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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后遗症 二月竹 18781 字 4天前

他退出看着一艘轮船的头像,明白过来,这是俞汀的微信。

他甩开了手机。

第二天早上洗漱完,他才拿过手机,微信今早又多了一条。

【早安。^_^】

上一条是他昨晚没看的信息。

【沈总,我们打个赌。】

他回了,“什么赌?”

陆绝秒回。

“你不是俞汀,我再不烦你。你是俞汀,我们结婚。”

第76章 076

【076】

沈叙的手机同时弹出来一条信息。

是酒店服务。

“您好,您的国际快递于今晨8:28分寄出去。”

是他给张淑婉买的黄米酥饼。

沈叙点掉了信息,和陆绝的聊天框又出现在屏幕,他望着“你是俞汀”,指尖在输入栏敲字。

【我有未婚夫——】

倒回键删除,盯了一会儿输入栏,到底没回这条微信。

李成蹊订了早餐服务,直接送到了他房间,他的房型还带了空中泳池,餐桌摆在泳池边,早上阳光不错,还有微风。

李成蹊喜欢游泳,早上就游了一圈,沈叙到了,他马上游回岸,随手披了浴袍,也没系系带,光脚走向沈叙,笑着问:“昨晚睡得好吗?”

“好。”沈叙拉开椅子。

早餐是西式,都是沈叙以前常吃的,他垂眼望着餐盘里的意式脆饼,眼神没有焦距。

“叙哥???”

李成蹊喊了几声,沈叙才回神,他随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什么?”

李成蹊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勉强笑道:“我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沈叙刚要回,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听了几句,回道:“好,我十点到。”

放下手机说:“有点事要处理,今天你先自己玩。”他提议,“京市多是历史古迹,或者你找个导游?”

李成蹊也喝了口咖啡,笑道:“事情麻烦吗,要不我陪你去?”

“公事。”

沈叙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楚,从不和家里人提公事,李成蹊唯一一次惹沈叙发火,就是想干涉沈叙找工作。

李成蹊装作若无其事,“你去忙吧,结束了联系我,我等你吃饭。”

沈叙点头,快速吃了点脆饼,喝完咖啡起身离开了。

四十分钟后,沈叙到了陆氏总部。

杨敬安在大厅等着他,不是大事,是关于合作的一些细节商讨,就是非常的消耗时间。

沈叙叫来了Cnahly在京市分公司的团队,大约二十人,加上陆氏三十名员工,杨敬安带他们去了顶楼的大会议室。

杨敬安带沈叙搭的陆绝专用电梯,笑眯眯说:“今天我们陆总也在,特意嘱咐要好好接待小沈总。”

正说着话,一名年轻女性领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来了。

老者也是女性,肉眼看外貌至少70往上,头发灰白,极其利落的短发,戴着无框眼镜,皮肤略黑,身材比较矮小干瘪,手臂却有非常有力量感的肌肉。

年轻女性向杨敬安微笑,“杨副总,这位秦教授是陆总的客人。”

杨敬安马上按住了电梯键,笑道:“张秘书,我们也是去顶层,快进吧。”

又笑着和秦教授打招呼,“您好,我是陆氏副总杨敬安。”

秦教授只是淡淡点了头,目光看向了沈叙。

她的眼睛也与苍老的面容不同,是非常的税利鹰眼,定格在沈叙脸上,她马上问:“你叫什么?”

秘书和杨敬安都一愣,却又不知情况,只默默关注着。

电梯徐徐上升,沈叙礼貌回:“沈叙,叙述叙。”

秦教授面露诧异,点点头,不再言语转过了身。

一路顺畅到顶楼,电梯门打开,秘书领着秦教授出去了。

会议室出电梯右转,陆绝的办公室是左转尽头。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外的秘书处还有一个秘书在接着电话。

顶楼太安静,秘书的声音隐隐能听到。

“真的抱歉管先生,您没有预约……”

沈叙跟着杨敬安去了会议室,听不见了。

进会议室,茶点已经备好了,其他员工搭员工电梯还没到,杨敬安突然问:“小沈总,你认识那位秦教授?”

沈叙回:“不认识。”

杨敬安也猜不认识,否则秦教授不会在电梯问沈叙名字。

但陆绝最近和沈叙走很近,他还想套点消息,他主动说:“我曾听说陆总在好几所大学设立了助学基金,以前还不太信,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教授。”

沈叙不知为何,想到了一个专业。

船舶与海洋工程,俞汀的理想。

他没接话,杨敬安见套不出话,也换了话题。

没一会儿会议人员全到齐,无比琐碎的细节从早上一直讨论到快一点,也就敲定了两页的内容。

没人提午饭的事,一直在你来我往的讨论,直到两声很有节奏的叩门声。

杨敬安没回头,“还在开会,茶点待会儿再……”

他以为是送茶果的秘书,直到部门经理拼命和他眨眼,他马上止声,笑着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他们亲爱的陆总。

陆绝斜靠着门,嘴角噙着笑,杨敬安笑得快哭了,“陆总,您怎么来了?”

陆绝完全没有生气,眼底也是笑意。“一点了,我在四季食订了位,大家先去吃饭。”

四季食就在陆氏总部对面,高消费餐厅,大部分人早饥肠辘辘了,现在又有老板请大餐,都齐刷刷笑着说:“谢谢陆总!”

陆绝眼眸迅速扫过沈叙一眼,收回视线走了,会议室很快走空了,杨敬安招呼沈叙,“小沈总,我们也走吧。”

沈叙拒绝了,“您去吧,我早上吃过了,现在还撑。”

杨敬安又劝几句,见沈叙实在不想去,他指了一下会议室左侧的小门,“那里是休息室,小沈总可以先休息一下。”

沈叙点了头。

他昨夜没睡好,早上又一直动脑,是有些疲倦,沈叙去了休息间,很简洁的布置,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套双人沙发。

床品很干净,沈叙就去了沙发,沙发是真皮软沙发,棉花一样,他上半身深深陷进靠背,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忽而听见一声巨响。

沈叙掀开了眼帘。

他还不太清醒,起身到门后,手才碰到门把,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说完滚。”

他第一次听到陆绝这般冰冷的声音。

“哥,上次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搞那种傻事了,你别不理我……”

“10秒。”

外面会议室,管宁试着递了纸袋,陆绝完全没有接的意思,他只好小心放到了桌面,“这是我妈她们新研发的一款止疼膏,效果特别好,最近极端天气多,你身上的刀口……”

“结束。”陆绝冷声,“你可以滚了。”

“我不!”管宁眼睛瞬间红了,“我是为你好,你怎么老不领情啊!”

