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们平时干活累,一趟床上沾上枕头就能立马入睡,谁还会注意听孩子磨不磨牙。
那晚,孩子磨牙发出的划拉声,听得夫夫两人是彻夜不眠。
他们带孩子又去看了大夫,结果自然是没看出啥问题来,待孩子吐了一条长虫出来,夫夫两人吓坏了,同孟大夫一说,孟大夫才知道,孩子肚子里有长虫。
孩子的这些事,他们跟孟大夫说过,可孟大夫在见到许大夫时,并未说过这些,许云帆大夫却把症状全部说对了。
可见这个许大夫是真的有本事。
夫夫两很是激动,他们在许云帆身上看到了希望,“许大夫,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家孩子睡觉时确实会磨牙,以前也很听话懂事,可自从他不舒服后,脾气就大了,许大夫,你可能救救我家孩子?无论多少钱,哪怕倾家荡产我们也愿意。”
“你们快起来,这都是小事了,不至于倾家荡产,你们回去找些南瓜子,这南瓜子你们可生吃或者炒制、熬制后再吃都行,要是生吃,你们把它加入放凉的开水中碾磨成糊状……待孩子把蛔虫拉出来后就好了,如果有的孩子得了长虫病久了,还可以开些滋养补身的药。”
后面这句话,许云帆明显是对孟大夫说的,孟大夫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一个本子还有一只毛笔立马就开始记。
太神奇了!
令他们感到束手无策的长虫病,到了许云帆这里,居然只需要家家户户长见的南瓜子就可以解决了?
换做其他人这么说,孟大夫他们指不定要开喷,但这话从许云帆口中说出来,他们信了。
夫夫两人对许云帆千谢万谢一通后,这才带着孩子走了。
离开时村长还恍恍惚惚的,仿佛方才所见所闻都在做梦。
第176章 第 176 章 志不在此
大梨村乃至清河镇上的百姓都知道孟大夫的医术有多厉害, 可就是这么厉害的人,方才被许云帆带进屋后,不仅对许云帆弯腰作揖, 一把年纪了还情真意切的请求许云帆收他为徒。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孟大夫医术那般厉害, 在许云帆面前居然自认不如,还要拜许云帆为师?
更令人震惊的还是许云帆打死都不愿收孟大夫为徒, 无论孟大夫怎么央求, 他还是一个劲的摇头。
村长已经傻了。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 之前许云帆可是说过了,对医术,他只看过一些医书,只能算是略懂, 算不得是大夫。
结果……
村长第一次发现,可能他对略懂这个词与许云帆的理解不同。
许云帆才不会收徒,他的目标是当官, 不是当御医, 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 “拜师就不用了,日后你要是遇上什么疑难杂症, 咱们可以相互交流共同进步, 我这人你也看到了, 世间少见的集聚善良、爱心、智慧、美貌于一体的完美男人, 但凡我知道的,肯定会告诉你的, 所以,拜师就不用了。”
集聚善良、爱心、智慧、美貌于一体的完美男人?!?
不知为何,孟大夫感觉屁股有点臊, 突然就感觉,好像不拜许云帆为师也挺好。
许云帆给孟大夫倒了一杯水,“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说起来,这长虫病,不是什么罕见的病,咱们这的孩子肚子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你看能不能这样,回去后,你以济世堂的名头派药童等人去村里宣传宣传,让大人们注意些,我看镇上有不少的小乞丐,我这儿正好有不少的南瓜子,你按照我的方法将这些南瓜子处理了,让药童给那些孩子送去。”
孟大夫确实口干了,一口气就喝了半杯水,闻言,眼睛顿时就红了,“好,许大夫有如此胸怀,是孩子之幸,我在这替孩子们谢过许大夫了。”
许云帆摆摆手,难得不好意思了,“哎呀,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就是出点南瓜子还有几句话的事而已,你等着,我给你拿南瓜子去。”
偏房里放了不少南瓜,许云帆之前还愁怎么处理,后来南瓜饼不够卖了,秦大左他们去收购红薯时,还得顺带收购南瓜,为此,家里的南瓜子确实是存了很多。
孟大夫走后,许云帆看时间已到下午,顿时有点愁,看来这活,今儿只怕是忙不完了。
许云帆不知,孟大夫回去后,又给京城那边的东家书信一封。
之前因为一封信,东家已经被院史盯上了,特意派人留意孟府,因此,在孟大夫的书信一到京城,信还没到东家手里呢,反而先到了院史手里。
院史将信翻来覆去的看,又命人誊写几份,这才命人把原信送往孟大人手上。
这孟大人,祖上乃是杏林世家,孟大人乃是孟大夫的东家,正四品官员。
孟家到了孟如春这一代,这家伙就不是学医的料,只能走科举之道,饶是如此,孟家其他人依旧遵从祖训,自小学医,学医的其他子嗣并不是当家主的料,孟如春只能当上孟家的掌舵者,孟家医馆下的事,其他不归孟如春管,毕竟他对医术不甚了解,但有关决策大事,孟如春不管不行。
之前孟大夫来信,希望孟如春将许云帆所教导的医术推行下去,哪怕没学过医,孟如春在看过信后也能知道孟大夫所说的所谓“人工呼吸”、“胎位转正”、蛇毒解法有多了不得,孟如春立即吩咐下去,孟家各大医馆抽取一到两位大夫着重学习这些救人之法,孟家医馆突然“休息”了那么多大夫,加之孟家医馆的名声之大,引起重视是必然的。
院史拦截了孟大夫的信,这事,是他做的不对,必然要事先同孟如春说一声,孟如春只是摆摆手,“院史大人严重了,这是利民的好事,若是有院史大人相助,明日本官再启奏圣上,此事应当可行。”
“好,我御医院的御医随时都可配合。”院史想,这等利国利民的事,没时间都得抽时间去执行。
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对黑眼圈的缚青雩满心疲惫来上朝了。
昨晚缚青雩同齐远洋谈了半宿这才把人放回去,后半夜,他是越想越激动,激动的都睡不着,只能起来又批了两个时辰奏折。
齐远洋的大舅子就是清陵县县令,他特意给周县令去信,询问有关许云帆的事。
许云帆这人当真是有点本事,不仅会做蜡烛,居然还会制纸、烧炭……
齐远洋的大舅子来信说,许云帆这小子,不仅让齐修泽买了几十头牛,还把附近十里八村的红薯收购一空,以前只能拿来吃或者喂猪的红薯,被许云帆的人收购后被加工成了红薯粉,这玩意贼好吃了,还有滞销的水果,这家伙直接让人在大清村盖了棚子,说是水果厂,被加工后的水果叫做水果罐头、水果干,这些玩意如今都被他夫郎拿去卖了,并且一度引起轰动,没办法,这玩意根本满足不了市场需求,有些人为了抢购还都打起来了。
周县令最近就忙着处理这些纠纷之事,在信上,他对齐远洋这个姐夫说了,齐修泽能同许云帆交好,百利无害,等着吧,许云帆这小子,日后成就只怕不会低,加上这人他见过,确实不是一般人。
齐远洋之前因为蜡烛一事对许云帆印象不浅,周县令这么一说,他更觉得这家伙只怕不仅仅只会这些。
但周县令在信上说了,许云帆请的那帮工人嘴巴含金,紧得很,压根打听不出一点消息。
周县令不是没好奇过,毕竟许云帆做生意的同时,也在间接的提升了村民的收入,解决了令他头疼的大事。
最近听说许云帆又开始“搞事”了,他让人在附近十里八村收购小猪仔,负责盯着许云帆的衙役记录的清清楚楚,好家伙,许云帆居然买了一百头小猪仔。
这不是一只,不是十只,而是一百只啊!
一百只猪仔,那是什么概念?
