撕扯的痛忽然就舒缓了一些,他眉眼间的怒气却还未消散,清清冷冷推开她,却没用力:“你担心什么?死不了。”

宛宁被他的话激出一身冷汗:“不许胡说!”

见她如此害怕,他满腔的怒火和妒意渐渐平顺了些,语气还是生硬不悦:“你刚刚不是要走?”

“是你要我走的!”

“我让你走你就走?你何时这么听话?”他满眼不快。

“偶尔会听话。”

“宛宁!”谢玦压低声音吼她。

宛宁嘻嘻一笑,抱住他的腰,轻声软语哄他:“我不气你了,好不好,你是不是胃疼?”

他从小肩负着谢家的重担,尤其在长公主过世后那段时间,他很长一段时间用餐极为不规律,有时忙起来也是没空吃饭,有时一点胃痛,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可不知怎的,今日似乎痛得极为难以承受。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似乎又没方才痛了,谢玦撑住桌面的手改为撑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下颚轻轻一抬,眼底还是阴沉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威胁:“你还知道我在生气?”

宛宁老实道:“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在意,我只是可怜在野,他爹对他很不好,他爹还打她,我爹爹虽然也会打我,可他都是吓唬我的,连打手心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说到这里,她心思跳跃,娇嗔地打了他的胸膛,“都没你打得重!”顿时委屈地红了眼。

谢玦心头一紧,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就像是羽毛轻轻划过宛宁的心尖。

“你倒是可怜他,我从下午到现在滴水未沾,颗粒未进,你怎么不说可怜可怜我?”谢玦两句话就将对他不利的境地扭转了一下,果然见宛宁讶异地眨了眨眼,眼中的水光闪闪亮亮,逐渐亮了起来,耀眼夺目极了。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吧……”一罐子蜜糖浇了下来,宛宁扬起的笑容甜蜜蜜的。

谢玦的脸色黑了一下,宛宁识相地盈盈一笑,扶着他坐到软榻上,转头让石通去下碗面条,石通高高兴兴去了。

宛宁伏在桌上枕着手背看着谢玦吃面,不禁呆了,怎么会有人连吃面都这样优雅贵气……

“想吃?”谢玦挑了一筷子递到她面前。

宛宁没想吃,但……是他喂过来的,她乖乖张开了嘴咬了一口,咬断了……她小脸红红的,糯糯道:“你别嫌弃。”

谢玦没理她,继续吃,宛宁的脸更红了,现在的谢玦眉眼沉静,肌肤白净,在黄晕的灯光下显得温柔极了。

宛宁起身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玦动作一顿,抬眼时宛宁已经跑到了门口。

“不许再生气了哦!晚安。”宛宁俏生生站在门口,嫣然而笑。

“回来。”谢玦面无表情盯着她,声音压得更沉,显得很不自然。

宛宁朝他做了个鬼脸,旋身跑了。

石通看着跑走的宛宁,回头看了看书房内,回来时阴沉着脸生人勿近的公爷,此时竟然好整以暇吃着面,细看之下好像嘴角还翘着?

**

温贵妃晨起送走了皇上,正在梳妆,春和走了进来,上前凑到她耳边低语:“娘娘,五公主来了。”

“哦?来了多久?”

春和道:“天未亮时就来了,眼圈红红的,像是一夜未睡,我将她安置在偏殿了。”

温贵妃轻轻一笑,拿起一支白玉翠凤步摇在发髻比了比:“她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看来那位宛小姐当真让她头疼了。”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温贵妃出现在了偏殿,五公主立即站了起来,盈盈拜跪行了大礼,温贵妃惊诧一瞬急走几步扶起她:“这是做什么?”

五公主温和的目光无比坚定:“娘娘,兮颜恳请娘娘为兮颜做主,依婚姻之序,让父皇为兮颜赐婚。”

第43章 回府“恭迎老爷回府。”……

温贵妃怔住了,着春和将她扶起来,定定地看着她:“是琇宸?”

这么多年了,温贵妃看在眼里,五公主喜欢谢玦,却自持公主金贵,不愿表露半分,也不愿低半分头,她觉得,他是定国公,她是公主,他们既有表兄妹情谊也有师兄妹的关系,是注定要在一起的,让人越不过她去。

所以她有耐心。或许再过不久,等年岁到了,皇上的确会为他们二人赐婚,温贵妃也看得明白,谢玦此人与情爱婚姻一事不甚在意,等到长辈们施压时,将来娶谁,他都不会在意。

可如今不同了,半露杀出个宛宁,搅乱了一池春水。

温贵妃柔和的眼中是担忧,担忧之下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五公主一直觉得自己看不懂温贵妃,不可谓不防了一手,所以在尽孝道时也总是进退得宜,如今是没办法了,只能忍住心酸,压下自尊,力持镇定:“当年父皇和姑母早有默契,只是姑母猝然离世,才搁置至今,还望娘娘在父皇跟前提一句。”

温贵妃拉着五公主的手坐到一旁的雕花长榻:“夕颜,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温顺乖巧,我膝下只有一个七皇子,一直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的。”

五公主垂眸:“夕颜铭感娘娘爱惜。”

温贵妃轻叹:“你若是要嫁人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五公主抬眸,对上温贵妃沉静含笑的目光,她心头颤了颤,迟疑半晌,像是下定决心:“即便嫁了人,我会将娘娘当成生母敬重,与夫君一同孝敬您。”