陆绝掏出手机要叫保安,管宁不敢夺手机,委屈地咬着舌尖,抓紧时间说:“早晚抹一次,下雨天你的刀口就不会疼太厉害了。”

他又很气愤,“那个杀人犯去年得重病死在监狱了,便宜他了!他差点杀死你。”

沈叙找到睡眠耳塞正要塞,听到“他差点杀死你”,他停住了。

管宁越说越上头,“我给你送男人是为你好啊!你为俞汀被捅一刀不够,潜水差点淹死无数次不够,你难道要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做孤家寡夫吗……”

啪。

清脆一声,陆绝声音更冷了。“滚。”

管宁咬破了舌尖,口腔里全是铁锈味,他抹了一把眼睛,咆哮吼,“滚就滚!”

又丢下一句,“你记得擦药!”

脚步声跑远了。

外面安静了,沈叙捏着睡眠耳塞,也一样安静了。

原来陆绝心脏前后的那两道疤,还是因为俞汀。

他正想着,休息间的门推开了。

四目相对,陆绝脸上第一次出现慌张,他解释,“他是我弟……”

沈叙长睫动了动,“哦。”

他放下睡眠耳塞,从陆绝身边走过,“我出去了,您休息……”

下一秒,他被拉住了。

陆绝带着薄荷味的气息喷到他耳垂,“早上的问题,你还没回我。”

“没必要回。”沈叙缓慢又坚定地拿开手臂那只手。

一根接一根拿开,直至全部拿开。

短暂的手温消失,皮肤恢复了冰凉。

“陆总。”沈叙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别再诱惑一个有对象的人出轨,那是不道德的行为。”

沈叙走了,再待下去,他会窒息。

直到杨敬安打来电话,沈叙才重回会议室。

他投入工作,早上的插曲暂时被他遗忘了,晚饭是秘书送来的外卖。

是外卖,也是非常丰富的炒菜,主食和甜品,有海肠捞饭,海肠水饺,咖啡……

解决了晚饭,又加班到快十点,整整五十页细节终于全敲定了。

杨敬安又要请宵夜,大家有的同意,有的先下班回家了,沈叙也选了回家。

走出陆氏总部,沈叙才知道下雨了。

雨不大,细丝一样,陆氏前台跑来给了他一把伞,“您需要帮忙叫车吗?”

前台姑娘不知道沈叙具体职务,以为他也是Cnahly的普通员工。

沈叙回以微笑。“不用,谢谢。”

沈叙撑开伞,走进了细雨里。

陆氏总部位于繁华的商圈,一路走到都是闪烁的霓虹,只是下着雨,又是深夜,路上几乎不见车。

又走了一段路,沈叙转进一条小路。

和主路的繁华不一样,连路灯都要暗淡几分,这是一条老街,两侧都是不超过六层的建筑物,还有代表着京市特色的各种小胡同,很有年代感。

一辆车从沈叙身侧驶过,又猛地在路面划出刺耳一声,停住了。

车上跑下一个人,沈叙没在意,沿着人行道缓慢前行,忽然有颤抖的喊声。

“俞、俞汀!”

最近太多次听到这个名字,沈叙也不意外了,他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也听出了这个声音。

中午会议室,和陆绝说话的男人。

沈叙望着徒然变大的雨,继续往前。

脚步声追赶着他。

不一会儿,湿漉漉的手用力抓在沈叙的手臂。

管宁恐惧又欣喜地喊——

“俞汀你没死!”

第77章 077

【077】

沈叙取开管宁的手,“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

管宁紧盯着沈叙,他其实不肯定,但他太希望现在眼前的人就是俞汀!

十年来,他每晚做噩梦,没有一天睡超过三小时。

假如那天他没有故意打电话,俞汀也不会上那趟死亡专车……

他不想的!

他是讨厌俞汀,讨厌死了俞汀,但他没想过、期待过俞汀去死。

俞汀出事后,陆绝成了一个会呼吸的躯壳,更多次差点死了,他就更后悔了,也很愧疚。

但他不敢告诉陆绝真相,他害怕,陆绝要知道是他害死俞汀,绝对会杀了他!

这件事一直藏在他心底,他谁都不敢告诉,成了一个要烂不烂,一直捆绑着他的秘密。

雨越下越大,管宁被淋得够呛,他干脆钻进沈叙伞下,点着鼻尖说:“你是俞汀!你再看看我的脸,我是管宁啊!没长变样,十年前我们见过,我欺负过你,你全不记得了吗?”

沈叙还是那句话,“你认错了。”

他又要走,管宁展开双臂拦着,他有太多话想说,他快憋出病了。

管宁张嘴就哭了,“你是还生我气,所以不愿意承认吗?我不是故意害你,真的!那天我打电话是要气你,我不知道绝哥会出柜,不知道你会坐车,更不知道你会出车祸——”

“再、说、一、遍。”

毫无起伏的声音自他们旁边响起。

沈叙心脏猛然一颤,管宁更是吓傻了,两人同时扭头,距离他们两米左右的距离,陆绝从阴暗的胡同里走出。

胡同口有一根路灯,昏暗的橘光照出满天风雨,细细密密地飘到陆绝发梢、眼睫、鼻梁、唇上……

披着雨水走到沈叙和管宁面前,那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前所未有着专注盯着管宁,凉薄的唇沾着雨水,又吐出四个字。

“再说一遍。”

管宁想跑,两条腿抖得厉害,更软得厉害,完全动不了,他求救地去拽沈叙,指甲毫无意识地掐进了沈叙的皮肤,“俞汀、俞汀哥……救救我……”

沈叙也发现陆绝的状态不对劲,他正要拉开陆绝,陆绝左手就狠狠掐住管宁脖子,迅猛将管宁摔到了地面。

管宁后脑直接磕到地面,身体仰躺在人行道,他脑子迷糊好几秒,眼前闪着层层叠叠的光影。

没时间了,沈叙来不及收伞,往旁一仍就上前去拉陆绝,陆绝纹丝不动,五根手指往里一收,管宁喉咙管快被捏断一般,他马上又疼清醒了。

管宁的眼泪是痛也是害怕,从眼球四面八方汩汩往外涌。

他不敢再逃避,磕磕巴巴哭,“咳咳、我……俞哥汀出事是我害的……咳咳咳,那天陆伯伯为你办宴会,我……咳咳咳……”

雨水不停落进管宁嘴里,他哭得厉害,“我打俞汀哥电话,呜呜呜我……挖苦……后来你出柜,我挂了电话……呜呜,我不知道他会死……呜呜呜呜呜呜,哥对不起……”

陆绝一拳挥管宁嘴上,管宁嘴里顿时有雨水味,咸味,以及浓浓的血腥味,各种复杂疼痛的味道,管宁彻底发不出声了,大口大口喘息着,血混着雨水不断从他口中溢出。

“够了,会出事……”沈叙使出全力要拉开陆绝,陆绝还是没反应,又抬手要继续,沈叙急声喊,“陆绝!”