许云帆让人把猪仔买了,但衙役发现,负责喂养猪仔的村民并没有天天出去打猪草,而是提着一桶一桶不知是啥东西的玩意往猪槽里一倒,这帮猪仔便蜂涌而上,吃的猪耳朵上都是猪食。
衙役故作经过询问喂猪的村民,可话没问完呢,那村民上下打量了他一顿,直接喊人过来把他轰出村。
这衙役已经露面了,周县令只能派其他衙役前往,结果那衙役回来又说了,许云帆让人建了一个大木房,那帮工人又是下地抱稻草又是扎堆干活的,总之就是忙,一个个对外人很是戒备,根本不给他多问多看的机会。
那些上山砍柴的,负责搬运竹子的,齐远洋大概猜到,这是为烧炭、制纸做准备,但其他事,周县令都打听不到,更不用说他这个远在京城的人了。
齐远洋来找缚青雩不为别的,就为让缚青雩知道许云帆的事,如果可以,他们得把这人带到京城来。
对此,缚青雩却摇头:“不行,他要来京,必须凭借本事来,朕能拉他一把,却不能护他一世。”
只有有真本事的人才能在朝堂上立足。
虽说如今不再存在什么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但不可否认的是,官依旧凌驾于首位。
齐远洋沉默了。
他们齐家,若是没有他,没有宫中的贵妃,生意不可能做的这么顺。
而许云帆他什么都没有。
“如果许云帆不打算走科举,就这般一辈子窝在村里,满足于现状……”齐远洋想,那就是浪费人才了。
缚青雩是既高兴出现了许云帆这样的人才,但又愁于不知许云帆此人究竟想走哪条路。
哪怕一宿没睡,缚青雩心神具疲,坐姿依旧霸气,端端正正,“众爱卿可有事启奏?”
无事可就退朝了!
孟如春赶忙站了出来,“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爱卿请说。”
“微臣昨儿得了一封来自医馆的建议信……孟大夫已按照该大夫所说,将南瓜子给孩子服下,当天那孩子便将肚中长虫排出体外,该大夫还说了,按照咱们大晏朝的种植方式,村里孩子肚中多多少少都会有长虫,而且该大夫还告知了预防之法,臣以为,可派人进行全国预防,并派遣大夫随行……”
孟大夫话音一落,霎时,其他大臣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院史往前一站,“陛下,臣认为孟大人说的不错,很多疾病,的确重在预防,如果能够提前预防,大晏朝每年孩童夭折的数量至少可减少大半以上。”
“陛下,微臣以为,此行不妥,一个山野村夫的话,不可轻信,此举,消耗的人力物力皆是不少,这不是救治一个百个孩童,大晏境内的孩子,那是成千上万的人数,这将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右相身为元老,这番话一出,其他大臣顿时噎了。
其他大臣不敢驳右相,左相却是不惧的,他们一左一右,皆是百官之长,谁也不比谁低一等。
左相往右边走了两步,站在正中同右则前头的右相相对,“陛下,微臣认为孟大人与院史所言其实具有一定的可行性,若是能够提前预防,这对百姓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哪怕不能解决每一位孩子的长虫病,但提前预防,的确可以解决一些根本性问题。”
院史赶忙道:“陛下,此事微臣之所以认为可行,一是长虫病在我等大夫看来乃是棘手之症,往日身患长虫病的孩子,不说御医,就是其他大夫只能从孩子吐虫与否去判断,这些年,我等搜集民间各大夫的笔录,关于长虫病的症状,每位大夫的记录皆不同,但孟大夫来信上所说的症状,微臣连同其他几位御医连夜查阅各类医书,发现孟大夫信上所述的症状,与他接触过长虫病的大夫所记录皆是一样的,只是他们记录的不如孟大夫所说的那般详细全面。”
孟大夫在信上写了长虫病的各类症状以及不断阶段患有长虫病的孩子又会出现何等症状,以及如何医治等方方面面全部记录的清清楚楚。
而这些不同阶段的症状,他们太医院御医都在其他医籍上看到有关记载。
以前他们不清楚,为什么有关长虫病的症状,每位大夫所记录的症状会有所不同,孟大夫那封信可谓是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院史又道:“此事,微臣与孟大夫之所以认为可行,其一,此行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是不假,但却不需要花费大量的财力。”
右相鼻孔哼了一声,没等院史说完,冷哼一声,“院史大人说的可真轻松,众所周知,老百姓平时常见的发热之症,少则花个百文便能解决,可多时,那可不是数个铜板的事,这长虫病,你们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夫所言,到时候花费那般大的财力,最后还是无用功,这个后果,是你们来承担?”
说来说去,这右相不过是不相信院史、孟大夫口中所说的“那位大夫”,一方面又不想花银子罢了。
院史拳头差点硬了,这老头子,当真是糊涂了。
一个国家能够存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百姓。
国以民为根本,而每一个孩子都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再说了,什么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国库中的部分钱是怎么来的?
如今将这笔银子用到百姓身上有何不对?
更何况,此举压根就不需要多少银子。
孟大夫:“陛下,此位大夫虽籍籍无名,但其医术却是有目共睹之事,早前林夫人胎位不正,太医院之所以能把孩子转过来,便是因为学了该大夫所授之法,另,有关医治长虫病一事,并不需要什么昂贵药材,只需用到南瓜子便可,南瓜子此物,可谓是家家户户具备的东西,因此,可以说,此事只需付出人力,财力却是可省的,既然不需大量的财力,为什么这等利民利国的事不去做呢?”
“哦,治疗长虫病居然只需要用到一把南瓜子?”缚青雩显然来了兴趣,眼睛都亮了,方才的疲惫,听几个大臣各执己见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
孟大夫所说的这位大夫,缚青雩不知对方是何人,但对他的事却是有所耳闻。
右相被孟大人的话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散朝后,得知皇上把孟知春与院史留下后,心中更是不悦。
右相乃是权富世家出身,当年科举改革等对世家不利一事,右相之父最是反对,受其父影响,右相更是看不起寒门出身之人,他认为,只有出身权、富之家的子弟接受到的才是正统的教育,像那种山野村夫,不过是善于投机取巧之辈,真本事压根就没几分。
为此,他才会这般反对那等平明百姓出身之人出人头地,一个平明百姓,怎可同他们这群世家之人站在同一高度?
他们配吗?
孟大夫可不管右相怎么想,这会,陛下正问他,此大夫究竟是何人,对方居然有这等本事,可否能招进太医院?
关于招揽一事,孟大夫乃至院史不是没想过,毕竟此人是有本事的,但孟大夫在来信上说了,此人志不在此,之所以会医,不过是闲暇之余多看了几本医术罢了。
之前京城传的有关林夫人一事,以及孟大夫来信一事,缚青雩有所耳闻,却不知该大夫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只以为这人是孟家的大夫,如今孟知春一言,缚青雩方知,此人不是孟家大夫。
第177章 第 177 章 相遇
缚青雩眉心微紧, “此人可是出生杏林世家?”
如果不是,他看的是哪些医书,才能学到这么大的本事, 要知道, 太医院的书阁可谓是大晏朝医书最全最多的地方了,可就是如此, 太医院都不能解决的问题, 一个只看过一些医书的籍籍无名之辈居然给出了解决之法。
此人看的莫不是祖上传下来的, 不被外人所知的医书?
若是如此,他可派人去同此人干涉。
哪知孟知春却摇头,“陛下,据孟大夫所说, 此人乃是海外人士。”
又是海外人士?
他娘的,这海外人士,以前十年百年都不见得会出现一个, 怎么这会出现了一个许云帆, 现在又来一个?
更过分的还是, 海外人士本事都这么大的吗?
真是令人羡慕了!
要是他大晏朝也有几个如海外人士那般有本事的人才,他还用愁这么多事?
也不知道这海外国怎么就这么厉害, 居然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了, 不佩服都不行了。
为什么老天不给他大晏国也安排几个这样的人才?
缚青雩酸溜溜的问, “此人何名?既然他志不在此, 他可是有说旁的?”
这样的人才离开大晏朝,绝对是大晏朝的损失, 缚青雩自是要想办法把人留下来。
“回禀陛下,此人名唤许云帆,如今乃在沂平府清陵县下的大梨村落户, 据说,此人如今已入赘于大梨村一秦氏哥儿家中。”孟知春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都说了。
缚青雩差点没跳起来,声调不由得高了两分,“你说什么?此人叫许云帆?!!”
他娘的,这个许云帆究竟想干什么?怎么什么事他都要沾个边?
