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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天逐渐变得昏暗, 长公主的车驾已经出府,前往启封河。

虞九舟刚出府,皇帝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他问汪海, “驸马呢。”

“驸马赶紧让人去包了一条船。”

“这个迟晚,还挺有钱,朕可听说,包一条船价格不菲。”

汪海忙道:“启禀陛下,驸马包了条小船, 这么大……”

他用手比了一下, 皇帝彻底无语了,“她是想让舟儿把她踹河里吗?”

汪海也有些尴尬,“可能是驸马没钱吧。”

迟晚哪里会没钱,虞九舟给她每个月千两银子的支出, 包艘花船不行,一艘稍大的游船还是可以的。

闻言,皇帝摇摇头, “驸马跟朕一样,都是个没钱的。”

“皇后赏赐她的那些钱, 都叫她买了物资以舟儿的名义送了出去, 性子实在是刚烈,不愿占舟儿的便宜,只是皇后太惯舟儿了些, 怎能这样侮辱驸马。”

汪海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皇帝评价皇后长公主,那是他的妻他的女儿,身为奴婢听着就好。

“罢了, 汪海,你让人跟驸马说,今晚她的花费都由朕出。”

老丈人花钱让人追自己女儿,这还真是头一遭。

汪海只能说,自己生不了孩子,不懂这个父亲是怎么想的。

别说汪海了,迟晚接到这个旨意都愣住了,“陛下这是怕我没钱?”

前来的小太监也没有听过这事,尴尬地笑笑,“陛下的旨意是这么说的。”

“行吧,替我谢过陛下。”

“驸马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迟晚见小太监还不走,“还有事?”

“奴婢会带人跟着驸马的船,把驸马的花销都记下来。”

“好,你们跟远些,可别让殿下看到了。”

迟晚担心他们看出端倪,他们跟得越远越好。

她站在启封河的码头上,看着那么多的花船,还有河上已经开始游的船,以及岸边已经有人开始表演了。

美食也特别多,她随便扫视了一圈,买了干脯,烤肉,烤饼还有一些甜酒,准备了吃的再次回到码头要上船。

陈远已经包了船等她了。

迟晚走过去询问,“我的船是哪艘。”

陈远指着一艘大船,然后手指向下,“驸马,是这艘。”

她的视线跟随向下,就看到在大船旁边的小蚂蚁,这就像是现代剁椒鱼头在飞机旁边,多少显得小巧了。

迟晚尴尬地笑了笑,怪不得皇帝特意让人来给她传话,不管是对比花船,还是对比人家的游船,她的船跟小婴儿站在巨人脚边没差,根本看不到人嘛。

包都包了,还能怎么样。

这艘船比别人的游船是小了些,可容纳个三五人没问题,只是五人拥挤了些,就她跟陈远,陈远划船就还好。

迟晚的一只脚刚碰到船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船舱里多了个人,她又把脚收了回来。

她看了陈远一眼,陈远观察了一下船下沉的地方,确实比旁边没人的船,要下沉的更多些。

陈远握住腰间的刀柄,先一步上了船,迟晚不担心陈远,听船舱里的呼吸,应该是个女子,比起乾元,更像是坤泽。

从此人的呼吸能听出来,多少有些粗重,且虚弱无力,应该是奔跑过,且很紧张,但身上没有功夫,陈远能应付得来。

陈远进到船舱就看到了人,立即抽刀指向那人,“你是谁。”

“我……我找驸马。”

驸马?陈远看着面前的小美人眯起了眼睛,驸马这是在外面招蜂引蝶了?那她定要禀报殿下。

迟晚听到这人找自己,就上了船,看到蹲在船舱的一个女孩,一袭青衫,看起来清纯可爱,就像是邻家女孩,一双眼睛倒是显得坚韧,面部的柔和,让她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

可她不认识这个女孩,前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

“你是谁,找我何事。”

迟晚的问题让陈远跟女孩都愣住了,她不认识女孩?

女孩也觉得离谱,这人不认识自己,还要找自己,“我是林千朵。”

林千朵?迟晚挑眉,“你就是林千朵。”

林千朵只觉得无语,原以为驸马是看到自己,对自己图谋不轨,哪里想到,人都不认识自己。

“驸马不认识我?”

迟晚尴尬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迟晚。”

看着面前的手,林千朵看傻子一样,“你要占我便宜?”

呃……迟晚立即把手收回来,或许是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林千朵没那么怕了,还有点儿好奇。

未来的江南首富,妥妥的坤泽强人,哪怕事业还没有开始,表现也异于常人。

“驸马就让她把刀放在我的脖子上吗?”

迟晚让陈远把刀收起来,“本以为我们不会这么快见面。”

她预想的是,过两日林不为带林千朵,双方才能正式见面。

林千朵坐到位置上,迟晚坐在了她的对面。

迟晚的手里抱着不少的吃的,林千朵的眼睛时不时地就看上一眼,然后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是我主动来找驸马的。”林千朵强行把自己的视线收回。

今日只吃了个早饭,一直到现在,肚子早就空荡荡的了。

迟晚把手里的吃的,选了两样放在桌上,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要请林千朵吃的意思。

“你父亲知道你来吗?”

能看出来林千朵内心挣扎了一下,这才伸出手给自己倒茶喝,一杯热茶下肚,她的脸色好了许多。

“不知。”

林千朵强忍住饿意,又喝了两杯茶顶了顶,“今日父亲回府与我说,驸马看上我。”

“咳”迟晚差点儿把茶水呛出来,“林不为是这样说的?”

“是,他说你看上了我,是我的福气,我就不用嫁给一个老头为继妻了,可于我而言,给你做外室,还不如给老头做继妻,我不为妾,亦不会与人为外室,做如此不知羞耻的事。”

林千朵这话说得一脸正义,确实符合迟晚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个角色。

要不是因为恩情看错了人,她这一生活的应该能更加多姿多彩。

迟晚挑眉,“谁跟你说让你做我的外室了,难道你父亲没跟你说,我是要你负责林家与我合作的生意的。”

“不可能,林家那么多人,我在林家不受重视,还是个坤泽,怎么都不可能选到我。”

林千朵到现在都不知道要做的是什么生意,林不为只跟她说,驸马看上了她,过两天要见她。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要想拒绝此事,还是得从迟晚入手,所以她从林家偷溜出来,想要让迟晚收回自己的要求。

迟晚笑了,“我跟令尊说,只要他的孩子,另外,我不要乾元,不要男的,不要低于十六岁,令尊选来选去,只有你了。”

“难道驸马不是在暗示他吗?”

“是。”

“你……?”

林千朵愣住了,不是,你就这样承认了,她想了一肚子的话要争辩呢。

迟晚找了个借口,“我与你阿兄林制义关系好,你知道吧?”

“嗯。”

“你的名字,我也是从他那里听到的,他说你经商天赋很好,可惜是个坤泽,否则必然能做出一番事业。”

迟晚不可能说自己是穿越的,看过小说内容,知道你以后有多牛。

她只能都推在林制义的身上,林制义也确实说过,自己有一个妹妹很聪慧。

林千朵对自己这个阿兄观感很好,是她在林家唯一关系好的人,听闻是阿兄提起自己,心中又气又无奈。

她相信阿兄是好意,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所以迟晚听了过去,还暗示父亲让自己做她的外室。

林千朵坚定道:“我不会做你的外室。”

“谁让你做我的外室了?”

迟晚无奈解释,“你是父亲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掌管这桩生意。”

“驸马就这么相信我?”话是这么问的,里面浓浓的不信任就透露出来。

林千朵可不信她会这么好* 心,准确地说,她不是不信迟晚,她是不信任何一个无端对自己透露出善意的人,特别是乾元,要是坤泽,她说不定还会相信。

她的身上并没有值得别人图谋的地方,林家把她嫁给老官,那是为了人家的权势,人家愿意娶她,是因为她年轻还算貌美,林家又多有钱财。

迟晚是为了什么?以迟晚的地位,林家巴不得给她送钱,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所以不管怎么想,林千朵都觉得她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迟晚知道,对方是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林千朵,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可以信殿下。”

“殿下?”

林千朵疑惑了,这跟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迟晚心里暗骂林不为,把她的名声都给败坏了,现在林千朵先入为主觉得她图谋不轨,口说无凭,对方是不会轻易相信她了。

“对,殿下。”

迟晚把桌上的吃的推到林千朵的面前,“这桩生意是殿下的,只不过要以我的名义来做,殿下不喜欢乾元,也不喜欢男儿身,日后跟殿下禀报生意的人就得是个女坤泽。”

“而你只是暂时的人选,若你做得不好,叫殿下不满意了,我会随时换了你。”

林千朵眼睛一亮,“驸马是说,我能见到殿下。”

“嗯。”怎么,林千朵还是虞九舟迷妹不成。

然后迟晚就看到林千朵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也不催,就那么等着。

林千朵在想,要是能见到长公主,迟晚就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她可以找长公主告状。

长公主虞九舟容貌绝伦,如秋月一样皎洁脱俗,是大周第一坤泽,全天下的乾元都觊觎她,可惜驸马是迟晚。

林千朵小时候就爱偷溜出去乱跑,由于不受重视,根本没有人发现她偷溜出去,外面的一些传言她也知道一些。

关于迟晚,以前只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京都的纨绔子弟那么多,每日闹出的事情花样百出,迟晚好赌,让人追到家里要钱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后来突然风言风语起来,满大街的都在传,迟晚在追求长公主殿下,她还嘲讽过。

发乎情止乎礼,真心喜欢一个人,不该闹得这样大,让对方的名声受损。

哪知外界还传,长公主殿下对她是有意思的,没过多久,皇帝就下旨赐婚。

她还记得长公主殿下在小时候说过:姑姑为国外嫁,为两国和平周旋,姑姑就是大周使臣,一人顶千军万马,乾元为国杀敌,我坤泽也并不弱于乾元。

这个话一直被她记在心里,坤泽并不弱于乾元,多么豪气的一句话。

大周坤泽被困于后宅,没有机会出去做事,可林千朵觉得长公主殿下说得对,只要给坤泽机会,坤泽并不弱于乾元。

不仅是她,很多坤泽都把长公主殿下的话当作圣言。

如果做这个事情能见到长公主,她倒是有了选择,毕竟她宁愿逃离京都当个流民,都不想给一个老头做继妻。

做一个流民她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做一个老头的继妻,她一定会死。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林千朵绝不会活着出嫁,至于到时候会给林家带去什么麻烦,那与她有什么关系。

林千朵想了半天,最后才道:“你保证,你是要我做生意的掌柜,不是做你的外室。”

迟晚上下打量着她,“你觉得自己与长公主殿下相比如何?放着殿下在侧,我还能看上别人吗?”

倒也是?只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正在划船的陈远忍不住笑了,这个驸马,也太不解风情了,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去殿下面前告状了。

今日跟迟晚相处起来,她觉得驸马还不错,非必要情况,她是不想说驸马不好的。

半晌,林千朵才说,“我父亲没有告诉我,这项生意要做什么。”

林不为觉得她是给迟晚做外室的,知不知道生意没那么重要,伺候好驸马就行。

迟晚蹙眉,这样可不好,她是要把生意交给林千朵,不是林家的别人。

“生意是什么,过两日你跟你父亲一起来找我,另外,这桩生意,我会派人盯着,这个人不会干预你的决策,也帮你挡着林家那些人。”

这个话让林千朵彻底惊讶了,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到她了呢。

“敢问驸马,殿下知道我吗?”林千朵想,会不会是殿下知道她。

迟晚看了她一眼,“圣元二十五年,棉布初兴,百姓不知棉布好,你用自己的钱,加上林制义的钱囤了好大一批,百姓知道棉布好之后,棉布却供应不求,你把囤起来的棉布拿出来,一百两的银子,翻了十倍。”

“圣元二十六年,你让人拿着这一千两银子去江南种桑,我猜这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

“圣元二十六年种的桑,两年下来,赚了不少钱吧。”

大周朝的桑蚕业很是发达,不仅是自销,还出口,东海海盗是多,可海域附近的一些国家仰慕大周丝绸,茶叶,瓷器等,甘愿冒风险前来,成功了一趟就能赚好多钱。

林千朵赚了一次快钱,就让人去江南买地种地,现在手里几千两银子应该是有的,她没有再冒险,而是选择稳扎稳打,要说她不是早有预谋想要逃离林家,谁会相信,后来她成功逃离,这些银子就成了她的本金。

迟晚说出这些,林千秋明显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殿下知道,所以她看上了你,让你管着她的生意。”

她说的这些确实是虞九舟查到的,虞九舟为了让她跟林千朵好好谈,就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了。

迟晚也很惊讶,没想到林千朵这么早就开始搞事业了,果然大佬的小时候也不平凡。

林千朵激动得脸都红了,“驸马,你是说殿下看上了我?”