陆绝停手了。

沈叙正要拽起他,他反手扣紧沈叙的手,五根手指深深嵌进沈叙的五指,同时他松开了管宁,面无表情说:“滚。”

他没再看管宁,起身也没看沈叙,牵着沈叙往他来时胡同走。

沈叙被拉得亦步亦趋,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往后拖着陆绝不想再往前,“陆总……”

他又叫他陆总。

陆绝毫无反应,他走极快,没一会儿进了胡同。

这是一条老胡同,往里再走几米是人家户,此时夜深大雨,每户人家早关紧门窗,熄灯进入了梦乡。

胡同里漆黑,只那根路灯勉强照进来一小片光。

沈叙警铃大作,正要抽身,他瞬间被推到湿漉的墙上,后脑垫着宽大偏硬的手掌,他并不太难受,只后背贴着墙,一阵刺激的冰凉粘上皮肉,他头皮都跟着紧绷了。

他皱眉,“陆绝你——唔……”

声音淹没在男人滚烫凶猛的吻里,沈叙甚至来不及闭嘴,滚烫的柔软物就死死缠住了他舌尖,他嘴角被迫张着一小条缝,激烈交缠的唾液混合着雨水往下流。

沈叙快疯了,左手被陆绝五指紧扣动弹不得,他只得用右手推着陆绝的胸口。

陆绝不动如山,反而亲更凶了,沈叙被亲得脖子不断后仰,但后方没空间了,他下巴越抬越高,被动地接受着陆绝更加猛烈的舌吻。

沈叙眼眸沉了沉,正要抬膝,忽然滚烫的液体密密麻麻滴到他眼睫毛上。

不是雨水。

沈叙一怔,陆绝哭了……

这时陆绝终于撤出他口中,急促的喘息被雨水砸得七零八落,陆绝颤声哀求着他,一遍又一遍。

“俞汀,求你,想起我。”

他被陆绝紧扣的手,也触到了陆绝皮开肉绽的手背。

给管宁那一拳,陆绝手背手指亦被管宁的牙口刮破了。

就那么爱吗?

沈叙不明白,他心口蔓延开一股说不清的悲哀,他豁然明白,这两天的烦闷来自于何处。

他嫉妒了一个人,一个同他相像,死在十年前的人。

他喜欢被陆绝触碰,他喜欢跟陆绝接吻。

沈叙放弃了,在这一方无人在意的角落,他决定放任自己不道德一次。

他反手勾紧陆绝的脖子,闭眼主动仰脸去索吻。

他亲得生涩又粗暴,陆绝马上回应了他的吻。

这次吻得更激烈,两人没技巧,凭着动物的原始本能,撕咬、吮吸……

更像一场搏斗,浓郁的血腥味在两人口齿间弥漫,陆绝迫切地在用那温热的血液再一遍确定。

是俞汀,他的俞汀还活着!

他松开了沈叙的手,往上摸索着,从那轻薄湿透的衣料里探进去。

乍然的冰凉,沈叙腰侧皮肤冒出了鸡皮疙瘩,忽然他脑海闪过亲密交叠着的身影,还听见了越来越激烈的喘息,那是——

沈叙猛地睁了眼。

近在咫尺的眼睫毛被雨水淋得湿透,陆绝也闭着眼,手继续上移。

沈叙猛然推开陆绝,这次陆绝被推开了,沈叙没看他,说了一句,“不要再跟来。”

转身出了胡同。

*

沈叙捡回那把伞,走在大雨里,他的嘴唇又烫又疼。

不用看镜子,他也清楚他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

他没有停留,回了酒店。

他房间灯亮着,沈叙关上门,平静进去了。

李成蹊从沈叙进来便站起身,茶几摆着两瓶酒,一只酒杯。

他视线落在沈叙红肿破皮的嘴角,哑声开口,“摔倒了?嘴巴都破了。”

他缓步上前,抬手要检查沈叙的嘴,沈叙躲开了。

回他,“不是。”

李成蹊盯着他悬空的手,听着沈叙淡淡说:“我和一个男人接吻了。”

沈叙闭了闭眼,又睁开,“你想取消婚礼还来得及。”

李成蹊五根手指缓缓收拢。

现在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

沈叙愿意和陆绝接吻,却连他碰一下嘴唇都觉得恶心?

积攒数日的恐惧和焦虑,在这一刻化为了无尽的怒气。

明明是他先认识俞汀,是他先喜欢俞汀,是他和俞汀在一起待了十年!

他自嘲地低笑了几声,忽然抓住沈叙的手,扯着他往卧室去。

沈叙发现了李成蹊的意图,他用力往回抽手,但他体型比不过李成蹊,刚还消耗了过多力气,轻易被李成蹊扯进卧室,重重扔上床。

沈叙额头磕到床头,疼得他瑟缩了一下,李成蹊马上压了下来,强硬地要亲他嘴。

沈叙马上抬手扇了李成蹊一巴掌,李成蹊脸歪到一侧,又很快回头用力抓住沈叙两只手腕压过沈叙头顶,又低头去亲。

淡淡的酒味混合着李成蹊常用的香氛味袭来,抑制不住的恶心感涌上沈叙喉咙,他望着李成蹊放大的脸,强撑着挣脱李成蹊的钳制,掀开他下床跑进了卫生间。

他手抖着反锁门,刚趴上洗手台就吐了。

他胃里没有东西,除了血沫子,别的都没吐出来,但他还是无法抑制地干呕着。

强烈的恶心感挤压着五脏六腑,沈叙干呕得越来越厉害,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李成蹊在外面急声道歉,“对不起叙哥,我错了,我再不会了,你快开门,我们去医院。”