“是的,陛下,此人名叫许云帆,据孟大夫所说,他还是清风书院的夫子,大梨村之前有为胎位不正以及一位溺水孩童便是许云帆出手相救。”孟知春好歹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官了,陛下一个细微的表情,语调的拨高,他如何听不出来。
看样子,陛下似乎对许云帆此人早有耳闻。
孟知春不知陛下对许云帆印象如何,只能尽可能挑好的说。
许云帆要是其他书院的夫子,那他大抵不会说,可许云帆是清风书院的夫子,可见其是通过蒋岚方考核的。
否则,按照许云帆一个海外人士的身份,断然入不了清风书院。
缚青雩没说其他话,将话题转到有关长虫病预防一事上,交代了几句后,挥挥手让孟知情他们出去了。
许云帆有这般大的本事,就算不走商途,走个医途也是个人才。
可惜了,此人志不在此。
缚青雩不愿放过这样的人才,立马让福公公准备好笔墨纸砚,亲自给蒋岚方书信一封。
只是令缚青雩没想到的事,他的书信尚未被送至清河镇,胡子拉碴,满脸疲惫的蒋岚方先一步入宫求见了。
蒋岚方前往京城的事,许云帆知道,但却不知道蒋岚方这一去后,日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饲料已经做出来了,许云帆又开始了养猪计划,一百头猪,几十头牛,这可是一大笔财产,秦润特意安排人负责守夜,见秦润实在忙不过来,分身乏术,许云帆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安排几个大娘去红薯地里把部分红薯藤扯回来砍碎了晒干,这些草料到了冬季就派上大用场了。
清陵县上刚刚开的铺子生意红火,引来不少人的眼红,但最近却传出云润店铺的东家人品有问题,做出来的东西,只怕也干净不到哪去。
秦润忙着其他事,店铺被人针对一事,只能许云帆亲自出马,秦润走不开,许云帆只能亲自跑一趟。
哼!
敢同他许云帆过不去,这人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天凉王破。
“许少爷,待会我们要去县上?”李六听孙武说,许云帆找他,要带他一同去清陵县,李六难免感到些许紧张。
六年了,除了最近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待在食堂后厨帮忙外,李六已经很久没有离开清河镇了,乍然要去县城,李六难免感到恐慌,不适应。
好像六年后,他已经丧失了与陌生人接触的勇气了。
但许云帆之前说过了,他才二十六岁,还很年轻,不应该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里,他以前还能在府城给人当了近十年的童生,可见他是有实力有聪明劲有胆量的。
许云帆嗯了一声,“明天我带你找场子去。”
“找啥场子?”
“我在镇上有几个仇人,他们看我不顺眼,这不就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要整垮我的生意,断人财路?如此缺德的事,不给他们个教训,只怕他们日后得上天不可。”许云帆双手叉腰,鼻孔喷气,看起来已经生气了。
不用许云帆指名点姓,李六大概就猜到是谁了,“少爷,李宝河早年虽同李家断了关系,但自他入赘妙家后,借助妙音的地位得了势,李家两个老人态度来了大转弯,李宝河以前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如今得到了,看着父母兄弟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威风得很,外人不说,但我们李氏的都知道,李宝河这人就喜欢把整个李家掌控在手里,李云飞一事,只怕李宝河把少爷记恨上了。”
“记恨就记恨,本少还怕被人记恨?六哥,你要记住了,帅气的人往往最招人嫉妒恨。”
闻言,李六瞟了许云帆一眼,默默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润千叮咛万嘱咐,让许云帆机灵一点,万万不能吃亏了,还说了一句让他护着李六点。
抓着缰绳的许云帆听着秦润啰啰嗦嗦一通说,完全没有丝毫不耐烦,直到秦润后退两步了,许云帆便晓得,秦润嘱咐完了。
“放心吧,你还不知道我吗,吃亏的事我才不干,你就在家等我回来好了,我同六哥就先出发了。”
许云帆翻身上马,再把李六拉上去,“润哥儿,我们走了。”
“嗯。”秦润学许云帆的样子,挥了挥手,一瞬不瞬目送骏马载着他的心上人消失在视线之中。
都是汉子,按理来说不用避讳什么的,许云帆之前同孙木骑马时,孙木还一手搂着许云帆的腰呢,可李六拘束的厉害,要不是马鞍就这么点,他恨不得挪到马屁股上,同许云帆离得远远的。
倒不是李六对许云帆有感觉或者厌恶什么的,主要是他担心他靠的太近,许云帆会误会。
许云帆不觉得汉子喜欢汉子是病,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
“哎呀,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你这样很容易颠下去的。”许云帆适当控制缰绳减缓速度。
李六犹犹豫豫,又支支吾吾:“可是我……你会不会不舒服?”
“有什么不舒服的?”许云帆扭回头白了李六一眼,“我又不会多想,总不可能你喜欢汉子,随随便便一个汉子你都会对对方感兴趣都会喜欢上对方吧,难不成你这样的,就不能同其他汉子交朋友当哥们了?你看看外头,人家哥俩好的还勾肩搭背呢,我不舒服个啥?赶紧抓紧我了,不然待会掉下去了,我可不管你。”
“好,只要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就好。”李六笑了笑,一手抓着许云帆的衣服,一边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晨风,视线里是极速倒退的风景,李六看的眼都不眨一下。
以前在府城,哪怕是陪同少爷出游,他们也不会骑马,从来都是精奢马车出行,因此,李六虽见过马,坐过豪华的马车,却不曾像今儿这般肆意过。
李六兴奋的不行,明知风大,有些话许云帆不一定听得清楚,他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
许云帆有的话没听清,微微侧头,“啊,你说什么?”
“我说……”为了让许云帆听清楚一些,李六从侧边探出头,往许云帆耳边凑近了些,从前头过来的人,不仔细看,只为两人姿态亲昵,抱在一起,还要耳鬓厮磨一番。
几匹骏马相交而过时,李六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这一看,李六的眼睛收不回来了,像是已经粘到对方身上。
哪怕六年不见,只需一个眼神,李六还是认出人了。
“吁!!”
身后几匹骏马高高杨起前蹄,鼻孔喷着粗气,嘶鸣几声后,几匹骏马落下前蹄,有的转了几个转后才停下来。
唯独领头那人,动作迅速且熟练的调转马头,待看清对面看过来的人时,眼睛瞬间就红了。
景明泽思思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发现,此情此景,他似乎并没重逢相遇的喜悦。
有的只有说不出的失落、欲言又止。
他深爱的人,如今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好,他似乎很高兴,相处十年,这人是虚假的敷衍还是发自内心的笑,他看得出来。
那一刻,景明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疼的快要碎掉了似的。
他不敢见到的人,在他意想不到之时闯入了他的视线,景明泽甚至来不及思考,他该不该停下来,身体的反应快了一步,替他做出了选择。
景明泽看着熟悉却又有着六年间隔带来的陌生感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够,眼角余光之下,他看到了李六身前的小汉子。
那是一个,仅在容貌上便远胜于他的小汉子,这小汉子看起来不大,俊美又年轻,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自己同他对比,完全就是输的惨不忍睹。
意识到这一点,景明泽一度说不出话来,之前演练千万次,倒背如流的,遇见李六时应该要怎么开场的话语竟忘了个一干二净,以至于他嘴巴张了几下,却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此时此刻,面对李六身前风姿绰约的年轻汉子,再对比风尘仆仆面露沧桑的自己,景明泽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自卑,都不敢正眼多看李六几眼。
他怕从李六脸上看出他不愿看到的表情。
李六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觉得同他那一段过去是不愿被提起的不堪的记忆?
毕竟他现在遇到了更好的人,但在遇到这么好的人之前,自己占据了他最好的年华。
他的众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怦然心动,第一次亲吻,第一次缠绵……许多的第一次,李六都给了自己,现在,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了,李六会不会后悔以前的他所遇非人,却又已付出了所有?
不过是一会的功夫,景明泽头脑里不知想了多少,心绪烦乱,全然没有发现李六那双满含期待,泪眼婆娑的双眼。
“六哥,这人你认识?”许云帆看着不敢看过来的景明泽,又扭头看看身后一瞬不瞬注视着对方的李六。
李六呼吸都快了几分,抓着许云帆衣服的手背青筋暴起,喉咙像是被道不明的情绪堵塞,他无法开口,只能艰难的点头。
许云帆点了下头,虽然他开窍的晚,也没追过人,毕竟像他这样的,从来都是其他人追他的份,但他眼不瞎,看两眼哪还能看不出来李六同对面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六哥,那咱们现在……”是先叙叙旧还是彼此点个头后你往前我往后?
许云帆不知道李六跟他以前的少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李六回村,六年来,他的少爷对他不闻不问,从没来找过一次人。
身为李六以前的少爷,李六签了契书,两人还相处了十年,这个少爷不可能不知道李六住在哪。
他肯定知道了,但他知道了,却从未来找过李六。
这是为什么?
那还用说嘛!
这人估计就是个渣男。
许云帆有点气,“六哥,要不要我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不要。”李六是见过许云帆打人的实力的,景明泽是他宁愿独自承担全部责任,忍受两千多个日夜的思念,哪怕遭人非议,被人觊觎依旧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么舍得这样的人被许云帆揍?
