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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相争 当年卫家可是为了明哲保身连亲女……

“两位大人, 在下想问问少凉部之事,可否借一步说话。”夏翊态度诚恳道,他从前与少凉部打过交道, 周围本来还伸长了耳朵想偷听的官员顿时没了兴趣,三三两两走人了。

林书阁面带笑意, “夏大人想问少凉部之事, 此事说来话长, 不如去长武街的天轩茶楼,我们细聊。”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夏翊心领神会, 躬身行礼道。

长武街的天轩茶楼酒好茶好,这段时间又来了一名说书先生,口齿伶俐,擅长各种口技绝活, 据说还能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 惟妙惟肖,因而场场爆满,人满为患, 就连茶楼外面都挤满了听书的百姓。

二楼一间茶室,林书阁和谢谌刚走进来,便见夏翊和一名男子已经在里面了。

“公子,林大人。”二人齐齐行礼道。

林书阁料想这应当是谢谌口中那位忠肝义胆的侍从。

“公子回燕都后, 一直没机会拜见公子,还望公子见谅。”夏翊态度恭敬,看着谢谌的眼睛中又欣慰又赞赏, “公子能有如此成就,想必谢公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还未多谢夏大人今日仗义执言。”林书阁开口道。

“应尽之责,林大夫何必言谢。今日多亏了林大夫巧言扭转局势, 让丁党自食恶果,只是谢公一日未能平反,公子的身份便可一次次成为丁党攻讦的武器。”几人坐下后,夏翊开口道。

“所以今日邀请大人是想请大人帮个忙。”林书阁为夏翊斟了一杯茶。

“林大夫尽管吩咐。”夏翊连忙道,“我等深受谢公大恩,若能帮谢公平反,还谢家清白,别说帮忙,就算是让我去刺杀丁岩何……”

林书阁笑道:“夏大人说笑了,今日那潘秉承上书直言仲宣身世,逼得我与仲宣只能死不承认。既然丁党这么闲,我们便想法子让他们也忙起来,没空找我们的麻烦。”

夏翊今日见识了林书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想这位看着面善温和,竟也是个心黑的,“愿闻其详。”

“夏大人可听说那位弃城而逃的丁文泓,念及他是丁家人,魏使君又分身乏术,故而请旨将其押送燕都审问,我与仲宣快马加鞭前来献俘,估算一下时间,他应当也快到了。”林书阁嘴角含笑,魏使君当日戴罪之身,自己还等着燕都降罚呢,自然没空处理丁文泓,正好让他来了燕都,林书阁笑意更深。

夏翊道:“林大夫的意思是……”

丁府。

“啪”的一声,几块碎瓷片混合着茶水溅到了丁文博袍子上,丁文博顺势跪下道:“今日之事是孩儿无能,还请阿父责罚。”

“你确实无能,不过揭发姓谢的小子的身世而已,我本以为这点小事你会办得漂漂亮亮,结果呢,竟然只是带人上门挑事,朝堂之上一点证据也拿不出来,被个乡野出来的小子说得哑口无言,又被人家扳回一城,我们这边还折了魏秉承。”丁岩何怒不可遏,虎目圆睁,若不是被左右拦住,恨不得一脚将跪在地上的丁文博踹翻。

“大司马息怒,公子他也是急于为大司马解决麻烦而已,心急了点倒也不是坏事。”易池放下茶杯道。

丁岩何缓了口气重新坐下,“魏秉承那边下手干净点。”

“是,大司马。”一旁立着的亲卫回道。

“不过要说证据也不难找,只是这次失了先机,下次再拿身世说事,便有些难。”何况谢谌旁边还有个能说会道的林书阁,二人在一起着实有些难办,易池手上摩挲着茶盏慢慢说道。

“元朔有什么想法?”丁岩何问道。

“识人身份而已,要么是熟悉谢谌的人,要么便是能证明他身份的物。”易池道。

“如今天下要论与谢谌关系最近者,除了林书阁,便是剩下的谢氏女了,但谢氏女刚烈,若要她们指认,恐怕不容易。”丁岩何想起谢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估计是宁愿死也不会出卖亲侄子的。

“大司马怎么忘了当年谢素问那老匹夫定罪后那群见风使舵的,谢谌从前在军中长大,见过他又是谢素问下属的挑出一个作证即可。”易池笑容透露出一丝凉意,“或者还有卫家。”

丁岩何抚掌大笑,“我竟然将卫家给忘了,当年卫家可是为了明哲保身连亲女都不肯救济。”

两人相视一笑,丁岩何道:“文博这几日辛苦了,便歇一段时间吧,此事便交由文琪吧,不过文琪一忙,月娘可要使小性子了。”

丁家二郎丁文琪娶了易廷尉家女娘,两家联姻,共结秦晋之好。

丁文博低着头,双目赤红,眼中妒意翻涌,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也不觉疼痛,俯身道:“是,父亲,孩儿退下了。”说完便拂袖离去。

丁岩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这两个儿子老大志大才疏,胸无点墨,老二倒是聪慧过人,才智清明,又有易家帮衬,可惜啊,自己这以后的位子也只能一个人坐。

“公子,公子,大司马怎么说?”一名文士追着丁文博跑了出来。

丁文博怒气冲冲,一张还是俊朗的面容此时十分扭曲,大怒道:“老爷子还是偏心老二,此事我劳心劳力,结果好处全是老二的,老爷子现如今让老二全权负责此事,我忙碌这么长时间,不止没讨到好处,平白惹了一身骚。”

文士道:“易大人今日可在府上?”

