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倾诉 仲宣,其实我并非现世之人
谢谌身上还穿着盔甲, 铁甲银枪,俊美逼人,林书阁瞧着似乎比从前更多了一层凛然的气势。
他怔怔看着谢谌, 心中涌上一股酸意,半晌才抬脚走了过去。
谢谌几步上前, “哥哥这是高兴傻了?”周围都是人, 谢谌也不敢做什么亲密的动作, 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周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各吏舍门口伸出不少脑袋出来, 原来是县衙官吏听到谢谌归来的消息纷纷跑出来偷看。这可是灭掉匈奴单于的大英雄。
陆樾川轻咳了一声,“都不用干活的?守在这里做什么?”
一时间众人作鸟兽散状,陆樾川也悄摸退回了吏舍。
林书阁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谢谌往内宅走去, “怎么独你一人回来了?其他人呢?这趟出去有没有受伤?”
二人回到房间, 谢谌静静听着他连番的追问,看着林书阁有些消瘦的脸颊,猛地将他捞进怀里, 鼻尖尽是林书阁的气息,他深深嗅了几下,抱着林书阁不说话了。
林书阁被他紧紧抱着,坚硬的铁甲硌得脸颊生疼, 想推开他又想二人分隔多日,其间多少艰辛,他闭了闭眼, 踮脚亲了上去。
谢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回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 林书阁喉间一声闷哼,谢谌这才放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哥哥瘦了好多,对不起,我来迟了。”又低头看他,见林书阁左臂几抹殷红,“哥哥受伤了?”
他急忙要拉开林书阁的衣衫看伤口,林书阁怕他担心,忙道:“不妨事,小伤而已,说到这个多亏了你送我的玉佩,要不是它帮我挡住了流矢……”说完才知道说错了话,连忙故意岔开话题道:“不过玉佩碎了,等我有空找个玉匠看不能能修好。”
谢谌眸色幽深,看不清情绪,只两下扯开他的衣衫,只见白皙的皮肉上一抹鲜红的伤口,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应是流矢撞到玉佩上,斜斜擦过了林书阁的胳膊所致。
“看吧,都与你说了是小伤,你要是回来晚些,都要好了。”林书阁干笑两声,谢谌眸色愈暗,沉默如初。
他抬手欲碰,指尖动了动又放了下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来,为他仔细敷了药,又绑好绷带,声音艰涩,问道:“疼吗?”林书阁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那就是以前疼,谢谌又悔又愧,“是我不好,我当日得知清泉围困没有及时赶回来,反倒想……”
林书阁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唇边,“别说这样的话,难不成你不信我能守住一城的百姓?我的谢将军,清泉县中那么多火药,砸也能将匈奴砸死。”他顿了下又道:“你突袭匈奴王城是不是想釜底抽薪,让这里的匈奴退兵?”
谢谌没说话,小心避过他的伤口抱着他不动,林书阁笑了笑:“既然相信我能退敌,怎么这会……”
谢谌稍稍放开他,“哥哥,理智告诉我若是攻破匈奴王城,不止能让匈奴上下投鼠忌器,还能解了清泉之围,可是我也知道此举会让让哥哥陷入危机,若是稍有差池,我此生追悔莫及,”他侧眼避开林书阁的眼睛,“还害你受伤。”
“仲宣,你看着我,你信我能守住清泉,我也信你无论如何都会赶来,何必计较其他。”林书阁道。
谢谌神情怔忡,低头欲吻,被林书阁躲开,“去换身衣服,要硌死我不成?”
“哥哥嫌弃我?”谢谌愣在原地,这么长时间未见,哥哥不与他互诉衷肠,竟然嫌弃他?
“胡说八道什么?快去换衣服,我叫厨房送些吃食过来,吃完我有事要问你。”林书阁见他还和从前一样胡搅蛮缠,不由失笑,谁知道在外面威风赫赫的卫将军其实是这样的呢。
等林书阁端着饭菜进来时,谢谌正带着一身水汽往外走,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衫,露出精壮有力的胸膛,发梢上还在滴水,整个人褪去了肃杀之气,显得有些慵懒。
林书阁抬头看了他一眼,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意,侧过身没看他,“何歆他们没同你一起回来吗?”他不经意间问道。
谢谌朝走他过来,从背后抱着他道:“我让他和老张率领士卒去了都尉府。”
林书阁回头看他,这么说是仲宣自己回来的,那么必然不会留多久。
“此次出征大获全胜,得向大将军禀告军情,几次战役后例行封赏有功之人,所以……”他低头亲了亲林书阁的侧脸,“明日就得出发。”
所以谢谌是知道清泉已经解围还风尘仆仆赶来,“累吗?”林书阁问道。
“累什么,看到哥哥我便精力百倍,让我现在与那匈奴右贤王战上一场也是可以的。”谢谌嗤笑一声,说道,“所以哥哥,千里之遥算得了什么,只要我想见你,不管相隔千里万里,我都要赶回来,大不了哥哥给我点甜头,让我……”
林书阁听着前头的话胸口微涨,十分感动,又听到他后面开始乱说,气得锤了他一拳,“吃饭。”
谢谌这一个月来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吃着家中精心做的饭食自然开心,风卷残云般将一桌子菜扫个干净。
他咽下最后一口饭,抬头就见林书阁愣愣地看着自己,顿觉有些赧然,“哥哥看着我做什么?”
“想起你从前有次归家时也这样。”林书阁笑道,“仲宣,此处出征匈奴,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谢谌“嗯”了一声,“积微山战役之后,我们久等不到魏使君的粮草,料想应是出了什么事,大将军那边也没有消息。后面才得知魏使君那一路大军出师不利,被匈奴右贤王伏击,损失惨重。粮草实在供应不上,大将军那边也只能先退回来。”
“我们这路大军因击败左贤王得了不少战利,因而粮草要充足一些,我便带着军队一路继续往西,若是遇到匈奴部落,便将其击溃,又得了不少粮食。说来还得感谢哥哥,有一次我们遇到风暴,准备寻找庇护之所时,向导却说此地距离西夜国极近,靠着哥哥给我的那枚玉佩,我这才见到了西夜国王子,得了他的助力。”
林书阁听他说得简单,中间必定凶险万分,“没想到还有这等缘法,塔兰他可好?”