沈叙没回他,被李成蹊碰过那几块皮肤针扎一样,他摸索到水龙头,拧开有水流出来,他捧着水用力地擦着额头,脸颊,还有他的手腕……

好一会儿,他关了水龙头,擦干脸去开门了。

李成蹊站在门外,看间沈溪额头磕破的一块皮,他想检查又生生止住了手,满脸痛苦,“对不起叙哥,我昏头了——”

“出去。”沈叙淡声打断他。

李成蹊没动,沈叙也没说第二次,径直去了客厅。

李成蹊嘴巴张了张,低声说:“叙哥,我是真的爱你。”

说完他快步走了。

沈叙从行李箱翻出了一盒烟,许久没抽,也不知是否过期。

他拆开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坐落地窗前望着玻璃上的雨痕,一条一条数。

雨持续下,沈叙吐出一圈烟雾,隔着雾蒙蒙的白雾,他视野逐渐朦胧了,雨痕有……

21条。

他又回想着胡同里,短暂闪过他脑海的片段。

是他过往的记忆吗?

和谁?

李成蹊?

他沉默着抽完一根烟,又抽出一根新的烟。

窗外由黑夜转换成微亮的日光,雨也终于停了。

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也早干了,沈叙把最后一根烟蒂摁进烟灰缸。

他直接拨了陆绝电话。

“要打的赌,还算不算数?”

第78章 078

【078】

电话里,陆绝呼吸一滞,回:“我跟你说的所有话,一辈子算数。”

沈叙说:“今天有空——”

“我在你楼下。”陆绝又补充,“没跟着你,问了杨敬安。”

沈叙垂眼看窗外,楼底所有都渺小,他说:“我半小时后下来。”

挂了电话,沈叙去了浴室。

热水淋下来,额头和嘴里都隐隐作疼,他洗完澡,到洗漱台吹头发。

镜子里,他额头有团青紫,还有一条一厘米左右的裂口,上嘴唇红肿,两侧嘴角有明显的裂口,他张嘴检查,口腔更惨不忍睹,随处可见深深浅浅的咬痕。

他低头拉开酒店备常用药的抽屉,翻到创可贴又翻了一会儿,找到一支治口腔溃疡的小药膏,贴完创可贴上完药,他拿着药膏出去了。

换了套衣服,沈叙收拾好行李箱,联系酒店退了房,拉着行李箱离开了房间。

门外不意外地等着李成蹊。

李成蹊看到他拉着行李箱,瞳孔猛烈收缩了两下,着急道:“叙哥你要去哪儿?”

沈叙平静说:“分手——”

“不分!”李成蹊打断沈叙,深深吐了口气,“昨晚是我混蛋,你打我骂我都行,别提分手。沈叙,求你,别不要我……”

他没敢再碰沈叙的手,一夜未眠的眼球裂着细细密密的血丝,“我发誓再不做伤害你的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还有婚礼……妈要知道取消会受不了……”

“我没说不结婚。”沈叙说。

李成蹊愣住,没理解他的意思。

沈叙继续,“两个月后,婚礼会照常举行,妈的有生之年,我会跟你做法律上的配偶。”

李成蹊明白了,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只要沈叙不离开他,他就还有机会!他咬牙,“昨夜的男人……”

“我的事我会解决干净。”沈叙说,“你不相信——”

“我信!”李成蹊咬紧牙,“你要多久时间处理?”

“一个月。”

除了张婉淑,李成蹊清楚他没有任何能和沈叙谈判的筹码,但也正是因为张婉淑,沈叙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沈叙最爱他妈,以前是,现在也是。

李成蹊同意了,“这一个月我不会找你联系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沈叙听着。

李成蹊喉结吞咽了一下,让开了路,“记住我爱你。”

沈叙沉默一秒,拖着行李箱走向电梯。

*

电梯到一楼,电梯门打开,门外等着一人。

男人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被雨打湿得彻底,现在干是干了,却通身皱巴,嘴唇情况比沈叙还惨烈,上下唇没一块完好的肉,嘴内估计更没法看。

酒店安保没来赶人,纯粹是陆绝那张脸长得贵。

陆绝看到沈叙的额头就变了脸色,“额头怎么了?”

沈叙没回,走出电梯说:“找个地方再谈。”

陆绝这才注意到行李箱,眸光沉了沉,跟上了,落后沈叙四五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天还未大亮,车少,人也少。

沈叙沿着人行道走很慢,陆绝也跟着放慢了步调。

时间流逝,车流声逐渐拥挤了,行人也摩肩接踵,路过一个免费的公园,沈叙走进去了。

晨练的老人有拿着一支大毛笔蘸水在地面练字,有慢悠悠打着太极,也偶尔传来鞭子声,有人在甩陀螺。

公园很大,沈叙走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块僻静的角落。

又生长着一大片无尽夏,蓝色的绣球花海。

夏天,总是避不开无尽夏的。

沈叙想着,停住了。

身后脚步声马上跟着停住了。

沈叙回身说——

“一周。”

“额头疼厉害吗?”

两人同时开口。

沈叙停顿一秒,先回了,“不疼。”

陆绝欲言又止,那么大一块创可贴,怎么可能不疼?他捏紧想去触碰的手,这才问:“什么一周?”

沈叙深深看着陆绝,偏离轨道一次足够了,他不会,也不想做别人的替身。

尽管他喜欢陆绝。

他忘记了与李成蹊相爱的点滴,十年间他试过无数次去爱李成蹊,每一次都失败了。

与陆绝相遇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他抗拒多次,却毫无办法地喜欢上了。

这是一场来得毫无准备,猝不及防,荒谬又难以置信的事。

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不想逃避,也无法接受,唯一的办法,在他还能有自我,保持尊严的时候,彻底斩草除根。

沈叙说:“我的条件是一周,一周内证明不了我是俞汀,算你输。”

从这一秒开始,他和他的时间,都暂停七天。

陆绝这时总算有了笑意,他勾唇,“一周内证明了,我们马上去领证。”

“好。”沈叙答应得干脆。

陆绝问:“这一周你全听我的?”

沈叙也干脆,“可以。”

“现在开始?”