这一刻,她仿佛看清了温贵妃,看清了温贵妃的野心,但那又如何?她与六公主才是同胞姐妹,那些哥哥弟弟不过都是父皇的孩子,与她不过是同父异母,哪会有一条心,谁当太子,谁当皇上,都一样。

温贵妃满意地笑了,拍着她的手:“我的好女儿,且放宽心。”

五公主一直提着的心听到温贵妃这句话,终于放下了,如今能在皇上跟上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温贵妃就是其中一人,否则这十五年来,如何独享恩宠?她安心地回去了。

春和却有些担心:“娘娘,若是从前,娘娘说上几句话,皇上赐婚,成就一桩美事也是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定国公若是当真对那个宛小姐上了心,他可不是任由人摆布的,还有十年前那件事,若是定国公查出……”

温贵妃娇柔的脸色顿时阴沉,凌厉剜了她一眼,春和吓得立即闭了嘴,温贵妃轻叹一口气,闲适地靠着软垫:“这也正是我要让五公主嫁过去的原因,一般人近不得谢玦的身,她若是成了他的夫人,以防万一,也能除之以绝后患。”

**

晨起时,梵玥拿着新送来的口脂到宛宁这儿来上妆。

“你瞧,这颜色是不是很好看,尤其好衬你!”梵玥用小指指腹沾了点在宛宁的唇瓣上,淡淡润润的唇色恰如冰天雪地

乍然绽放的蔷薇蒙上了一层冰雾。

宛宁喜欢极了。

梵玥看着镜中的她,由衷道:“宁宁,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管以后你做了谁的妻子。”

宛宁一阵触动,热了眼眶,重重点头:“嗯,一辈子的。”

“待会我们花园里采了花做花艺吧。”梵玥突发奇想。

宛宁惊奇:“你何时喜欢这样安静的玩意了?”

“偶尔也想文静一下嘛。”

两人嘻嘻一笑,相携去了。

经过观澜院时,宛宁刻意放慢了步子,果然看到谢玦走了出来,雍容矜贵,如白玉雕琢,宛宁欢喜,行了礼。

谢玦眼中浮上一点笑意,面色淡淡:“去哪儿?”矜持高贵。

梵玥发觉大哥今日心情不错,抢着道:“去采花做花艺!”

“哦?你会?”

宛宁知道那话是对着她说的,不由悄悄瞪了他一眼:瞧不起谁呢!

谢玦眼底笑意渐浓。

梵玥梗了脖子:“自然是会的,好不好看另说。”

谢玦走了过来:“好好做,做的好看放我房中去。”

宛宁心动,梵玥欢喜起来:“一言为定!”她兴头更足了!

谢玦看了宛宁一眼,离开时,手擦过宛宁的手背,宛宁心尖一颤,微微红了脸,这个人!面上还是从容端方,仿佛只是不经意而已。

季平迎面走来,朝谢玦和宛宁梵玥行了礼,宛宁看到谢玦眼中的笑意顿消,她站了站,梵玥已经识相地拉着她告退了。

“公爷,人找到了,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季平压低了声音。

谢玦收回放在宛宁背影上的目光,语气是与他的目光不相符的冰冷:“犯了何事?”

季平迟疑一瞬,难得难以启齿,头低了低:“尖银之罪。”(同字音)

谢玦似乎被戳中心底某一处,忽然痛了一下,下颌线变得冷厉,露出肃杀之气。

**

宛宁插花插得无比认真,拿出了毕生所学,只恨小时候对什么都是新奇,学到一半腻了就丢了,此时当真有些力不从心,插了一朵茶花又给拔了出来。

梵玥还取笑她:“你好认真,一点都不像平时的随性!”

宛宁红了脸,嘴硬道:“你哥哥方才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能做得好,我偏不让他看扁。”

梵玥知道她的倔性起来了,笑道:“哥哥要求很高的,我们这种手艺根本去不了他的眼,随他去!”

宛宁愣了愣,她们采了花就直接让人把工具都搬来了花亭下,抬头正看到五公主从花丛中款款而来。

梵玥眼前一亮:“五姐姐,五姐姐可是个中高手,茶艺可是得到过皇上和哥哥赞赏的。”

五公主近日会每日到国公府,借用藏书阁,似乎事情办得不太顺利,也或许,她不想太顺利。

她正走到亭下,眼中流露出高兴,嘴上却对宛宁说:“梵玥就爱夸张,你别听她的,表兄不过就是随意说一句,不至于拂了我的兴致罢了。”

宛宁被树枝扎了一下,争竞之心顿起,面上云淡风轻起身行了礼。

梵玥邀请五公主同坐,提议道:“不如我们三个各插一盆,让哥哥选如何?那种不知道结果和期待的心,很有趣是不是!”

五公主和宛宁同时互看了一眼,又同时避开了。

“是啊,只是有时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再期待,是不是庸人自扰?”五公主一面插着花,一面淡淡地笑着说。

梵玥嘟嘴:“五姐姐真是的,知道你稳赢的,还不许我们小小期待一下。”

那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刺了宛宁一下。

五公主但笑不语,转头拿起剪刀剪下一朵花来。

梵玥惊讶:“好好的怎么又给剪掉了?”

“这盆花格局已定,多出来的花只会影响这盆花的高雅,原本可以蟾宫折桂的花,为何要让一朵不起眼的花拉低了价值呢?”五公主温声软语,却每个字都扎在了宛宁心头上,她还若无其事看向宛宁,微微一笑,“阿宁,你说是吗?”