“嗯?”迟晚纠正,“殿下是看上了你的生意才能。”

“嘿嘿。”林千朵傻笑一声,什么能偶像知道自己,看上自己更兴奋的事。

迟晚内心有一万个字的吐槽,她现在已经猜到虞九舟是重生的,所以虞九舟才会提前调查林千朵。

知道她选的是林千朵,虞九舟没有问为什么,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殿下给你重任这件事,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对外你是我的人,过两日你父亲带你见我,我会找机会让你见殿下的。”

面前这个是虞九舟的小迷妹,没想到她还要用虞九舟的名义把人给收入麾下。

“对了。”迟晚想到虞九舟跟她说的那些,“殿下让我在外面给你找个住处。”

林千朵一下子就谨慎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都说是殿下让我给你找住处了,当然是为了不让林家拖你后腿,以后林家找你做什么事情,尽管往我身上推就行。”

迟晚算是无语了,自己就是个背锅的。

林千朵好奇地看着她,“你好像跟传言不一样。”

“你都说是传言了,怎么会一样。”

迟晚指着桌子上的吃的,“你吃些东西吧。”

林千朵又看了看外面的陈远,“我们说的这些事情不能给别人知道,外面那个要不要杀了?”

陈远:“?”

迟晚:“……她是自己人。”

“哦。”

这个林千朵虽有些能力,但性子也跳脱,也是,别说什么乾元坤泽,谁十几岁的时候敢拿了银子做生意,也不怕被黑吃黑了,跳脱的孩子才会这么大胆。

迟晚打开了船舱的窗帘,探头看向外面,许多花船已经开始接客了,等客人到齐就开船,而且过时不候,不给任何权贵面子。

话是这么说,真要是王上阁老这些人,他们敢不等?

启封河的两边,耍杂技的,说书的,唱戏的,还有各种迟晚没有见过的表演,上辈子网上很火的打铁花,岸两边卖什么都有,古代夜市比现代夜市热闹多了。

迟晚就这么看着,没一会儿林千朵吃完了东西问,“驸马,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不与殿下一起。 ”

“殿下也出来了。”

“那你为何不跟殿下去,还自己包船。”

迟晚不答。

林千朵:“我知道了,殿下不带你。”

“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听到这个回答,林千朵笑了,笑得很开心,她真心觉得,迟晚跟传言不一样,不,跟很多人不一样,很特别的一个人。

没一会儿,陈远进来,她先瞅了一眼林千朵,这人要杀她的事,她可是知道的。

“驸马,殿下的船在前面。”

迟晚立即走出船舱,就在不远处看到了船上的秦字,这面旗帜告诉众人,秦国长公主在此,速速退避。

林千朵也跟了出来。

迟晚:“?你出来做什么,万一被人看到,咱俩就洗不清了。”

“我已经在你船上了,等下只要有人发现这船是你的,就会有很多人盯着你,早晚会发现我跟你一起。”

林千朵说得有道理。

迟晚垂眸想了一会儿,“陈远,你把船撞向殿下的船,趁机把林千朵带上船。”

“驸马你呢?”

“我?我先一步去找殿下。”

迟晚话音未落,人就跟鱼儿一样钻进了河里,看她丝滑的动作,跳水应该没少练。

可陈远跟林千朵都呆住了。

“这么冷的天,驸马会不会冻死?”林千朵看着水面的碎冰都觉得冷。

陈远把手放河里感觉了一下,快速的把手缩回来,这么冷的水,只有练内家功夫的才敢跳进去。

迟晚有内力护体,没有感觉到水有多冷,而且水底温热,没有上面那么冷。

找准了位置,她就快速游了过去,靠近船底后,她傻眼了。

船底好几个黑衣人,几人大眼瞪小眼的很是尴尬。

黑衣人:行动还没开始就已暴露。

迟晚:真巧。

担心刺杀暴露,是黑衣人举起手中的弩箭朝她发射过来,迟晚连忙躲开。

在水底迟晚很是灵活,立马操起银针反击,一个黑衣人游过来,她把银针扎入黑衣人的头顶,与此同时,几根银针无视水的阻力,朝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扎了过去。

水里面不好发现那么细小的银针,再加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她身边黑衣人的身上,等感觉到危险,银针已经没入他们的身体里了。

迟晚操控着银针在他们体内钻着,找到了穴位就深深刺入。

四个黑衣人就这样往下面掉去。

另一边小船撞到大船上,剁椒鱼头碰瓷坦克的既视感,所有人都惊呆了,本来大家的目光都在大船的身上,长公主可在里面,还有人想着吟诗作对,表现才华,争当显眼包,万一被长公主看上了,前途无忧啊。

看到小船撞击大船这一幕,许多人感叹,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碰瓷手段。

林千朵看着众人的表情,含笑道:“如果没有我,你家驸马该不会就是想用这个手段引起长公主殿下的注意吧。”

陈远不想搭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林千朵:“……你真记仇。”

两人在这边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迟晚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三两下爬到了船上。

她刚走两步,几个侍卫就走了过来,“什么人!”

“我。”

一个侍卫走上前,看到是迟晚立即行礼,“驸马。”

“驸马这是?”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还爬船上来,谁知道她是在干嘛。

或许是这里的动静太明显了,立即有人看了过来。

“迟晚?迟晚这是在做什么。”

“看她湿漉漉的样子,肯定是从河里刚上来。”

“你们说,她是为了上船在冰河里面游过来的,还是长公主把她给扔下去,她刚爬上来。”

“不管是什么,迟晚这为了公主是下血本了。”

“你们少胡说,驸马忠君爱国,刚正不阿,肯定是失足掉落的。”

迟晚的听力不错,他们的话她一句不落地听在耳朵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样的虚名,她实在是承受得来。

夸得真好,再多夸夸。

不过从水里出来怪冷的,迟晚挥挥手,“殿下呢?”

“殿下在里面。”

迟晚用内力烘烤着衣服,迈步走进了船舱。

春归已经得到了消息,快步迎了上来,“驸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别问了,让人带我去换衣服,船底下有四个黑衣人,被我收拾晕了,你找人把他们带上来审问。”

“黑衣人?刺客!”

迟晚拎了拎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先找人带我换衣。”

春归赶紧道:“来人,带驸马去换衣服。”

长公主的专用船,里面什么都有,衣服自然也有,只不过都是坤泽女装,她选了一套白衣穿上,照镜子时发现好一张貌美的脸,观察着这张与自己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还是很满意的。

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眉眼略带英气,她的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精致的五官,如清泉般的眼眸,吸引着每一个看到她的人。

这个世界,乾元着装更偏向宋明服饰,女乾元没有限制,什么衣服都能穿,只要上朝当职穿官服就好。

但很多女乾元,并不喜抹胸襦裙,更喜襕袍圆领袍,出门像迟晚现在穿的这样,搞不好要被嘲笑,不是不能穿,只是有人嘴欠,导致了没什么人这么穿。

迟晚询问到虞九舟的位置,大步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上首,欣赏着众多美人跳舞的虞九舟。

正巧春归进来,扬起了一抹僵硬的笑,“这些是教坊司的姑娘,殿下把她们叫过来,她们就不用再陪别的官员了。”

“哼。”迟晚走到虞九舟面前,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好多漂亮姐姐,殿下好福气啊,有姐姐们在,臣来不会打扰到殿下吧。”

姐……姐姐们?

虞九舟觉得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第42章

“你来了。”

虞九舟喝了一口茶, 语气淡淡,仔细听的话,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刚刚迟晚的话实在是让人有些莫名的抓马, 只是她说不出来为什么。

而迟晚这一身实在是令人惊艳, 容貌绝美,温婉可人,白皙的皮肤就这么映入眼帘,清澈的双眸似带有控诉地看着她,竟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这样出众的样貌, 在这么多美人面前, 也格外的引人瞩目,便如鹤立鸡群,很是出挑。

一袭白色衣裙,仙气飘飘的, 这样的美人,不知会引得多少人争抢。

虞九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迟晚一番,明明是同一个身体同一张脸, 以前的迟晚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哪怕长得好也惹人不喜。

现在的迟晚彻底跟以前不一样了, 一颦一笑都极具韵味, 出尘的气质,不管是坤泽还是乾元,恐怕都会为之倾倒。

迟晚直接坐到虞九舟的对面, 强忍住委屈控诉, “殿下知道臣刚刚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游上来的吗?”

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虞九舟蹙眉,“为何。”

迟晚把遇到林千朵的事情说了, 又说出了自己的顾忌,跳下河后,她还遇到了四个黑衣人刺客。

“臣跟刺客在河里打了一百八十个回合,这才把他们收拾了上来。”

虞九舟心里刚升起的些许担心,听着她故意夸张的话,给了她一个你好好说话的眼神。

“好吧。”迟晚弯了弯唇,乖巧道:“我让春归去捞他们了。”

旁边春归点头,“是捞上来四个刺客。”

虞九舟没有问刺客的事,转而看向迟晚,“冷吗?”

听到她这么认真地问自己,迟晚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还好。”

“给驸马拿个汤婆子。”虞九舟吩咐了一声。

然后不等迟晚拒绝,她沉声说道:“孤这么久没有出行,他们就来扰孤。”

“审,无论是谁,都给孤加倍奉还。”

春归也正色起来,与平时不太一样,严肃地应道:“诺。”

船上来自教坊司里几十个美人还在跳着,迟晚撑着下巴,挨个数过去,一共六十三个。

啧,一个人看这么多美人跳舞。

迟晚想着自己在寒冷的河里跟刺客打架,虞九舟在船上看美人跳舞,心里再次酸了起来。

“殿下一定很喜欢这些姐姐们吧,不像我,只会惹殿下不开心。”

不得不说,这样茶茶的说话真有意思,迟晚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

惹她不开心?什么时候的事。

虞九舟蹙眉,对她的话有一种想解释,又不知为何要解释的感觉,于是她再次发挥了长公主的权威,“闭嘴。”

“瞧瞧,臣不就是多说几句话,殿下就这般模样,殿下要是这个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会臣的好,倒显得臣无理取闹了些。”

迟晚有种在冷水里泡坏了脑袋的感觉,终于是在虞九舟面前飘了起来,一时让人分不清是林妹妹还是迟妹妹了。

虞九舟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在挑选哪块点心能彻底堵住她的嘴。

“是,臣不如这些姐姐们生得俊俏,多才多艺,倒是被殿下嫌弃了,殿下这就不理会臣了,也是,殿下有这么多姐姐陪着,哪里就冷落死臣了呢。”

迟晚越说越开心,表面忧郁模样,语气里的那个兴奋劲,虞九舟怎么听不出来她在闹腾。

这人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那些属下,不管再熟悉都是毕恭毕敬的,君臣有别,她为君,孤独是常态,所有人都得敬着她,远离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君,谁敢在她面前闹腾。

迟晚这家伙,有种喝大了的感觉。

虞九舟看向迟晚面前的杯子,就见迟晚又拿起酒壶在倒。

所以,迟晚从坐下到现在喝的都是酒?

这副身体是个酒鬼,按理说应该耐酒了,却不知是因为迟晚穿过来的原因,这副身体变得跟她上辈子一模一样,虽算不上一杯倒,但两杯就顶天了。

除非她使用内力把酒力逼出,只是迟晚还没有察觉自己的情况,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清醒,并没有喝醉。

虞九舟挥挥手,让那些人退下。

迟晚遗憾地眨眨眼睛,“怎么让她们走了,这么多美女姐姐在面前跳舞,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所以她到底是想看,还是不想看。

虞九舟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迟晚,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这明明是饮料,多甜啊。”反正迟晚没有喝到酒味。

这是甜酒,甜甜的,比甜酒酿的酒味还要淡,哪能就喝多了。

虞九舟记得,原来那个人渣好酒好赌,也是喝惯了酒的,身体里换个人,难道体质也换了?

“来人,把甜酒收起来,给驸马上茶。”

虞九舟吩咐了一句,立刻有人走过来,把甜酒都撤了,只留下了点心,另外又有人上了茶。

迟晚眼巴巴地盯着那人端走的甜酒,这么好喝的东西,甜而不腻,她还没有喝够呢。

“殿下……”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虞九舟打断了,“不许再喝。”

迟晚嘴里嘀咕了一句,“等我跑了,天天喝。”

“什么?”虞九舟没有听清楚。

她连忙摇头,端起了茶杯,“喝茶,喝茶好。”

没一会儿春归回来禀报,“四个刺客,自杀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打死不说,暗卫上了手段,其中一人交代他是中山王的人,还一个说自己是颖王的人。”

虞九舟眯起了眼睛,是陷害,还是实话?无外乎是三王之一。

除了这三人,就没有别人了,宝安王这个时候确实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势力。

用迟晚的话来说就是,作者给他设定成了无脑魅魔,刘备二号,装的礼贤下士,贤明清正,上位了就飘了。

这个时期的宝安王,魅魔属性还没有彻底爆发,但也魅惑了一些人,就是隐藏得好,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虞九舟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不知道是谁,那就全都付出些代价。”

查不出来是谁,那就不查了。

春归询问,“那两个刺客还审吗?”