丁文博一拳头砸在树上,“从前他那个娘便处处与我阿母作对,现在又娶了易家女,自然更不将我放在眼里。”

“公子别灰心,大司马也是看着易大人的面上,这府内府外,人人皆知公子手握实权,二公子再如何,也只不过担着文职而已。”

“阿明,你说我该怎么办?若是让老二办成此事,帮阿父除掉腹心之疾,他岂不是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以后说不定阿父事事以他为先,他就要骑在我头上了。”丁文博想着丁文琪仗着在家中受宠恶心自己的一桩桩一件件,顿时气得五官扭曲。

阿明看了他一眼,悄声道:“那公子是想让二公子办成此事还是……”

丁文博想着今日自己跪了半天也不见父亲一丝垂怜,反倒抬举老二,咬牙道:“我要让他再不敢在父亲面前跟我较劲。”

“那便这样。”阿明在他耳边道。

林书阁这边将一众事宜吩咐下去之后本想着清净一日,不料却被一名不速之客缠上了。

他看着坐在对面精神矍铄,满面春风的大农丞,简直无语望天,“尹大人,陛下命我兼管武库火药制造,钱谷财物这些我并不精通,大人还是找其他人吧。”

大燕设置大农令掌管国家钱粮谷物的财政支出和收入,下设两名大农丞,这位尹大人正好负责农事。

尹宏安笑呵呵道:“能者多劳,我只是想请林大夫去看看今年土豆的收获,林大夫在西北引进了土豆,此物传到燕都后产量极好,可是今年却有些不尽人意,此物关系到百姓口粮,林大夫不如与我走一趟,”他顿了下又道:“我已经听张令丞说了,你手下那名秦墨已至燕都,火药制造应该不会再麻烦林大夫了。”

林书阁听到他如此说,自然不好拒绝,只能答应跟他走一趟。

“此地便是岳林园了。自从西北的土豆和辣椒传入燕都之后,陛下十分重视,便让我等在此地试种。辣椒种出来后首先供应皇室,几位亲王吃过之后天天上书请求陛下赐下种子,那段时间陛下奖赏有功之臣都会赐下辣椒。”

他伸手一指,“如今燕都家家户户种了辣椒,各色酒楼饭馆菜食也多以辣口为主,这都有赖林大人从西域引进了此种。”

林书阁看着一排屋舍里种着的辣椒,心道不愧是专属于皇帝私人园子,就算已经快要入冬了,还是有专人烧暖房种植新鲜蔬菜。

二人来到一处屋舍,里面堆积着不少土豆,尹宏安年纪虽大但身子骨极好,几步走过去蹲下,捡起一块已经有些蔫的土豆道:“林大夫过来看看。”

林书阁也和他一样蹲下,见这些土豆个头较小,捏着手感也不如西北种出来的,他随口道:“可是没有换地种?”

“需要换地吗?”尹宏安惊道,土豆传到燕都的时间不长,应当只种植了一两轮,人们还没从种植过程中总结出经验来。

“看来是传土豆过来的人忘了说。”林书阁当日让百姓种的时候也是一一嘱咐土豆种植后那块地必得换其他作物养一养,最好是豆类作物,否则会伤了地。

“不止,种植深度,土壤肥力都会影响产量。”林书阁将土地种植的技巧一一说给尹宏安听,谁料尹宏安突然朝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一年轻官吏小跑着过来,“大人,找我何事?”

“这位便是林大夫,他说的话赶紧记下来,这几日你便跟着他好好学一学。”尹宏安丢下这句话之后便溜之大吉,速度之快完全看不出他已经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了。

林书阁无可奈何,无言以对,伸出要拦人的手还未放下,便看到旁边年轻人求贤若渴的目光,他咳嗽一声,只能道:“你想知道什么?

眼前的年轻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小册子,“这里,敢问大人土豆种植时为何会有叶片发黄的问题?还有,”他哗哗几下翻页,“今年又引进了棉种,为何会有烂种的情况?”

林书阁简直头大,真想将眼前的年轻人一脚踹去西北,让他跟着西北百姓好好学,他狠狠揉了几下太阳穴,拿过他的本子,帮他一一解答问题。

年轻人如饥似渴地听着,林书阁见他这样,也只能倾囊相授,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家。

“大兄,你终于回来了,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办好了。”林萱今日等了兄长许久,见林书阁进门,便迎上来赶紧说道。

这么快?林书阁一听这话,今日被摧残的精神状态立刻恢复。

第192章 反击 天轩茶楼肆意传播流言,都给我抓……

燕都最近热闹非凡, 先是有关卫校尉是谢公子的传言甚嚣尘上,百姓每日茶余饭后在酒馆茶楼聊的皆是此事。现在又是来了一位说书先生,说起书来引人入胜, 音调铿锵有力,十分受欢迎, 另还有一支百戏班子在酒楼表演, 优人扮相好演技好, 吸引了无数百姓前去观看。

燕都城郊搭了一个巨大的戏台子,百姓自发拿着板凳坐在台下看戏, 一时之间,看戏的、爱东西的商贩、过来凑热闹的整个场地来来往往挤满了人。

有人拦住一名一手拿着板凳,一手拿着吃食的男子问道:“这边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多人?”