宛宁找不到强而有力的话反驳,只能扯着嘴角僵着笑点头。

梵玥双目星星眼:“五姐姐你说的话好有禅味。”

这样花心思的手艺最是耗时间,等她们各自摆弄好了,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三人还是一起用的,宛宁胃口不大好,用得比较少,五公主很关心她,问她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宛宁摇了摇头,此时下人来报,说是公爷回府了。

三人皆惊,互相看了一眼,让下人捧着三盆插好的花跟在后头,一起去了外书房。

谁知进到院儿里,就被一脸不高兴的霍仲拦在了外头:“五公主,公爷此时不见客,还请五公主见谅。”

五公主敏锐:“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霍仲硬声道:“还请公主先回去。”在他眼里,只有谢玦这一个主子,自然是不会将公主放在眼里的。

五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能跟霍仲计较,正要回,石通笑呵呵的迎了出来:“公主,大小姐,表小姐请进吧。”

霍仲难以置信:“公爷不是说……”话还没说完,就被石通拉到了一旁。

五公主心里舒畅了一瞬,优雅地步入了房中,宛宁和梵玥随后。

霍仲还是揪着石通问:“公爷心情不好,不见客!”

从大理寺出来,公爷就一直阴沉着脸,压着怒火,怎么就放她们进去!

石通神秘一笑:“那得看谁来了,霍将军。”

霍仲嗤之以鼻,不就是个公主嘛!公爷何时这么给她面子了!

宛宁随着五公主进入书房,就看到谢玦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揉着眉心,她正要开口,五公主已经抢在了前头:“表兄,可是有烦心事?”

谢玦闻声抬眼,还是那样清清冷冷,带着一丝微微的寒意:“何事?”

梵玥兴冲冲上前拉着谢玦起来:“哥哥,这是我们的成果,还请哥哥选一盆。”

谢玦看着下人端上来摆成一排的花艺,从大理寺牢狱积压的怒意顿时集聚,看向梵玥的目光极为凌厉,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可却在看到宛宁时,下颌紧绷,克制着眼底的怒意再度压了下去,却压不下心底的烦躁,也没看到宛宁拼命朝他使眼色,最终随手一指:“这盆。”

宛宁兴冲冲使眼色的神色一僵,五公主春花般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衬的她使的眼色自作多情的可笑。

宛宁没忍住,冷嘲热讽:“还是五公主更合表哥的心意。”

谢玦微怔,才看向宛宁,宛宁匆匆行礼转身就走了。

梵玥愣住了,五公主也愣住了,心底的不安却因宛宁这样堂而皇之地发脾气而更惊惧。

梵玥奇怪极了,宛宁怎么会突然发脾气了,急急赶回春山可望居,就见宛宁坐在窗边生闷气:“宁宁,你怎么了?”

“我的花艺呢?”

梵玥呆呆道:“还在哥哥那呢。”

宛宁一听就站了起来:“他不是已经选了公主的吗?还留着我的做什么?流霞,去要回来!”

流霞“啊”了一声,她怕谢玦,可此时小姐也在气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梵玥审视了她半晌,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迟钝问道:“宁宁,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宛宁心头一跳,别过脸去,干笑了两声嘴硬道:“怎么会呢,就是觉得那也是我的心血,该拿回来自己摆着。”

梵玥半信半疑,过了一会,流霞跑了回来,脸色还布满了后怕,气喘吁吁道:“小姐,公爷不给。”

“什么?”梵玥比宛宁还要震惊。

“公爷说,小姐要,让小姐自己去拿。”

宛宁一股气涌上脑门,绕过梵玥就去了,梵玥揪着前胸的发丝,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谢玦已经回到观澜院了,石通说,盆花被放在了谢玦的房中,石通说让她自己去,宛宁一鼓作气径直去了,进了房,就看到谢玦端坐在方榻上,一点灯豆照进他的眼底,不辨喜怒,清冷自持。

宛宁撇过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盆花,上前就要搬走,一搬便不受重

量地往下坠去,眼前黑影一闪,转眼谢玦已经站到了跟前托住了盆底,扶了起来,眉眼间沉了沉:“小心砸了脚。”

宛宁一边抱着,嗔道:“砸了也是我的脚,不用公爷操心。”

一声“公爷”让谢玦眉心打结,他今天在大理石失了冷静,动了手,就连来劝阻的季平也挨了两下子,最终却还是徒劳无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十几年来强撑的情绪,顷刻筋疲力尽,他对一切的一切都感到暴躁,几乎维持不住往日的平静,可在看到宛宁负气离开时,他本该觉得更加烦躁才是,却是慌了。

他轻抚宛宁的脸颊,低声软语,几乎带了一点恳求:“是我的疏忽,别生气,五公主的盆花我已经命石通搬去了祖父院中。”

宛宁愣住了,抬眼看到他眉宇间的一点疲累,想起今日进书房,他也是这样沉寂的模样,总觉得他应该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忽然心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眉心:“你有心事?”

