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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迟晚是真心觉得雪人好看, 认可自己的手艺。

只是她有些太坦诚了,虞九舟再次沉默了下来。

迟晚疑惑地看向虞九舟,“殿下怎么没有多陪陪皇后娘娘。”

她以为虞九舟进宫, 会一直跟皇后待在一起。

“母后累了。”

虞九舟的语气平淡, 听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说白了,迟晚跟虞九舟之间都还算不上合作关系。

迟晚想跟虞九舟达成深度合作,两人捆绑在一起,至少在虞九舟成功之前, 她的性命都有了保障。

虞九舟不会杀了她, 也不会让别人杀了她。

“殿下,你喜欢雪吗?”

迟晚看向盆栽上的雪,雪跟绿植鲜花的搭配,让人眼前一亮。

“你喜欢?”虞九舟反问。

对雪她谈不上喜欢, 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上位者的心思,绝不能为外人所知晓。

迟晚点头, “还行。”

“适当的雪是点缀,是文人墨客的最爱, 是百姓对丰收的期待, 今年的雪,却成了百姓的催命符。”

虞九舟今早处理的公务,就是关于武城的雪灾情况。

秋来留在了武城, 冬迎带人去配合了, 她每日都会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不仅是武城雪灾,整个燕北都受到了影响,每天都在死人, 可京都这边派人只带了十万两银子去救灾,按照内阁的意思是,银子不够就从当地获取。

高正能获得圣元帝的喜欢,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能赚钱,还能省钱,深知帝心所想。

大周财务日渐下滑,今年透支明年的,明年透支后年的,永远不够。

迟晚不知道古代怎么救灾的,一般发生雪灾就是发放物资,用盐化雪,她历史学的还可以,知道古代盐很珍贵,特别是细盐,到了很后期的时候,制盐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了,老百姓才吃上细盐,可用盐化雪,还是太奢侈了。

“殿下可知,大周吃的都是什么盐?”

她这个问题,让虞九舟挑眉,觉得勋贵出身的她如何不食肉糜。

夏去在一旁嗤笑一声,“驸马还真是……无知,大周有井盐池盐湖盐,驸马日日吃盐,却不知盐从何来。”

春归无语的踩了一脚夏去,心里只有一句话:你可闭嘴吧。

“你踩我做什么。”夏去低声不满道。

春归懒得理她,要不是殿下护着,就夏去这张嘴,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迟晚毫不在意,她确实不知古代吃什么盐,“那海盐呢?”

海水取之不尽,为何不用。

“海盐有毒,不可食用。”春归拉住了夏去,自己开口道。

迟晚疑惑,“是大块的晶体,还是精细的沙粒。”

“自然是大块晶体。”

也就是没有提纯?

夏去继续道:“普通百姓家很少吃细盐,细盐价格比前朝低,却也不是百姓每日吃的。”

“既然海盐不能吃,为何不制来化雪。”迟晚疑惑的是这个,皇室贵族吃的都是细盐,只有可能是提纯成本高,所以没能普及。

有时间得看看古代的提纯工艺是什么,如果跟她想的一样,那她就不献丑了。

“化雪?”虞九舟这才对她们的话题感兴趣。

对啊,精盐珍贵,粗盐倒是还好,不用于整个武城,只在关键地方使用,应当耗费不了多少。

迟晚点头,“食盐金贵,用熬煮,或者暴晒的法子,用海水弄出许多粗盐,若成本不高,就能用来救灾。”

虞九舟第一次感觉到迟晚的作用,“暴晒能得盐?”