他舍不得,“少爷,不要打他。”
许云帆瘪瘪嘴,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是个傻的,他都那样对你,你还……我都不晓得怎么说你了。”
“阿六。”景明泽不知李六同年轻汉子说了什么,年轻小汉子一副愤愤不平的瞪了他一眼,声音不轻的哼了一声。
景明泽翻身下马,眼巴巴的看着李六,他盼着李六能够下来,哪怕眼下身份不合适,不能给彼此一个拥抱,说几句话也是可以的。
“少爷,我……我想下去。”景明泽下马了,他肯定有话要对自己说。
肯定有的。
六年不见了,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同景明泽说,景明泽肯定也是如此。
许云帆先下马,这才把李六带下来,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许云帆可谓是体贴备至,两人感情好好了。
景明泽眸色暗了暗,一声“阿六”之后,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看样子,年轻汉子对李六很是体贴。
真好,在自己之后,李六能遇上比自己更好,还会疼他宠他的人。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脏那么疼,呼吸艰难,疼的都快要死了。
第178章 第 178 章 主仆相遇《主写李六,……
景明泽强忍住心中那份酸涩难受, 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已是强行抑制翻滚情绪后的努力,“阿六, 好久不见。”
李六是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于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却又难过于此一别, 不知何时能再见, 人生短短数十载,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几个六年。
分开了六年,只是一句好久不见,便疼的李六抹了眼泪,他不像景明泽那般久侵官场, 已经能够很好的管理自己的情绪,现在,他难受的控制不住的想哭。
李六也确实哭了, “明泽, 我……”我好想你。
这句话, 只是刚刚开个口,李六就及时止住了口, 那些话, 现在已经不适合再说了吧。
见李六还愿意走向自己, 同自己说说话, 景明泽赶忙向前走近一步,方想开口, 李六突然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景明泽心一沉, 苦涩不已,“什么,六儿,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不至于过分疏远,又不至于过分亲近,是一个正正好的,适合不算亲近之人站着说话会让人感到舒服的距离。
“阿……景少爷,好久不见,你……”李六想问,你是不是在离开我之后回到了正轨,已经娶妻生子了?
“什么?”景明泽追问道:“你想问什么?”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你觉得呢,你所认为的好,是哪方面的好呢?如果是说官途顺遂,那我确实很好,如果是其他方面,六儿,我不好,我过的很不好。”有些话,景明泽不想说,特别是在李六已经重新有了人之后,这些话,说了,不过是不痛不痒,对外人来说,无病呻吟罢了。
但有的话,不吐不快。
景明泽仰头捂眼,深深的,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我不开心,也不快乐,没有你的时间里,我太想你了,想的每天睡不好,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我这样,你觉得我好了吗?六儿,对你,扪心自问,我不曾对不起你,哪怕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被外人看好,但我从不在乎这些,我以为你会同我一样,但你终究还是离开了我,你离开我之后,是不是比我所设想的过的更好?是不是过的很开心快乐,是不是比以前跟我在一起时还要幸福?我很想你这么问你,可看到你……如果你现在的选择依旧是汉子,为什么以前的我不可以?为什么你要放弃我,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
如果李六在对他说了那番话离开他后,娶妻生子像其他汉子一样,景明泽认了,他自认输了,可李六在离开他之后,选择的依旧还是个汉子。
在府城那等地方,汉子同汉子在一起,百姓的接受度尚且不算高,因此他们的关系才会备受争议,被人指指点点。
在村里,这样的关系,更是不被认同的存在,李六同其他汉子在一起需要承受的压力只多不少。
以前他尚且承受不住才会选择放弃,如今他却同其他汉子在一起亲亲蜜蜜,有说有笑,反而衬得依旧停留在美好回忆里不愿走出来的他像个笑话。
只能说,对自己,李六没有那个勇气承受世俗的眼光,与这个汉子,他无所畏惧。
这区别待遇,景明泽不得不想,是不是他们两个,一个只是李六年少时的情窦初开,虽也投以真心,但这份真心终究少了份长久,一个是可以给与他抵抗一切眼光非议的挚爱,因为爱,李六有了足以抵御所有指指点点与争论的勇气。
这样一想,景明泽不甘心,他瞥了眼许云帆,“他对你好吗?就算我们分开时闹了点不愉快,有些话现在说并不合适,所以我就不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如果日后有什么麻烦,你可以找我,看在我们主仆十年一场的份上。”
是的,他们如今的关系,也只剩下十年主仆之情,而不是曾经是恋人的关系。
这话,是不愿承认他们之前除去主仆这层关系之外的其他关系了?
景明泽说的每一句话,足够将李六伤的体无完肤,他嗫嚅着,声音细小如蚊,方一出口,尚未传至对方耳中便被风吹散,“少爷,我……”
我什么,李六说不出话来了,他能说什么?现在他还能解释什么?
李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在景明泽跟前哭的直打嗝,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手胡乱的擦着眼泪的李六,可怜巴巴的,胸口随着抽噎一抽一抽的,许云帆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李六有没有说话,但他听到李六抽噎的声音了。
许云帆上前几步,同李六并肩而立,“六哥。”
李云哭的说不出话,景明泽带的几个侍卫手下静静的站在不远处,一声不吭,有关景明泽以前的事,作为景明泽的身边人,他们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
突然出现一个汉子,让他们大人一改之前的沉稳,失态到这般地步,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汉子同大人是什么关系了。
这种事,他们千万不能听。
许云帆扯了扯李六的袖子,柔声道:“六哥,别哭了。”再哭下去,待会还用不用去县上办事了?
不过看这情况,今儿估计去不了县城了。
“这位……怎么称呼?”许云帆看向景明泽,显然这话是在问景明泽。
方才许云帆还挺生气,气景明泽那么对李六,可方才“不小心”听到对方说的那番话后,许云帆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真的太好奇了。
许云帆有点心痒,好奇到抓耳挠腮,他好想听八卦啊!
景明泽被问的突然,面上一片错愕,指头指向自个,“你是在问我吗?”
“对啊,你同我六哥认识?我看你们好像很熟。”许云帆笑意不达眼底,“你应该就是六哥以前的那位少爷?”
“是的,”景明泽大方的承认了,“我是景明泽,不知你是?”
“我叫许云帆,六哥现在是我的书童。”
许云帆保证,他这句话,说的最正经不过了,许是景明泽对自己书童下过手,以至于才会对许云帆的话反应如此剧烈,他跌跌撞撞后退两步,身形不稳,一双染上怒色的眼直视许云帆,“你……说什么?六儿是你的书童?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书童,与爱人的差距,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好像被吓到的许云帆故作害怕的拍拍自个胸口,“我们就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书童同少爷的关系啊,你这么惊讶的做什么?吓我一跳。”
“六儿?”景明泽不愿相信,按照李六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再做任何人的书童了,可他偏偏做了许云帆的书童,难道他们真的是他所想的那种关系?
明明景明泽只是喊了一声,多年的心意相通,长期相处太过熟悉彼此的心意,许云帆没听出景明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李六却是听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最终一切未说出口的话归于寂静。
景明泽大受打击,眼底逐渐被薄雾晕湿,他只觉得眼眶酸涩难当,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脱离了大脑掌控,景明泽哑着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意,“所以,你是不是……”
哪怕难过到了极点,骨子里的教养及时让他转了话,“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把我从你心里踢开,原本属于我的位置,是不是早已被其他人所取代?”
“你同许云帆是不是在一起了?”这句话,景明泽问的艰难,心口密密麻麻的疼一只手攥紧握成拳,因数月奔波,不能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的扎入手心。
一滴一滴红得刺目的液体低落,景明泽浑然不觉,这点疼,不及李六犹豫不决的神色化作利刃扎在他心口上的伤口疼。
没有身份的占有欲,那番不合时宜的话语,反衬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头来就像一个笑话。
许云帆站在李六身边,以防景明泽在不够冷静状态下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与许云帆在一起?
李六想问,一个心里已经有人的人,还能再接受其他人吗?
也许其他人可以,但他不可以。
这种话,从景明泽口中说出来,比万千利箭穿心更让人疼入肺腑,景明泽他怎么可说这么伤人的话?
李六很伤心难过,可转念一想,景明泽说这些话,不正是他想要的,想得到的结果吗?
为什么,真的听到景明泽说出这番话,他疼的浑身麻木?