“自然是好的,我听阿勒说王子他已经准备要成亲了,等成亲之后便会继承王位。”谢谌急忙说道。
“真的啊,怎么也没来信告知我一声,若他成亲,我必得准备一份大礼。”
谢谌“嗯”了一声,又道:“南路大军遇袭,右贤王顺势进入定远郡,都尉府守备空虚,才有了清泉县之围困,幸有哥哥带着士卒、百姓挡住了匈奴铁骑,不然让匈奴长驱直入,以当时南路大军失利,我与大将军又远在西域不能回援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甘州百姓被匈奴劫掠。”林书阁叹了一声。
“哥哥别担心,我来的时候听说大将军已经率兵去讨伐右贤王了,说不准两军现在已经遇上,右贤王在哥哥这里损兵折将,若遇到兵强马壮的大将军部下,定叫他有来无回。”谢谌宽慰道。
林书阁心中一喜,大军已经回援,自然不会让这支匈奴军队得了好处,他在心中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左贤王与木邪单于皆败于仲宣之手,右贤王也已不成气候,剩下的匈奴军队已经不是大燕强兵的对手。此次征伐,确实为大燕除了心腹大患。
“仲宣,此次你功劳甚重,朝廷必定要嘉奖,说不定还会让你回燕都献俘,我怕到时你的身份可能会瞒不住。”毕竟在定远没几个人见过谢谌,可若是回到燕都,以谢谌的长相,其身份自然会被人识破。
“我知道,所以也不想再瞒了。”谢谌声音冷然,隐隐透着一丝鱼死网破之感。
林书阁立刻道:“不可冒险,丁家这些年行事肆意妄为,惹得天怒人怨,只要收集好他们的把柄,届时一举扳倒丁岩何,自然可以为谢家平反。”
“我知道的哥哥,若是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然与他们不死不休,可我现在有你,又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定不会做那伤敌一千之事。”谢谌立刻道。
林书阁警告他,“这可是你说的,定远离燕都太远,我们想对付丁家有些鞭长莫及,不过嘛,现成有一丁家人可以成为突破口,仲宣你可听说了丁文泓弃甘州百姓不顾,自己逃命之事?”
“哥哥的意思是……”谢谌垂眸思索,“我知道了。”
“说了这么多我的事,哥哥呢?此次围困,哥哥定然殚精竭虑,日日不得安宁。”谢谌一双黑瞳沉静如墨,里面情绪翻涌。
“哪有这么夸张,我向羌人借了兵,城中又有阿川等人一起守城,百姓也与我们同心同德,击退了匈奴好几次进攻,虽说比不得谢将军功炳千秋,但也算尽了应尽之责吧。”
“哥哥又拿我寻开心。”谢谌斜睨了他一眼。
林书阁笑着走到他身后,整个人靠在他背上,“仲宣,匈奴之事我想燕都自有打算,丁家我们徐徐图之,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忘的。”
谢谌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亲了一口,调笑道:“哥哥要说你来自何处了吗?”
林书阁本来说的是二人成亲之事,根本没想到这一茬,谢谌竟然还记得。
“好啊,”既然你想知道,他轻声道:“仲宣,其实我并非现世之人。”
第182章 现世 若你不是当世之人,我便能理解了……
“嗯。”谢谌道。
林书阁从他背上起来, “你不惊讶吗?”
谢谌转身站了起来,微微俯视他,“哥哥与当世人不同之处太多, 你爱护百姓却不求名利,让人寻找的东西大燕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你却十分笃定这些东西必然于百姓有利, 说明你定然见过, 说不定还吃过用过。还有哥哥有时说起的刑罚、人物我从未听过,虽说我也并非见多识广, 但巧合太多了我自然会心生疑惑。”
“若你不是当世之人,我便能理解了。”谢谌看着他道。
“你怕吗?我说不定都不是人。”林书阁听着他一一剖析,抬头问他。
“我真的好怕啊,哥哥要不要贿赂我一下, 不然小心我告发你。”谢谌最近噙着一抹笑意, 大大方方看着他道。
林书阁哼了一声,“没错,其实我是鬼非人, 专门来索你命的。”
谢谌俯身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唇角,抚着他的脸道:“索命倒也未必,只怕是来勾我魂的, 要不然怎么一日不见哥哥,便思之如狂。”
“巧言令色,”林书阁张嘴咬了他的手指一口, 谢谌这会衣服没好好穿,林书阁低头一看,眉心微蹙, 只见谢谌袒露在外的胸口上尽是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应该是刚刚长好,还泛着微微的粉色。
谢谌连忙收起心思,微微拢住外衫,“哥哥要看一会到床上慢慢看,这会聊正事呢。”
林书阁咬牙看着他,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闪过心疼,谢谌笑着道:“这都不算什么,能伤到我的早已是我枪下亡魂了。”
“哥哥还未说你的来处。”谢谌又道。
他这样生硬地转换话题,林书阁无奈道:“后世佛教曾有一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可曾听过?”
谢谌聪慧,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道:“哥哥在你那个世界是做什么的?”