谢玦握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拿过盆花放在一边,抱住她坐下,将下颌搁在她的脖颈间,声音沉沉的:“没事。”

宛宁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轻抚他的头发,好像给他安慰似的,莫名的,谢玦心底克制了十年的酸楚涌了上来,宛宁动了一下,他第一次示了弱:“别动,我抱一会。”

宛宁羞涩道:“我只是想换个让你舒服一点的姿势。”

“这样就好。”

宛宁安静了,她察觉到谢玦今天的情绪很不好,很想问他发生了何事,可是又不想打破此时的安宁,她喜欢他这样抱着她,几乎像是依赖她。

其实连谢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要宛宁一句话一个神态,竟能让他放松至此。

良久,谢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明日祖父就要回府了,府里会很忙,你当心点,我会让石通照顾你。”

宛宁轻轻点头,已经紧张了起来。

翌日是谢老令公回府的日子,一大早定国公府就上上下下的忙碌了起来,连最爱睡懒觉的梵玥都一早爬了起来,所有人的神色都专注而紧张,就连谢玦和谢璃今日也留在了府里。

等到石通来通知时,梵玥立刻携着宛宁的手往府门走去,前庭里已经站满了有品阶的下人,乌泱泱一片,沉沉压过来,宛宁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梵玥走到了谢璃斜后方,抬眼一看,谢玦站在最前,轩然霞举,雍容华贵。

可却在看到谢玦身侧的五公主时,不由愣住了。

五公主就这样站在谢玦身边,俨然女主人的姿态,宛宁知道不该介意,她是公主,既在府中,理应与谢玦同站,可心底某一处还是小小的不舒服了一下。

此时大开的府门传来一道高昂的吟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恭迎老爷回府。”

一众下人齐齐跪了下去,呼声震天:“恭迎老爷回府。”

宛宁被这肃正的气势震的心如擂鼓,连喘息也重了几分。

第44章 晚宴“姜公子的技艺有待提高啊。”……

她看着谢玦拾阶而上,府门也乌泱泱站了一堆人,簇拥着一位贵气十足的老人,那便是前中书令,尊称一声“老令公”的谢家老爷,年逾耳顺的他尊贵了一辈子,至今都不见腰杆有丝毫的伛偻,身姿颀长,威严凛然。

谢玦不疾不徐上前行礼,一派清华:“祖父一路辛苦。”

老令公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意:“琇宸。”

他身侧是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心腹荣叔,排众而出朝谢玦行礼:“见过公爷。”

老令公身后一众下人齐齐行礼:“见过公爷。”

谢玦神色从容,淡淡颔首,迎老令公进府。

五公主微笑上前一步:“您回来了。”

老令公看到了她,并不行礼,只是淡笑:“小五也在啊。”

五公主依旧恭敬:“是,知道您今日回府,特意在此等候,您一路辛苦了,父皇让我问您好。”

老令公这时才低了低头:“劳皇上挂念。”很快再度直了起来。

谢璃和梵玥这才有机会行礼:“祖父钧安。”

宛宁亦跟在后头行礼。

老令公露出了一丝笑意,似是没看到宛宁,朝堂中走去。

谢玦和五公主随行在侧,经过宛宁面前时,谢玦朝她看了一眼,目光温和安定,宛宁紧张的情绪突然就放松了些许。

进了内堂,谢璃正是行了稽首礼,老令公问了一些家常和课业,谢璃一一恭敬答了。

再来是梵玥,她是家中唯一的孙女,但老令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疼爱和纵容,与谢璃一样,同样是问了一些家常和课业。

等梵玥起来,欢喜的去拉宛宁:“祖父,这位是宛宁,就是二婶婶家的侄女,我从前跟您提过的……”

老令公脸色一正:“有话好好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梵玥笑容一僵,松开了宛宁的手,宛宁亦是怔然,这位祖父比传闻中还要严厉……

谢璃怕宛宁害怕,正要出声,谢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沉稳开了口:“祖父,这位是宛老爷家的千金,过府来探望二婶,暂时借住在府中,宛老爷赈灾有功,上回折冲都尉大选,皇上也曾称赞过她。”

老令公闻言眸光变了变,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玦一眼,谢玦不动声色看了眼宛宁。

宛宁会意,跪在蒲团上和梵玥一样行了稽首礼:“谢公万安。”

老令公道:“抬起头来。”

宛宁缓缓抬头,五公主坐在谢玦身侧不由攥紧了手帕。

半晌老令公抬手,让她起来,不悦沉声道:“既是内侄女来了,还有闲心四处游历!”

宛宁一时分不清他是在骂姑父,还是在骂姑姑,亦或是对她不满,不敢说话。

五公主心知老令公的脾性,当年二爷谢景纯执意娶一位商贾之女,他已是震怒,这个儿子潇洒不羁不听管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连带着也不怎么待见宛氏,彻底放弃了谢景纯在仕途上的扶持,以儿子热爱自由来挽尊,如今又怎会喜欢她的侄女呢?五公主悄悄松了口气,靠上椅背。

老令公让他们都退下了,只让谢玦陪他回明正院,他虽已休致,可曾经叱咤风云握过的权柄,自然有些依依不舍,时常过问谢玦朝堂之事,而他门生众多,就连当今皇上在位太子时,也曾是他的学生,自然也有一股他的势力。

等他一走,梵玥重重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听到谢璃安慰宛宁:“阿宁,你别怕,祖父只是严厉了些。”

梵玥也搂住宛宁:“对,祖父除了对哥哥温和些,对谁都挺严厉的。”

宛宁勉强一笑。

五公主上前来:“阿宁,老令公尊贵了一辈子,最重规矩和门第,难免有些严肃,你别往心里去。”

宛宁蓦然抬头看向五公主,五公主轻轻一笑:“我也去藏书阁了,今晚还有宴会,我也得早些回宫打点。”

她说的宴会,自然是国公府晚上的接风宴,听说文武百官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来,宛宁意兴阑珊地回了春山可望居。

梵玥和谢璃看着她趴在窗沿上郁郁寡欢的样子,以为她是被祖父吓到了。

“她连见皇上和太妃都一副伶俐的样子的嘛,今日大抵是真被吓到了。”梵玥有些心疼。

谢璃不免抱怨:“祖父也真是的,阿宁还只是个小姑娘,作甚如此严厉。”

梵玥愣了一下,二哥一向是最敬重祖父的,今日为了宛宁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由心惊。

此时宛宁转过头来幽幽看着他们,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娇柔极了。

“你们说,老令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姑姑?”她想到今日老令公的态度,若是他满意姑姑就不会对她这个态度,那姑姑是不是在这里受了很多委屈呢?