“看戏啊,你是外地来的吧?”燕都百姓不知道的可少见。

“在下是外地过来的商贩, 见这里人头攒动, 便过来瞧瞧。”

“猜你就是外地来的,这可是如今燕都最时兴的玩意,看到那个台子了吗?”男子指着那边的戏台道, “就在上面演出,前几日演的是鹿鸣先生的《玄冥记》,鹿鸣先生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大名鼎鼎的鹿鸣先生谁人不知。

“正是那回叶落秋成为玄冥帝尊, 迎娶天帝之女的情景,看得人激情澎湃,扮演帝女的优人长得那叫个……”

“等等, 所以这个台子就是演这些的?”商贩连忙将激动得满面红光的男子打断。

“对啊,比以前看得百戏精彩多了,而且还不要钱, 不过不知道今天演什么,据说这个百戏班子是从西北还是魏郡过来,在他们那边拿着千金都请不到。”

“是吗?”商贩自言自语道。

“不与你说了,我昨日占了位置,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被人抢了可吃了大亏。”

商贩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跟着人群也向前挤去。

随着一声锣鼓声响,戏已经开场了。

只见一名男子混迹在人群中,突然出来一群凶神恶煞,披散着头发,身着异族服饰的强盗,将一众百姓直接掳走,眼见一名老人被拖行在地上,男子上前将强盗打翻在地,却被其他强盗一拥而上直接打昏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在强盗窝里了。

后来的情景便很是喜闻乐见,男子在强盗窝里用计使这群强盗窝里斗,然后借机逃了出来。就在商贩以为他要反杀回去之时,没想到男子却去参了军,然后一路高升,带着军队回来灭了这群强盗。

很常见的复仇故事,但是架不住表演者身段好唱腔好,剧情也设置得跌宕起伏,看完这一场商贩也忍不住高声叫好,怪不得能引得这么多人前来观看呢。

戏散场了他也随着人群散去。

“听说下午还有一场,不知道是什么故事?”

商贩思量着听到的话,准备进城里办完事出来再看,反正也不要钱。

下次他来的时候发现人更多了,看来是早上的戏一传一十传百大家都来看了。他现在有经验,还去旁边小摊贩处买了个板凳准备坐着看,早上站着有些累。

只是下午的戏越看越气,戏的主角是一名普通人,在县城造纸厂里干活,谁知来了一位县官,直接将厂子收归己有,还压榨百姓日日干活,简直苦不堪言。

就在他以为主角要忍辱负重,多年后学成归来将县官绳之以法的时候,主角却因为得罪了县官被下狱,被拷打,最后又被罚为城旦。

商贩气得牙关紧咬,这次总是要反抗了吧?赶紧站起来将那狗官砍了报仇。

谁知主角守城时竟然来了一支外族军队,他连忙示警,就在城中百姓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之际,突然传来了县官竟然抛下百姓自己跑了的消息。

县中一片死寂,百姓都以为要大难临头了,还是县丞站出来组织百姓士卒进来反抗,虽然守住了城,但还是让异族掳走了大量百姓和财物,主角也在护卫城池的过程中阵亡了。

周围百姓都破口大骂,这是什么主角,也太憋屈了吧,就不能跟早上的主角一样去从军带人反杀回来吗?

商贩也气得要死,白白浪费一个下午看了场不尽人意的百戏,还是去办事吧,刚想掉头就走,却听到有人说道:“这里的县官是丁家去西北的那位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些像。早上的戏约摸像是卫校尉。”

商贩凑了过去问道:“什么丁家?”

“丁家你都不知道?就是比咱们陛下还要排场大的那家。”百姓压低声音道,“刚刚演的百戏我越看越眼熟,他们家一旁系就是跑到西北去当县令,在匈奴打过来的时候丢下百姓,弃城而逃。”

“真的假的?那不得治他罪。”商贩问道。

“哎哟,谁敢?据说定远郡郡守都拿他没办法,将人绑了准备送到燕都,可是你们想想,到了燕都丁家动动手指头不就能放了他吗?”

“我觉得也是,如此狗官,白白便宜了他。”聚在这边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插嘴道,一看就是刚刚看完百戏气愤不已但又不想离去的百姓。

“那丁家的没什么本事还能当大官,你看看人家卫大人杀死了匈奴单于,林大人在匈奴进犯时死守了一个多月,比丁家强多了,”他悄悄看了看周围,“可就是比那家强平白遭了人恨,前段时间的传言估摸就是丁家搞的鬼。”

“我说呢,卫大人和林大人少年英雄,以后肯定比他们家子孙强,必得要将两人害死他们家才能独大。”

商贩默默思索着,问道:“这两位大人可是好官,他们没事吧?没有被丁家害了吧?”

“没有没有,好着呢,但他们从西北过来的,估计没什么后台,说不定下次丁家又会想什么阴招出来害他们。”

商贩与几人告辞进了城,又见一家茶楼前聚了好多人。

惊堂木“啪”得一声响,“却说不知哪朝哪代有一小将能征善战,一次外敌入侵,小将率领手下打得外族首领落荒而逃,小将打了胜仗,被封了大官,率兵驻守在与外族交界处。多年来,打退了无数次外族的入侵。”

说书先生不紧不慢地诉说着故事,配合着战场的厮杀声和箭矢的破空声,让人声临其境,随着说书先生的声音一起见证了这位小将波澜壮阔的前半生。

商贩听得入了迷,只觉得不愧是燕都,连说故事的都这么厉害,他明明已经打算进城办事的,但故事没听完,脚都不想挪动。

“小将娶妻生子,儿女成双,孙辈更是出类拔萃,眼看整个家族会在他手上兴盛,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生。可惜啊,小将生性忠直,不愿与权臣同流合污,竟然被构陷谋反,可惜权臣把持朝政,就连皇帝也受权臣控制。”

听书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谋反之罪,何其恶毒啊,有人却已听出来这说书先生隐去了朝代姓名,只说是某朝某代,可这明明就是当朝当代之事。

这分明就是多年前丁家构陷谢家谋反之事啊,他面色有些慌,四处看了看,不见丁家带人过来,只能看到周边听书的百姓一边抹眼泪一边气得面色发红。

可故事讲到关键处,有跑堂的出来道:“诸位客官,今日就到这里了,要听书还请明日再来。”

“怎么又是明日,说到这节骨眼了,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百姓气得一拍桌子,“我付钱,能不能把说书的给我请出来。”

“出来,我们要听后面的。”

商贩没听到故事,心里跟被猫扰似的,听书的百姓见没有故事可听走了一批,大部分依旧是留下继续喝茶聊天。

商贩也走进去点了一壶茶,要了几个小菜。

“你们要听后面的?”一名年轻男子突然说道,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你知道后面的情景?”有人问道。