林书阁面上带着些放松,“我在那个世界还是一名学生,正准备考试找工作呢,结果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所以哥哥说的师妹是那个世界的师妹吗?”谢谌道。
林书阁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是啊,我们那里差不多十八岁左右会参加高考,考上后会读大学,若有意愿可以继续读研究生,我资质平平,属于按部就班一步步走过来的。”
林书阁又与他说了许多现代世界的事情,谢谌一直认真听着,看着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听着他说从前上学的趣事,独自一人求学的心酸。
林书阁自从来到这里后,从未与人说过这些,不觉说了许多,说着说着竟然睡了过去。谢谌将他抱到床上,小心脱掉鞋袜外衫,蹲在旁边看了他许久。
第二天林书阁从梦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却不见谢谌人影,只当他已经去了都尉府,正准备起床穿衣时,却听到檐下谢谌和小黑的声音。
“仲宣。”林书阁喊了一声。
谢谌推门而入,他应该也是刚起来,身上仅着中衣,手里还端着一盘肉,看来是在喂小黑,“哥哥醒了。”
林书阁穿好衣服,将脚边正卖力蹭他小腿的白猫抱起来撸了几下,“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午后再动身,”谢谌将他怀里的小白抓过来,解释道:“已经喂过它了。”小白被谢谌抱着不舒服,张牙舞爪地要下来,谢谌只好将它放到地上。
林书阁笑看着一人一猫在他旁边绕来绕去,几日前的战火连天仿佛是一场梦。
“大兄。”外面传来一阵声音。
“仲宣,是不是阿远和阿萱回来了?”林书阁霍然起身,朝门外走去,谢谌跟在他身后,一出门果然是林清远和林萱。
双胞胎看着林书阁眼里含着泪水,林清远哇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林书阁道:“大兄,我们还以为……”
林书阁摸着他的脑袋道:“没事啊,大兄多厉害,匈奴而已,还不是被打跑了。”
林萱道:“我和阿远听说匈奴围困清泉县,担心得要死,二郎不在大兄身边,我们又远在魏郡,只留大兄一个人……”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阿萱还不信大兄吗?我可是带着县中士卒一次次打退匈奴围攻,再说二郎还能看着我有难不回来的道理,你们还不知二郎此行破了匈奴王城,斩杀木叶单于之事吗?”林书阁安慰完弟弟又忙着安慰妹妹。
林清远哽咽道:“听说了,现在人人都在说二郎平定匈奴之事,还有大兄被匈奴围困一个多月却能次次击退匈奴,书院的夫子们每每谈起二郎和大兄必要夸赞半天,简直人人称颂。”他吸了吸鼻子,又有些与有荣焉的得意。
“不说这些了,你们怎么回来的?在魏郡求学可还顺利?”林书阁问道。
“自然顺利,我和阿萱可是陆先生教出来的,尤其是阿萱,日日功课皆得甲等,胜过一众师兄。”林清远挺起胸膛道,“我们得到匈奴已退的消息后便央求先生允我们回来探亲,先生见我们整日魂不守舍,便让明辙师兄带我们回来了。”
“师兄在何处?还不快请进来。”林书阁忙道。
“师兄去找陆先生了。”林萱在一旁说道,“哎,师兄。”
林书阁回头一见,便看到陆樾川身后跟着两名男子,其中一名林书阁倒是熟悉,竟是叶祁,另一名男子身形高大,看着倒像个英武的将军,想必是林清远口中的明辙。
林清远忙悄悄道:“我们回来时路过了甘州县,明师兄觉得叶先生在甘州,我们理应去问候一二,不料叶先生听说我们要回清泉县,竟然跟着过来了。”
“林大人别来无恙啊。”叶祁率先道。
“叶先生,许久不见,风采依旧,”林书阁笑道,又对另一人道:“这位想必是明先生,舍弟妹在魏郡这些时日,承蒙诸位先生照顾,今又不辞辛苦千里相送,实在是……”
不及林书阁说完,明辙连忙说道:“林大人客气,此次送阿远和阿萱回来,一是尊奉师命,二是我实在仰慕林大人和卫将军,这才从众师兄弟中抢得这次机会,终于见到了二位大人。”
他看着不苟言笑,说话却带着些许俏皮,惹得众人大笑起来,叶祁一双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林大人可别跟他客气,这小子仰慕卫将军,刚刚还在与陆师弟打听卫将军的事呢,一听卫将军此刻就在甘州县衙,一刻也坐不住想要见见卫将军呢。”
此话一出,明辙一张英武的面孔上尽是红意,有些尴尬得挠了挠头发,“不是师兄说得那样。”
林书阁帮他解围道:“卫将军在这呢,想问什么尽管问。”
“哥哥就别取笑我了,这位小先生这边请。”谢谌向他颔首示意,明辙惊得朝他躬身行礼,一时又惹得众人发笑。
“叶先生,你从甘州而来,甘州如今境况如何?”林书阁引着众人坐下后道。
叶祁一张常年带笑的俊脸上罕见闪过一抹伤痛,他叹气道:“北乡将近百名百姓被掳走,粮食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若非有周县丞带着火药和差役与匈奴战了一场,恐怕不只是北乡有事。”
他说完之后怒骂丁文泓临阵脱逃,弃百姓安危于不顾,还说他们几个书院已经准备联名上告郡守府,定要将丁文泓治罪才行。
“说来多亏有林大人的火药,周县丞还用手上的火枪伤了一名匈奴首领,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容易退兵。”
周度来清泉县时,林书阁曾赠了他一把改良过的火枪,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甘州此刻群龙无首,周县丞也只能暂代县令之职,安抚百姓,修缮县城,大家都说要是林大人当日留在甘州,甘州也不会有此劫难。”叶祁忍不住道,其实甘州境内百姓人人恨丁文泓入骨,当日走了林书阁,来了个燕都世家子弟,不说为百姓打算,整日想着与民争利,欺压百姓,临危之际竟然抛下百姓自己活命去了。
百姓自然而然想到了林书阁当年在甘州县搞出来的功绩,又听说他在匈奴围困之际和清泉百姓抵抗了匈奴铁骑的进攻,自然心中对丁文泓的愤恨多了一层。
林书阁却在想魏使君押送粮草不当,让匈奴赢了先机,还不知朝廷如何处置呢,但这些关系到军情机密,他不能向其他人说起,又问了一些甘州其他情况,众人便说起了与匈奴的几场战役。
叶祁笑道:“坊间现在全是卫将军和林大人的话本子,说的是卫将军三战定西域,打得匈奴落荒而逃,林大人临危不惧,带着百姓阻击匈奴的事。”
林书阁叹了口气,上次谢谌打了胜仗,他还让周度帮忙引导一下民间舆论,这次估计是压也压不住了,百姓仰慕英雄自然无可厚非。
几人说话间见谢谌回来,见他一副来时的打扮,林书阁迎上去道:“可是要出发了?”