梵玥松了一口气,俏皮道:“你姑姑那个性子,喜不喜欢都不影响她的随性,她除了晨昏定省,极少见到祖父。”她拉她起来,“好了,去试试晚上宴会的衣服。”

宛宁心想也对,她姑姑可不是白白受委屈的人,若是真

受不住,恐怕不要姑父她也舍得离开。

**

今晚的宴会,来了许多大臣,从府门的唱和声就一直没停过,直穿国公府的云霄,不过就是一个接风宴,如此隆重,宛宁和梵玥站在偏厅外的廊柱后,也是头一次见。

就连亲王都来了,就是怡王今晚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梵玥偷笑一声,伏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语:“他被皇上打了十大板子。”

宛宁一愣,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赶紧捂住了唇偏过头去,故作严肃:“站好了,省的你祖父训你。”

“今晚祖父可没空训我,哝,你瞧,围在他身边的可都是一二品的大官。”

宛宁不意外,毕竟连皇上都送了礼来,宛宁笑着转头,正看到了谢玦,他站在老令公身边,鹤立鸡群一般的耀眼夺目,偏那一幅清清淡淡的神色从容高雅,似乎再多的荣耀夸赞都激不起他眼底的一丝涟漪。

似乎察觉到了宛宁的目光,谢玦缓缓看过来,满堂的灯光照进他眼底,星辰熠熠,沉静深邃,似是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宛宁心一动,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谢玦自然移过目光,与旁人寒暄。

这时中书令廖元甫来了,穿过众人直奔老令公,亲切喊了一声:“老师。”

老令公也表现出了不同常人的神色:“元甫来了。”

宛宁问道:“他就是阿笙的父亲?”真是儒雅。

梵玥点头,才说完阿笙,转头就看到了宋家一行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是宋家家主和夫人,宋含章和廖阑笙跟在后头,前去行了礼。

那一堂的男子,廖阑笙行了礼就退了出来,一眼瞧见了宛宁和梵玥,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好啊,你们两个小丫头躲在这偷看!”

梵玥嘟唇:“谁是小丫头,你也不过比我们大了半岁而已。”

“我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你们可不就还是小丫头,还是说你想成亲了?”廖阑笙点了下梵玥的鼻子,梵玥脸一红打了她一下。

“我们去花园玩儿吧!”宛宁提议道。

廖阑笙却拉住了她们:“急什么。”眼波一转,却偏瞧见谢玦和宋含章说话时看过来的眼神,她心念一动,暧昧地拱了下宛宁,宛宁讶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红了脸。

谢玦一向坦然,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他自然而然移过了目光。

突然庭院里一声高吟:“荆南王妃到,宣和郡主到。”

梵玥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扭脸看向廖阑笙:“她回来了?”

廖阑笙淡淡应了一声,兴致不如方才浓烈了。

宛宁好奇:“谁啊?”

梵玥努了努嘴,宛宁看过去,就看到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人骄矜而来,满脸神采,她身后跟着一位与宛宁她们年龄相仿的小姐,高贵典雅,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一身华贵,歇歇一支牡丹珠花衬着她那张温婉的脸,大有国泰民安之感。

是个美人。

“她是谁?”宛宁看着梵玥和阑笙的态度都有些古怪。

梵玥闲闲道:“她啊,就是阿笙那个高贵的不得了骄傲的不得了的姑姑,她身后那位就是阿笙的表姐,萧姗音,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宛宁抽了抽嘴角:“这听着不太像夸奖人的话。”她想了一想,“她姓萧?”

“对,就是那个古族第一世家萧家,荆南王的独女。”

宛宁又问:“那你为何叫她仙女?”

梵玥正要皆是,突然拉着她急急道:“你看,你看。”

荆南王妃正拉着萧姗音走到偏厅的夫人堆里,献宝似的拥着萧姗音,听着那些夫人一叠连声地将萧姗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荆南王妃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更是笑声连连,不见丝毫谦虚。

“”宛宁琢磨了一下,“她贵为王妃,是不是不太矜持?”

梵玥嗤之以鼻:“岂止是贵为王妃不太矜持,好歹也是长辈了,想炫耀的心真是藏都不藏一点,在她眼里,她的女儿是长安第一哦,不是,是大周第一贵女,第一美人。”

宛宁看着她这样气愤,难不成

“她拿你跟郡主比较过?”

梵玥一想到曾经丢过的脸,就皱了眉,转身就走:“我们去花园吧。”

阑笙拉着宛宁跟了上来,谁知梵玥忽然站住了脚,揶揄道:“你们猜,她突然回京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郡主到了定亲了的年纪了,自然是回京来挑女婿来了。”

宛宁三人愣住了,这话不是她们说的,梵玥立刻拉着她们两人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后,就听那两位夫人促狭地笑了两声,继续说着。

“王妃那样的眼光,谁能配得上她家金尊玉贵的郡主?”