“知道啊。”

“你就吹吧,人家茶楼请的说书先生,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后面的故事,人家不挣钱的吗?”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说书先生句句提醒我们此故事是虚构的,可是我朝多年前曾有一人,与故事的主人公不说完全一致,但也有七分相似。”年轻男子说道。

“谁啊?你倒是说啊。”有人见他人一直卖关子,不耐烦道。

“你是说谢家。”有人偷偷看了眼周围这才压低声音道。

年轻男子并未答话,只是道:“所以结局必是小将全族尽数被诛,而那权臣如日中天,甚至在皇帝死后扶持新帝登基,几乎一手遮天,可怜那小将一生忠君为国,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啊。”

茶楼的听众听完默不作声,英雄末路,就算是战死沙场也算求仁得仁,可惜死在了权利争斗的漩涡中。

商贩也低头无言,“你们说的谢家……”

“小点声,谢家当年满门显贵,尤其是小辈更是出类拔萃,听说小公子颇有谢公当年的风采。”

“那可不止,光看长相,谢小公子更甚,燕都无数娘子的春闺梦里人。小公子有一次出行惹得燕都娘子直接将整条长武街都堵了,那盛况,可惜啊,谢家没了,小公子自然也……”有人唏嘘叹道。

“那权臣可是丁……”商贩恍然大悟,将今日所见所闻串在一起后惊觉今日之事定不简单,他多年走南闯北的直觉告诉他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刚要动身,便看到环首刀的寒光一闪,一名看着是武将模样的人带着一队士卒进来,“天轩茶楼肆意传播流言,都给我抓起来。”

第193章 传言 我听邓大人说那丁文泓就要到燕都……

百姓都被这一幕吓到, 反应过来仓皇逃窜,一时之间整个茶楼上下一片混乱,丁文博抽出刀劈开眼前一张桌子, 木屑四溅,他大声道:“谁敢逃试试?给我逐一排查。”

几声“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中年男子上前行礼道:“卫尉大人, 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你是老板?”丁文博问道。

“小人正是, 我这茶楼正经开门做生意的,不知卫尉大人……”

“正经做生意, 散播流言,恶意中伤朝中官员,给我抓起来。”丁文博一挥手,两名士卒直接上前将老板绑了起来, “还有那说书先生、店中伙计以及非议朝中之事的都给我带走。”

店中百姓有的面如丧妣, 有的怒发冲冠,刚刚说话的年轻男子大声:“茶楼说书也不过博听众一笑,何来的流言中伤, 丁大人无缘无故就抓人,依仗的是大燕哪条律令?”

丁文博冷笑一声,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与他呛声了,“哪条律令?今日便让你看看, 先把他带走。”

年轻男子又道:“莫不是你丁家全然不顾大燕律法,想抓人就抓人,今日在此场的, 只不过为了听书而来,说书先生也说了,故事皆是妄言虚构, 怎么丁大人一听就说是中伤官员,莫不是这其中情节确与丁家有关。”

旁边有不服的百姓也道:“我看也是,肯定说中了恼羞成怒,人家都没说是谁,现在岂不是上赶着承认。”

他刚说完就被士卒上前捆了起来,其他百姓吓得都闭上了嘴,丁文博道:“茶楼给我封了,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住手,”谢谌领着士卒走了进来,“丁大人,不知这些百姓犯了何罪?”

“卫校尉要多管闲事?”丁文博斜眼看了谢谌一眼。

“非是我要多管闲事,只是这茶楼一不触犯大燕律法,二非聚众闹事,只是听书而已,丁大人何必大动干戈。”谢谌冷淡道。

“这是谁?”有人问道。

“大名鼎鼎的卫校尉啊,这都不认识,那日卫校尉带着匈奴降卒献俘,几乎全城百姓都去围观了,那盛况……”

丁文博怒目而视,“卫校尉想替这些人出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就凭你与那穷乡僻壤出来的林书阁,还想与我丁家作对,劝你好自为之,现在就给我滚开。”

何歆行礼道:“还请丁大人见谅,今日收到百姓检举,说是这里被人恶意挑事我等才前来查看,可观眼前的情况,既然无人挑事,还请大人有大量,放了这些百姓吧。”

百姓见有人为他们出头,嘀咕了一声:“什么有人挑事,分明是丁家挑事,我们好好的坐着听书而已,哪里得罪了丁家,看看人家卫校尉,这才是年少有为,怪不得……”

“快别说了。”有人拼命使眼色,提醒道。

眼前寒光一闪,说话那人只见丁文博拎着长刀朝他劈来,丁文博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段时间在林书阁和谢谌这里受挫,又挨了丁岩何的苛责,今日不过抓捕几个人而已,竟又被人阻拦,还被人拿来和谢谌比较,从前便总有人将他与谢家子相比,他心中暴怒不已,刚刚听到那名百姓的话,气上心头,怒而拿刀劈了过去。

那名百姓感觉脖子一凉,闭上了眼睛,只见面前两把长刀相撞,竟是谢谌帮他挡住了丁文博的攻击,他吓得两腿瘫软,跪倒在地。

“谢谌,又是你,从前你那兄长便处处与我作对,你也想与我作对是不是,可谢家早就不是以前的谢家了,你拿什么和我比?”