谢谌点头,“此刻便要出发,哥哥等我来信。”
林书阁知道他说的是两府军情,也点头道:“一切小心。”
谢谌翻身上马,朝众人挥了挥手,看了一眼林书阁便策马而去。
第183章 调令 西征匈奴,仲宣居功甚伟,自然要……
匈奴退去, 县中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城外工匠正在修理着在战火中损毁的城墙,城中商铺也陆陆续续开了起来。
叶祁兴致勃勃地在街上转悠, 林清远被林书阁委派了带着叶先生到处参加的任务,只能带着叶祁四处参观, 后面还跟着乐呵呵的明辙。
“先生, 我们往这边走。”林清远一个头两个大, 眼睁睁看着叶祁从一条巷子晃荡进去,不见人影了。
林清远好不容易追上去, 累得气喘吁吁道:“叶先生,你要找的成衣店在那边。”
叶祁倒是不见一丝疲惫,挑了挑眉,“说了叫师兄, 叫什么叶先生。”
林清远撇撇嘴, 他从前拜了陆樾川为师,按道理理应唤叶祁一声先生,可他后面又师从陆大儒, 算起来与叶祁平辈。但叶祁成名已久,又长他许多岁,他便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叶祁为先生。
可叶祁却不喜唤他为叶先生,每每都要纠正。
“叶先……师兄, 你看什么呢?”林清远瞅见叶祁盯着一处看,也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一间成衣铺前围了好些人, 男男女女都有,还有不少一看便是外族长相的女子。
“那是羌人?”叶祁问道。
“是啊,自从二郎和大兄收服羌人之后, 便着力让两族和睦相处,县中学堂也收了不少羌人孩童,师兄你若是去漠水乡才会惊讶,许多羌人现如今除了长相,已经和大燕百姓没什么两样了。”林清远缓缓说道。
“林大人果真非同凡响。”叶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阿远,羌人孩童在学堂可学的是我汉家经典?”
“自然,羌人孩童入学先学拼音再认字,等有一定基础后再学经义。”林清远认真道。
叶祁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明辙却有些不明白,“林大人此举何意?”
叶祁回头看他,“明师弟,你想想若是若干年后,这些人吃穿用度、读书做事与我大燕百姓无异,还会是外族吗?”
明辙思量片刻道:“原来如此,多谢师兄赐教。”
“走吧,我们去见见师弟口中的漠水乡。”叶祁道。
“师兄,不去成衣店了?”林清远急道,明明叶祁一大早就急着要出来逛,还指明要试试清泉县的成衣店与甘州有何不同,结果这会儿倒不去了,反倒要去平乡看看。
林清远叹了口气,又跟了上去。
漠水乡百姓此刻正在修整土地,这里春夏时种的土豆和棉花已经全部收获了,垄间零星能看到几名百姓在收拾地里的秸秆。
漠水两岸芦苇丛生,微风吹起,芦苇随风飘扬,倒是一番好精致,对岸还能看到羌人百姓在放牧,牛羊成群,悠然自在。
“好秋景。”叶祁惊道。
明辙却注意道漠水谷地两岸燕人和羌人混住的情况,而且羌人中也有种地的民众,燕人中也有放牧的百姓,他感叹道:“此处是不是经历漠水之战的地方?”
林清远点头,刚要开口,便有几声“嘚嘚”的马蹄声传来,一名女子手持长鞭,策马而来,端得英姿飒爽,正是陈元容。
“阿远,你何时归家了?”陈元容听下属禀告说是有生人来到了乡里,立刻骑马来看,不想竟然看到了据说在魏郡求学的林清远。
“陈姐姐,先生允我回家探亲,”他回道,又见陈元容正盯着叶祁和明辙上下打量,忙道:“这位是甘州县长青书院的叶先生,这位是明辙师兄。”
“原来是阿远的两位师兄,有失远迎。”陈元容笑道。
“陈大人有礼,今日来漠水乡,是想看看林大人治下的风俗人情,果真与别处不同。”叶祁行礼道,他早就听说清泉县任命一名女子当差,清泉守卫战中据说更是独当一面,与匈奴士卒殊死拼杀,甘州县已经出现了以陈元容为原型创作的话本子了。
“叶先生是想说此处的羌人吧?”陈元容性格直爽,直接道,“林大人命我等管理漠水乡,此地百姓一部分是羌人,其他大多是初来西北之人,加上林大人告知所有人羌人与我大燕子民接触一脉,因而不会有太过的排挤之事。”
她指着远处翻地的羌人道:“刚开始确实会有摩擦,但我们奉林大人指令三令五申向百姓说明各种法典律令,又有卫将军手下士卒在旁盯着,处理了几次之后,大家发现羌人与我们一样,没什么不同,自然也就习惯了。至于羌人看着大燕百姓富足安稳的生活,自然也有学有样,地能种,生意也能做。”
叶祁点点头,旁边是一群羌人孩童和燕人孩童在一起玩蹴鞠,两拨人斗志昂扬,玩得十分尽兴。
叶祁上前道:“可否让我们加入?”