“是。”

陆绝马上去接行李箱,“那我们回家。”

“……”

沈叙没动,陆绝耐心等着,四目相对,陆绝扬唇,阳光热烈,笼罩着他嘴上暧昧的伤口,“别担心,下次接吻,我会先征求你同意。”

沈叙噎住,直接从口袋摸出药膏丢他怀里。

陆绝迅速接住,“什么?”低头一看,“口腔溃疡凝胶?”

他嘴角再度上扬,他捏进掌心,抬眼沈叙已经走老远了,他直接拎着行李箱追了上去。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那段他最幸福的时光——少年在前面走着,他故意落后慢吞吞跟着,幼稚着一遍接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

“俞大长腿,慢点,等等我!”

就为了一遍又一遍,看少年微红着脸回头,“陆绝你真烦!”

陆绝快跑着追上沈叙,笑着说:“大长腿,慢点,等等我!”

阳光落在沈叙几近透明的脸上,在他皮肤上染上了几抹朝霞的薄红,他起初没搭理陆绝,最后听烦了,终于摸出一块新的创可贴,撕开啪地拍陆绝唇上。

陆绝顿时疼得闷哼两声,浓眉弯得很是扭曲,世界安静了,沈叙满意了。

又突然想到一个遗忘的问题。

“你家在哪儿?”

*

陆绝把钥匙插进老旧的锁孔,扭了一圈,锁芯“咔嗒”一声,门开了。

先映入沈叙眼帘的是一壁实木鞋柜,玄关下沉几厘米,摆着一双男式拖鞋。

陆绝脱着鞋,“你先穿我的拖鞋,待会儿再去买日用品,顺便去学校食堂吃饭。”

刚出租车路过一所学校后门,他有了猜想,“你住京大?”

所见的建筑物,是华国第一学府才有的底蕴。

陆绝提着行李箱光脚踩进客厅,“嗯,我妈留的房子,我上学期间住这儿,毕业后也偶尔来住。”

沈叙第一次听到陆绝提到他妈妈,他换了拖鞋,陆绝比他脚码大,他穿着跟在船里晃一样,他也进了客厅。

稍微打量了一圈,他在张婉淑常看的国内年代片里见过类似的装修,脚下的木地板虽然维护得不错,还是能踩出木头久经岁月的厚重感。

陆绝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家具家电都用避尘罩布覆盖着,但应该有人固定来清洁卫生,屋内纤尘不染,干净又整洁。

他又简单打量了一下格局。

房子还算宽敞,两房两厅一厨一卫,一个大阳台,墙面刷的米黄色,配上木地板木家具很有家的温馨感。

靠阳台的地方有一个八扇门的超大实木玻璃书柜,一半放着密麻的各式奖杯,一半是书。

陆绝提着沈叙的去了主卧,很快又出来,见沈叙在客厅,他勾唇,“格局看清楚没?”

沈叙以为他在打趣,结果陆绝下一句是,“吃了饭去逛家居,今天全换了。”

沈叙思索起来,以俞汀的优秀,不出事也会上京大吧,这里是……

陆绝给俞汀准备的家。

满屋古老的家具,一直等着俞汀来更换吗?

他回:“一周后再说吧。”

陆绝没勉强,他身上全是雨水味,当着沈叙就脱了衬衫,“我洗个澡,很快。”

陆绝去了卫生间,淅沥水声很快响了。

沈叙待着没事做,他走到书柜,挑了一本书看。

不到十分钟,陆绝出来了,他发稍还滴着水,脚步也非常急,那颗始终焦躁不安的心,在看见沙发上看书的沈叙时,瞬间被安抚了。

沈叙听到脚步声,微微抬眼,就撞进了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眸,他一怔,“怎么了?”

陆绝说:“怕你又消失了。”

“……”沈叙又低头看书,翻了一页,淡淡说,“说好了一周,我不会走。”

下一瞬,清冽清晰的薄荷香倾斜下来,男人还带着水汽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不买家具,那去坐摩天轮怎么样?”

沈叙本来想提醒陆绝别靠那么近,但先被“摩天轮”吸引了注意力。

他问:“摩天轮?”

这是他比较陌生的名字,也曾和李成蹊去过几次游乐场约会,但他对所有设施都没兴趣,晚上看到半空一闪一闪的灯火,也只觉得窒息。

那种又小又紧密的小房子,总会让他有窒息感。

他走神的时间,和薄荷味一样清凉的指尖突然揭开了他额头那块创可贴,陆绝看着那条快愈合的伤口,总算放心了。

他挤出一坨清凉的透明绿色膏体,轻轻抹着沈叙额头的青紫瘀伤。

“嗯,十年前欠你的摩天轮。”

第79章 079

【079】

京大二食堂是最受欢迎的食堂,饭点时间,食堂挤满了学生。

陆绝领着沈叙进了食堂。

他们任意一人就够吸引眼球了,更别提现在两人并肩而行,四面八方都有打量、偷瞄的目光。

“我靠!人类高质量男性!一来就是俩!哪学院哪系的啊!以前没见过哎。”

“今年研究生?”

“我去我去我去,他们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啊?!!”

“哪个?”

“就情侣啊!呜呜,外形气质配死死的!”

“你别说,你看他们的嘴好像……嗷嗷嗷快看快看!高的那个低头说话了,我的天!他看他对象笑得好苏好温柔……”

……

陆绝低头笑着问沈叙,“吃什么?”他快速介绍了一楼二楼的不同特色,“全国各地的菜系都有,一楼清淡,二楼偏香辣。”

沈叙看向打菜的结算窗口,写着外校来客请去一食堂,本窗口只接受刷校园卡。

他还是确定了一遍,“你有卡?”

陆绝勾唇,“我在这儿有个项目,吃饭刷脸。”

沈叙信陆绝有项目,只是好奇他如何刷脸?食堂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食堂员工也会轮换,总不至于都认识陆绝。

但沈叙还是去拿了餐盘。

他清淡口,在一楼窗口排着队拿菜。

一小份木须肉,一小碟琉璃地瓜,一小盒苹果炖排骨,一小碗萝卜牛腩汤,一碗白米饭。

陆绝跟沈叙身后拿了同样一份饭菜,路过饮品区多拿了两杯黑咖啡。

快到结算窗口,沈叙脚步慢下来,微微侧脸瞄着陆绝。

陆绝被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可爱到了,他心口鼓噪似擂鼓,却也不舍得逗他,错步上前跟工作人员低声说了什么。

工作人员马上朝沈叙咧嘴,“午饭供应到一点半,您吃完没饱随时可以再来拿喔!”