“卫尉大人息怒,我们大人也是……”何歆连忙上前道。

“滚开,你又是什么东西?”丁文博一脚将何歆踹开,环首刀直接刺向谢谌,这里是京都重地,丁文博官位犹在谢谌之上,谢谌不敢与之直接对抗,只能闪身躲避。

南军和北军士卒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有人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打起来了。”

刚刚围观了全程的百姓道:“今日天轩楼说书,丁大人带着人过来非说这里在散布丁家的传言,要将所有人带走,还要将天轩楼查封。卫大人听说这里有人挑事,便过来查看,见这里只是在听书而已,便想阻止丁大人,谁知这丁大人见人就砍,卫大人为了救百姓挡了他一刀,被他追着砍,唉,果然说丁家势大呢,朝廷官员也不过说砍就砍,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要落他手里,等死吧。”

“对啊,只不过是说书的情节而已,非说是在隐射他们丁家,这不就是承认他们丁家构陷忠良了吗?”

“哎哟快别说了,等会再将你抓起来。”

突然,“啪踏”一声,是长刀撞到地面的声音。

所有人被声音吸引了目光,只看到谢谌左手捂着右臂,血液顺着指缝流了下来,何歆急忙上前道:“大人,你没事吧?”

“杀人了,杀人了。”有人突然喊道。

整个天轩茶楼顿时乱成一团,谢谌忍着疼痛对何歆道:“去安抚百姓,这么多人,小心出什么事。”

“卫大人倒真是爱护百姓。”丁文博嘲讽道。

北军士卒实在气不过,蔡兴扯着嗓门大声道:“丁大人,不说护卫燕都乃是我们北军的责任,丁大人带兵过来随意抓人本就属于越权,就说你刚刚持刀砍杀我们大人之事,南军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就凭你们?”丁文博回道,又看向南军士卒道:“愣着做什么?抓人,我看现在谁敢阻拦?”

说话间人群突然纷纷避开,邓济肃着脸走了进来,“丁大人,今日宫城可是无事,不然怎么丁大人在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跑到这里伤人。”

北军士卒一看邓济来了,仿佛有人撑腰一般将事情的经过大声说了出来,身后的百姓一个个帮腔,尤其突出丁文博有多仗势欺人,卫大人只不过拦住他杀人,竟然被追着砍,都不敢和他动手,结果就被砍伤了。

邓济冷笑,“丁大人这是欺我北军无人?”

“不敢,卫校尉自己学艺不精,就请自去好好练练,邓大人来得正好,这天轩茶楼日日含沙隐射,大谈政事,趁早封了得好,不然以后众口嚣嚣,可莫要惹出大祸。”

“丁大人,这茶楼百姓只不过听书玩乐而已,所谈并不涉及政事,就算是政事,丁大人难道不知川不可防,言不可弭的道理?”邓济回道。

“你……今日算你们厉害,下次可不要落在我手里,我们走。”丁文博撂下狠话后道。

等他带人走后,今日在天轩茶楼的百姓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今日之事一波三折,险象环生,差点要抓进狱中,好些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在留在此是非之地,连忙溜之大吉。

商贩连叹了好几口气,不敢再做停留,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丁家的厉害了,怕再招惹什么是非,刚准备走人之际就听到一名百姓说着什么,好奇心驱使下他又上前听了几句。

“卫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原来是刚刚谢谌救的百姓。

谢谌因失血的缘故面色有些苍白,他摆了摆手,对邓济道:“今日幸有大人,不然丁大人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护不住这些百姓。”

邓济道:“丁家势大,你何必……唉,让你手下中郎将带你去处理伤口吧。”说完便带人走了。

谢谌朝他行了一礼,对百姓道:“大家都回去吧,这几日尽量不要来天轩茶楼。”

“大人,多谢大人今日相护之恩。”有人大声喊道,其他百姓也跟着一起喊。

谢谌伤口疼痛难忍,何歆赶紧扶着他出去了。

吵闹了一天的茶楼顿时一片寂静,不知谁说了句,“我们听书还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话虽这么说,可民不与官斗,我听说城郊的戏台子已经被拆了,几名优人可能已经……”

“这丁家真是造孽啊。”

“恶有恶报,自有老天收拾。”

商贩听说今日观戏的台子已经被拆了,连优人也被抓了,心中一片又气又悲,这丁家管天管地,还管人看戏听书不成?

林书阁这边已经听说了此事,正吩咐林萱扫尾,让几名优人先躲藏几日,今日在天轩茶楼带节奏的百姓最近也不要出来,等风声过了再说。

一抬头看见何歆扶着谢谌走了进来,连忙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谢谌含笑道:“没事,被丁文博砍了一下,小伤。”

林书阁让人去拿药,自己掀开谢谌的袖口看了一眼,见伤势不重,道:“演戏演过了吧,卫大人。”

何歆道:“我们大人也没办法啊,那丁文博拿刀乱劈,大人又不能动手,只能让他占占便宜,林大人你是没看到,百姓看到大人为救他们受伤,恨丁文博恨得咬牙切齿。”

林书阁斜了两人一眼,一边帮谢谌包扎一边道:“对了,那几名优人和今日在茶楼的线人你们看顾着点,可别让他们受到牵连。”

谢谌点了点头,又道:“今日丁文博有些奇怪,虽然他暴躁易怒,但也不至于没脑子,怎么光靠捕风捉影就立即过来抓人,我本以为应该再等几日,等传言满天飞的时候再动手的。”

林书阁也摇了摇头,他们的计划也不过是在燕都通过丁文泓破开丁家的口子,且让谢家之事有群众基础,再等丁家动手,不想那丁文博竟然直接简单粗暴过来抓人了,谢谌也只好带着士卒去处理。

“不过,我听邓大人说那丁文泓就要到燕都了。”谢谌摸了摸包扎好的伤口道。

“是吗?”林书阁抬眸看他,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194章 检举 当年之事检举之人是被大父提拔的……

天越来越冷了, 空中还飘着几片雪花,城门士卒搓了搓手,抱着刀继续站岗。

“听说今日丁家去西北的那位要到了。”这会没什么事, 几名士卒闲聊道。

“我也听说了,那丁文泓在西北臭名昭著, 治下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以消心头之恨, 没想到定远郡郡守也没能治得了他。”

“别说西北百姓了, 这几日前面那搭台子演的戏,茶楼说书的故事, 不都说得是他吗?燕都百姓现在谁人不知丁文泓的事迹。”

“不是说戏台让人拆了,茶楼也被丁大人带人封了吗?”