其余几人一头黑线,不知叶祁为何有此神来之笔,跟孩童玩蹴鞠,这不明摆着欺负小孩吗?
孩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名羌人孩童用汉话道:“那你们要打散分到两队,不然不公平。”他明显是看到众人身后的陈元容了。
“和你们开玩笑呢,不过你们今日为何没去学堂?”叶祁唇边的笑意带着一丝坏,林清远这才放下心里,只要不是合伙欺负小孩就行。
“学堂夫子说县中刚刚经历战争,让我们现在家中休整,过几日再去学堂。”有孩童回道。
“那你们怕不怕匈奴?”
羌人小孩抢先道:“不怕,我阿爹随卫将军去打匈奴了,就是杀掉匈奴单于的卫将军哦,等我长大了也要和阿爹一样,大打匈奴,去挣军功。”
“我也不怕,匈奴进攻我们这里,还不是让林大人打回去了。”另一名孩童也道,他们这些小孩在县里被围困之时,也帮着大人们运送军备和粮草,每日听着炮弹的轰鸣入睡,看着林书阁如何带着县中士卒打得匈奴退兵,心中自然生出无限向往。
他暗自思考着陈元容的话,怪不得林书阁能让两族百姓这么快融合,原来是这样。
他从袖中掏出一袋子糖果,分给孩童们,让他们继续玩去了。
“师兄,我真怕你要一群小孩比试?”林清远语气中带着无奈道。
“怎么可能?以大欺小,我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叶祁挑眉一笑,一行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有陈元容带着,一行人又去了羌人的毡房里,叶祁尝着手里的奶茶,自得其乐,倒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小郎君,小郎君。”有人在外急急喊道。
林清远连忙出来,外面竟是县衙中的差役,一见他后立刻道:“奉林大人之命,请小郎君尽快回去。”
“出了什么事?”林清远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问道。
“郡守府和都尉府来人了。”差役回道。
两府都来人了?林清远心中疑惑,立刻翻身上马道:“陈姐姐,两位师兄,县中有事,我先回去了。”
不及三人答应,林清远已经骑马和差役朝着县衙的方向去了,叶祁笑道:“我这师弟倒是性急,陈大人,今日叨扰了。”
陈元容洒脱一笑,“叶先生客气。”
林清远这边一路疾驰回去,一进门就说道:“大兄,我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林书阁眉头微蹙,轻声道:“阿远,你想不想去燕都?”
去燕都?林清远狐疑地看着兄长,难道郡守府来人是有关大兄的调令?
果然,林书阁道:“郡守府带来了燕都的命令,因我守城之功,加上这些年的政绩,特任命我为太中大夫,不日便要赴任。”
若林书阁前往燕都,林清远和林萱若是在魏郡求学,必是长久不得相见。
林清远一愣,看向林萱,林萱朝他点头,双胞胎此刻心有灵犀,他道:“大兄,我们随你去燕都。”
去魏郡求学固然重要,可经历了清泉县被匈奴围困之事,二人在魏郡担惊受怕,还不如一家子在一起,要死也一起。
“好,把我们便去燕都。”林书阁道,此行尚不知道结果如何,太中大夫掌议论,是天子近臣,他估摸着这次调任应是帝党的主意。
但是京都斗争波谲云诡,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他只有小心再小心,才能躲过各种纷争,护得家人平安。
不过嘛,此行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阿远,阿萱,二郎应是与我们一起去?”林书阁又道。
“二郎也去?太好了。”林清远喜道。
“西征匈奴,仲宣居功甚伟,自然要回燕都献俘。”林书阁道。
燕都得到匈奴单于被杀的消息后,全城震动,永元帝立刻传信让谢谌等人去燕都献俘,以扬大燕国威,木邪单于的首级已经被传首燕都,就等其余匈奴贵族到来一起祭奠祖宗社稷。
不过谢谌的官职安排以及之后对匈奴的政策,燕都那边估计还有得吵,至于运送粮草不利的魏使君,都尉府查明是奸细泄露了粮草运行路线才导致魏使君率领的南路大军被伏击,因而永元帝念在魏使君镇守边关多年,命其戴罪立功,继续出击匈奴。
“大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林萱问道。
“等我将县中相关事宜交接完毕之后,我们就出发。”诏令来得十分急,林书阁一走,自然是陆樾川先行代县令之职,幸好陆樾川在清泉多年,大小事务多经他之手,不需要适应便可上任。
林萱和林清远自去与魏郡陆大儒回信,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林书阁则立马着手各项事务的交接安排,然后去燕都。
他站在屋外看着燕都的方向,想着谢谌的身世,叹了口气,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比带在清泉眼见谢谌一人在燕都不知情况如何得好。
第184章 陆氏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清泉县林书阁……
马车辚辚, 林书阁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已近深秋,路边草木枯黄, 地上堆积着落叶,马车驶过, 发出一阵阵声响。
“哥哥, 可要出来歇会?”谢谌纵马突然出现道。
林书阁笑道:“不用, 还有多久到魏郡?”