“杀了。”

“是。”

迟晚听到虞九舟说“杀了”两个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不小心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殿下喝茶。”

她谨记伺候虞九舟,改变对方对自己看法的任务,给虞九舟倒了一杯茶。

茶水溢出杯子她都没有发现。

虞九舟伸手托起她的手腕,“洒了。”

“哦,哦哦。”迟晚连忙把茶壶放下,冲着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好看的笑。

看着她傻乎乎的笑容,虞九舟无奈起身,准备走到甲板上。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整条河都点上了灯,很是好看。

眼看虞九舟要走出船舱,迟晚踉跄起身拉住了她的胳膊,“别去。”

“担心孤?”虞九舟回头,见她脚步都不稳,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迟晚乖巧地点头,“有刺客。”

难免外面还有刺客,要是一些弓弩手,那可就麻烦了。

虞九舟沉默一瞬,还是应道:“那孤去窗边坐。”

窗边还好,能看到外面,视线还可以。

两人面对面坐着,有婢女在中间放了一个长宽约半米的桌案,旁边又放了炉子,炉子上的铁网上,放了热茶,橘子,还有板栗这些。

迟晚盘腿坐着,用披风把自己的脚盖住,回想起刚刚的触碰,虞九舟的手很凉,就像是触碰冰块一样。

她伸出手道:“殿下,可要臣给你看看手相。”

虞九舟微怔,这人还会看手相?可想到最近迟晚给自己的惊喜,思索着就把手伸了出来。

她把手腕放在迟晚的掌心,虽隔着一层衣物,却还是能感觉到迟晚掌心的滚烫,冬日寒冷,哪有人的手还是这么热乎乎的。

迟晚见虞九舟把手腕放在自己的手心,而非直接把手放过来,心中有数。

她笑了笑,“殿下把手掌摊开,我看看。”

虞九舟把手摊开,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迟晚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惊讶,“天生龙凤命,历劫无数,涅槃重生,命劫难度。”

龙代表着帝王,凤可以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女性。

这个话的意思是,虞九舟需要经历涅槃重生,方可成为帝王,涅槃失败,便魂飞烟灭。

怪不得虞九舟上辈子死于火,原来是这样。

虞九舟蹙眉,“命劫?”

前面的她都懂,她也确实重生了。

“是,不过你会遇到一个变数,这个变数能助你成功涅槃,只是我算不出来,这个变数是谁,只能看出她来自虚无。”

来自虚无是什么意思,迟晚想了半天。

小说里面的虞九舟是没有重生的,身边聚集了一些人,但跟虚无应该没什么关系。

虞九舟却想到了什么,她看了迟晚好一会儿,她身边最大的变数就是迟晚,一个不知道来自何处的人。

迟晚为她带来了许多变化,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废人,她研制出来的药丸能造福天下,蜂窝煤,制盐法,每一个拿出来,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同样对全天下的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近日迟晚在皇帝那里的表现,让皇帝决定给她更大的权力,比上一世提前了很久,便让她多了许多时间布局。

圣元帝快死了,他死前一个月,病重时期,担心自己被闷死在床上,就让虞九舟做了监国长公主,那个时候她的权力比太子的还要大,算是副皇帝。

甚至圣元帝不能做的事情,她都能做。

监国长公主,摄政长公主,虞九舟没有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要不是她自己没有想过做皇帝,宝安王连触摸皇帝权力的机会都没有。

虞九舟收回了手,“没想到你还会看手相。”

“跟我奶学的。”迟晚说了一句,立马反应过来。

这么长时间,她的酒劲也过去了,此刻她已经知道,自己刚刚喝甜酒喝晕乎了,竟然学起了林妹妹,一时间把虞九舟当成了朋友,欠欠的说话。

酒劲过去后,她就恢复了正经。

她轻咳一声解释,“医者嘛,望闻问切,懂点儿手相也是正常。”

对于道家的这些,她道经之类的读的不算多,读的最多是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还有避灾躲祸之类的,主打一个只读用得上的。

学了内家功法,外家的也学了,算是内外结合,拳法之类的。

小时候,奶奶穿上道袍去给死人诵经,她也跟着去了。

她问奶奶,“真的有亡魂吗?”

奶奶回答,“你觉得有就有,你觉得没有,那就没有。”

反正奶奶最常说的几个字就是“顺其自然”,她要是还能跟奶奶对话,询问一句:奶啊,我穿到了异世界怎么办。

奶奶肯定会说:来都来了,顺其自然。

所以迟晚接受得那么快,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弄清楚了自身的情况,解决就行了。

她觉得自己做得也挺好,从来到现在,至少虞九舟已经不想杀她了。

一个人是否对自己有杀意,自己的感受最明显。

或许有的人隐藏得很深,但迟晚是修内功的,对气的感应最敏锐,谁对自己有杀气,她不用看就能感觉到。

她能感受到,虞九舟已经不想杀她了。

最起码暂时是不想杀她了。

可两人的关系并不牢固,她想要获得一个新的身份,成功离开京都,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

盯着她的人太多了,她这边弄了个假身份,要不了多久就全知道了,能弄到,她现在也不能弄,至少不能自己动手去弄。

而且她只要离开了长公主府,就会被很多人盯着。

想要过上安宁的日子,有了钱,有了假身份还不够,还要没有敌人。

大周顶尖的那些人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有虞九舟当政,除掉了所有敌人,她才能安宁。

虞九舟的手相确实有帝王命,前提是她有做帝王的心。

不过看手相只是她找的借口,她是在借用看手相接触的机会,给虞九舟渡气,帮着虞九舟暖身子。

她没有机会触碰虞九舟的手,看看自己渡的内力管不管用,就问了一句,“殿下还冷吗?”

正如她刚进来的时候,虞九舟问她。

虞九舟觉得自己的身体暖洋洋的,手也快速热了起来,就跟迟晚热乎乎的手一样。

很神奇,她只把手腕放在了迟晚的掌心,身上就快速热了起来。

她听陈远说,迟晚会内家功夫,也特意去了解了内家功夫的神奇,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孤不冷了。”

这样的回答,迟晚听懂了。

虞九舟知道,是她渡了内力给她,只是这人怎么不用刚刚欠揍的语气说话了?

迟晚颔首,随后扭头看向窗外,正好看到打铁花的,一个身形壮硕的女人把自己埋藏在黑袍里面,挥舞起来无数火花绽放,引得岸边众人鼓掌。

这一幕看得迟晚眼睛都亮了,其实古代没有网络手机电脑也不会无聊,对有钱有势的人来说,一句话能有很多人来给自己表演节目,美人表演,戏剧表演等等。

没钱的人呢,每日都在忙忙碌碌的,根本没有悠闲的时间,更谈不上无聊了。

就说那些纨绔子弟吧,有钱没事干,那平康坊,启封河游花船,一天到晚都有的玩。

“喜欢?”见迟晚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外面,虞九舟轻声询问。

迟晚点头,“小时候最喜欢看人家唱戏,平时只有谁家办事唱的,唱给人听,唱给鬼神。”

其实还有放电影,她说了虞九舟也不知道,干脆就不说了。

表演杂技的也有,只不过很少。

长大后,出去读大学,长了见识,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迟晚偶尔还是会买票去剧院,听戏喝茶,一个人也很舒服。

她还喜欢一个人出去旅游,走走停停,与当地的老中医交流,这个过程她学到了很多。

虞九舟挑眉,这人喜欢听戏?只不过人家家里办事听戏,不该是在家中嘛,只有高门大户,家中很有钱的,才在家门口摆个戏台子,让大家一起观看。

听迟晚的话音,她家在的地方,这种有钱人还挺多的,南方的话,应该只有江南才这么有钱了。

“你是江南人?”

迟晚愣了下,“是呀。”

呃……突然发现,不知不觉的她就透露出来了很多信息,不过这些信息没什么重要的,给虞九舟知道也无妨。

暖炉,热茶,两人,还有窗外的喧闹。

此时此刻,她们倒是真的像一对小情侣在约会,还是一对没有确定关系,正在接触的小情侣,可能连暧昧都谈不上。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克制守礼,目光不会相交。

迟晚看向外面时,虞九舟的视线落在了她的侧脸,当她把目光转回来时,虞九舟的视线也到了别处。

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却偏偏不肯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春归走了进来,“殿下,外面有一个小娘子找驸马。”

虞九舟冷漠扭头,迟晚疑惑地看过去,两人的视线这才碰撞到一起。

迟晚尬笑了一声,“谁呀。”

“一位姓林的娘子。”

她这才想来,自己把林千朵给忘了。

陈远划船撞到了大船,这样明显的碰瓷,* 立马就被人围观了,紧接着迟晚湿漉漉地出现在了甲板上,把目光吸引了去,陈远跟林千朵就没人管了。

确定了身份后,两人就被带到了船上。

林千朵以为迟晚会跟虞九舟说自己的存在,然后就耐心等着长公主殿下的传唤。

哪知道她等了半天都没有人来找自己,不知道是迟晚忘了,还是长公主不想见自己。

可这样能见偶像的机会,她哪能就这么放弃了,不得自己争取一下,所以她就来了。

听到船舱静悄悄的,她的心里是有些惶恐的,可她必须见见长公主,最起码要知道迟晚跟长公主的相处如何,要是两人关系不睦,就代表着迟晚都在骗她。

万一她沦为了迟晚的人,而非是长公主的人,那岂不是还是奔着做外室去的,她可不干。

还好,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都很温和,见了她没有鄙夷歧视,而是很平和地告诉她,会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那位叫春归的姐姐就出来了,并且让她进去。

林千朵进去时,正听着迟晚在解释什么。

“殿下,我真不知道她会出现在船里,要不我也不会跳河,不是,这个我刚刚跟殿下解释过了。”

“只是刚刚一不小心,把林千朵忘了,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林千朵无语,果真是把自己给忘了,闻言她也放下心来,正如迟晚说的那样,长公主知道她的存在,还知道她偷上迟晚船后,发生的一切。

看来,驸马跟长公主的关系确实不错。

“草民林千朵,叩见长公主殿下,参见驸马。”

虞九舟丢了两颗板栗放在迟晚的面前,就跟安抚闹腾的猫咪一样,给你猫条,你就别闹了。

迟晚低头剥着栗子,不再说话。

在外人面前,她就是那个儒雅清正的驸马,人设要坚持住。

虞九舟抬了抬手,“你就是林千朵。”

“是。”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谁都不说话,迟晚这才抬头。

然后她就看到虞九舟在看自己,林千朵在崇拜尊敬地看着虞九舟。

气氛怪尴尬的,迟晚正要说些什么,林千朵忽然跪下请罪,“草民心中不安,给殿下,驸马带来了麻烦,还请殿下治罪。”

林千朵跑到迟晚的船上,一个处理不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特别是皇帝人还在盯着迟晚。

虞九舟平淡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诺。”

虞九舟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双好看的眸子看向窗外。

迟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着,这两人,一个朝堂上的强者,一个商业上的强者,气场确实不一样。

她轻咳一声,对林千朵道:“你已见过殿下,就先离开吧,春归,把林娘子带去休息,找机会带她下船。”

“是,驸马。”

见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都这么听迟晚的话,林千朵心下明白,立即出声道:“殿下,我与驸马现在清清白白,日后也会清清白白。”

迟晚:“?”不是,你这么说,显得我们以前有什么似的。

虞九舟转身,眸子放在林千朵的身上,声音居然比刚刚温和了许多,“孤知道了,你好好做事,驸马会护住你,却也不会让你做自己不愿的事。”

坤泽行事艰难,没有人照看着很难做事,林千朵这算是在承诺了,她自然要表态。

林千朵的眸子亮了起来,“殿下放心,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

她在自己心里发誓,殿下让她赚十万两,她一定会努力给殿下赚一百万两回来。

迟晚可能不太明白,这种被上位者赏识的感觉。

很明显,林千朵现在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长公主就是她的伯乐,是护住她,让她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恩人。

哪知虞九舟又说了一句,“是驸马向孤举荐了你。”

尽管没有迟晚的举荐,重生回来的虞九舟也盯上了林千朵,可要是没有迟晚,这件事就不是很好做。

虞九舟最多是学宝安王的方法,让林千朵隐姓埋名,躲到江南做生意,再也恢复不了本名。

可是要隐姓埋名的话,林千朵的娘亲在林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据查证,林千朵离开后,她的娘亲是被活活打死的。

有了迟晚,林千朵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京都,她的娘亲在林家就不会再受委屈。

虞九舟最后说的这句,是在告诉林千朵,迟晚在这件事里的重要性,没有迟晚,自己不会用她。

第43章

虞九舟在增加迟晚的地位, 她明摆着告诉林千朵,不要太想当然,觉得驸马还是以前的那个驸马, 不信任, 小看驸马。

现在的驸马,与她的关系很好,一定程度上,迟晚的话,就是代表着她的意思。

离开船舱的林千朵, 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个纨绔废物,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还让长公主殿下那么信任。