还真无痛刷脸。

沈叙礼貌颔首。

陆绝视线在食堂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两个位置。

是面对面的座位,两侧都有学生,他俩搁盘坐下,旁边的学生倒是忙着吃饭,没在意他们。

陆绝拎一杯黑咖啡放沈叙餐盘边,笑着解释缘由,“我和他说,我们是今年新来的老师,没来得及办饭卡。”

沈叙,“……”

旁边一学生听到,扭头看了陆绝一眼,又看沈叙,马上自来熟地笑问:“老师,您哪个系的呀?”

沈叙长睫微跳没开口,陆绝淡淡回了,“海洋与船舶工程。”

沈叙,“……”

“您也是吗?”

陆绝说:“金融。”

那学生笑得更开心了,“以后有机会选老师的课!二食堂的海肠水饺皮薄馅大,强烈推荐,下一顿两位老师可以试试!”

学生吃完端着餐盘离开了,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拥挤的食堂短短时间又宽松了。

嘴唇咀嚼热食物还会疼,一块小排,沈叙吃了好一会儿,他又吃了口饭,才顺口说:“你很擅长说谎。”

“擅长。”陆绝笑了,“第一次见俞汀,我就说谎骗他了。”

沈叙想,开始了?

不过他确实也被陆绝的话引起了兴趣,他又吃了一口柔软细腻的米饭,“什么谎?”

“我请他带我去看蓝雨。和现在差不多的季节。”陆绝望着那两片红得有些异常的嘴唇,喉咙紧了紧,“那时我是想亲他。”

“咳咳……”米粒呛进喉管,沈叙激烈咳嗽几声,白净的脸皮浮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倒是衬得他的唇色不过于突兀了。

原来是一见钟情……

始于外貌?

似乎不是,昨夜那位叫管宁的男性提过,他给陆绝找过相似样貌的男人,陆绝没买账。

沈叙缓缓止了咳,一小碗挑干净的萝卜牛腩汤出现在他手畔,汤勺也放好了,“喝几口汤压压。”

口腔还很疼,沈叙舀了一口汤,却只是淡淡温热,并不烫伤口,清甜带着牛肉味的汤喝着舒服又味美,他很快喝完了整碗汤。

排骨炖得软烂,木须肉也容易下口,就是今日的琉璃地瓜炸得有太干,嚼起来牙疼,昨晚似乎还撞到了牙,沈叙嚼了两下地瓜就难受了,只得拿纸巾盖住嘴,吐出地瓜裹成团搁一旁。

“不合胃口?”陆绝问,

沈叙含糊道:“太硬,咬不动。”

他不浪费食物,又要夹一块,陆绝伸手拿走了小碗,“那你别吃了,我吃。”

沈叙嘴里还残留着琉璃地瓜的甜味,陆绝吃饭的速度也很快,没一会儿两碗琉璃地瓜都见了碗底。

解决了午饭,陆绝又带着沈叙去超市。

校内的超市没太多的选择,沈叙也用不着太多日用品。

一周而已。

沈叙拿了一双男式拖鞋,一包一次性洗脸巾。

陆绝家里牙膏洗发水沐浴露都有,也不需要别的了。

沈叙拿着东西去结账,陆绝瞥了一眼他拿着的迷你包洗脸巾,也没说什么,跟到了收银台。

收银台旁有一只大冰柜,沈叙排队结账,陆绝推开了冰柜玻璃门,翻了一会儿他问收银员,“没盐水冰棒?”

到沈叙了,收银员扫着拖鞋回陆绝,“卖完了。”

陆绝就问沈叙,“有菠萝山楂,你要哪个口味?”

天怪热的,沈叙回:“菠萝。”

陆绝指尖已经碰到菠萝冰棒了,又和以前的时光重叠了。

少年在冰柜没找到盐水冰棒,回头和他说:“没原味了,山楂菠萝选一个。”

他上身前倾,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少年肩头,“你吃什么?”

“菠萝。”少年回。

他就笑了,“我也菠萝。”

陆绝拿了两根菠萝冰棒,结完账,他撕开一根冰棒给沈叙,自然拎过了购物袋。

沈叙眼睫眨了一下,没阻止。

两人走出超市,陆绝没带他回家,吃着冰棒,慢悠悠逛着学校。

“图书馆。”

“体育馆。”

“教学楼。”

“情人坡。”

……

没遗漏任何一个地方,陆绝带着沈叙一路压完了京大。

再回家属楼,夕阳西下了,他们还要去夜间游乐场,沈叙余光扫过不远处墙根,停住说:“我在楼下等你。我行李箱有一件牛仔外套,麻烦你帮忙带下来。”

陆绝笑,“你不会趁机跑吧?”

沈叙也弯唇,“真跑了,你可以找回来。”

陆绝笑而不语,傍晚有凉风了,沈叙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散开,他抬手轻轻拨了一下,“等我。”

陆绝上楼了,沈叙收回目光,迈腿走向墙根,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赶紧往里缩,沈叙说:“管宁。”

管宁马上冒出头,他左嘴角肿得有一个鸡蛋那么大,嘴皮也破了,两只眼睛可怜又震惊地瞪着沈叙,张口才看到他门牙颜色不对,有一小块颜色特突兀,像是补的牙,说话也一抽一抽的吸气,“你怎么会发现我!”

经过昨晚,他从极致的情绪里清醒,就想明白这个长得特像俞汀的男人不是俞汀,是另一个人!

俞汀早死了!

他还偷偷去上过几次坟呢!

管宁又问:“你到底是谁啊?”

沈叙反问:“你蹲这儿偷窥陆绝做什么?”

管宁急了,“你少污蔑我!我才不敢偷窥我哥,我是、我是……”

他憋红了脸,“偷窥你!”

他其实没把握,他知道陆绝经常住这儿,就从医院溜出来碰运气……

还真有狗屎运,碰上了!

看到陆绝对他那么温柔,管宁又酸又涩的,“也就这样嘛,还揍我……是嫌A货不够像罢了,要精仿……”

他的话没头没尾,沈叙却听明白了,他回:“他认为我是俞汀。”

管宁张大嘴,一股风吹来,他“嘶”一声赶快闭嘴,补牙的地方疼得他面部直抽抽,他盯着沈叙,又迟疑了。

陆绝都认为这是俞汀,那他应该就是吧?