“再行五十里便可抵达魏郡,到时便可在驿馆休息一晚。”谢谌道。
林书阁点头, 递给谢谌一包馅饼,让他拿去分给众将士,自己和双胞胎则坐在马车里吃。
“在魏郡可以稍作休整,阿远阿萱, 你们可要去见见陆大儒?”林书阁道。
林萱抱着小白, 咬了一口饼,摇头道:“我与阿远已经写信向先生说明了,明辙师兄也说过段时间他回魏郡会帮我们给先生带话, 这次就不叨扰先生了。”
林书阁知道双胞胎是怕影响到队伍行进速度,“别担心,仲宣说要待一个晚上,我带你们过去, 顺便拜访陆大儒。”
“真的吗?”林清远首先出声道。
“自然,既然经过魏郡,于情于理我也该去见一见陆大儒。”林书阁与陆樾川交情匪浅, 再加上双胞胎拜陆大儒为师,自己理应去拜见一下。
马车行进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到了魏郡, 何歆下马将公文符印等拿给守城士卒例行检查,士卒一见竟是威名远扬的卫将军和林大人立刻放行,还热情地带着一行人去了驿站。
“哥哥,我们到了。”谢谌在马车外说道。
林书阁率先下了马车,有小吏过来殷勤地带着林书阁去住处,“大人,饭菜一会就会送到,要热水的话吩咐一声就行。”
林书阁朝他道谢,小吏连连摆手,不一会便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一路上只吃干粮的众人见到热食自然心动,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餐。
驿馆外,士卒和驿站官员喂马的喂马,登记的登记,林书阁看了一眼天色,对谢谌道:“仲宣,我与阿远阿萱要去拜见陆大儒,你可要一同前去?”
陆大儒?谢谌看了一眼林书阁,点头道:“我陪哥哥一起去吧。”
他走过去同何歆交代了几句,几人便出发了,双胞胎对这里还算熟悉,故地重游林清远明显激动得不行,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这边是他与同窗与其他书院论经的地方,那边的吃食他也尝过,听得林书阁不由失笑。
“林清远,到了。”林萱忍无可忍,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只见眼前出现一间书院,书院牌匾上书“弘文书院”,书院修建得十分雅致,细节处又能显现出底蕴,书院外还有两名男子守着。
林书阁上前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清泉县林书阁携弟妹拜见陆大儒。”
林书阁?守卫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抬头间看到林清远朝他猛挥手,林萱也颔首示意。
“小师兄,小师姐?你们这是……”不对,林书阁,是他想的林书阁吗?
“我……我马上去通禀。”守卫撒丫子跑了,不一会便有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边跑边嚷嚷,“你说阿远和阿萱回来了,还带着他们兄长?”“是啊,还有一位大人,我看着气势不凡,说不定是……卫将军。”
什么?
林书阁看着眼前一脸震惊,魂游天外的男子道:“今日失礼了,敢问陆大儒可在?”
“在,在……在的。”
“宁师兄,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们了吗?”林清远窜到宁万里身旁道,“快带我们去见先生。”
“好,好,几位这边请。”宁万里做了一个手势,带着一行人来到一间屋子,“林大人稍等,我先去与先生说一声。”
“有劳了。”林书阁道。
“不敢,不敢。”宁万里行了一礼道。
林清远撇撇嘴,“宁师兄往常还说特别敬佩大兄,今日见到大兄了,反而一股扭捏态。”
刚说完就被林萱拍了一巴掌,“阿远,别说话,先生来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名气质卓然的老者走了出来,看着慈眉善目,十分和蔼。
林书阁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见过陆先生,久闻陆先生大名一直未得相见,阿远和阿萱又得先生教导,今日冒昧拜见,还望先生见谅。”
“林大人何出此言,林大人在甘州和清泉富民而强兵,此番又数次击退匈奴进攻,护得一县百姓安危,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今日才得见林大人真颜,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陆先生谬赞了。”林书阁被夸得有些汗颜,连忙道。
“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卫将军了?”陆鹤年看向谢谌道。
谢谌回了一礼,“见过陆先生。”
“好,好,好儿郎。”
“先生啊,你今日怎么文绉绉的,和我两位兄长相见,不能随意些吗?”林清远小声道。
“阿远,不得无礼。”林书阁赶忙道。
陆鹤年却哈哈大笑,“阿远说得对,阿川在信中跟我不知提到过林大人多少次了,我们也不必如此拘谨了。”
林书阁道:“先生唤我书阁即可。”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一代大儒能教出叶祁那般放荡不羁的学生,也能有陆樾川那般寄情山水的儿子了,感情人家陆大儒的性格便是如此。
“书阁啊,我家阿川和那臭小子叶祁有劳你照顾了。”陆鹤年笑呵呵道。
“哪里哪里,若无阿川相助,何谈今日的林书阁。叶先生此次也言明要为县中教化留在清泉县,我与清泉百姓皆不胜感激。”
其实不止叶祁,就连明辙也说要在清泉县待一段时间,短期就不回魏郡了,林书阁间接拐了人家三个学生,这会儿到有些不好意思。
“若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是他们的造化。”陆鹤年抚了抚美髯,笑得漫不经心。
二人又说起经世治民之道,听得林清远昏昏欲睡,林萱若有所思,谢谌倒是在旁嘴角含笑听得十分认真。
突然,林清远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很明显是以前在书院师兄叫他出去逛时的暗号,他悄咪咪往后看,就看到几名熟悉的师兄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宁万里也在里面。
林清远起身朝陆鹤年行了一礼,陆大儒此刻正听林书阁说如何藏富于民,听得正入迷,随意摆手让他走了。
林书阁也以为他要与师兄弟相聚,便没阻拦,林清远兴冲冲地出了大堂,直奔一众师兄弟去了。
“阿远,快来快来。”
“阿远,那位是不是卫将军啊?”
“与先生说话的是不是林大人?”
一众学生围着林清远问个不停,林清远道:“是,那便是我两位兄长。”
“卫将军的长相倒像个世家子弟,清贵逼人,就是看着有些冷。林大人倒是温文儒雅,姿容极胜。”有人叹道,人比人,气死人,怎么人家长得又好,还这么有本事。
“阿远,你们是要去燕都吗?”
“能不能让卫将军指点一下我们的骑射啊,说出去我们可是被卫将军教导过的,羡慕死其他书院那群人。”
“林大人也是啊,听说他在甘州还创造出来一套认字法,能不能传授传授?”