最后得出来一个惊人的结论,也是跟很多人都相似的结论。

那就是驸马以前都是在装, 俗称卧薪尝胆,只为了报仇,现在没有人能制衡她了, 自然就不用装了。

迟晚也很惊讶,她知道虞九舟的意思, 那是在为她撑腰, 增加她的话语权。

林千朵总是觉得,自己在骗她。

对她的话将信将疑的,这样很影响日后两人的合作, 虞九舟这样说了之后, 就完全不一样了。

虞九舟明确表态,要是林千朵再这样,不相信迟晚的话。

一次是不知者无罪, 两次就是故意为之。

虞九舟是知道林千朵的赚钱能力,可对于当权者来说,她不需要这样的属下。

特别是对虞九舟而言,迟晚对她的重要性,可比赚钱重要多了。

要知道,迟晚拿出来的哪张方子都能带来巨大收益,有没有林千朵都能赚钱,只是林千朵的才能,可以赚到更多的钱。

可这个世上,会经商人并不少,可驸马只有一个。

迟晚笑着把剥好的栗子放在虞九舟的面前,“被殿下护着的感觉真不错。”

虞九舟:“……”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

“殿下,要不让那些美人回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心情舒爽了,迟晚又想到了那些美丽的小姐姐们,琴弹得好,舞跳得也好。

虞九舟拿了一个橘子砸在了她的脑门上,“剥了。”

之前她伺候还不让,现在都会主动吩咐了。

迟晚拿起橘子剥开,然后放过去。

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殿下,宝安王来访。”

虞九舟蹙眉,她不是很想跟这个虚伪的人打交道。

还是迟晚道:“殿下,你在这等着,臣去看看。”

宝安王想着讨好讨好虞九舟,从而获得夺嫡的势力,他现在只是拿到了夺嫡的门票,却谁也争不过。

“嗯。”

迟晚应声起身,她正要离开,虞九舟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必客气。”

虞九舟的意思是,她不必跟宝安王客气。

“殿下是要为臣撑腰吗?”迟晚笑呵呵地问。

自从感觉不到虞九舟的杀气后,她是胆大了许多。

她以为虞九舟又会让她闭嘴,不让她瞎说,哪里想到对方来了一句,“孤为你撑腰。”

这句话让迟晚愣了一会儿,随后笑着走出船舱。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在虞九舟看来,为君者不能给臣下撑腰,这个君不做也罢。

弃车保帅是战术,可这不是下棋,非是一枚棋子,那是一条人命,甚至是对方的九族,到时人才的流失,还有造成臣子不再信任她这个君主。

一个不能庇护自己臣子的君主,是软弱不可靠的。

显然,虞九舟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于迟晚而言,虞九舟的这句话,让她的心里暖暖的,哪怕只是说说而已,那也够了。

她来到甲板上,没有看到宝安王在哪里,便问,“人呢?”

“驸马,本王在这呢。”

迟晚听着声音从下方传来,心里便有了数,故作漫不经心地找了一圈,“宝安王,你在哪?”

“本王在这。”

宝安王的声音加大了些,她这才靠近了扶手低头,宝安王乘坐小船前来,没有虞九舟的同意,侍卫可不敢把他放上来。

迟晚笑问道:“王上来此有何贵干。”

“本王游船,听闻长公主殿下在此,特来拜见。”宝安王扬起温和好看的笑容,试图迷惑在场的众人。

“殿下说了,谁也不见。”

紧接着,迟晚低声道:“王上没看到,我偷偷上船,结果被殿下叫人给扔下了船,浑身湿透地爬上来,刚换了衣服,你可别上来,再叫殿下给你丢下去。”

很多人都看到她湿漉漉地站在甲板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说,这才知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叫人扔下去的。

宝安王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暗骂:把你扔下去,又不会把本王扔下去,净胡说。

“驸马,烦请为本王禀报。”宝安王是非要上船不可了,她都这么说了,识趣的也该离开了,还非要上船。

迟晚趴在栏杆上,笑盈盈道:“王上,本驸马奉皇命与长公主游玩,你还是不要打扰了。”

“王上若是没船,本驸马给你包下一艘。”

她对着岸上盯着她的小太监挥挥手,随即高声道:“来人,给宝安王包艘花船。”

花船与游船可不一样,上面还有很多的小娘子,与青楼无异。

她小声对一旁的陈远道:“要全男的。”

陈远一愣,行礼表示知晓。

宝安王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着什么,她用皇帝的钱给他包了艘花船,皇帝会怎么想?

圣元帝肯定要生气,自己花钱让驸马追公主,结果驸马体谅只租了小船,哪知来了个不长眼的宝安王,居然敢打起朕的主意了,当朕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不懂事,简直太不懂事了。

包下一艘船不贵,连带着上面的倡优一起,何止是一夜千金。

宝安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他还没说完,春归派人跳上了他的船,接过船桨就把人拉走了。

恐怕很快就会有人传出,宝安王豪掷千金包花船的事了。

打发走了宝安王,迟晚笑着回到船舱,迎着虞九舟淡然的目光靠近。

“禀报殿下,任务圆满完成。”

说话间,她已坐在了虞九舟的对面。

虞九舟端起茶杯道:“你猜,接下来还会有谁来。”

知道她出门了,且在游船,宝安王来了,别的人也会来,就看看谁先来了。

迟晚也没想到,虞九舟只是出来一趟,居然这么多人想见她。

平时虞九舟为了避免圣元帝的猜疑,对这些人都是能不见就不见的,抓到机会,他们岂不是跟闻到肉的苍蝇一样,嗡嗡的就飞过来了。

这样想来,虞九舟出来一趟实属不容易。

“殿下,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既然出来了,难道还能让这些跳梁小丑给吓回去。”

虞九舟从决定出来那一刻,就不会怕这些人找过来。

迟晚挑眉,“那我们不必管他们,都出来了,不如好好玩。”

外面热闹得很,可惜今日虞九舟的行程是公开的,出去玩怕是会引起骚乱,遇到刺客也不好防御,还是在船上比较好。

虞九舟只是扭头看向窗外,没有过多地说些什么。

“殿下,臣教你下棋如何。”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棋。

虞九舟不满地看着她,堂堂长公主,琴棋书画是最基础的,她的棋艺自是不必说,这人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说教她下棋。

迟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臣说的是五子棋。”

“拿棋来。”

她对旁边的春归说了一声,对方马上拿来了棋盘棋子。

迟晚拿着黑白棋子在棋盘上演示,“横竖斜线,谁提前连成五颗子就获胜。”

听着这个新规则,虞九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下。”

“执黑先下。”

迟晚把黑棋放到了虞九舟面前,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九舟也没有谦让,毕竟她只是刚接触这个叫五子棋的东西,先下也是正常。

她用下围棋的方式把棋子下到了边上,迟晚笑了笑,挨着她的旁边下。

不得不说,虞九舟还是很聪明的,简单知道规则后,就有了意识,不仅是要自己赢,看到迟晚堵自己,也有意识地去堵她。

不过五子棋迟晚从小下到大,也就落了几十个子,就赢得了胜利。

“我赢了。”

虞九舟没有回答,她观察着棋盘,随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迟晚见她在观察这局的棋,也没有催。

“继续。”虞九舟的语气里面,带着一点点的不服输。

然后似不想占迟晚便宜,声音平淡道:“你先。”

迟晚弯了弯唇,眸子里的笑意明显,拿起黑棋就下到了天元。

围棋上来说,起手天元是不屑,看不起对方。

虞九舟身上的气息冷了一瞬,随即像是反应过来,这是五子棋,身上的冷意一收,若无其事地落子。

这样一瞬间的变化,迟晚惊呆了。

不愧是虞九舟,这个反应绝了。

迟晚不由得轻笑出声,“殿下,冬天再释放冷空气,是会冻死人的。”

“嗯?”

虞九舟没太听明白她的话,冷空气是什么意思。

迟晚也没有解释,她担心解释了之后,虞九舟会操起棋盘砸她,尽管虞九舟不是这么暴力的人。

第二局,迟晚再次获胜。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

迟晚赢得很开心,没有注意到虞九舟越抿越紧的唇。

在第九局的时候,虞九舟开口,“要不要赌些什么?”

嗯?

迟晚疑惑地看过去,按照两人现在的技术,她明显是赢定了,虞九舟这不是摆明了送给她一个条件嘛。

“真的要赌?”

“嗯。”

听到虞九舟确定应声,迟晚笑着答应,“赌什么。”

虞九舟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迟晚垂眸思索,“这样,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好。”

两人又开始下棋,这一局两人下的时间长了些,一杯茶喝完,对局还没有结束。

其实迟晚在考虑,自己需不需要这个条件。

之前虞九舟问她想要什么,她没有说,只说以后再讲。

她的条件很简单,就是离开京都,找一个风景秀丽,山美水美的地方,一个人舒适地过着下半辈子。

要是虞九舟再许她一个条件的话,她好像没什么想要的了。

想了一会儿,迟晚阻击的想法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经过前面八局,虞九舟的技术已经很厉害了,她稍微一个走神,这局棋就分出了胜负。

棋盘上面黑白分明,每人都下了一百多手了。

五子棋不是围棋,能下满整个棋盘,五子棋下得多了,仔细找找,总有能连成五子的地方,就看谁的眼力更好了。

这也是迟晚跟虞九舟的记忆力差不多,布局能力的话,显然是虞九舟更胜一筹。

毕竟虞九舟掌控朝堂多年,整个大周都在她的手里,布局能力强是正常的。

只不过,迟晚对五子棋更熟悉,两人下个不相上下也正常。

等虞九舟熟悉了五子棋,或是等迟晚在朝堂上时间久了,两人再下五子棋,估计更难分出胜负。

迟晚端起旁边的茶杯,甘愿认输,“殿下赢了。”

虞九舟沉默地看着棋盘,“你在让孤。”

“没有。”迟晚连忙解释,“有的时候状态不佳,也是关键。”

她刚刚微微走神,是她自己的问题,谈不上是她让了虞九舟。

对她这个说法,虞九舟接受了。

“那你要答应孤一件事。”

迟晚“嗯”了一声,“不知道殿下想要臣答应你什么。”

虞九舟想了一会儿,随后摇头,“现在没有。”

“那就日后再说。”

算起来,两人现在一人欠对方一件事。

她们下五子棋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期间居然没有人过来。

迟晚提议道:“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们酉时末出来的,现在已经戌时末了,马上就亥时了。

在古代,亥时已经挺晚的了,除了去平康坊花船玩耍的人,这个时间该在家睡觉了,平时现在是宵禁时间。

迟晚话音刚落,就见侍卫进来禀报,“殿下,首辅大人来了。”

高正?这人都这么老了,大半夜的还不睡觉。

虞九舟明显勾起了嘴角,“终于来了。”

听到这句话,迟晚心下明白,虞九舟等的人就是高正。

高正是大周首辅,大周的政务都在他的手上。

朝堂上的奏折,先到内阁,再到秘书监批红,也就是说,内阁不同意的奏折,皇帝很有可能看都看不到。

内阁的权力太大了,大到皇帝都忌惮。

太祖成立内阁,为的是巩固皇权,取消相权,压制臣权,结果随着一代一代的传下,内阁掌控的权力越来越大,到了没有皇帝,大周这个机器依然能正常运转的程度。

这个时候,皇帝就成了吉祥物。

圣元帝继位初期,当时的首辅就想他做一个吉祥物,皇帝可以在后宫吃喝玩乐,只要不管军国大事就行。

当然了,那个首辅的下场很惨,可圣元帝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摸到大周的权力,这也导致了他贪权恋权。

不到生命的最后,绝不会交出权力。

迟晚起身站到了一旁,她还给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了些,特别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看着她这么副模样,虞九舟不经意地看向别处,生怕下一秒就笑出来。

一袭白色襦裙,发丝微乱,迟晚觉得自己就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茶,谁路过不得可怜可惜。

高正进来时,看到的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还有在一旁委委屈屈的小白花。

还不等他心疼,就看清楚了那朵小白花是驸马,不是,长公主殿下跟驸马玩这么刺激?