景明泽自小就是景家备受瞩目的小少爷,别看他上头还有一个兄长,对景父景母来说,确实,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不能改变,也不能否认的是,它们的厚薄终究是不一样的。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
景明泽打小聪明,小小年纪便表现出同年纪不一样的沉稳,一群世家子弟之中,唯独夫子对他称赞有加,说假以时日,这孩子必定前途无量。
也正因如此,景家老大同景明泽一对比,便显得平庸,景家父母自然更偏心这个让他们面上有光的儿子。
也许是人无完人,景明泽在二十二岁时,与小他四岁的,不过年仅十八岁同为汉子的书童发生了见不得人的关系。
景家父母发现此事时,那是大为震惊,李六只记得,景父当时生了好大的气,对原本疼爱有加的儿子更是大打出手,一个茶杯扔过去直接把景明泽砸的头破血流。
当天晚上,景明泽被景父上了家法,景母哭着百般阻拦,景父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抽够了三十鞭子才收了手,此后十来天,景明泽都未曾下过床。
李六被景明泽关在房间里根本出不去,景明泽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喊不要担心,可听到隔壁堂屋里传来景父暴怒的斥责声,李六后悔了。
他是不是不该同少爷好?
如果他不同少爷好,老爷就不会让景明泽失望,更不会受这等皮肉之苦。
李六想着往事,明明很想问旁的事,但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过问与景明泽有关的事?
如今他见到景明泽了,他那一丝妄想已经得到了满足。
做人不能贪心,他该知足了。
他与景明泽就这样吧,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景明泽应该过的不错,至少前途上是可期的。
如此就好。
景明泽真的如他所期望的那般走的很远了,远到他以后无论如何追赶都追不上了。
这样就好!
以前他说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有一天景明泽能走的远远的,变回一个正常的汉子吗?
现在听到这般让人如坠冰窟的疑问,他凭什么生气?
气景明泽不够信任他对他的感情?
还是应该气景明泽六年不曾来找过他一面?
他哪来的脸生气,又哪来的脸去质问?
只几个瞬间,李六不禁想了很多很多。
这短暂的相遇,很快就会过去,但这份因为相遇带来的刻苦铭心的情绪却不会过去。
李六扭过头,站在许云帆面前,轻轻扯了扯许云帆的袖子,眼巴巴,赤红着双眼中满含祈求,嘴巴一动一动。
许云帆什么都听不到,但他看到了。
他看到背对着景明泽,面对自己的李六胸膛往上抽了几下,唇角颤动着说不出话,嘴巴动了几下,‘少爷,你帮帮,求你了。’
许云帆不知李六同景明泽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听景明泽一席话,看他心碎的神色,不难看出,景明泽不是只为图一时新鲜才同李六在一起。
只是,这这些事,他一个外人终究不好多管。
这样哭着悲戚,却无声恳求他的李六,一度让许云帆心脏阵阵抽痛。
这样的李六,许云帆只是看着,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当初秦润也是这般卑微的恳求自己不要离开。
好像这一刻,眼眶湿红,未语泪先流的两人影子重叠了。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倒不是李六与秦润有什么相似之处,而是他们这般模样,真的太相似了。
许云帆拉过李六,看似把人抱进了怀里,实则两人之间还离着半个拳头的距离,他一手抚在李六后背,视线同景明泽相对。
李六转身投入另外一个汉子的的怀抱,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答案并不需要说出口,却已非常明确的告诉了他答案。
景明泽失魂落魄目送许云帆带着李六上马离去,他就那样站了好久。
今天县城是去不了了,回到院门口,秦润听到马蹄声,出来一看,许云帆摸着后脑勺,而李六则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怎么了?”秦润不好去问李六,只能走到许云帆身边,低声询问。
许云帆把秦润拉到院子里,“六哥以前那个少爷来了,他叫景明泽,我们半路上同人碰上了,不知道两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景明泽对六哥显然是旧情难忘,但六哥好像铁了心要与景明泽分开,你说分开就分开吧,他还哭的这么惨,看来六哥并不是真心想离开景明泽,回来的路上,他就没停过,我看那个景明泽不像一般人家的少爷,这人应该有点来头。”
有的人,身居高位久了,周身气质俨然与旁人不同,简单来说,说那是气质,倒不如说是威严。
景明泽停下来那么久,他身后那些人,催都不敢催一句,甚至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由此可见,谁是主子其实很明显了。
秦润并未往深处想,只道:“府城的少爷大抵是同我们小镇上的少爷不同的,可能会比较有气势些。”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富户人家的少爷,倒是没什么,可我看他,不像是什么少爷,反而有点像官老爷。”
有钱的富家少爷算什么?
最厉害的反而是有权有势的官家少爷。
秦润一惊:“对方……会为难六哥吗?”
李六现在可是他们的人,要是景明泽真要对李六做些什么,秦润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知道。”许云帆实话实说,“我看他大抵是不会再来找六哥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说他对六哥念念不忘吗?”
“再念念不忘又如何?要是他有点良心要点脸,在六哥默认同我是相好的关系后,他就该知难而退了,喜欢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很难过,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看向六哥的眼神有多悲戚哀伤失望……,那种目光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根本无法用词来做出精准的形容,终归只能用一句最简朴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他很伤心很难过,我明明看出来了,但亲疏远近,我还是配合六哥了,哎,也不知道,我们这么做,景明泽当时的心情会是如何。”
第179章 第 179 章 官爷来了
闻言, 秦润不知该说什么好,转移话题,“你怎么胆子这么大?要是景明泽真的是个当官的, 他身边那些人能是什么简单身份, 你就一个人,双拳难敌四脚, 你可以帮六哥, 我不怪你, 但下次遇到这种事,他们有嘴不会说话,你也跟着当个哑巴。”
按照许云帆所说,景明泽应该不会对李六动手, 但对许云帆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许云帆刮了一下秦润笔挺的鼻梁,“放心吧,我很聪明的, 我这人从小被宠坏了, 吃亏这种事, 我是万万不会干的,六哥怎么搞?任由他哭下去吗?”
“我去劝劝吧。”
秦润又道:“你回来的时间正好, 我煮了一些玉米, 你肚子饿了就去吃吧, 我去看看六哥。”
院子外头, 秦润注视着李六几乎快缩成一团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千。
汉子喜欢汉子, 这种事对村民们来说,实在是太令人诧异了。
一个汉子,怎么会喜欢上另外一个汉子呢?就算有猎奇心理, 偶尔玩玩,他们可以理解,可要真谈喜欢了,对他们来说,这种事简直就是变态。
想当初他追许云帆时,不知有多少人不看好他,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摆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孙甜甜更是当面说过他同许云帆之间不可能。
一个丑哥儿配上一个俊美汉子,对他们来说尚且接受不能,更何况还是李六这样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
一个人在伤心难过时,也许,他想听的不是安慰,而是需要时间自我冷静、梳理或者发泄情绪。
秦润等了好一会,觉得李六哭够了,冷静够了,这才上前。
“六哥,你觉得他因为你做出的选择,如今过的更好更开心了吗?”秦润跟着李六蹲在院子在,目光幽幽眺望着远方看得不甚清切的连绵起伏的山,有的话不加思考已脱口二出,“云帆说,他看起来很不快乐,你说,他如果还……得知你有了其他喜欢的,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该是怎么样的心情呢?他心心念念不能忘的人,最后给了他一个巴掌,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换做是我,云帆要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我那么喜欢他,我的心会碎掉,我会活活疼死的,这种假设、如果,我连想都不敢想,更遑论亲口听到了,那无疑是直接宣判了我的结局。”
李六一下子就愣了。
他机械性能的扭过头,目光呆愣了许久,脑中却不断重复播放着秦润说的一句一字。
很久之后,李六哆哆嗦嗦着身子,语不成句,“润哥儿,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初我……”
“我不知道你做的是对是错,毕竟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但无论是对是错,错了就是错了,如今已经过了六年,你又何必一次次的后悔,有时候,后悔自责不过是另外一种的自我折磨,如果当初不这么做,不那么说就好了,这种‘如果’本身就代表着遗憾,六哥,人是该往前看,不是往后看的,所以咱们的眼睛才会长在前面,而且有什么话是不能说清楚的呢?人之所以会长嘴巴,不是拿来当摆设用的,有的话该说就说,你不说,他又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到头来,搞的要死不活的,何必呢。”
“当初我追求云帆的时候,其他人还不是觉得我是癞、□□想吃天鹅肉,就我那条件,你不是不知道,要啥没啥,家里还有个弟弟,其他汉子尚且不能接受,更何况是云帆,在得知他可能不会留下来的时候,我很害怕,当时我就在想,人生应该要肆意的,毫无顾忌的勇敢一次,所以我二话不说就同他表白心意了,如果当初我在意其他人的话,想的太多,瞻前又顾后,那些话,我可能永远都说不出口,但我说出来了,所以,你看我现在,人我留下来了,也就不用在日后后悔的时候去设想什么‘如果’,因为我长嘴了,喜欢我就说,从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你应该多学学我。”
这话,有点许云帆那味道了。
李六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秦润说话直白是直白了些,但他有说错一句话吗?