又摇头,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又不是神话世界。

他戒备说:“你不是!俞汀早死了。”他突然发现不对,“你自己不知道你是谁啊!”

管宁心思全写在脸上,直白的蠢人,沈叙并不讨厌他,这时他来电话了,他不意外,摸出手机说:“我接陆绝电话。”

管宁立马抿紧嘴,见沈叙接了电话。他又很后悔,干嘛信这个精仿的话!他刚才还没看手机呢,怎么知道是陆绝?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敢出声,怕陆绝是一回事,还有眼前这精仿……莫名让他也有点敬畏害怕。

陆绝在电话说:“没找到,是不是落酒店了?”

沈叙面不改色,“在行李箱里,你好好找。”

“行。”陆绝笑。

挂了电话,沈叙看着管宁,“你哥现在认定我失去了属于俞汀的记忆,你说怎么办?”

管宁被这声“你哥”美到了,看沈叙也顺眼了一点点,他轻哼,“你又没丢记忆,直说呗。”

“巧了。”沈叙嘴角微翘,“我是丢了一段记忆。”

管宁脱口而出,“那去催眠治疗嘛,催眠能——”他瞪大眼,“你丢什么记忆了?”

沈叙却没回他了,他说:“你哥要来了。”

管宁不甘心走,但被陆绝知道他又来了,新补的牙保不齐白补了,他冷冷放下狠话,“你要告诉我哥我来过,我不会放过你!”跑几步又丢一句,“你最好别动坏心思骗我哥!再精的仿货也是赝品!等我哥回过味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叙眼皮都没波动一下,他拨了陆绝的电话,“抱歉,我记错了,是蓝白格子外套。”

两分钟后,陆绝拿着一件蓝白格子外套下来了。

夜场游乐园七点入场,两人到的时候,游乐场人流量没白日夸张,人少了很少。

两人跟着游乐场地图直接去摩天轮,远远看到半空静止的轮廓,两人对视了一眼。

果然到摩天轮入口,挂着一块牌子。

【今日检修停运,明日恢复。】

陆绝低笑一声,“又坐不上了。”

不过也不是奔着摩天轮来的,来游乐场约会,玩什么都是玩。

他问:“其他想玩什么?”

沈叙略作思考。

他对华国的鬼怪传说一直很有兴趣。

他回。

“鬼屋。”

第80章 080

【080】

鬼屋入口没有排队,进去才瞧见乌泱泱的人群在排队等电梯。

这座鬼屋在地下,有地下三层,有点类似大型沉浸式密室逃脱。

广播循环着在放很令人透心凉的音乐了,十部电梯让队伍很有希望地缓慢挪动着。

沈叙前面是一对年轻小情侣,男生声音黏黏糊糊的,“怕吗宝贝?”

“怕。”女生声音低低的。“说了不玩鬼屋,你非要来……”

“很有趣的,这个月才有的限定活动呢,绝对值回票价。”

“我还是怕,好像会有追逐,我到时候跑不动怎么办?”

“别怕,老公在呢!再说那些鬼怪丧尸都是工作人员扮的npc,不会把我们怎样的!”

女生嘟囔了什么,男生逗她,“不黑灯瞎火那就不是鬼屋了,我宝贝胆子还真米粒儿一样,没事,老公胸膛随时为你敞开……”

后面的话太私密,男生声音听不见了。

沈叙耳边同时响起另一道低沉的男声,“怕吗?”

沈叙谢陆绝没加宝贝,但也没接他话,陆绝又说:“我害怕,进去了你可得保护我。”

沈叙淡声,“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那不行。”陆绝说得跟真的一样,“这个月才有的限定活动,不玩门票就亏了。”

他们到电梯口了,跟着人群进去,电梯空间不错,一次能下去十几个人。

两三秒电梯停住了,电梯门刚打开,前方事业漆黑不见五指,丧尸的吼叫声立体声循环。

“啊啊,我不玩了要上去。”

“卧槽,来真的!”

“好!有那味儿了!”

“哈哈哈,待会儿出去挨个检查裤子……”

声音此起彼伏。

广播里工作人员温馨提示,“有任何不适请及时告诉任意工作人员,会马上送您离开。也请不要推搡和攻击npc,他们不会真的伤害大家哟,那么现在请大家尽情享受鬼屋之旅吧!”

提示结束,电梯内的灯光乍然昏暗,同时响起另一声开门声,后方还有门!一群逼真丧尸装扮的npc慢吞吞进来了。

“啊啊啊……”

“卧槽卧槽!快跑!”

一群人就这么跑出电梯,冲进了黑暗。

沈叙是被人撞出来的,连撞了几下,他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只有立体环绕的丧尸吼叫,其他人声远去,听不见了。

又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他脑海冷不丁闪过极短的片段。

似乎是在拥挤的楼道里,有人拉住了他胳膊,笑吟吟说:“小心。”

沈叙呼吸重了几分,他心脏也跟着跳很快,下一秒,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抓住了他手,熟悉的薄荷气息倾斜下来,“说好要保护我,沈总可别说话不算数。”

沈叙还没开口,又一部电梯到了,人群尖叫着涌出来,陆绝便牵着他往前跑。

沈叙脑海还是刚才闪现的场景,陆绝似乎在说什么。

往前逐渐有勉强能视物的光亮,猛然窥见一排清一色盖着红盖头的大红嫁衣新娘,沈叙心脏“咚咚”两下,终于抽回思绪,扭头看陆绝,“什么?”

陆绝看他的目光和灯光一样昏沉,“跑吗?”

沈叙身后爆发此起彼伏惊天的哭声,“啊啊,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回家!”