“还能有谁,左不过那几位了,廖家的小姐嫁到了宋家,以王妃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定然是不能低于宋家的。”

“不低于宋家那就只有温家,尚未有正妃的怡王,还有”

她们缄默了声音,剩下的还有谁,不说,宛宁三人也心知肚明了。

梵玥气死了,一路走一路跺脚:“我才不要她做我的嫂嫂呢!”

阑笙赶紧拦住她:“别声张。”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贵女和夫人,华丽炫彩的花灯一路绵延,她回头看到宛宁站在花灯下,灯光晕染在她周身如梦似幻,眉宇间一点忧愁,美得如梦幻泡影,一点就破的脆弱,让她心底一疼。

“这都是没影的事儿呢,怎么到了你这就好像定好了你家了?万一看中的是温家哥哥呢。”阑笙借着数落阑笙,安宛宁的心,“何况,你家大哥哥是什么样的性子,除非他自己愿意,谁又能逼得了他呢?”

梵玥一听安了心:“这倒也是。”她却从未想过萧姗音会喜欢她二哥。

“这不是阑笙小姐,梵玥小姐和宛小姐吗!”一旁传来朗朗的笑声。

“错了,如今该唤一声宋夫人。”又是一阵笑声。

宛宁三人看过去时,就见花园的凉亭下坐着四五个少年,姜至坐在正中央,翘着腿,手臂横在凭几上,冲她挑眉。

梵玥已经走了过去:“是你们啊,在做什么呢?”

其中一位郎君道:“酒过三巡后,来一场投壶比赛,如何,可要下注?”

宛宁也走到了停下,看着姜至捏着酒杯就问:“你伤好了吗?能喝酒了?”

姜至闻言,放下了酒杯,扬言:“今晚谁都不许劝我的酒。”

顿时一阵起哄声起,宛宁突然红了脸,有人趁势走到宛宁身边揶揄:“如今也是有人能制得住在野了。”

姜至起身一把将他推开:“离她远点,她脸皮薄。”

明晃晃的维护,宛宁在身后狠狠掐了他一下,他疼地直“哎哟”,回头可怜兮兮地抱怨,“下手也不轻点。”

梵玥生气了:“你别胡说了行了行?”

温融也在,见梵玥真生气了,急忙打圆场:“不是说要比赛投壶?还玩不玩?”

几位俊俏的郎君一字排开了,姜至回头喊宛宁:“你就站在我身后,我运气好点,赢了请你吃糖。”

“姜大公子这是要立彩头啊!”

“懂什么,姜大公子的彩头是专属特有的!”

又是一阵哄笑,姜至在一阵哄笑中毫不掩饰地朝宛宁挑了挑眉。

梵玥就姜至这么正大光明了,急得要去找谢璃,转头就跑,温融见状忙问:“梵玥你去哪?我陪你去。”说着就扔了箭,追了上去。

姜至喊道:“这算弃权了?”

温融头也不回道:“随你们的便。”

阑笙悠哉悠哉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让经过的下人上了一壶茶,悠哉悠哉喝茶,感叹:年轻真好啊嘻嘻,她乐得看戏。

有人道:“输了的人请我们去花飞楼喝酒如何?”

有人反对:“诶,谁都知道在野在这一道上百发百中,不如给他增加点难度如何?”

“怎么说?”

“他和宛小姐一起投,中的算,不中的也算。”

姜至心知这些人

是有意,回头看了眼宛宁,故意道:“她不成,技术太差了。”

宛宁果然被激,抽出一支箭来,骄傲地走到姜至身边:“谁说我技术差了!”

姜至眼底笑意渐浓:“阿宁小姐请。”

宛宁当仁不让,起手瞄准,姜至走到她身后沉声指点她,众人看在眼里,意味深长。

“投。”姜至一声令下,宛宁“咻”的一下,投了出去。

“中了!”宛宁欢喜地跳了起来,冲着姜至笑容飞扬。

姜至抱胸悠悠夸赞道:“厉害啊,阿宁小姐。”

慢悠悠的鼓掌声响了起来,众人学着姜至的语气齐声道:“厉害啊,阿宁小姐。”

“在野,到你了。”

姜至捏了一支箭,随意一瞄,立即投了出去,后头却追来一支箭,“叮”的一声击落了姜至的箭,稳稳扎进了壶中。

众人一愣,随即朝后看去,不由皆是一怔,抬手躬身作揖:“公爷。”

宛宁的笑容一愣,回头看到谢玦踏月而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她。

姜至不快地拧起了眉:“公爷这是何意?”

谢玦随手拿起一支箭,冷冷道:“姜公子的技艺有待提高啊。”

众人敛声屏气,不敢妄言,阑笙喝着茶兴致勃勃地挑了下眉。

第45章 争锋“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听说公爷竟然和姜家的大公子在比试投壶,消息一经传开,这片园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层的。

来得晚的不禁好奇:“怎么两人只盯着一个壶投?不算筹数?”

“只算投进和投不进。”

“那现下进数如何?”