他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能同景明泽把话说清楚?
……
村长下午还在给小秦家干活,远处跑来一个小身板子,着急忙慌的孙徐跑的满头大汗,待他跑到村长跟前,双手撑膝喘了几大口气,缓过来了才赶忙开口,“孙爷爷,你快去村头看看吧,有几位官差到我们村了。”
“啥?”
村长吓了一跳,手里的活顾不上了,赶忙追问,“什么官差?难不成我就一会不在村里,谁家就犯事了?”
孙徐半天说不清楚,毕竟他还小,尚未听到官差说什么,几个汉子便把他打发过来赶紧把村长喊回去。
村口。
突然来了几个官爷,在地里干活的村民一个个站直身,不忙着除草了。
“怎么回事?官差咋的来我们村了?谁犯事了?”
每一年除了收税时,村里人少有见到官差的时候,在他们的意识里,官差往往与‘犯事’挂钩。
现在几个官差出现在村口,村口最先见到官差的几个村民不由得怀疑,莫不是他们村的谁犯了事?
他们有心想问问,可一对上面无表情,一身气度不俗的几位官爷,谁敢问?
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汉子过来后,犹豫了会,上前询问,“几位大人来我们村可是有什么事?”
几人当中,也就他们大人平时同村民沟通最多,他们几个乃是侍卫,主要职责重任就是保护大人,因此,哪怕同大人离京数月了,大人也同他们说过要多笑笑,否则,就他们那张像是别人欠了他们几百两银子似的表情,哪个村民赶上前?
可没办法,这些侍卫被训练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哪里能轻易改的过来,平时的沟通,主要还是得景明泽亲自来。
景明泽上前几步,“这位老乡,我听外头的人说,你们村的秦家卖了玉米棒,这种玉米只有他们家才有的卖,我今儿来,就是想找秦家问问一些事,不知老乡能否给我指条路。”
“哦哦,你们是要找小秦家啊,我知道他们家在哪,我带你们去。”这位官爷说话平和,压根没有一点官架子,一看就让人亲近。
笑意不达眼底的景明泽露出标准笑容来,“那就麻烦老乡了。”
村长赶到的时候,景明泽已经到了半路,带路的村民很自觉的撤了,留下村长带路。
得知此人是为了玉米的事来,村长赶忙问道:“大人,可是这玉米棒有问题?”
景明泽摇头,暗自强打精神,将其他负面情绪压下去,“不是,只是本……我很好奇,因此过来看看。”
大梨村小秦家卖的玉米棒一事,还是蒋岚方告诉他的,蒋岚方说了,这些玉米棒很甜,有的还很糯,与他以前吃过的玉米棒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而且他吃玉米棒的时候特意看过了,那些玉米棒长的很好,颗粒饱满,有的一口咬下去还能爆汁,口腔里瞬间弥漫玉米的清甜。
这般好吃的玉米棒,蒋岚方一口气吃了四把,剩下的几把则带回去同夫人分享。
遇上景明泽时,蒋岚方瞬间就想到了许云帆带来的玉米棒,他同景明泽说起玉米棒的事,还说既然他已经快到清陵县了,可以顺道过去看看。
景明泽这次负责巡视的府城不少,其他府城由其他人负责,他到了这边,本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的,蒋岚方这么一说,他才为此特意绕路过来,只是没想到,半路会收到那么一个意外惊喜。
也许这个意外,并未让他感到过多的不可思议。
这是李六所在的县城,遇上李六,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他唯独忘了李六身边是不是有其他人这个可能。
以前他故意不到这边巡视,却每一次都会选择来沂平府,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以前刻意回避不去找,但他还是想靠那人近一点。
哪怕不能见面,他也想离他近些,走他可能会走过的路,吃他可能会吃到的地方特色小吃等等,好像这样,就能弥补李六不在他身边六年来的空缺。
景明泽摇摇头,为什么,李六就那么阴魂不散,非要在他的脑海里扎根,挥之不去呢?
如今他的爱人已经不属于他,他只能好好工作,走的更远更高。
这是李六当年对他的期望,哪怕李六已经心有所属,但他们过去在一起的美好回忆,依旧值得他深藏于心,并为了当年的理想努力奋斗。
景明泽整理好情绪,但面上的笑依旧勉强苦涩,“孙村长,你可知这小秦家是何人种出的这些玉米呢?说实话,我在镇上的店铺买过一些,确实如其他人所说的那般,很甜很糯,玉米棒很大,颗粒也很紧实,我看了店铺里其他客人吃的,几乎每一把都是那么好,所以特意来看看。”
原来如此。
村长放心了,比之方才更热情了几分,“哦哦哦,原来大人是为这事而来啊,那玉米棒确实是小秦家种出来的,他家的玉米确实长的可好了,之前也就追过一次肥,但刚长出来的时候,那玉米确实长的好啊,一亩地几乎都不需要补种,呐,大人,您看那边那块最绿的玉米地,就是小秦家的地了,这块地的玉米棒他们还没掰到呢。”
村长指着一个方向,脸上不免露出自豪的神情来。
不夸张的说,当了几十年的庄稼汉,村长又作为一村“老大”,附近几个村的情况,他是了如指掌,可以说,小秦家的玉米,是他几十年来见过的,长的最好的玉米了。
“大人,您看那边的玉米是不是比其他玉米地里的玉米长的好?”
见着那片绿油油的玉米地,景明泽眼睛就是一突,差点没飞到玉米地里。
自打他上任大司农后,不知去过多少府走过多少村见过多少玉米地,正如村长所说,小秦家的玉米确实长的比其他玉米好太多了。
虽然玉米须还没完全变黑,但那玉米棒已经比附近玉米地里的玉米须全黑的玉米棒还要大,也更长一些。
景明泽大为惊喜,“村长,我们可否凑近过去瞧瞧?”
“可以,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村长立马带路,“大人,走这边。”
“村长,这玉米种是小秦家自个留种的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玉米种同我们种的不一样。”
“噢,有何处不一样呢?”
“我记得他们家的玉米种是红色的,据许小子说,那玉米种是伴有毒还有旁的东西,所以玉米种种下去了,不怕老鼠鸟虫吃,玉米也能长的更好。”
景明泽:“红色的玉米种?还有毒??”
这是真的吗?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其他村民也看到了,哎哟,如果您不信,到时候您可以问问许小子,这玉米种听说就是他拿出来的。”
“好。”
说完,景明泽突然一愣,“许小子?不是姓秦吗?”
村长:“不是啊。”
“小秦家不是秦氏的吗?”
“小秦家是秦氏人啊,他家哥儿就是秦氏人,不过他夫君不是,也不能说不是,许小子已经入赘秦家了,也是秦氏的人了。”村长又道:“卖玉米棒就是许小子的主意。”
景明泽呢喃两句,“许小子,许小子?!!”
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今儿刚见到一个姓许的,这会要拜访的百姓家也有个姓许的?
一个入赘,一个同李六在一起了,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才对。
但不知为何,景明泽还是问了一句,“姓许?村长,你口中的许小子叫什么名?又是哪方人士?”
换其他人问这些事,村长肯定不会多嘴,可问这些的是景明泽,是官老爷,哪怕他不说,人家有的是办法可以查清楚他想知道的一切,那倒不如他来说,至少他敢保证自己说的绝对是真实的好话。
“许小子是海外来的,这小子,长得……哎哟,那模样俊的十里八乡都不见得会有一个,就半年前被我们秦氏也就是小秦家的润哥儿捡回来,这许小子在我们这无亲无故的,只能留住在润哥儿家,一来二去便同润哥儿产生了感情,大人方才说在镇上买过玉米棒,那肯定是在云润店铺买的,那店铺就是许小子同润哥儿一块开的……许小子还是个夫子呢,别看他经常跑外头,看似不着调,但人家都是老老实实的上工去了,每天学院下学他不是回村就是忙其他事,用他的话来说,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了。”
说了这么一大通,村长还是没说许小子究竟叫啥名,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嗡的一声,景明泽大脑一片混沌,村长后面说的什么,景明泽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村长口中的许小子,他要拜访的那户人家的人居然是许云帆。
如果不是村长口中的几个关键词,景明泽还会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凑巧的同名同姓,可村长口中的许云帆很俊,他亲眼所见的许云帆姿色更是在他之上,况且,李六不就是大梨村的人吗?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许云帆一边上门入赘,一边在有了点小钱后开始寻花问柳左拥右抱?