驸马不像是乾元,倒像个坤泽,也是,驸马是个女人,穿襦裙也正常。

就是不知道驸马的襦裙是驸马自己想穿的,还是有人逼着穿的。

这个“有人”自然是长公主殿下,除了长公主,谁还敢逼驸马穿襦裙。

长公主要见客,居然都不让驸马离开,明摆着是要把驸马的脸面踩到脚底下。

高正开始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跟驸马打招呼,当没认出来那是驸马,会不会好一点。

高正尴尬地给虞九舟行了个礼,“臣参见殿下。”

“高阁老,怎么不跟驸马行礼。”

高正都来了,不得让他看看驸马在她这是什么待遇,好让他去给皇帝告状。

皇帝肯定很好奇今日的事情,好奇驸马有没有什么进展。

刚刚迟晚穿了这一身出去了一趟,可为什么穿这身衣服,穿这身衣服在船舱里面坐了什么,不得有一个人去跟皇帝说一下。

虞九舟可不相信,高正会为了她隐瞒什么。

她的这句话,更让高正确定,长公主殿下是在故意羞辱驸马。

可长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朝迟晚行礼道:“见过驸马。”

迟晚装作气愤别扭的模样,随便应了一声就把头扭到一边。

高正也不生气,他觉得不管是谁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都得生气,自己都进船舱了,长公主也不让驸马走,还是在首辅面前丢的脸,他要是迟晚,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呢。

“高阁老,坐吧。”虞九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正犹豫地坐了下来,位同郡王的驸马在旁边站着,他坐着就显得不太懂事了。

要是别的郡王就算了,迟晚最近在皇帝面前颇有分量,而他因儿子的事情,皇帝已经不如往日信任他了。

高正不想得罪皇帝的宠臣,可更不想得罪长公主,对于皇帝来说,迟晚的作用在于她是驸马,就目前而言,迟晚还没有表现出,她在驸马之外,还有什么能让皇帝保着她的才能。

迟晚一脸羞愤地站在一旁,惹的高正频繁看她。

实在是太尴尬了,长公主殿下可以无视驸马,他不行,以他在皇帝面前的分量,还不如驸马呢,要是驸马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高正不知道,眼药已经上过了。

高家二十万亩良田,这件事会是圣元帝心里的一根刺,他与高正有情谊的时候,这些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两人的情谊已经是过去式了。

谁敢让皇帝心里卡刺,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高正带头兼并民田,二十万亩良田,得几个县城了,那还不算荒地,山地,路面,以及居住地,那全部都是良田。

一个王上的封地是一个县,县国里面也落不了多少良田,能有万亩良田,都算是个富裕的县了。

可想而知,高正多有钱。

儿子贪污百万两银子,就算十倍返还,高家也给得起。

这两天高正心里苦,夜里睡不着,儿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只能回到老家,日后没办法做官,他儿子虽然只是工部侍郎,可有他这个首辅爹在,工部其实就是他高家的,去年修堤,儿子贪了太多,洪水一来,堤坝一塌,这个事就瞒不住了。

对方隐忍这么久,等到洪灾暴发,百姓死了那么多,政敌才把证据直接递给了皇帝,这个人他心里有数,可只能壮士断腕了。

那日在御书房内,他欠了长公主一个大人情,总算是保住了儿子的命,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要想尽办法保住他。

几百万两银子而已,他已经准备好了,就是得想一个办法递上去。

直接给皇帝,还是给户部。

直接给皇帝的话,肯定有人参他,也会参皇帝,君不君,臣不臣,臣以贿赂帝王平案,这事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直接给户部的话,同样有这个风险,只不过参的就是他跟户部尚书了,虽不会参皇帝,但皇帝的少府没有得到银子,皇帝能开心吗?

银子就在那,怎么给却成了难题。

高正身为首辅,皇帝的人,不可能去主动找公主王上,皇帝是想给长公主放权,可不代表,他能允许首辅跟长公主关系好起来。

高正有心找长公主,却没有机会,今日长公主出行,他立即就来了。

他是偷偷来的,绝不能让皇帝发现。

可现在的局面很难受,身后站着驸马,面前的长公主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的意思,他要怎么说。

高正犹豫了很久,旁边驸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今日臣来是有事相求。”

“高阁老请讲。”虞九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正用余光瞄了一眼迟晚,这才道:“殿下,犬子贪墨的银子,臣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殿下教臣,该怎么给陛下。”

他当然知道怎么给陛下好,通过长公主的手帮皇帝丰裕少府,再拿出一部分银子堵住户部的嘴。

不通过他的手直接给,就算不上是他贿赂帝王,贿赂户部了。

虞九舟心中冷笑,能高居首辅之位的人,哪里需要请教她,只是早就想好了法子,想要通过她的嘴说出来罢了。

她抬眸看向迟晚,迟晚接收到她的视线,随即道:“高阁老,你这是想让殿下帮你送银子啊,那殿下的名声不要了吗?”

迟晚这句话把高正气的够呛,那你堂堂驸马穿一身襦裙,还弄得这么凌乱,一个乾元就这么被坤泽欺负了,这就叫有名声?

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温声道:“驸马此言差矣,殿下乃长公主,陛下说过,殿下有辅国之才,臣用银子平罪的事,说起来总是不好听的,此事是殿下与驸马出的主意,臣自然感激不尽,可为了陛下的名声,臣请殿下为陛下考虑。”

迟晚故意冷笑出声,“阁老说得好轻松,我跟殿下给你出主意保住了你儿子,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这样说来,我们伴侣俩是狗拿耗子?”

虞九舟:“?”谁是狗。

还称两人是伴侣,她的耳根有些发热,最终忍住没有说话。

高正连忙摆手称不是,“殿下,驸马,臣并无此意。”

“好了,迟晚,高阁老并无此意。”这个时候就到虞九舟出来了。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很默契,要不是迟晚穿成这样,明显被长公主羞辱的模样,高正很难不怀疑,两人是故意在他面前演戏的。

第44章

经过两人这么一出戏, 高正只能自己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殿下,臣请殿下帮臣。”

由高正说出来,就等于他欠了虞九舟一个人情。

要是由虞九舟说出来, 这个人情没了, 还显得是她们上杆子去帮他了。

高正不想跟虞九舟这个长公主牵扯太深,他时刻谨记,自己是皇帝的人,除了皇帝,没有人能成他的主子。

虞九舟笑了, 半晌才道:“此事, 孤知道了。”

“臣多谢殿下,日后倘有差遣,臣必定竭尽全力。”高正做出了承诺。

这也是两人之间的交换。

虞九舟抚平了自己的衣袖,“不用等日后, 现在就有事要你办。”

高正这才有了上当的感觉,可他是自己来的,事是自己提的, 就算上当了,那也是他技不如人。

“殿下请讲。”

“过几日开朝, 孤要你提一件事。”

高正心里一慌, “敢问殿下,是何事。”

“彻查大周兼并民田案。”虞九舟语气平淡,好似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彻查大周兼并民田案怎么会是个小事, 真要查起来, 他就是大周兼并民田案的主要人员之一。

高正衣袖下的手握紧,“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孤知晓, 你尽管提出,后面驸马会提出折中的方法,此事已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

虞九舟依然不动声色,看起来她好像不支持这个事情,但碍于陛下,不得不做。

高正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又道:“殿下,臣要提出此事,那臣便是与全天下的官绅为敌。”

“高阁老。”虞九舟的语调上扬,“这件事是陛下让做的,陛下要用的人就能活。”

她还有一句话,皇帝用不上的人,不管是谁都保不住。

高正要好好想想,皇帝还用不用得上他,若用不上了,他就要想办法,让皇帝还能用得上他。

皇帝用不上他了,他就只能成为皇帝的刀,这把刀要是惜身,那就没有用的必要。

一开始,皇帝是想培养迟晚做这把刀,只是她跟虞九舟一起破了这个局,往纯臣的路子上去了。

孤臣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高正清楚,所以他不愿意,有些事情却容不得他不愿意。

沉默了半晌,高正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这大周,他高正,他高家,再也不能一手遮天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与皇帝就离了心了呢。

高正艰难起身行礼,“就按照殿下说的,得罪人的事臣来办,可这样的事,驸马就算再折中,也是要得罪人的。”

他就不信,驸马就甘愿把大周朝堂上的人给得罪了。

虞九舟轻笑,“这就不是阁老操心的了。”

迟晚也不说话,有些事情保持沉默就好,说多错多。

“如此,臣这就告退了。”

高正走后,迟晚不等虞九舟说话就坐下了,“殿下,你觉得高正会老实听话吗?”

“他不敢不听。”

虞九舟的语气冷了冷,这是高正最后的机会,做皇帝的刀,高家还能活,不做,抄家灭族,高正承受不起。

这不是她在针对高正,是皇帝在针对高正。

“孤给了他机会,他不抓住,陛下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高正做这个首辅,毕竟是前世都了解透彻的人,换个新人上来,谁知道还要做出什么幺蛾子。

至少暂时,虞九舟更希望高正做这个首辅,高正被这么一警告,接下来的日子会安分的,他安分了,就生不出什么事,还能做一把利刃,何乐而不为呢。

迟晚刚接触朝堂争斗,这些事情她一初半迷半通的,经过虞九舟这么一说,她未必想不明白。

虞九舟又道:“你找时间去跟陛下汇报今日船上,孤与高正说的事情,怎么说,怎么用词,你自己斟酌。”

“好。”迟晚当即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这样能增加皇帝对她的信任,而且这些事情,只能说是高正来找过虞九舟,两人聊的话,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稍微一修饰,还能表现出虞九舟这个长公主,处处在为皇帝着想。

虞九舟看着她身上襦裙的凌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个长公主对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去换件衣服,接下来还有人要来。”

迟晚微愣,“我这身衣服不好吗?”

白色襦裙,仙气飘飘的,上面的凌乱嘛,整理一下就行了。

虞九舟眉头微凝,“去吧。”

“哦。”迟晚应了一声,转身到内间换了一身白色道袍。

大* 周自太祖以来,道袍就成了常服,什么样子的都有,皇帝私底下都会穿,普通人当常服穿也正常。

迟晚来到这个世界后,对道袍格外喜欢,毕竟她也修道,不过,刚刚她更换衣服时,船上没有道袍来着,怎么突然出现了道袍。

要是一开始就有的话,春归不会不把道袍拿给她的。

迟晚询问一旁的小太监,“道袍哪来的。”

小太监连忙回话,“禀驸马,是殿下让人特意去拿的。”

拿给她的?迟晚挑眉。

难怪她这么想,衣服穿在了她的身上,不是特意拿给她的,还能给谁。

迟晚的脸上扬起了些许的笑意,没有想到虞九舟会这么细心地给她准备道袍,衣服有很多种,专门让人拿道袍,就不一样了。

她好像有透露过自己学道过,这样的话,怪不得虞九舟会让人给她准备道袍。

一袭白色道袍穿在身上,柔顺的长发就扎了马尾,迟晚站在全身镜前打量着自己。

大周的镜子不再是铜镜,虽然杂质多,但已经是正经的镜子了,还算清晰。

迟晚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颇像一个潇洒的英气道人。

她走出去时,就听到外面的谈话声。

声音她有些熟悉,应该是颖王,这人怎么来了。

“阿舟,我怎么也算得上你的堂兄,此事是景澜那小子做的,做兄长的,定然为你出气。”

颖王这是在说什么,找中山王虞景澜为虞九舟出气?

只听虞九舟笑的意味不明,“为孤出气?”

“是啊,阿舟你放心,有为兄在,保证不让别人欺负你。”颖王信誓旦旦的模样,好像虞九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迟晚心中冷笑,多么普信的一个人,他凭什么这么觉得。

还一口一个阿舟,你们很熟吗?族谱都超过三代了。

哪知道颖王又道:“若是驸马欺负阿舟你,你尽管跟为兄说,为兄肯定护着你,收拾她。”

迟晚无语,哪里来的神人,太自来熟了吧。

“颖王要怎么收拾本驸马。”迟晚走出来高声询问。

颖王尴尬地看过来,他以为迟晚不在来着,要知道她在,铁定不这么说。

但话已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驸马多虑了,本王说的是,如果你欺负阿舟,你要是没欺负,本王自不会对你怎么样,为兄长的,为自家妹妹出头实属正常。”

听着他的辩解,迟晚沉默了半晌,回答道:“哦。”

颖王都已经做好她回怼的准备了,哪知道她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他立即道:“驸马不要误会,本王没有别的意思,护短嘛,只要驸马对阿舟好,本王又能做什么呢。”

听到迟晚的耳朵里面就是巴拉巴拉,没有什么好搭理的。

“你说得对。”

这样的回答,让颖王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迟晚找了个位置坐下,原本她靠窗的位置被颖王占了,她就回到了船舱的上首,那里有罗汉床。

等她坐下后,虞九舟忽然站起,往她那边走去,选择在她的对面坐下,随后吩咐,“歌舞。”

颖王一个人留在窗边很是尴尬,只能起身跟过去。

听到虞九舟吩咐歌舞,他连忙道:“不必不必,为兄只是刚好听闻妹妹在此,这才来打个招呼。”

为兄?妹妹?真油腻。

迟晚心里吐槽,这回一句话不说了。

虞九舟也不理会他,对待颖王这些人,她简直冷得可怕,不比当初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差。

再次感觉到尴尬的颖王,把目光移向了迟晚,相比起来,回答的字少,总比理都不理他好。

“本王听闻,驸马才十八岁?”

“十九。”迟晚纠正,年都过了,还十八什么十八。

可能是尴尬多次,颖王脸皮厚了许多,“那是本王记错了。”

实在是不想尬聊下去了,迟晚不由得问道:“不知颖王可知,我今日遇到了刺杀。”

颖王:“……”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吗?都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是刺杀驸马,不是应该刺杀长公主嘛 。

颖王默了一瞬,“驸马这是何意。”

迟晚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他,“我的这句话很难理解?不知颖王为何有此疑问。”

颖王深吸一口气,忽然换上了笑脸,“阿晚,你是我的妹媳,怎么能这么跟阿兄说话,再说,哪个不长眼的敢刺杀阿晚你。”

妹媳?阿晚?