“呃……姜家的大公子输得有点儿惨……”

“那不应该啊,这壶有三个眼,怎么着也不会……”

“奇就奇在这儿了!公爷专盯着姜小郎的投线,每回都能看破姜小郎的投线且精准击落他的箭……”

后来的人大吃一惊,就听欢呼声突然响起,谢玦再次击落了姜至的箭精准投进。

宛宁已经从一开始的欢呼到现在的目瞪口呆,看着谢玦一脸的云淡风轻,眼底却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抽了抽嘴角。

莫说她,便是闻声而来的怡王和宋含章也幽幽摇了摇头。

“你见过他这副表面游刃有余,暗里较劲的模样吗?赢了小辈居然还暗爽。”怡王凉凉问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屁股。

宋含章笑:“没见过,不过他这样才有人情味不是吗?见惯了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样子,何时会因为赢一个投壶,就显露出矜傲来?”

姜至胸腔鼓着一团火,终于了解了当时步打球时,李畴跳起来打他的愤怒了,他此时也想跳起来打谢玦。

最终只能恼怒地将箭往一旁一扔,谢玦轻笑一声,语声微凉:“发怒,是最无能的表现,姜公子,技不如人,还需多练。”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位定国公,第一次觉得……公爷好毒,好刻薄。

“你!”姜至一团火直冲脑门。

看到宛宁有上前解围的意思,谢玦笑容收敛,不快沉声:“各位尽兴。”他看也没有看宛宁一眼,转身在众人的又敬又畏的目光中大步离开。

宛宁想喊她,但见周围这么多人,一句“表哥”卡在了喉咙口。

人群中交谈声传来:“这姜小郎可是得罪了公爷?”

“没听说最近他们有甚交集啊。”

谢玦走了,围观的人群渐渐也散了,宋含章看着姜至铁青的脸色,用关爱弟弟的心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姜至脸色更差了……

阑笙扶过宛宁的肩,低声道:“还不追过去?”

宛宁回神,提裙跑了,姜至一见,才抬起的脚,却被宋含章按住了,他怒气冲冲抬眼,对上宋含章平静无波的目光。

“你多少该了解琇宸的性子,放手吧,你没有胜算,我是为你着想,免得祸及自己。”

姜至肩膀轻轻一抬,隔开了宋含章的手,冷声道:“多谢提醒,只是这事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阿宁若是不愿,他还能强抢不成?”

宋含章幽幽看着他:“你怎知她不愿?”

没人在意的角落,五公主只觉得五内俱焚,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地朝一旁倒去,有人及时扶住了她,她迟钝地抬头,目光是涣散的,又逐渐模糊,好久,她才看清来人。

温善则压着声音低沉道:“你看清了?”

“他怎么,怎么能……”五公主拼命克制的情绪,再出口是就溃不成军,哭腔溢出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抛沙似的掉了下来,她又很快用手帕按去。

温善则即便不想承认,却还是道:“没有什么,是琇宸不能的。”不知是敬佩,还是羡慕。

五公主几乎崩溃:“他可是谢琇宸啊!他怎么能喜欢一个商贾之女!”

她猜想过谢玦对宛宁或许有那么一两分的在意,一两分的不同,可打击她的,不是那么一两分,而是谢玦竟然为了宛宁争风吃醋!这彻底刺激了她。

温善则看到她眼底的伤心,悲痛,不甘心,心被扎得疼,他克制着那份痛,艰涩道:“不管能不能,他都这么做了。”

**

那边梵玥正四处找谢璃,一时不差,脚下踩了个石头崴了一下,痛得栽了下去,幸亏跟在她身后的温融扶住了她,急忙扶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头上。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少禹总是在园子里,还能跑了不成?”温融满脸的担心,就要检查她的脚。

梵玥满心着急推着他:“我没事,只是扭了一下。”说着她就要起来,脚才着地,一股刺痛就传来,她顿时小脸一皱,叫出声来。

“还是受伤了?我看看。”温融按着她坐下,抬起她的腿。

“大小姐。”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不悦。

二人同时看过去,就见玉昭站在不远处,希望清俊的脸晦暗不明,似是布着寒霜。

“玉都尉?”温融有些意外,梵玥看着玉昭走来,她低下头别过眼去。

玉昭朝温融点头,低头看向梵玥,语声微有缓和:“受伤了?”

梵玥不理他,抬头只看温融,伸手道:“抱我回去。”

温融愣了一瞬,玉昭瞳孔骤然紧缩,冷然道:“今日这样的场合,大小姐还是别赌气。”

“什么?”梵玥别过脸看他,薄怒的脸色闪过一丝不甘心的难以置信,“谁说我赌气了?”

玉昭缓缓道:“今日贵府宾客众多,人多眼杂,温公子抱着大小姐被人瞧见,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言论到老令公耳朵里,你想,老令公会如何?”

梵玥和温融同时打了个寒颤,偏梵玥还强硬道:“不用你管,温融扶我。”

温融正要伸手,玉昭却对着不远处经过的两个丫鬟喊道:“你们俩过来。”

两个丫鬟连忙跑了过来,一见梵玥,立即行了礼:“大小姐。”

“扶你们大小姐回院。”玉昭吩咐。

“别听他的!我就不回去,我就坐在这看风景,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命令她们!”梵玥气呼呼地瞪着他。

玉昭紧盯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温融见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既然梵玥不想回去,不如我陪她在这坐一会,请了府医过来也是一样的,玉都尉有事且先去忙。”

玉昭皱眉看向他:“是要请府医走过大半个园子,叫众人瞧了胡乱猜测吗?”他叫温融愣住,再度看向梵玥,“大小姐也不想老令公担心吧?”