“害,丁大人带人在茶楼抓人被卫大人阻止,结果他还砍伤了卫大人, 自己本来就不占理又伤了人, 自然没占到便宜。这两个地方沉寂了几日后又开始有苗头了,而且听说西北那边传过来一批话本子,是以卫大人和林大人为原型写的, 写的通俗易懂,识字的都喜欢看,不识字的也有说书先生说书给大家伙听,天轩茶楼那么挣钱, 谁不眼红,燕都现在好些茶楼都有说书先生说书了,不过也不敢再说丁家人的事, 改说卫大人和林大人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一听到两位大人在西北死战的情节,自然而然又想起匈奴兵临城下时逃之夭夭的人了。”

“那丁文泓还未到燕都名声便已经臭了, 城中百姓现在翘首以待看陛下怎么处置他呢。”

“我看处置不了,丁大司马向来护短,岂会让自家子侄丧命。”

“若是从前丁大司马动动手指便能保下丁文泓,可现在陛下励精图治,明显要夺权,帝党都要与丁党分庭抗礼了,再加上西北来的两位大人要军功有军功,要政绩有政绩,还和丁家有仇,丁文泓要倒霉了。”

“那也是他应得的,临阵脱逃,弃全城百姓生死于不顾,甘州县为了守城死了多少士卒,要是咱们摊上这样的上司,只能自认倒霉了。”

“别说了,有动静。”

几人齐齐看去,只见一队差役士卒骑马而来,后面还跟着一架囚车。

一名士卒上前例行检查,另一名士卒从差役手上接过信物公文,“西北过来的?”

“是,奉魏使君之命押送犯官丁文泓进京。”

士卒偷瞄了一眼丁文泓,见他细皮嫩肉,肤色红润,一看这一路上就没吃什么苦,看来送他到这里的士卒差役都不敢得罪丁家。

也是,若是丁家保下丁文泓,以后保不齐又官复原职或者更上一层楼,他们这些小人物可得罪不起。而且就算丁文泓被治罪,可丁家一时半会倒不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士卒检查完毕后便让一行人进去了,丁文泓斜倚靠在囚车中,嗤笑一声,明显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车轮滚滚而去,士卒啐了一口,“什么人啊。”

马车驶进城内,押送的士卒和差役刚舒一口气,后面的丁文泓声音中带着些无所畏惧,“等会帮我带封信,等我出来了禀告叔父再嘉奖你们。”

士卒和差役对视一眼,都没理他,丁文泓怒道:“跟你们说话呢,哑巴了?”

突然,一把烂菜叶兜头而来,丁文泓躲闪不及,被砸到脸上,一股恶臭袭来,他急忙抖落,正要破口大骂,四面八方袭来各种东西,他用衣袍护住头脸,躲过散发着恶臭的鸡蛋,怒道:“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

“丢下百姓逃命的丁大人,整个大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耳边传来一阵声音。

丁文泓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掀开袍子一看,周围却不见人影,囚车四处尽是赃污,“你们吃白饭的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快去把那群刁民给我捉来。”

差役道:“丁大人,非是我们不去,实在是要先去复命,况且刚刚那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实在是追不上。”

“放屁,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大人,魏使君让我们押送大人来燕都,我们只负责保证大人安危,可大人如今生龙活虎,我们便不算失责,丁大司马也不至于跟我们这些小喽啰计较,至于大人……等你先出来再说吧。”士卒忍了一路丁文泓的无理取闹,终于受不了了说道。

“你……我可是丁家人。”丁文泓怒道。

又是一阵喧哗,街边商铺、巷子口突然冒出好多百姓,丁文泓眼见又要被砸,骂道:“你们这些刁民,唔……”菜叶直呼到脸上。

“狗官,就是因为你甘州才死了那么多人。”

“贪生怕死的狗官。”

“就应该让你被匈奴抓走,好好折磨折磨。”

丁文泓气得暴走,可百姓太多,他刚刚又得罪了旁边的士卒和差役,没人上前帮忙,只能一边叫骂一边避开百姓砸过来的东西。

这时,马蹄声阵阵,百姓听到声音后溜得一个比一个快,老张带着士卒过来时便见满地狼藉,囚车上的丁文泓全身狼狈,身上还散发着恶臭,旁边的士卒差役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看来百姓砸人也不牵连无辜。

老张偷笑了一声,又咳嗽道:“发生了何事?你们是什么人?”

差役上前道:“禀大人,我们是押送丁文泓进京的。”

“我看你眼生,你是何人?”丁文泓黑着脸打量着老张,北军将领他几乎都认识,眼前这位确实没见过。

“我是卫校尉手下中郎将,既然无事发生,你们快些过去吧。”老张虎着脸,摆手让队伍通行。

“卫校尉,你是卫仲宣手下?”丁文泓瞋目切齿,那卫仲宣和林书阁在西北让他颜面丧尽,人人都拿他与此二人相比,也不想想卫仲宣手下精兵几万才能杀死匈奴单于,而自己呢?凭什么自己手下什么兵都没有就要死守甘州。

“正是。”老张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赶快送丁大人过去。”

“等等,刚才有刁民袭击朝廷命官,你速去捉拿。”

老张掏了掏耳朵,“丁大人说什么?哪里的刁民?”