迟晚被恶心到了,“颖王说笑了。”

“唉!”颖王故作不满道:“你该叫我阿兄,若不好意思,可称我字念安。”

“对了,我还不知阿晚的字呢。”

迟晚语塞,她哪来的字,前身还未取字,长辈不管,老师是族学的,更不会管这件事了,后来读国子监,也没人管。

要不,她自己给自己起一个?

也行,她正要开口,哪知虞九舟率先道:“今朝。”

嗯?迟晚疑惑地看过去,同时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今朝,今朝。

虞九舟为她取字今朝,她喜欢这个字。

船上烛光闪烁,把迟晚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能从影子里看到那一颗心不寻常地跳动。

颖王却在嘴里重复了一遍,“今朝?迟今朝,好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此言一出,虞九舟摇头,“是数当今贤才,还看今朝。”

迟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想起,醉酒时,她好像念叨了这句话,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字能出自此处,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不过虞九舟改了前面的字,称她为贤才,意思又不一样了。

颖王震惊了,“阿舟还真是看好今朝,大周当今的贤才,难道要以今朝为标杆了?”

“字是期望,颖王是在曲解孤的意思。”虞九舟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期望迟晚成为一个贤才,品德端正,有治国安邦之才。

迟晚献上的 几个方子,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从她选择为学子出头开始,就证明了她的德行,一个能为学子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德行自是没的说。

可迟晚有些太随性了,能看出来她有能力,可对做官没有太大的追求。

虞九舟想到自己让她做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这人居然没有太大的欣喜,十九岁的大理寺少卿,纵观大周二百年不会超过三个,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治国安邦对如今的迟晚来说太远,也不善于这类的事情,但没有人天生就会的。

迟晚聪慧,跟在她的身边久了,未必学不会。

经过这些日子,虞九舟很看好迟晚,只要她能保持现在的忠诚,日后成为她的左右手也不在话下。

她若监国,迟晚必是重臣,她若摄政,迟晚必是内阁阁臣,她若更进一步,迟晚如何不能封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迟晚能保持现有的忠诚与能力,能满足她所期待的那样,能学会怎么做一个治国安邦的重臣。

可惜,现如今的迟晚没有那种干劲。

今朝二字是虞九舟对迟晚的期许,不仅是期望她成为一个贤才,更是希望她能有些干劲。

迟晚却以为,虞九舟在给自己解围,同时她很喜欢这个字,今朝指当下的这一天,重在当下悟真常,莫为嗔怨扰清修。

其实颖王理解得也不差,及时行乐也挺好。

但迟晚能站在颖王那边吗?当然不可能,于是她道:“殿下说得对,臣定当竭尽全力,做此贤才。”

颖王干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今朝的字是谁取的,他取此字的时候,难道也是与阿舟一样的意思?”

迟晚冷笑,“颖王此言差矣,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与别人不同,我看到的颖王你,是而立之年,行为举止油腻,搞不好在别人看来,颖王有钱有势,是个好靠山呢。”

可她的语气实在是听不出来在夸他,反倒是在说,你要不是有这些外在条件,内在条件简直不值一提。

还说他行为举止油腻,那不就是吃了生肥肉一般的恶心感。

颖王再会装,脸上的笑也摆不上来了,心里气得要死,可迟晚这话,又没有明摆着骂他。

什么时候这个废物,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实在是可恶。

还有这个虞九舟,怎么这么护着这个废物,她不该恨她吗?

不过他听说,陛下希望两人早日生个皇孙,倒是一直在撮合她们,搞不好是在表现给外人看的。

不行,他必须得在陛下面前,拆穿两人的关系,她们实际不和,陛下知道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惩治两人。

想到这里,颖王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今朝多虑了,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听他又自称回了本王,迟晚也毫不留情,“颖王还是称在下官职吧,今朝的话,本驸马与王上还没那么熟。”

颖王是郡王,她位同郡王,两人没什么差别。

大周宗室继承制,初始为亲王,三代以后降为郡王,“颖”是祖宗封号,虞念安继承过来的。

像中山王,祖宗封号为中山,继承过来还是中山,第一代的时候,不受当朝帝王喜欢,封号封地都差些,后代继承也就这样了。

第一代颖王受帝王喜欢,封号封地都好。

但真正受到帝王喜欢重视的皇子皇女,封号都取自大国名字,如“秦”“晋”“齐”“楚”等,其中以“秦”为尊,秦国长公主虞九舟。

颖王府过了三代,颖王是郡王,迟晚这话谈不上尊不尊敬,大家级别都一样,凭什么让着你。

一会儿阿舟,一会儿阿晚的,让人不喜。

迟晚听着颖王自来熟的,自称为兄长,叫的这么亲密,心中已经很不开心了。

她跟自己堂兄的关系可不好,为了争夺奶奶留下来的东西,开始说她是女生,不配继承家产。

奶奶留下的一把由铜钱绑成的金钱剑,他们觉得是古董,非要抢了去。

事实上那些铜钱很普通,几十块钱一个,整把剑也就一千多块钱,偏这些人不信,要把剑给拆开检查。

奶奶这个道是跟着她师父学的,师父除了留下几本书,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金钱剑是奶奶自己绑的,又不是传承了多少年,里面有什么好铜钱。

奶奶就那点儿家底,能买到什么值钱的铜钱,人家卖铜钱的也不是傻子。

这些人不仅争夺奶奶留下的东西,连她父母留下的东西都要争夺。

虞九舟的这位不知道隔了几代的堂兄,同样是来争夺财产的,并且以她是坤泽的原因,把她放在了继承人之外。

就跟当初的她一样,按照那些人的逻辑,因为她是女孩,连自己亲爸妈的东西都不能继承,与法盲无异。

可在那个世界还有法律能帮她,这个世界的法律都不站在虞九舟这边。

颖王句句不离“为兄”二字,就是在强调,他是兄长,皇位有力的继承人,让虞九舟想清楚了,他是储君人选之一,现在她要认他为兄的话,等他成了皇帝,两人依然是兄妹。

哪知会遇到迟晚这个二愣子,没错,颖王已经觉得她是个二愣子了。

怎么会有人能耿直成这样,哪怕心里再不喜,也不会这么说话,他堂堂颖王表面都笑呵呵的,许多人说他礼贤下士,有贤王之风。

尽管有人背后说他笑面虎,表面笑呵呵,背后是一刀,当面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指出来。

他礼贤下士称对方的字,多少人都感恩戴德,觉得被他看中了,这个迟晚太没有眼力见。

等他做了皇帝,虞九舟,迟晚,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颖王心中气愤,不再理迟晚,扭头看向虞九舟,“阿舟,你的驸马就这样说话吗?”

虞九舟挥了挥手,让歌舞停下,“驸马的话就是孤的话,陛下健在,孤为帝女,宗牒未改,你还算不得孤的兄长。”

刚刚她不否认,是觉得颖王跳梁小丑,不愿跟他多言,既然迟晚说了,迟晚毕竟是她的人,她当然要为迟晚撑腰。

“你。”颖王被气了个够呛,这伴侣俩没一个好的,亏他上杆子过来。

不对,迟晚说她遇刺,谁没事刺杀一个驸马,刺杀对象肯定是长公主,虞九舟该不会认为是自己刺杀了她吧。

要不然,以前两人相处虽不亲密,却也不会这样针锋相对,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刚见面迟晚就说自己被刺杀了,感情是在试探他。

虞九舟肯定认为,刺客不是他,就是中山王跟宝安王,他们三个中山王跟长公主的梁子是结在表面的,现在中山王估计不敢派人刺杀。

而宝安王没什么势力,估计也不敢派刺客,那他就成了怀疑对象。

只是一开始他没有解释,现在再提起来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到底是哪个贱种,居然敢挑拨他跟虞九舟的关系。

虞九舟是个坤泽,但他得到消息,皇帝要重用她,要她代理东宫的意思。

代理东宫,只要皇帝不想干活了,身为长公主的虞九舟就可以马上监国,这是多大的权力,有了她的支持,储君几乎就在囊中,这个时候谁要挑拨他跟虞九舟。

中山王跟虞九舟的矛盾很大,几乎无法调解,这个时候他再跟虞九舟闹翻,就剩下了……宝安王!

好小子,居然算计他。

颖王反应了过来,立即道:“长公主,驸马,此事吾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完,他就离开了船舱。

迟晚:“?”

她疑惑地看向虞九舟,“他这是?”

按理说,她跟虞九舟那么说话,颖王不是该找她们要个交代吗?怎么是要给她们交代。

虞九舟笑了,“他以为,我们觉得刺客是他安排的。”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吗,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迟晚复盘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心里有了些许的猜测,“我上来跟颖王说,我遇到了刺杀,颖王是没有当回事的,所以当我跟他强硬说话,殿下就顺着我也说了,表面是说双方不该那么亲近,实际是在暗示颖王,你在怀疑他,所以才通过我的嘴试探他。”

“刺杀的幕后主使不管是不是颖王,他都得自证清白,表明刺杀与自己没有关系,所以颖王才说,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殿下以为,他要怎么给我们交代。”

不得不说虞九舟聪明,她打直球的那句,说自己遇到了刺杀,确实是试探,也是为了通过颖王警告一下三王。

虞九舟则顺着她的这句话,引得颖王需要自证清白之余,还得怀疑别人是不是嫁祸给他,从而引起三王之争。

“祸水东引。”虞九舟只说了这四个字。

也就说,不管刺客是不是颖王派来的,颖王都会把帽子扣到别人身上。

“殿下想要挑起三王的争斗,中山王跟颖王争斗已久,那殿下就是想把宝安王拉入局。”

说着,迟晚突然反应过来,“颖王会觉得,殿下跟中山王的关系已经很差了,肯定有人想要让他跟殿下的关系变差,这个时候,谁得利,谁就是幕后主使,颖王认为他跟中山王都得罪了殿下,那宝安王就是得利者,他绝不会任由宝安王得利的。”

“无论刺杀确实是他做的,还是别人做的,这个帽子他都会扣给宝安王。”

她的这一番见解,引来了虞九舟赞赏的目光。

“今朝不为阁臣,实乃大周之憾也。”

听闻虞九舟称自己新得的字,迟晚的耳朵热了热,莫名有点儿欢喜。

第45章

虞九舟的夸赞, 迟晚只当成了普通的夸赞。

她不知,这是虞九舟对她的期许,对方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迟晚觉得这个夸赞太大了, 阁臣是什么, 内阁成员,掌管大周政务的那几个人之一,算起来她才十九,十九岁入阁是不可能的事。

正常入阁流程是,考上进士, 入翰林院苦修, 外放为官,回到京都,步入九卿,可能外放成巡抚或布政使等, 一省高官后再入阁,可能直接成为尚书直接入阁。

这一步步看起来简单,实际上翰林院出身的人那么多, 每年一甲三人,庶吉士可能几人, 可能数十人, 其中一部分人入翰林院,一部分人培养成六科给事中。

圣元二十八年,成功入阁的也就二十来人, 一甲跟庶吉士约莫二三百人, 十不取一的数量,可想而知这个阁臣的含金量。

迟晚可不敢当,她连进士都不是, 因是国子监的学生,就算没能考上举人,也是可以荫官的,可她是勋贵出身,荫的是武官,这要是真让她入阁,皇帝怕不是要被天下文人骂死。

再说了,她也不想做什么高官,在这京都的戏台上天天演戏有什么好,找个角落做她的“神医”不香吗?

以她的医术,在一个小地方混出“神医”的名头应该不会太难。

迟晚总觉得虞九舟是在暗示她什么,又想不到是什么,她哪知道,虞九舟虞老板是想给她一个动力,结果因不会画饼,便让人体会不了了。

今日游船,迟晚唯一可惜的是,她都没怎么玩,光接待人去了,一会儿王上一会儿首辅的,真没意思。

时间已经晚了,虞九舟今日出行的目的也达到了,答应了跟迟晚出来玩,这也算游玩过了,还做成了几件事,没白出来。

虞九舟习惯了这样的游玩,每每游玩就是隔着众多侍卫走马观花地看看,靠近或者亲自上手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表演节目的是自己人。

如往年皇后身体好的时候,会带着一众命妇体验集市,每个人拿出来一些东西到集市上卖,卖得的银两捐给灾民,或者是前线将士。

这样的活动能得来不少银子,又师出有名,是善事,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官员参皇后从事商贾之事,皇帝实在是没银子,一力压下了,每年举办一次,多年过去就成了风俗。

由皇后举办的集市上,身为长公主的虞九舟,才能体验一把普通人逛集市的乐趣。

这就是差异,迟晚觉得在船上什么都没玩,算不上游玩,虞九舟觉得这样已经算了。

因此,回去的路上迟晚感叹了一句,“下次定然带殿下出来好好玩。”

虞九舟:“?今日不算游玩?”