景明泽不敢相信,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爱人,分开六年却依旧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居然只是一个入赘汉子的小妾??
这一刻,景明泽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李六就是这么对他的吗?
同他分开后,居然选择了这样的人?
自己原来还比不上这种烂人?!!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景明泽沉下脸,不再过问旁的事。
他娘的。
现在的他哪里还冷静得了?
村长不明白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大人脸色都变了?这下子,村长是不敢多说旁的了,生怕多说多错,给许云帆惹麻烦。
……
听到院门被敲响,秦润同李六不知道在后院干啥,许云帆只能亲自去开门。
“许小子,快开门。”村长一到小秦家院门外,还没走近就快步跑了几步,生怕许云帆秦润他们开门慢了,惹得本就沉脸的大人心情更不美。
许云帆方将院门推开露出个脸来,门面上一道拳影迎面而来。
“我艹!”许云帆一声惊呼,反应极及迅速的侧头避开,耳边拳风响起,许云帆反应迅速,下意识的一个抬腿,直接把人踹了出去。
这一脚,因没看清人,许云帆收了些许的力气,令他没想到的事,在他还没能看清被踹飞出去的人是谁,几道危险的气息靠近。
只一个来回,许云帆就知道同他交手都是练家子。
这力道,这出招方式足以证明对方并非花架子,而是经过特殊培训后养成的对敌招式,是实打实的厉害。
许云帆眉心微拧,侧身扭头不断避开迎面而来的攻击,如此游刃有余的闪躲,让对他出手,却一连击不中人的几个侍卫大惊。
不可能!
他们几个可是接受了十几年的培训,就是当今陛下的暗卫在他们几人的联手下也不可能做到这般毫发无损的地步。
趁着闪避的功夫,许云帆还有心思一心二用看向捂着腹部,面色扭曲站起来的人。
景明泽!!?
好家伙,感情方才想偷袭的他的人居然是景明泽。
许云帆当下只想到秋后算账的可能。
“回来。”看着同泥鳅一样在几个侍卫手下左闪右躲的许云帆,景明泽咬牙切齿。
之所以会把侍卫喊回来,倒不是景明泽良心发现,而是,要揍许云帆这件事,他不想假手于人,他想亲自动手,这样才能解气。
几个侍卫咬咬牙,说实话,他们几兄弟出了这么多招,不说把人抓起来了,更丢脸的是,他们连对方的衣角都没能抓着。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几人只怕要被同行笑掉大牙了。
第180章 第 180 章 有心合作
几个侍卫有心继续, 奈何主子的话不能不听,几人一个闪身后退,站到了景明泽身后。
“景明泽, 你想干什么?”许云帆叉腰质问道。
景明泽看向许云帆的目光, 里头的厌恶恨是恨不得将于许云帆给大卸八块,“我想做什么?你自己清楚。”
许云帆:“……”
“我清楚你个大头鬼, 哦, 难不成你是因为六哥所以想收拾我一顿?”
改为双手怀胸的许云帆不急不缓, 压根不把景明泽的话放眼里,眼底带着些许玩味,将景明泽上下打量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哎, 别说,这会我再看你,发现我好像不是只比你好那么一星半点, 抛开其他不谈, 你这武力值真是令人……我就一脚, 你看看你,摔的满背的灰尘, 再说了, 你是六哥的谁?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如今的身边人动手?你要知道, 你只是他的过去式, 而我才是他的现在式以及未来式。”
一句话,直接把景明泽问住了。
可恶, 这家伙,是会直戳人心窝的,后面几句话, 一字一句化为漫天飞来的箭矢,差点没把景明泽心窝捅成筛子。
景明泽一怒,眼角余光发现站在一旁已经傻眼的村长,再同身边侍卫一个眼神示意,村长很快被带走了。
有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受害者不是他们两个汉子,而是作为许云帆夫郎的哥儿,还有李六。
有一点,景明泽必须承认,那就是,他确实打不过许云帆。
明知如此,还要强冲上去同许云帆打,此举不过是愚蠢的自讨苦吃。
聪明人,不干蠢事。
而且,他替李六抱不平,李六呢?
他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李六是不是真心的想同许云帆在一起,想到哪怕以一个汉子之身也愿意做上妾的位置,哪怕因此遭受各种有色目光也不在意?
但身为汉子,就这么走了,未免太过丢脸了。
他必须问清楚,若李六是自愿,他只能将自己破碎的心脏碎片一块块捡起来带走,往后余生,彻底断了对这人所有不该有的,如今已算逾越的感情。
景明泽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足够清醒,也足够冷静,不论何时都能清醒的分析利弊,“是,我武力不如你,我认,许云帆,但这不该成为你嚣张的资本,你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强的大有人在,诚然,我这几个手下奈何不了你,但我再派十几二十几个手下呢?”
许云帆眉毛一挑,“所以呢?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景明泽摇头道,他是讨厌许云帆,但有的事必须解释清楚:“我不会以我目前所拥有的在外人看起来高于你的权势地位来威胁你,你还很年轻,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不能判定你一辈子就这样了,我不会对一个本就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说过分的话,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六儿的事。”
想到方才自己被这些事冲昏头脑,做出了过激行为,明明被许云帆一脚踹飞在地,可许云帆看向他的目光,除了诧异震惊,却无上位者的睥睨蔑视,还有在半路相遇时,许云帆除了满眼的好奇,好像就再没其他了,景明泽发现,许云帆的眼神不对劲。
“很抱歉,方才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做了些过激举动,给你带来的伤害,我愿意道歉,你可以将六儿喊出来吗?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景明泽的真挚,诚恳的话语,许云帆听到了。
会做人的景明泽话说的好听,至少很得许云帆的心。
他收起脸上漫不经心懒散的笑,“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的态度我非常喜欢,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说到这个景明泽就来气,冷哼了一声,“还不都怪你。”
这口锅它真是又大又圆。
许云帆:“……大哥,说话咱得讲良心,你莫名其妙打我,合着还是我的问题了?”
“难道不是吗?”
“难道你不是小秦家的入赘哥婿吗?”
“难道不是你有了几个小钱之后把六儿收到身边?”
许云帆:“……”
景明泽这几句话,说的好像没什么错,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你说的收是几个意思?”
话一说出口,许云帆恍然大悟,他可算晓得景明泽为什么要揍他了。
换做他,秦润同其他汉子在一起,他见了,心里能好受?
好受肯定是不太好受的。
许云帆扶额道:“算了,有什么事你见着六哥之后再同他说吧,你等着。”
留下一句话后,许云帆往后院跑去,不多时,李六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了。
秦润拉着许云帆的手腕,“怎么了,突然把六哥喊出去,谁找他了?”
“就他以前的老……少爷呗,人家找上门来了,二话不说就要揍我,我真是委屈死了。”
秦润将人上下扫了一遍,没发现许云帆少根汗毛,还是哄道:“好了,不委屈了,今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真的?”
许云帆别有深意又道:“我吃什么你都做?那我……”
“你敢吃我就敢给。”秦润太了解许云帆这人的尿性了,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话里有话。
许云帆闷闷笑起来,“润哥儿,你现在都变坏了,不过我好喜欢你这么直接哟。”
“我变坏了,那也是被你影响,跟你学的。”秦润轻推了许云帆一把,转而肃下脸,“那个景明泽是特意来找六哥的吗?”
“不知道,我方打开院门他便想揍我了,我哪里还记得问旁的事。”许云帆想了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子弟,他身边几人都是练家子,功夫不差。”
“不是普通富家子弟?那他是?”
“或许是个当官的吧,就是不知道他这官是几品。”许云帆对大晏朝的官职不甚了解,但仅从景明泽身边跟着训练有素的几个侍卫,以及他们腰间佩戴的饰物,可想而知,这人的地位绝对不会太低。
秦润惊呼出声,“他还是个当官的?那可厉害了。”
许云帆沉默了,他想说不就是个当官的吗,过个几年他也是了,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连个童生都还没考上呢,不由得闭上嘴。
“少爷,润哥儿。”
半个时辰后,李六面红耳赤,羞答答的进来了。
前院留给李六同景明泽了,许云帆同秦润只能蹲在后院,许云帆腿都蹲麻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木桩上,见到李六过来,许云帆揶揄道:“怎么了?别不是你那前少爷又要揍我了吧?”