林清远被吵得脑子疼,刚想说话,突然,一阵咳嗽传来,众弟子下意识垂首而立,齐声道:“先生好。”
“都吵什么呢?过来见过林大人和卫将军。”陆鹤年大声道。
“见过林大人,卫将军。”
“诸位不必多礼,阿远和阿萱在此有赖各位小先生的照顾。”林书阁粲然一笑,温声说道。
几名年纪轻的学生霎时间脸红成一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兄,刚刚师兄说想让你与二郎指点他们骑射和……”林清远脱口而出,丝毫不在意旁边的师兄快抽筋的眼睛,宁万里连忙上前捂着林清远的嘴道:“阿远真会开玩笑。”
祖宗啊,我们私下说说就行了,你怎么能当着林大人和卫将军的面说出来。
林书阁却笑道:“仲宣,既然诸位小先生愿意,你便随他们去校场练一练手。”
谢谌朝陆鹤年颔首,对一众目瞪口呆的学生道:“诸位请。”
半晌,所有人反应过来后立刻跟了上去,甚至有人偷偷出去报信,快来啊,千载难逢的机会,试问谁人能得卫将军亲自指点?一时间整个书院的夫子学生齐齐往校场挤去,连林萱也去凑热闹了。
“卫将军外冷内热,性子倒是不错。”陆鹤年呵呵一笑道。
“是啊,他少年时经历太多挫折,却不坠祖辈之名,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却有抚恤孤寡之心,”林书阁也道,“先生见谅,容我自卖自夸了。”
“你这一腔手足之情倒也难得。”陆鹤年道,他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是说卫将军乃是从羌人部族逃难到西北了,祖辈是何意?
校场上叫好声不断,原来是谢谌三箭齐发,皆命中了箭靶,他面上看着十分不好接近,指导学生却十分耐心,三言两语便指出学生的漏洞,众人听着着实佩服。
天色渐晚,林书阁带着几人从弘文书院出来,“大兄,大家今日都高兴坏了,一个个过来捧着我说话,就连眼高于顶的李师兄也过来与我搭话。”林清远同样有些激动,兴高采烈道。
林书阁笑道:“自然因为我们卫将军名声大啦。”
林萱和林清远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谌接着夜色悄悄拉着他的手,“哥哥事事为我着想。”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林书阁装傻道。
谢谌轻声道:“哥哥自然知道,”他顿了一下,“我也知道。”
林书阁道:“魏郡陆氏在仕林中影响极大,公道在人心,若你身世被揭穿,我只愿真到那天的时候,我们不是孤立无援。”
风吹散了天上的乌云,月明千里,将地上染得洁白一片。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我们去燕都。”林书阁说道。
第185章 重聚 谢氏不孝子孙谢谌见过姑母……
燕都。
“听说西北打了胜仗, 灭掉了匈奴单于,这几日要来燕都献俘呢。”
“可不是,陛下派了三路大军进攻匈奴, 只有卫将军那一路大军击溃了匈奴什么王的军队,还火烧了匈奴王城, 杀死了匈奴大单于, 俘虏了好几名匈奴阏氏和贵族。”
“听说这位卫将军不过弱冠之年, 竟有如此功绩,真是少年英雄。”
“不过我觉得卫将军太过年轻, 在朝中又没有根基,要是不投靠那家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那家有本事自己去把匈奴赶跑啊。”
“小声点,你们不要命了, 不过我倒是听说卫将军有一兄长要来燕都做大官, 就是弄出来甘州纸、甘州绒和清泉布的林大人。”
“不止这些呢,这位林大人可是抵挡了匈奴进攻一个多月,不像那谁家的小谁, 匈奴人一来就吓破了胆,不管百姓死活,自己一个人跑了。”
“哎呀,谁说不是呢, 小点声说,那家的长子前段时间就敢当街鞭打官员,谁敢得罪他家。”
百姓的议论林书阁自然是不知道, 他一路从西北而来,在陇西郡时还与从前的上司李县令现在的陇西郡丞李毅叙了旧,一路骑马和马车换着来才到了燕都。
“哥哥, 前面就是燕都了。”谢谌道。
林书阁下了马车,抬首望去,只见城墙巍峨雄伟,高耸入云,扑面而来的威严与压迫,他一路过来见了无数城池,在燕都面前都有些相形见绌,不愧是一国之都。
“到了吗?”林清远也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连连叹了好几声。
谢谌让士卒上前将符印拿给门口士卒,士卒一见印鉴,又看到高高扬起的卫字旗,几步上前行礼道:“见过林大人,卫将军。”又嘱咐其他士卒去请执金吾过来。
不一会儿,林书阁便见到一支骑兵浩浩荡荡过来,士卒身披铁甲,手上皆持着戟,气势磅礴,为首的是一名中年武将,面容严肃,十分威严。
“林大人,卫将军,早就听说你们这几日便要到燕都,我奉陛下之命已经等候多时了。”邓济道。
林书阁和谢谌上前见了礼,三人寒暄一二后,邓济看了几队伍后面囚车上的匈奴贵族,然后大声道:“入城。”
燕都城内往日必是人流如织,但因今日献俘,邓济早就带着士卒清了道路,可百姓也听说了消息夹道欢迎,当下将道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
林书阁刚一进城门,铺面而来的便是燕都百姓的热情欢呼,他不禁暗道,不愧是京城子民,这气势非同一般啊。
百姓手中带着米酒和新做的麦饼,一个个往前挤,士卒拦都拦不住,“这是我家新做的,你们拦住我做什么?”一名男子将一个装满麦饼的篮子高高举起道,“卫将军,卫将军。”
谢谌侧目看去,百姓这才看清了谢谌的面容,人群中欢呼声更甚,要是仔细辨认,还有不少是女子的声音。
林书阁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不行,有些后悔骑马出来了,早知道他还是与双胞胎乖乖坐在马车上算了。
“这位大人是谁?”有人问道。
“瞧你笨的,那便穿盔甲的是卫将军,这位大人气质文弱,定是那位林大人了。”另一人回道。