啊?迟晚一脸惊奇,“玩了吗?”

就在船上看看歌舞,坐在窗边往外看看,这就算玩了?

迟晚看虞九舟的眼神都心疼了起来,“殿下,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虞九舟蹙眉,什么跟什么,她开始不理解迟晚了。

她堂堂长公主,这人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令人有一种很憋屈的感觉。

……

两人刚回到公主府,立马有人来报,“殿下,驸马,迟铭武死了,迟煦病重,医者说救不活了。”

“宫里说,人已经死了,事情就了了,让淮安伯府把尸体带了回去下葬,因是罪臣不让大办,令其子孙服丧三日就下葬。”

听闻迟铭武死了,迟晚立即看向虞九舟。

虞九舟心里有了计较,“明日一早,你选人多的时候去伯府祭奠。”

迟晚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进了伯府,也显得她不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虞九舟特意叮嘱了她这一句,就是在告诉她怎么做。

哪怕表面上,她不是迟铭武的孩子,但至少她出身侯府,还算亲戚,总要去祭奠,这个关头,朋友不去,亲戚也要去。

皇帝说了不许大办,可跟淮安伯府有亲的,总要派上小辈走一趟,明早伯府内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

总之迟晚肯定要去的。

毕竟伯府的太夫人还活着,她尽管是迟铭雯的孩子,可太夫人怎么算都是她的祖母,刘夫人是这个身体的娘亲,名义上的伯母,这一趟她免不了。

迟晚已经预料到到灵堂她会面对什么了,不过不重要,反正她又不会在伯府过夜。

只是刘夫人,这位外人眼里出身小门户,出去社交被人看不起,只知道爱孩子的母亲,养出了前身那样的人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没有看出来自己婆婆跟自己丈夫的恶心。

迟晚想,她怕是得为了刘夫人跟已经成为淮安伯的迟晴谈谈了,只要她还关注在乎刘夫人,表明为对方撑腰,淮安伯府就不会亏待了她。

最起码比以前,迟铭武跟迟煦在的时候,日子过得要好,更有盼头。

迟铭武对这位继妻,吸干了血就动辄打骂,迟煦对自己的继母,向来不尊敬,经常在外人面前给她难堪。

刘婉是个可怜的女人,对她来说,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迟晚了。

只不过,迟晚可以给她撑腰,绝不会让她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的,上次她去,刘婉可说了虞九舟的不是。

刘婉心是好的,就是有些拎不清,主要还是被蒙蔽挑唆的。

迟晴聪明,从上次提点她就能看出来,此人已经站队,刘婉需要迟晴好好对待,再有就是太夫人了。

伯府的这位太夫人可不是好相处的,一力把前身养废,同时在后宅糊弄刘婉,迟铭武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请教这位太夫人。

这次失了儿子孙子,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对皇帝长公主她没办法,对迟晚这个孙女,她不可能善了。

迟晚分析了一下侯府的这几个人,对这个太夫人感觉到头疼,要是太夫人真用孝道压她,哪怕她入赘,血脉关系却没办法脱离。

迟铭武名义上是她的伯父,却也被打造成了她的杀母仇人,况且她站在君臣大义之上,太夫人不一样,还不知道这位太夫人会出什么招呢。

或许是她思索时眉头蹙得太紧,惹的虞九舟侧目,“有孤在,你不必担心。”

闻言,迟晚挑眉,“殿下为臣撑腰,不怕臣借着殿下的名声出去狐假虎威?”

虞九舟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这天下,比你位高权重的人不多。”

也是,她在公主府是乖顺的小猫咪,出了公主府,在外人眼里她就是大老虎。

她身上的官,放在大周朝堂,别人不怕她,也要敬着她,尽管她的实职只是一个知县。

“那臣就先谢过殿下为臣撑腰了。”她这句话说的笑意太明显,好似调侃。

虞九舟轻哼一声转身离开,只有她身旁的春归听到她的低声轻语,“哪个为你撑腰了。”

这样小女儿姿态的娇嗔,春归都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

伯府没有来报丧,迟晚就当作不知道,安心地回到小院睡了一觉。

可一早,迟晚刚打了两遍拳,报丧的人就来了,她到永宁院跟虞九舟说。

虞九舟盘玩着手里羊脂白玉佛珠,“你这个阿姐,倒是个妙人。”

迟晚也觉得,昨夜得了消息,没有让人马上来报丧,是怕扰了长公主府,这样的事,怕是长公主府比侯府还要早知道,不必多此一举。

一大早来报丧,迟晚这边还是头一个,还是她亲自来的,以显自己的重视。

“那殿下,我先跟她去了。”

“你去吧。”

虞九舟摆摆手,手里的玉串碰撞发出了清脆均匀的碰撞声,听起来很是悦耳。

迟晚瞅了一眼,随后摆摆手,略显潇洒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虞九舟的唇角微微勾起,这人有的时候略傻。

略傻的迟晚走出长公主府,迎面走来的就是迟晴,看到她迟晴立刻行礼,“驸马,家父已逝,特来报丧。”

迟晴说的是家父,而非直接说父亲,说明她在肯定,迟铭武不再是迟晚父亲的事情。

“阿姐节哀。”

哪怕不是亲父,是伯父,迟晚称一声阿姐也是应该。

报丧不入家门,所以迟晴一直在外等着,一袭孝服更显文人风骨,她冻得浑身发抖,还是颤抖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驸马请。”

两人坐上了马车,车上,迟晴打量着这位妹妹,眸中带着心疼,“阿晚,苦了你了。”

在马车内,自家姐妹许多话就能说了。

迟晚讶异为何这位姐姐对她,竟真当亲妹妹一般。

前身的记忆里,刘婉对为世子的迟煦是怕,对庶女迟晴是漠视,除了对迟晚,她谁都不管,家里的事情她又管不上,一颗心都扑在女儿身上,哪知还是被算计了。

也是,太夫人对前身无有不依,对身为娘亲的刘婉,只会觉得女儿得老夫人宠爱,哪里想得到捧杀这么深的计。

正因为老夫人的溺爱,以及娘亲刘婉的疏离,前身对这个阿姐不算熟悉,甚至趾高气扬。

如此迟晚就想不通了,迟晴为何要装成这副模样。

“阿姐何出此言,我贵为驸马,哪里就苦了。”

上次见面迟晴似乎也很心疼她,今天也是,尽管迟晴掩饰得很好,可她是修内家功夫的,对各种目光感应很敏锐。

第一次见面,她内力还未觉醒,现在的她内力算得上深厚,感觉的就更明显了。

听了她的话,迟晴勉强地笑笑,“阿晚,纯臣不是那么好做的,你近日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许多事情也听说了,陛下想让你做个孤臣,还好你聪慧,没有做孤臣,转而做起了纯臣。”

“可史书上多少纯臣,就我大周一朝,英宗复辟,卫肃清被问斩,卫家满门尽死,郭子深是纯臣,活着的时候没人敢动,死后家人受辱,逼迫饿死,挖坟掘墓,阿晚还觉得纯臣好吗?”

确实,古代的纯臣不是那么好做的,哪怕皇帝喜欢,死后也会被记恨她的政敌清算,但这两人也恰恰体现了纯臣的安全。

“卫肃清是换了个皇帝,他效忠的皇帝,让他位高权重了一辈子,换个皇帝自然容不下他,郭子深是死后被政敌清算,也是新帝上位还未亲政,那些政敌趁朝局不稳,攻击忠臣,挖坟掘墓,辱其家人泄恨。”

“这反而说明了,只要这个纯臣活着,不是权力交接的时候,就不会有事。”

何况,她只是假意效忠皇帝,又不是真的就效忠皇帝了。

迟晴摇摇头,“阿晚,陛下年迈。”

只此一句就够了,可不敢议论皇帝。

迟晚挑眉,不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效忠的到底是谁,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两人实在是有些交浅言深了。

在没弄清楚之前,她自然什么都不会说,“阿姐不必担心,我是驸马,只要长公主府在,我就在。”

闻言,迟晴一愣,随即赞同地点头,“也是。”

“对了,一会儿伯府祭奠,你的身份是侄女,而非亲女,你可记得了。”

“记得了。”迟晚乖乖点头,然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娘亲日后在伯府,还请阿姐照看,她日后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记在我的账上,以后每月我都会让人送银子入府。”

“阿晚这是什么话,难道家里换了我这个做阿姐的当家,就能少了老夫人吃穿了吗?”

现下迟铭武已死,伯府做主的换了下一辈,刘夫人当称一声老夫人,祖母该唤一声太夫人。

迟晴很生气,她是庶出,淮安伯府本轮不到她当家,可世事无常,她奋力考上进士,本想与伯府分家做个清流,哪知爵位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本以为没了父亲,没了跋扈的兄长,她跟迟晚能好好相处,没想到对方与她这么生疏,居然还要送银两给她,只为让她照顾老夫人。

她的娘亲早就没了,名义上她该叫刘老夫人一声娘亲,怎能不奉养。

迟晴气愤,“阿晚觉得我迟晴是那种苛待嫡母的人吗?”

迟晚语塞,她还是前世的思想,谁的娘亲谁供养,不管怎么样,刘婉是个可怜人,哪怕是可怜这个女子,她也会好好养着,哪知道这个世界谁要抢着养老娘,反倒是看不起对方。

“阿姐多虑了,我只是觉得,阿娘辛苦,我已入赘公主府,阿娘定然孤苦,我不想她就这样下去。”

算起来刘婉今年才三十八九岁,还不到四十,年轻着呢,正是当打的年纪,哪里就困于后宅一辈子了。

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这样,但只要刘婉想得通,愿意走出后宅,她肯定相助。

迟晴冷静下来,“阿晚言之有理,是我想岔了,你放心,自从伯府由我做主后,我就让老夫人跟太夫人住得远了,尽量不让两人接触,没有了太夫人,老夫人自己待着不会多想的。”

这个迟晴确实聪明,看得出来刘婉到底受制于谁,隔开了两个人,刘婉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迟晚拱手行礼,“多谢阿姐,可我总要为阿娘做些什么,就当是阿姐全了我的孝心。”

银子她会给伯府送去一部分,每月送去就是给伯府的人知道,她这个当朝驸马还没忘记自己有个阿娘在伯府,她可以相信迟晴,但伯府的那些下人未必可信。

俗话说小鬼难缠,*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也罢,你把银子送过来也好,我帮你存着,要是以后你这个驸马做不下去了,也好有银子傍身。”迟晴摆摆手。

迟晚蹙眉,“阿姐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她以后做不了驸马,尽管她是这么打算的,却也从未与人说过。

迟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一声,“我是说,万一。”

“阿姐也是,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庶吉士,现在继承了爵位,怕是要弃文从武了。”

迟晚惋惜了一声,大周二百年,除了国朝初期重武抑文,此后文官总是压武官一头。

文官清流是读书人一辈子的追求,特别是刚考取了功名的进士,没有被官场污染,还算正直。

她向来认为,学子是学子,文官是文官。

迟晴不能再做文官,反而要做武官,想来一腔抱负,尽化为乌有。

“哪里的话,历来文官想要做到二品,没有大功怕是要苦熬四五十年,我继承了县伯的爵位,直接到了三品,并且宗室勋贵见官大一级,若做文官,想要做到这样的高位,我到时就六七十岁了。”

迟晴说起来很是轻松,实际上难掩语气落寞。

迟晚想了想,“阿姐还想从文的话,此事由我来做。”

“你莫要犯傻,为了我从文从武的,不管是去求陛下,还是去求长公主,那都要你用东西换的,我不要。”迟晴坚定地摇头。

“我知道了,阿姐不必担心。 ”

迟晚唯一疑惑的是,这个迟晴到底是为什么,那么亲近她。

迟晴跟前身也疏离得很,关系算不上好。

在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之前,她有些话可以说,却未必要做,这个话算是试探。

迟晴是为了前途接近,还是真情,只要她稳得住就没什么。

可惜小说里面没有关于迟晴的描写,前身跟自己的这位阿姐关系并不好,要说迟晴不是为了前途,还能是为了什么。

马车到了伯府,伯府外面没有挂白绫,推开门,里面却挂满了白绫,既遵了皇帝的命令,又全了孝道。

迟晚穿上了孝服,由于她名义上不是亲女,孝服是按照亲戚的规制做的,与迟晴的孝服不一样。

这样来祭奠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刚好能佐证外面的传言。

不得不说,迟晴安排得很妥贴。

迟晚走进灵堂,里面只有刘婉在。

迟铭武的小妾们不能过来,庶出的几个小的昨晚哭了一夜,让迟晴安排下去休息了,嫁出去的几个大的还没回来,也是迟晴给她和刘婉留下了空间。

她走上前,坐在蒲团上,把纸钱放在火盆里,面对哭肿了眼睛,生无可恋的刘婉,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坐了许久,刘婉才看向她,“阿晚,你如今不是阿娘的孩子了。”