梵玥听着他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生硬语气,莫名心头一酸,眼眶一红,瞪着他朝丫鬟伸出手:“扶我!”

丫鬟赶紧的一左一右地扶着梵玥起来,玉昭沉声道:“顺便命人去请府医。”

丫鬟应了。

看着梵玥离开,温融有心陪着她一起去,但看了玉昭一眼就就此打住了念头,玉昭说的没错,今日宾客众多,若是他进内院被人瞧见,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玉昭目色沉沉地望着梵玥离开,直到不见,才收回目光,见温融还在,他不愿多交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谁知温融却跟了上去,好奇地问他当日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回的京。

二人正看到宛宁急匆匆跑来,四处张望着什么。

“是在找梵玥吗?”温融自言自语,正要出声喊她。

玉昭制止了他:“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她找的不是大小姐。”

“嗯?怎么说?”

玉昭淡淡道:“若是她找大小姐,何必一副怕人知道的模样,强颜欢笑和旁人打招呼,却不问有没有人见过大小姐?”

温融恍然:“对哦!那她找谁?”

玉昭没有应答,转身离开了,温融继续追了上去。

宛宁猜想着谢玦离开的路线,急走在各处园子里,四处张望,偶尔碰到一两个相熟的夫人和小姐,她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扯出微笑,站定了,和她们寒暄两三句。

好不容易应酬过了,她再想往前找时,极目望去,这偌大的园子,到处都是人,来来往往在花灯下几乎成了虚幻重叠的影子,可哪里也不见谢玦的人影。

正当她失望准备回头时,突然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她的身子打了个轻巧的转,被人扯进了一片漆黑中,向后倒去,未知的害怕让她惊呼,可未出口的声音突然被堵住,沉重的力量压了下来,熟悉的味道在唇瓣间忽轻忽重地游走。

负气似的霸道而放肆。

身后似是一片冰凉,可后脑和背脊都被一双手掌紧贴着,灼热烧糊了她的理智。

一双如铁箍似的双臂圈着她,她心如擂鼓,又是欢愉又是害怕,想要说话来缓解,可刚挣扎了一下,按在后脑的手掌加重了力度,朝上一提,这个吻加深了。

她耳边全是自己乱跳的心跳声,自己快要窒息汲取呼吸的喘息声,和谢玦偶尔粗重的声音,羞的她脸颊热得快要滴出血来。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谢玦终于放开了她,缓缓离开了她,她心跳剧烈震动着胸腔,尚回不过伸,一双眼睛蒙了一层水雾,在外间闪过一片光亮时,晶莹剔透极了。

这时,她才看清这是一座假山内,谢玦站在她面前微微躬身,凝注着她,沉默异常,他的手依旧贴着她的后脑和背脊,不让她被身后的山壁硌伤。

“你,你做什么?”宛宁的声音轻的发颤。

他做什么?黑暗中,谢玦勾了下唇角,似是一抹自嘲。

宛宁平复着心跳,双颊酡红,双腿几乎酸软,好在谢玦按在她背脊上的手托着她,她顺势扯着他的衣襟,软糯道:“我不过是玩个投壶,你堂堂公爷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较真,他比你小那么多呢,赢了他也叫人说你欺负小辈。”她语带俏皮,想要抚他的心,结果他目光冷的骇人,脸上阴霾更重,

谢玦看着她羞涩纯真,偶尔抬眼的那一瞬,却娇媚无限,唇边一点笑意慢慢蔓延,他眉心一皱,语声低沉哑然:“不许笑。”

“什么?”宛宁莫名。

他抿紧了唇,露出坚硬而冷峻的下颌线,压着怒火和心动,声音低低沉沉的:“不许对着姜至笑。”

宛宁愣住了,她从未想过,那样从容沉着的谢玦,竟然只是因为她对姜至笑了……

看着她对姜至笑得那样开怀干净,那一瞬,他嫉妒,克制不了的嫉妒。

他轻抚宛宁的脸,指腹拂过她被吻得娇艳欲滴的红唇,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攫住她,声音极沉:“宁宁,你既接受了我的心意,就没有反悔的余地。”那似是表白又似警告的话,让宛宁的心被狠狠一撞,撞翻了一罐蜜糖,甜腻腻的。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那我若是反悔了呢?”

谢玦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目光逐渐浓重,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

宛宁的心又开始乱了,在他的注视下,脸又热了起来,呼吸也快了,她缓缓低下头去,谢玦按在她后脑的手改为按住她的腰,抬起她的脸,将她揽入怀中再度吻下去。

外头传来焦急的声音:“有没有看到公爷?”

宛宁心一慌,急着推开他,却被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唇瓣,她吃痛一下,正要喊出来,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聚集。

“刚刚有人说在这附近见到过公爷,大家四处找找。”

宛宁更慌了,谢玦却吻得更深,她拼命忍着不发出声音来,可却不知那隐忍不发的闷声反叫谢玦失控,在她快要崩溃时,谢玦抽回了最后一丝理智,离开她的唇,抱着她平复。

她又气又羞,娇嗔瞪他一眼,无声的拿手锤他的胸口,谢玦纵着她撒娇发泄,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一个小丫头攥在手里。

他声音低沉沙哑:“你在这等等再出去。”

宛宁正要问为什么,他的指腹轻抚过她的嘴唇,她顿时羞赧又瞪了他一眼,谢玦眼中似有淡淡的笑意,转身走出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