“不过这两位大人长得可真是姿容绝世啊。”一名女子惊呼。
“说到长相,后面那便是匈奴人了吧?果真茹毛饮血,披发左衽,是为蛮夷。”
“管他们什么长相,一律拿去祭告太庙,让他们跑来烧杀抢掠,欺负我大燕子民。”
“林大人和卫将军此行辛苦,今日暂且在驿馆住上一晚,明日便入宫觐见陛下。”邓济对林书阁和谢谌道。
林书阁点头称是,刚要和谢谌说话,迎面而来一片黑影,林书阁下意识躲避,谢谌手下更快,伸手直接抓住,竟然是一颗飞过来的香瓜。
林书阁拍了拍胸口,看向罪魁祸首的方向,只见几名妙龄女子脸上带着羞涩,看见林书阁和谢谌齐齐往这边看,顿时更兴奋了,香瓜花束跟下雨一样朝这边砸过来。
其他人一见这种情况,也纷纷将手中的东西朝道路中间砸,谢谌动作极快地护着林书阁,其他人可没这么幸运,何歆和老张被不知什么水果砸了个结实。
老张伸手接住百姓的“馈赠”,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后便咬了一口,笑道:“借二位大人的光,我也是感受了一番燕都娘子的热情。”
林书阁手里拿着香瓜,朝路边几名娘子道:“娘子可要小心,我不会武,砸到可会破相的。”
有娘子胆子大,立刻回道:“郎君破相了我也愿嫁。”
登时又响起一欢呼声和哄笑声,谢谌黑了脸,何歆和老张乐不可支,周围其他士卒也笑开了花,连邓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挥手让队伍快速行进,总算知道何为以貌取人了,他这几年一直护卫京都安全,也没见哪家娘子砸过他。
林书阁却没空管这些,连忙朝黑了脸的谢谌笑道:“仲宣,现在知道掷果盈车会不会砸到人了吧?”
谢谌绷着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只有他和哥哥知道的典故,但还是道:“哥哥小心点,我怕有人不安好心,要是砸过来的是暗器怎么办?”
林书阁心想确实如此,邓济却道:“卫将军放心,我手下士卒也不是吃白饭的,断不会让人浑水摸鱼来行刺。”
谢谌顿了一下,“邓大人所言极是。”
一行人很快经过闹市,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燕都是天子所居,富有天下,自然是四方珍异,皆聚集于此。
林书阁打眼望去,一个摊位上竟摆着甘州纸、清泉布,看来虽说这些产自西北,但又商人往来售卖,燕都百姓早就用上了。
“仲宣,若是再将西域打通,说不定我们也能见到前朝都城万邦来朝,西域繁盛之景。”林书阁感叹道。
谢谌也道:“自然。”
二人并驾齐驱,一同前往驿站。
街边一家茶楼上却有人看呆了眼,“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王栖云细若削葱的手指深深陷入皮肉,她刚刚是做梦不成,怎么好似看到了谢公子。
“阿容,刚刚过去的是卫将军?”她一把抓住侍女问道。
“是啊娘子,今日卫将军带匈奴降卒献俘,刚刚过去的便是。”侍女被她的神情吓到,却还是说道。
王栖云心神震动,对,没错,一定是她刚刚看错了,谢公子已经死去多年,怎么会是卫将军,定是她看错了。
……
这边林书阁已经在驿站安置下来,他给已经憋了好些日子的小白喂了食物,让它和双胞胎一起玩,自己准备找个牙人问问房子,不过燕都的房价让他望而却步,他数了数自己的积蓄,想着还是先租一间院子吧。
天色已晚,久不见谢谌回来,林书阁安顿好双胞胎后准备出去看看,不想却见谢谌形色匆匆而来,对林书阁道:“哥哥换件常服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怎么神神秘秘的,林书阁暗道,但见他神色凝重,也收起了调笑的心思,随即进屋换了一件常服跟着谢谌出去。
他看着谢谌一路避开守卫来到了一条巷子,夜色深沉,夜色掩映下二人来到了一间极为隐蔽的宅子。
“到了。”谢谌说道,却迟迟未动。
林书阁心中微动,“怎么了?”
“没什么,哥哥,我们进去。”谢谌轻声道。
林书阁见他动作极轻地敲开院门,有仆从将二人带进了院子,院内一间房内还亮着光,里面明显有人。
林书阁心里神会,正准备说话,门咯吱一声开了,只见一名华服女子几步疾行过来,朝这边看了一眼之后,眼中热泪盈眶。
“都进来说话吧。”一声男子的声音传来,林书阁打眼一瞧,竟是阮青韵。
他隐隐有所察觉,正要行礼,谢谌却携着他一起进了房间,随着门合上的声音传来,林书阁便见身边的谢谌突然掀起袍子跪了下去,“谢氏不孝子孙谢谌见过姑母,多年未见,姑母身体可还康健?”他俯身磕了几个头。
林书阁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这位娘子竟是仲宣说过的谢家二娘。
谢凝声音呜咽,泣不成声,走过来将谢谌扶起来,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谢谌,扶着他的眉目似要辨认他少时的模样,接着一把将谢谌搂进怀里,片刻后才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阿昀带来消息说你还活着,我便时时刻刻想着何时能见你一面,不想今日才得相见。”谢凝拭了拭泪道。
“当年情况危急,未能向姑母言明实情,累姑母担心挂念,是二郎之罪。”
谢凝泪中带笑,点头道:“我知道,我家二郎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能……何来的罪过呢?”
阮青昀含笑道:“好了二娘,小公子本事超群,凭着自己的本事重回燕都,今日团聚,理应高兴才是。”
谢凝这才笑道:“是我的不是,”她看向林书阁道:“这位想必是林大人了,”她敛衽准备行礼,“多谢林大人救命之恩,谢氏一族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