也是,她记在了迟铭雯的名下,算起来确实不是她的孩子。

刘婉对丈夫的死没有感觉到太伤心,她伤心的是,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怎么变成别人的了呢。

说她的阿晚记在了别人的名下,那可是自己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迟晚心中莫名一酸,女孩子向来会更体谅娘亲些,对刘婉她是没什么感情,但同为女性,她既然占了这个身体,刘婉就是她的娘亲没错。

何况,养出了一个渣渣不是刘婉的错,她错就错在,入了淮安伯府,遇到算计吃人的婆家。

“阿娘,我当然是你的孩子。”她几乎脱口而出。

随即,她解释道:“阿娘养我大,不管外界怎么说,怎么传,我都是阿娘的孩子,为阿娘养老送终是我本分,迟晴阿姐不是个跋扈的,以后每月我会差人送来银子,给伯府一份,给阿娘一份,不管阿娘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她的这个话惹的刘婉哭泣不止,“阿晚,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你还认阿娘就好。”

刘婉比想象的要好说多了,迟晚在心里想了许多劝慰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刘婉爱女,不懂外面的弯弯绕绕,只要迟晚一句话就好了。

“阿晚,迟晴是个好的,我本以为这孩子跟我不亲,哪知你父……迟铭武出事后,她就把我护了起来,不让太夫人与我接触。”

“迟晴与我讲了许多,阿娘才知道,是我害了你,都怪我识人不清,看不清这些蛇蝎之人,害了你一生,你放心,只要阿晚你还认我作娘,我就在院子里面设小佛堂,日日烧香拜佛,一生如此,绝不让你为难。”

刘婉扭头看着迟铭武的牌位,棺材里就是他的尸身,“阿娘这一生,身不由已,父母之命与他做续弦,哪知他图的是刘家家产,不仅是我的嫁妆,还有刘家的家产,不知道为他做了多少腌臜事,他没了也好,没了就不会有人动辄打骂阿晚你了,没了,阿晚也不必被逼着做些违心的事情了,没了,我也自在了。”

说罢,刘婉摆摆手,“阿娘累了,回去睡会儿,你……你自去吧。”

说完,刘婉踉跄地起身往后堂走去。

迟晚去搀扶,却被拿开了手,“名义上,你不是我的女儿了,一会儿祭奠的人来了,不能让他们看了乱传。”

刘婉离开了灵堂,迟晴从一旁走了出来,“我与老夫人说,你这些年不好过,为了活下去装成了一个纨绔,从你当了驸马,父亲兄长没少逼你做你不想做不能做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刘婉会这么说。

可是刘婉不知道,她的女儿就是个渣滓废物,一个吃力不讨好,尽做些蠢事的人,要不是迟晚的到来,怕是活不了两年就被折磨致死了。

刘婉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无知又……罢了,迟晚叹气。

没有了迟铭武,又把她跟太夫人隔开,就没有人再能给她气受。

她呢,给刘婉撑腰,给多多的银子,刘婉后半生就好过了。

想通了之后,迟晚冲迟晴笑笑,“以后要多麻烦阿姐了。”

“阿晚不必客气,你我姐妹,犯不着这么生分。”

这个话迟晚没接,随后迟晴道:“太夫人传话,说要见你,你去吗?”

最难过的关到了,这位太夫人可不是一个常人,表面佛口圣心,就那么把刘婉的一辈子捏在了手里。

最主要的是,太夫人站在孝道的高位上,真要让迟晚做些什么,她要是不做,就是不孝。

迟晚只要在这个世界,就难免被这个世界的规矩束缚。

在现代,她可以跑得远远的,在古代不行,她没得选。

但凡能跑,她早就跑了,以她的医术,在这个世界肯定饿不死。

“我能不去?”迟晚反问了一句。

迟晴沉默,随后陈远走了进来,“驸马,殿下让人传话,驸马还要进宫面圣,不宜在淮安伯府太久。”

迟晚挑眉,随即笑了,虞九舟这是来为她解围了。

君王大过天,碍于孝道她没办法,可她要面圣见皇帝,以后不再来这伯府就好了,对方有再多的绊子,怕是也没办法使给她。

迟晴也很惊讶,“看来阿晚你跟长公主殿下的关系,与我想的不一样。”

“阿姐是怎么想的。”

“嗯……不好说。”

有些话不适合说出口。

迟晚轻笑了一声,“阿姐,以后可称我为今朝,我的字。”

第46章

迟晚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这里庄重肃穆,是伯府为数不多还显得有百年传家风范的地方。

她刚进到院子里,就有一个老妇走了上来, “驸马, 太夫人悲伤过度晕倒未醒,还请驸马在此等候。”

天寒地冻的,就让她站在院子里等?

迟晚直接问道:“嬷嬷的意思是,让我站在这里等?”

院子里面供喝茶的地方不少,连个喝茶的地方都不给她准备。

“是, 驸马还请在此处等太夫人醒来。”

呵, 还真是下马威。

迟晚语气森冷,“太夫人昏迷可请大夫,大夫无用的话,我可以让人去请太医。”

跟虞九舟在一起的时间长了, 她学对方的外放冷气,怎么也学到了个七八成。

“驸马,大夫说了, 太夫人没有大碍,只需要多休息, 不得轻易动气。”老嬷嬷看起来心虚, 表面依然嘴硬。

许多家里的老嬷嬷几乎算半个主子了,也只是主人家的给几分体面,算起来始终是奴婢。

这个老嬷嬷背后有人, 迟晚不会为难她。

再说了, 能让人传她过来,她人来了,却找借口不见她, 明摆着是想让她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在院子里罚站。

这样冷的天气,普通人在这里站的时间久了,感冒发烧很正常。

风寒在古代算是高危病了,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明显嘛。

迟晚轻哼一声,“一会儿说昏迷,一会儿说无事,到底怎么样了,你要不说,我就叫了太医过来。”

叫了太医过来就全露馅了,老嬷嬷可不敢。

家里的这位二女郎一出手,侯爷死了,世子废了,现在淮安侯成了淮安伯,伯府做主的人变成了那个谁都看不起的庶女郎。

当初她没少给迟晴脸色看,自从迟晴当了淮安伯,她日夜担心着,对方会想起他们曾经的苛待来找他们麻烦。

等了这么几天,只等来了侯爷的死讯。

府里的下人都有耳闻,伯府能有这样的变化,都是二女郎在陛下那里进的言。

对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来说,伯府里主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更别说陛下了,那是传说中的人物。

平日里伯府哪个敢议论陛下,侯爷在的时候,跟太夫人说起陛下,都是千万分小心的,好像陛下的耳目就在旁边,实际上根本没有外人。

这样一来,一言弄死一个侯爵,让府里大变样,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迟晚,有几个不怕的。

反正就他们这些奴婢的命,不过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听到迟晚的哼声,老嬷嬷的腰弯的更深了些,“驸马,奴婢万万不敢欺瞒驸马的。”

“那你说,太夫人什么时候能醒。”

迟晚只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可老嬷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明摆着刁难她呢,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太夫人也五六十岁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依然算计来算计去了,还是吃得太饱了。

迟晚转身就走,“我今日着急见陛下,你等拖延,陛下怪罪下来,我会如实说的。”

虞九舟既然让人来给她传话,她今日肯定要去见皇帝的,刚好汇报一下昨晚的战绩。

她刚走出院子,就听到身后一个愤怒的声音,“站住,你简直放肆,府里被你害成这样,侯爵降伯爵,你日后还有脸去见迟家的列祖列宗嘛,不孝忤逆,设计逼死父亲,迟晚,你罪不可赦!早知如此,你刚出生,就把你溺死得好。”

迟晚回头,看着走到门口的太夫人,忽然笑了,“太夫人可敢把这话说给陛下,说给天下人听吗?”

“太夫人早知如此,不如管好自己的儿子孙子,他们贪赃枉法,兼并民田,逼死百姓,他们就不是人了?活该被你儿子孙子逼死。”

“太夫人,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日日礼佛,佛门讲究慈悲为怀,你若真信佛,便该阻止他们为非作歹,殊不知他们有今日结果,正是报应。”

真是好笑,自己的儿子孙子作恶,现在伏法了,还要怪别人。

要是迟铭武跟迟煦不犯法,他们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放肆,放肆。”太夫人气急,“就算如此,你身为亲女也不该把证据送到御前,侯府百年清誉,都被你给毁了。”

清誉?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说清誉。

呵!

“太夫人!”

“我为大周臣子,清远县知县,无法治罪他,已经是我的不是了,你还让我欺瞒陛下否?”

“另,太夫人怕是搞错了,我是迟铭雯的亲女,而非迟铭武的亲女。”

迟晚不想讲太多,只是太夫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质问她,她就得解释,不然传出去,虞九舟之前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效果就要打折扣了。

而且,她不打算跟这位太夫人纠缠太久,今日祭奠完,只要逢年过节来一趟就好了,最好是她来了,迟晴称太夫人病了,双方见不到面才好。

迟晚正要离开,又想到了什么,迈步走回去,挥手让人下去。

她站在太夫人面前,低声说道:“太夫人,你以为陛下为什么还留着淮安这个封号给迟家,虽然是伯府,却也保住了迟家,这个府邸逾制,陛下没有下令让迟家搬走,你觉得陛下是看在你所谓的清誉份上吗?”

“陛下是看在我迟晚,看在我是长公主的驸马,不想让长公主郎君的脸上太难看,至少现在迟家还是个伯,要是太夫人继续这么不知所谓的闹下去,迟家还有没有,那就不一定了。”

“还望老夫人看在迟晴阿姐的份上,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迟晴阿姐也是你的孙女,我知道你看重嫡庶,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与其纠缠着无法挽回的事情,不如为了迟晴阿姐,为了迟家谨言慎行,若太夫人还看重迟家兴衰的话。”

前面是威胁,后面是劝导。

正如她说的那样,这件事在皇帝那里已经过去了,谁再提起来,就是不知好歹,现在的迟家在皇帝面前能说上话的,就迟晚一个。

可要是太夫人非要找她的麻烦,那迟家保不保得住就不一定了。

不是迟晚威胁她,是迟晚不想在迟家的这些烂事里面浪费太多时间。

迟晚说完,直接离开了院子,留太夫人一个人愣在原地。

此时的太夫人已经半头白发了,没有染发剂的古代,半头白发也算正常。

“太夫人,就这样让她走了吗?”老嬷嬷上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有听到迟晚最后说的话,总觉得,太夫人一下子就萎靡不振起来。

“不让她走能怎么样,没听她说要去见陛下嘛,阻拦面圣,你看迟家现在还经得起折腾嘛。”

太夫人表面不动声色,剧烈起伏的胸膛能看起来她很生气,却拿迟晚没办法。

迟晚说的是对的,迟晴也是她的孙女,尽管是个庶出,现在是伯府的当家人,为了伯府传承,为了以后能见老侯爷,她都不能再说刚刚的那些话了。

可她的武儿就这么死了,那是她的孩子,比起孙女,她更想死的是所有人,也不会是自己的儿子。

气愤过后,太夫人深想了迟晚的话,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非要用孝道压下去,不过是鱼死网破,不,可能迟家没了,迟晚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以皇帝对迟晚宠信,她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不着急,皇帝快死了,以后不管哪个王上做了皇帝,只会碍于长公主的面子上不会对她做什么,可要是有人递上理由呢?

没有帝王宠信的情况下,不管是谁,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去,都承受不住。

最起码,那会是迟晚一辈子的污点。

等,她要做的就是等,比圣元帝活得更久,等迟晚失了帝心,就是她出现弄死迟晚的时候。

已经离开的迟晚自然是知道太夫人不甘心,太夫人陶玉霞出身伯府,只不过如今陶家的爵位被收回了,谁让陶家的后代没有能力,不能延续爵位,又考不上进士,陶家人早就回老家了。

陶玉霞嫁入淮安侯府之后,处处为侯府着想,恶了陶家,再加上陶家势弱,便与陶家没了联系,陶家也放出话来,她是侯府夫人,陶家不配做她的娘家。

自此,陶太夫人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丈夫,孩子的身上,为了迟铭武能顺利继承侯爵,她的手里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

看着陶太夫人的资料,迟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礼佛敬佛的老太太的,竟然有这么恶毒的过往,怪不得教出来的没一个好人。

更离谱的是,迟煦的娘亲就是老太太亲手弄死的,只因那个时候的侯府需要银子,还百年清誉,内里都发烂发臭了。

其实今天这关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过,越是这样,迟晚就越不能放心。

本来做好了硬仗的准备,她说了那么多的话,本质是让陶老太太忍下去,可对方真的忍下去了,反倒是像一条毒蛇缩回了头,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罢了,只要她不失势,不管陶老太太要做什么,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不失势,就代表着虞九舟能永久地掌握权力,这跟她的主线任务不冲突。

迟家不该浪费她太多精力。

迟晚回到了灵堂这边,迟晴正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