“你……你……”丁文泓被气得后仰,“你与你主子尽管得意,待我出来禀告叔父,他卫仲宣也……”

“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都赶紧的,好好送大人一程,不然我小命不保是小事,可千万别连累咱们校尉大人。”老张阴阳怪气道。

北军士卒哄堂大笑,蔡兴配合道:“丁大人慢走,前方便是中都官狱,大人可千万保重。”

丁文泓眼中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盯着老张和蔡兴,老张见状笑得更大声了,“大人,一会让狱卒帮你收拾一下,怎么比那群匈奴人进京还狼狈啊。”

丁文泓本就因匈奴入侵才落得如此下场,又听到他说匈奴人,定是在说那卫仲宣献俘之事,一时怒从心头,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在囚车,早就要和老张拼命了。

“都这样了,还这么嚣张,该不该说果然是丁家人。”老张嘀咕道。

蔡兴却道:“大人是没见过从前,先帝那会,丁家才是真正的如日中天,那丁文泓不过一旁支,便仗着丁家的势力,不说朝廷官员了,就是皇室子弟也不看在眼里。”

老张摇了摇头,回头看到一片狼藉,气道:“这群人怎么什么东西都丢,熏死人了,赶紧让人过来清扫一下。”

……

林书阁这几日被拉去搞农业生产,忙得脚不沾地,听闻丁文泓已经到燕都的消息后,对谢谌道:“仲宣,可以让夏大人动了。”

谢谌点点头,将今日发生之事一并说给林书阁听,林书阁笑道:“不枉阿萱熬了几个通宵写的情节,话本子里他可是大反派,看过戏的百姓无不恨之入骨,要不是顾及丁家权势,今日上街的百姓会更多。”

后世电视剧里面的反派塑造得太过逼真,演员本人都会被抵制谩骂,这可是活生生的原型摆在眼前,丁文泓做的孽可是当时当世之事,百姓不记恨他才怪,要不是老张拦着,丢向丁文泓的绝不止是烂菜叶和臭鸡蛋了。再加上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查封茶楼之事,今日进京的丁文泓变成了百姓怒气的宣泄口。

林书阁说完却见谢谌眉间带着愁意,“怎么了?在担心什么?”

“哥哥,阿洵这些年在燕都一直在找寻当年谢家被陷害的证据,可是一直没找到关键证据。当年大父被诬陷谋反,皆因一人检举,他拿出了大父与部下的往来书信,信中言及谋反之事,可我相信大父一生忠君报国,怎会起谋反的心思,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你的意思是检举那人?”

谢谌点头道:“当年之事检举之人是被大父提拔的,信也是他交给先帝的,此人还带兵包围谢府,危急关头,阿母让阿洵带我离开燕都,这才逃得命来。”

“那人是谁?”

“献俘那日哥哥见过的,廷尉监王衡。”谢谌眼中带着恨意,一拳砸到桌子上,“此等忘恩负义之徒,真是枉做了人。”

林书阁想起当日王衡见到谢谌时吓得惊慌失措的眼神,“能不能让他自己吐出话来?”他轻声说道。

“阿洵在他府上搜查过,并未找到与谢家相关的东西,可见此人做事谨慎,必不会留下把柄。”

“如果他自己说呢?”林书阁脑海再次浮现王衡见到谢谌的反应,“此人好似胆子比较小,当日献俘所有见到你的官员中他反应最大。”林书阁眼睛发亮,“仲宣,他可信鬼神之道?”

谢谌欣喜道:“阿洵说他追求长生,乐生恶死,人还活着便已经为自己准备了大量陪葬,甚至已经请好了为他墓室画图的画师了。”

这个时代好多王公贵族追求长死不死,求仙问道是时代潮流,甚至好多人死后墓室中还会请人画上各种神仙世界的图画,求得死后升仙,永登极乐。

“那便好办了。”林书阁抬眸道。

第195章 鬼神 谢大人,我当时也是奉命行事,丁……

傍晚时刻, 天色有些昏暗,一辆马车从宫城驶了出来,门口的士卒认出驾驶马车的仆从, 连忙点头哈腰地行礼问候,“王大人今日倒是回得晚。”

帘子内传出王衡的声音, “这几日事务繁杂, 便晚了些。”

“大人辛苦了。”士卒连忙道。

王衡故作矜持, “为陛下分忧是我等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他掀开帘子对仆从道,“走吧。”

“大人慢走。”

马车沿着长武街走了一阵子,王衡对驾车的仆从道:“墓室建得怎么样了?图像可绘制好了?”

仆从回道:“已经按照真人说的找了工匠在墓室石壁上绘制了升仙图,小人前些日子看过, 绘制得栩栩如生。”

仆从一说, 王衡顿时起了兴趣,“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去看,你好生盯着, 不可有纰漏。”

“是,大人。”仆从一甩马鞭,马匹嘶鸣一声,伴随着一阵鸦啼, 一路往王府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街道旁边的商铺早就关门,路上也不见一个行人, 这条路仆从几乎日日都走,不知为何今日有些害怕,空中传来的鸟叫声在暗色中让人寒毛直竖, 他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天冷的缘故。

顷刻间,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仆从连忙用手遮住头脸,“大人,起风了。”话音刚落,便听到风声中带着哭声,如泣如诉,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冤屈,仆从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大人,今日有些不对劲。”

王衡端坐在马车内,正闭目养神,一听仆从的话,呵斥道:“大晚上不要说这种话,好好驾车。”

刚说完,帘外便传来仆从凄厉的惊叫声,王衡木着脸道:“王祥,你鬼……嚎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马车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发生极其刺耳的呼号。突然,风声停了,鸟叫声一阵阵传来,像是在喊“王武平,王武平,”声音有些苍老,由远及近,飘飘渺渺,悠悠荡荡。