“没有的没有的。”
李六赶忙摇手,“少爷,阿泽他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许云帆故意掐着嗓子道:“哎哟,连阿泽都喊上了,怎么,你这是要喜旧厌新了吗?”
“少爷。”李六无奈喊了一声,“润哥儿,你看看你家夫君。”
李六最近同秦润混的多,两人相处的意外好,许云帆被秦润喊了一声,赶紧道:“我就逗一逗他,他就急了,怎么,你们说开了,已经合好了?”
许云帆好奇的差点抓耳挠腮,“不是,六哥,你跟那个景明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阿泽以前是我的少爷。”
李六不太好意思了,毕竟这种事,在两个恩人面前说起来,多少令人感到些许羞耻,“我十六岁的时候便同少爷在一起了,后来我们的关系被我父母知道了,我娘同我说,我们的关系不该存在的,之前因为阿泽对我好,每一次他同其他同窗出去聚聚,总免不了被有些人说三道四,甚至调侃他一些不太好听的话,我因为长的不怎么壮实,在府城那等地方,还算比较受那些有龙阳之好之人的喜欢,有甚者更是与少爷讨要过我,但少爷宁愿撕破脸都不曾答应过,也因此,少爷得罪了很多人。”
后来他娘得知他同景明泽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李六继续留在景明泽身边。
在六娘看来,那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事,终究敌不过现实。
景明泽如今疼李六,自然愿意护着他,可等景明泽去到更远的地方,乃至日后去到京城了,要是“卖”了李六能给他换取一条康庄大道,景明泽还能一如当初,坚定不移的护着李六吗?
男人的心太易变了,到时候李六去了京城,要真的被景明泽送与其他人玩弄,他们远在大梨村,只怕连李六遭遇了什么都不晓得。
后来,六娘李卫为了儿子,最远只去过县城的夫妇两人一路走走问问,这才去到了府城。
在府城,景明泽亲自接待了他们,对他们也是极好的。
看景明泽与李六不时表现出来的亲昵,以及景明泽看向李六时的目光,这一切都太让她熟悉了。
六娘对景明泽的感觉很好,但景明泽不过是个富家子弟,要想走上仕途,一旦他同李六的事被人用来大做文章,可如何是好?
李六舍不得离开景明泽身边,但他知道,六娘说的没错,他继续留下,不过是景明泽的累赘。
回村后,李六依旧惦记着景明泽,盼着望着景明泽不要再生他的气,想他能来看看他,可六年了,景明泽还是没来。
李六想景明泽,想的快要疯了。
哪怕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如今谈及,李六还是抑制不住的觉得苦涩难当,“阿泽他如今已经是大司农了,我不知道大司农是什么官,我问他,他说是正三品大官,少爷,你知道这官有多高吗?”
许云帆一哽。
好家伙,要不是李六最后这句话问的真心实意,眼里满是疑惑,许云帆都要以为李六是在暗讽他了。
大司农?
这不是主管百姓农事的大官吗?
他娘的,许云帆真是快嫉妒死自己了。
这太优秀的人,老天都追着他喂饭,这会,他又看到无数银子向着他飞过来了。
他的化肥到时候要上市,哪怕他可以同齐家合作,借助齐商的名头扩大产品的名气,可目标客户不认同,不买的话,产品名气再大有个卵用?
如果能同大司农搭上一条路子,这个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只要景明泽一声令下,就是县令都得听他的,到时候,景明泽再利用权职,划出一县作为实验基地来,到时候,农产品大丰收了,百姓们不信也得信。
其实他可以自己做这个实验田,但如此一来,哪怕实验田成功了,其影响力,传播力还是不如大司农做的好。
毕竟一个是个人,一个代表的朝廷,这可信度,影响力自然不同。
李六的疑惑,许云帆仔细想了下,“如果我没猜错,正三品的官确实挺大的了,正三品之上还有正副一二品,像丞相这类的就是正一品,像县令这类的就是正七品官员。”
“如此,景明泽岂不是比县令还要厉害?”秦润都惊讶了,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见到这么高的官。
李六眼睛瞪的溜圆,似是惊喜,又似是不安。
与许云帆相处久了,李六同其他秦氏人一样,下意识把许云帆当成了主心骨,“少爷,那我……他会不会因为我而被人耻笑?”
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坐上三品大官,这些年来,景明泽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李六都不敢想,要是因为自己,景明泽失去如今拥有的权势地位,他岂不是罪人了?
这问题,还真问到许云帆的知识盲区了,“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大地方的百姓接受能力会比我们这儿高一些吧,我听说府城那等地方,不是还有那什么院吗?”
“有的。”李六在府城住过几年,对这些自然清楚,正因为在府城那等地方,男风比之小地方盛行,才会有其他学子开口同景明泽索要他。
但这种事,很多人只是私底下玩玩,不会摆到明面上,那些个公子哥就算要玩,也是同人货银两讫,他从未听过有哪个汉子同汉子在一起的。
富家子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景明泽这样的三品官了。
许云帆:“你是同景明泽说开了吗,如果他都不介意,你又何必这般在意呢,名声这种东西,说不重要,有时候确实又挺重要的,你同他好好说清楚不就好了吗,有时候很多烦恼事,不过是因为当事人少了一张嘴。”
“我方才太开心了,没想起这些,对了,少爷,阿泽他来这里是为了玉米的事来的,听了村长的话后误会了,这才冒犯了少爷,少爷你别生气。”
“他来这是为了玉米的事?”许云帆悟了,洋洋得意起来,“是不是因为我家的玉米特别棒,所以他想找我了解了解啊,大司农不就是管这事的吗?”
“是的,少爷,阿泽他就是因为家里玉米长得好,所以才亲自登门拜访的,少爷,你看看要不要……”
许云帆挥挥手,“那就聊聊吧!”
大司农也是个好官了,自己的玉米其实不太适合留种,但根据他的观察,这儿的百姓在种植方面确实有所欠缺,也许,他可以趁此机会同景明泽聊聊。
去到堂厅时,景明泽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到人来,他立马站起来,不太自然的向许云帆点了一下头。
许云帆耷拉着脸,不笑也没点头,整得景明泽尴尬的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坐吧,站着干什么?”
许云帆先一步坐下,目光如炬的盯着景明泽看,景明泽直被看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在景明泽头皮发麻时,许云帆才大发慈悲的移开目光,幽幽的倒了一杯水。
对此,景明泽是敢怒不敢言,他脾气好,但不代表他没脾气,换做其他人敢这么对他,只怕他早掀桌了。
但许云帆不是其他人。
他是李六的救命恩人,没有许云帆,李六可能早被李山……
更何况,许云帆还帮了李六不止一次,景明泽如何敢对许云帆发飙。
“我听六哥说了,他说你是大司农,是朝廷正三品大官,你今年几岁了?”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景明泽都不知道许云帆究竟想问什么,他老实回答,“三十。”
“嗯,三十岁能坐到正三品,说明你的实力,魄力、手腕都是有目共睹的,是个可造之材,像你这样的,应当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你可有成亲?”
“不曾。”
“怎么还不成亲呢?”许云帆平时同大娘婶婶们唠嗑,一些话不是白听的,他语气拿捏的妥妥的,同景明泽的三大姑八大姨简直是一模一样,“你都三十了,怎么还不成亲?是没有看上的?还是平时太忙没时间解决人生大事?你看看人家与你一样大的,孩子都准备考童生了,就你还单着,你就一点都不着急的吗?你这年纪了,也该为父母着想了,人家都当爷爷奶奶儿孙绕膝了,再看看你。”
这番话,听得景明泽面色都有些怪异。
说实话,许云帆这些话,他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但往常对他说这些话的,哪一个不是他的长辈,哪一个不是四五十好几的人?
方才六儿说了,许云帆才十七岁,比他小了那么多,自个怎么可能同许云帆走到一起?
一个十七岁的小汉子,心理已经成熟沧桑到这个地步了?
“你……”景明泽思来想去,总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小汉子不应该是这样的,许云帆会这样,大抵是听得多,见得多了,“是不是跟其他大娘阿叔们处的太多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呀,你管我平时跟谁一块唠嗑呢,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年至三十,无语至极的景明泽:“……”
真是活久见了,当了这么多年官,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且不说村民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就是京城那等富家少爷官家少爷,谁敢与他这么说话?
偏偏许云帆就敢。
这海外来的小汉子,是不是打小就吃了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