陆绝勾唇,眼睛往天花板抬了一下、沈叙下意识顺着他视线看去——

晃悠着的浓密长黑发距离他头顶不过半米,偶尔闪过滴滴答答的水声音效,密密麻麻、无脸的红衣鬼从天花板朝着他和陆绝缓慢爬了出来。

下意识的反应,沈叙反手抓紧陆绝就跑。

昏暗的空间里,无脸红衣鬼又悄无声息冒了出来,越来越多,尖叫声也越来越大,正面又冒出来一批无脸红衣鬼,尽管知道都是工作人员,面对数量庞大又逼真的鬼群,沈叙额间也有了一层薄汗。

正无路可逃,陆绝忽然牵着他往左侧跑。

沈叙视线忽明忽暗,眼前闪过一团红红绿绿的光效时,陆绝拽着他飞快卡进了一道狭窄缝隙里,陆绝左手圈着他腰,他下巴卡在陆绝脖根,清冽的薄荷香不断飘进他鼻腔,挤压在一起的两颗心跳比鬼屋的音效声还要激烈。

沈叙视野被黑暗牢牢占据了。

微凉的气息喷在他耳朵上,陆绝在说:“忍一忍,他们就要走了。”

沈叙心跳越来越激烈,不是因为外面经过的无脸红衣鬼,他脑海和开闸一样,密密麻麻地涌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临近的脚步声。

“哎……篮球是不是新一些……”

“没……”

“我再找找!”

昏暗的缝隙,干燥温热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脸,说——

“呀。”一股冷气猛然喷到沈叙脸颊,脆生生的声音鬼森鬼气,“找到你们了。”

沈叙偏头,就看到一张靠近的、放大的只有一口红唇的白森森脸。

沈叙脸也跟着白了。

不是因为这张靠近的鬼脸,是脑海又冒出了一张脸——

“试试这个?特好玩。”

男生递过来一盘马里奥游戏带,笑呵呵地看他。

这一次,他看清了男生的脸。

李成蹊。

少年李成蹊。

他遗忘记忆里的,李成蹊。

……

沈叙又被牵着跑了,汹涌的片段式画面越来越杂乱,他听见了很多人在说话,却没有一个能听得清楚,画面也开始被声音撕碎,变得破碎不堪,像在高速在转动的万花筒。

那些细碎密麻的片段像一块块锋利的刀片,割得沈叙头痛欲裂,他面无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鬼。

一秒后,红唇鬼默默退走了。

陆绝马上注意到了沈叙的不对劲,“怎么了?”

“空气有点闷。”沈叙抽回手,先出去了,“出去吧。”

没有停过的尖叫声越来越响,前方有一段楼梯去二楼的通道,二楼光亮比其他地方亮,很多人都在往通道跑,沈叙正上楼梯,突然被人从后撞了一下,重心不稳他扑到了楼梯上,膝盖磕出沉闷一声,撞他的人连声对不起都没说,直接跑了。

陆绝这时来了,赶快去拉他。

这一拉,才碰到沈叙手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和冰凉的冷汗,陆绝脸色瞬变,二话不说拉他到背上,背着直接大步走去找了最近一只无脸红衣鬼。

无脸红衣鬼立即带着他们从旁边的工作人员通道出去了。

到了正常有光亮的空地,沈叙惨白脸色一览无遗,陆绝两边眉都拧紧了,他蹲下挽起沈叙的裤管,左膝盖磕出了一小团淤青。

工作人员撕下面皮,露出一张紧张的脸,“您伤很严重吗?”

沈叙回:“没事,谢谢你。”他指着前方的电梯,“这部电梯可以上去吗?”

工作人员点头,“到一楼就会看见出口了。”

工作人员再三确认沈叙没有问题,又从通道返回鬼屋了。

陆绝又要背沈叙,被沈叙拦住了,“我自己能走。”

陆绝眼眸漆黑,“今晚让我背行吗?”

沈叙沉默了一秒,到底主动攀上了陆绝的肩膀。

膝盖的淤青不能说不疼,只是他头部更疼得难受,他头轻靠着陆绝的肩,闭着眼说:“我睡一会儿。”

“睡吧。”陆绝说,“到了叫你。”

他沉默背着沈叙离开鬼屋,又离开游乐场。

背上特别安静,快到停车场,沈叙才迷糊着开口,“到了?我下去开车……”

陆绝说:“你睡,我开。”

沈叙便继续睡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陆绝不是不能开车吗?只是他头实在太疼太重,这个念头闪过,他又沉沉睡着了。

车许久未动,直到沈叙睡梦中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陆绝终于抓上了方向盘。

俞汀出车祸后,陆绝就无法开车了。

路上他开得特别谨慎,快一个小时到了一所私人医院。

提前联系了医生,医生早紧张等着了。

等陆绝抱着沈叙到了,医生有点无语,就一点点发烧,以及膝盖随便抹点药膏就没事的淤青。

不过嘛,有钱赚就行。

医生说:“住一晚输液观察情况吧。”

安排了一间vip单间。

沈叙输液也没彻底清醒,嘴里不安地不停嘟囔着,陆绝靠近,终于听清了。

“妈……”

以前俞汀也只有最难受的时候,才会憋不住喊“妈妈”。

担心沈叙乱动明天针口会肿,陆绝左手按住他扎针的手,右手拨开他被冷汗沁湿的刘海,低头在他耳畔回应,“乖乖睡,醒了我们就去找妈妈。”

沈叙似乎听进去了,渐渐安静了。

沈叙再次睁眼,天大亮了。

他望着纯白的布置,一时有些困惑,他在医院?

掀被子正要下床,门从外推开了,陆绝见他醒了,端着餐盘进来,“饿不饿?给你准备了茶泡饭。刚退烧不能吃太油腻。”

沈叙却直直盯着他。

陆绝放下托盘,勾唇逗他,“终于发现我长得帅了?”

沈叙抿了抿嘴唇,他嘴唇意外的湿润,完全没有干燥起皮,估计是陆绝在他昏睡时不停给他嘴唇补水。

他声音沙沙的,喊他,“陆绝。”

陆绝笑意淡了下去,他曾无比期待沈叙再次这样连名带姓喊他,现在却怕了。

他回:“嗯?”

沈叙反而笑了,“你知道我失去过一段记忆吧。”

“知道。”

沈叙点头,“我找过很多医生,目前没有任何医学手段可以恢复我的记忆,这你也知道吧。”

“知道。”

沈叙长睫微颤。

“你坚持认为我是俞汀,就是因为我失去了一段记忆。”

“带我住进你和俞汀的家,带我去俞汀梦想的学校吃食堂,逛校园,去坐你们的摩天轮,你觉得这样我就成为俞汀了吗?”

陆绝喉结滑动着,“我没这个意思。”

沈叙不置可否,他慢慢说:“那开始吧,帮我恢复记忆。”

“看清楚我到底是沈叙,还是俞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