王衡惨白着一张脸,这个声音,这个喊自己表字的声音,像极了记忆中的一个人。

谢家,谢素问,不对,谢素问已经死了,全族尽数被诛,谢家男子死得干干净净,自己亲眼所见,怎么可能再听到谢家那老匹夫的声音。

就算是人人都说是谢谌的卫仲宣,他也坚定认为他绝不是谢家人,谢家上下尸体都是他一一查看的,绝不可能有人逃脱出去。

定是自己听错了,他颤着手小心翼翼掀开帘子,帘外已经没有仆从的踪影。他拖着已经软了的腿,脚下来回移动几步,深吸一口气,将整个帘子猛地掀开,眼前只有黑沉沉的夜色,什么东西都没有。

王衡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会才惊觉后背已经湿了一片,王祥那臭小子,肯定又尿急,出去方便去了。

他拉动缰绳,准备自己架着马车回去,车轮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他今日受惊,有些慌不择路,天色已经黑透,他只能努力通过街边的商铺辨别方向。

“哒哒哒”的声音传来,像是脚步声,又像是竹竿瞧在地上的声音,王衡猛得闭上眼睛,不敢朝声源处看。

他架着马车死命朝一个方向跑,大口大口喘着气,突然,前面出现一个黑影,身形高大,手持一柄长枪。

马车骤然停下,王衡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道:“谢大人……”话一出口,他木然地松开手上的缰绳,随即又紧紧握住,眼前的身影太过熟悉,这明明就是谢素问。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阴风阵阵,王衡只觉得一双腿软得不像自己的,眼前的黑影离自己又近了,他急急往后退去,一阵白烟闪过,周围又出现了似人非人的影子,这明明就是自己墓室上画的鬼神世界的图像。

他瘫软在马车上,“谢大人,我知道你死的冤枉,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丁家,找丁岩何。”那黑影越来越近,一声幽幽的长叹传来,王衡听着熟悉的声音,连滚带爬道:“谢大人,我当时也是奉命行事,丁家权势滔天,我……我是不得已啊。”

霎时间雷鸣声起,黑影的声音带着质问,“若不是你造出的假证,我又怎会身死,谢家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该死……”万千鬼哭声尖锐而刺耳。

王衡被吓得抱着头,咬着牙关道:“谁让你挡了丁家的路,谢家一族被杀戮殆尽,皆是因为你冥顽不顾,你咎由自取。”

鬼影越来越大,旁边的妖兽小鬼的身形也随之暴涨,王衡连忙求饶道:“是我错了,你放过我,我忘恩负义,我狼心狗肺……”

“是我被丁家收买才伪造了你谋反的手书,你去找丁家,别来找我。”

“你伪造的证据呢?东方鬼帝要替我申冤,替我拿回证据,我便不杀你。”黑影手上长枪猛地刺了过来,王衡吓得直往马车里面躲,却不知怎么得腿下一软,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证据早就被我毁了,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留痕迹。”王衡跪下道。

黑影冷笑,“你与丁家合谋,共同策划了谢家谋反一案,可你如此行径,丁家也不会放心用你,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以丁家往日的作风,定不会留下你。若是手里没有足够的把柄,自己也会寝食难安,你定会留下能让自己活命的东西。”寒光一闪,长枪直直刺了过来,“还敢骗我。”

“等等,我说,我说,我手上有当日和丁家来往的信件,你放过我,我将信件给你。”王衡大声喊道。

黑影道:“明晚你将信件放至谢家旧宅,若是我发现没有,你死期将至。”

“我知道,我放我放。”王衡双手合十道。

黑影得到满意的答复,于黑暗中渐渐消失,王衡起身,大着胆子想看清今晚碰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是人是鬼?

他猛得上前,还未消失的黑影中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容,四周鬼哭声风声骤然再起,王衡惊叫连连,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真被吓晕了?于泉和相里也太厉害了。”老张取下面具,抬脚踹了几下脚边的一团道。

黑暗中几个人影走了出来,于泉和相里齐齐行礼道:“大人谬赞。

何歆将一件东西塞进王衡怀里,道:“别玩了,大人说将他和那仆从丢到马车里面。”

“知道了,知道了。”两人齐齐动手,马车缓慢地在街道上行驶着,片刻后,停在了一座宅子面前。

王衡惊呼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呼吸急促,左右看了看,自己竟然还在马车中,刚刚难道是做梦?有这么逼真的梦境吗?

“王祥,王祥。”他大喊道。

马车外的王祥被喊醒,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我这是怎么了?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听到王祥的声音,王衡屏着呼吸,将帘子一把拉开,马车外天光大亮,王祥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缓了口气,问道:“昨晚你可见到什么?听到什么?”

仆从摸了摸脑袋,“我好像听到了风声,还有哭声,”他想了想,惊恐道:“好像还有一个影子,像是有人在走路,然后我就被吓晕过去了。”

王衡心中惊慌失措,一团乱麻,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想着昨日那黑影说的话,他心中思量片刻,从夜晚被放大的恐惧渐渐褪去,他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大人,大人,我们到了。”王祥在外面道。

王衡心烦意乱,“到什么到,”他从马车上下来,胸口处突然掉落了一件东西。

王衡战战巍巍,“这是什么?捡起来。”他厉声命令仆从,王祥心中疑惑为何主人看着如此害怕,将东西捡起来一看,上面竟然用鲜红的血迹写着“夜半子时不至,便取你性命。”

“啊啊啊”王祥大叫着将手上的东西丢了出去,“这……鬼啊,有鬼啊。”说完便躲在旁边瑟瑟发抖。

王衡俯身捡了起来,心中半信半疑,好啊,是人是鬼,我们今晚倒要好好瞧瞧。

林府。

老张的笑声传了出来,“大人,你们是没看到,那王衡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又是求饶又是下跪,哪有平日里的威风。”

“你们这几日盯着他府上,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仲宣,你那侍从最好时时盯着王衡,此人奸诈多疑,回去后定会生疑,说不定他说的证据……”林书阁道。

谢谌道:“我知晓,阿洵已经在盯着了,若他生疑,便是我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