难不成以前都是熬盐?这样成本确实高了。

“是。”

见迟晚点头,虞九舟立即抓住她的手,把她往书房里面拽,“把你知道的制盐法子都写下来,孤让人去做。”

迟晚感受到手腕上的用力,与虞九舟手上的冰冷,站在案桌前没有犹豫,立即把法子写了出来。

她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写了出来,有没有用还要靠专业人士看完之后再说,她顺手就把提纯的法子也写了。

提纯后的海盐,能做食用盐。

虞九舟看着案桌上满满一篇关于制盐的法子,惊讶之余,又不免欣赏起迟晚的字体,这样的字,没有个二十年的功夫,写不出来,除非她是天才。

可她调查过迟晚,文不成武不就,据陈远所说,迟晚还懂内家功夫,现在又有这么一篇好字。

懂医还懂制盐,这样一个人才,以前不可能一点儿苗头都没有。

前世的时候,迟晚可以靠这些在任何阵营获得重用,她却偏偏走了邪门歪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迟晚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那个人渣不想,是她根本不会,会这些东西的,是现在的迟晚。

虞九舟把写满制盐方法的纸递给春归,“送到孤的封地去。”

身为大周的秦国长公主,自然是有自己的封地的,她的封地还在富庶之地,明州靠海,她有自己的盐场。

春归立马去办了,迟晚想了想,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画下了一个机器。

虞九舟微愣,就见她在上面标上——按压把手,把手保护套,加厚无缝铁皮,加粗撞针,还有铁管。

可惜没有不锈钢,否则就不用铁了。

铁器是管制物品,打铁铺没有相关手续,都有很多东西无法制作。

迟晚要不是驸马,很多东西,就算知道原理,她也做不出来,尽管她了解的只是皮毛,读书的时候学到的东西,有些局限于古代的技术制造不出来,可很多东西,古代本来就有基础,只要她提供想法,总能制作出来。

有空的时候,她把自己记得的东西筛选出来,写下方子交给虞九舟,能做出来的就做,做不出来慢慢研究。

当然,她打算按需给,造福百姓的,就尽快给虞九舟,早一天做出来,老百姓就早一点儿享受。

迟晚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越多,小命就越安全,在大是大非上面,她也不至于这么自私。

她学过些许的水墨画,没什么天赋,但能画出来,不会太抽象。

虞九舟看着宣纸上的画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由于上面的标识,她能看出来,这样东西是铁制的,难道是武器?

虞九舟沉默不语,夏去这个急性子,立马问道:“驸马,这是武器吗?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用。”

“不,是制蜂窝煤的东西。”

“蜂窝煤是什么?”

煤炭她们都知道,加上蜂窝煤,夏去疑惑不解道:“该不会是长得像蜂窝的煤炭吧。”

迟晚挑眉,“夏将军,是我对你刻板印象了。”

“啥是刻板印象。”

“就是默认你是个大聪明。”

夏去总觉得这句话不是在夸自己,可听起来就是在夸自己,“我也觉得我聪明。”

迟晚忍不住笑了,旁边的虞九舟虽然听不懂,但是她知道,迟晚是在说反话,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可惜一闪而逝。

迟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怔了一会儿才道:“蜂窝煤是煤跟黄泥混合,加上水搅拌均匀,大约能捏成团的时候,用这个机器给压出来,这样一块蜂窝煤就出来了,具体过* 程我都写了下来。”

她记得蜂窝煤能烧是十个小时以上,那就保守点儿,她道:“一块蜂窝煤能烧五个时辰以上,烧水烧饭取暖都可以,不过需要在通风的地方使用,密封的地方会死人。”

迟晚看过本草纲目以及天工开物,再加上读书时学到的知识,她相信可以制出蜂窝煤。

虞九舟一下子就听出了蜂窝煤的好处,现如今用的炭是以树木等植物做成的,价格昂贵,且现在有越来越贵的趋势。

若迟晚知道,就会告诉她这是燃料危机。

世家高门里用的红萝炭,银丝炭,价格更是昂贵的可怕,冬日未到,公主府就要采购大批的炭,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反正百姓是别想用了。

而煤是什么,大周有许多的煤矿,开采出来的煤,基本用于冶铁,冶金,陶瓷等,总之,不是没有人想过在家里用,结果就是烟雾缭绕的,让人受不了。

可按照迟晚所说,蜂窝煤是可以在家里使用的。

不管迟晚的法子有没有用,试过就知道了。

迟晚把关于蜂窝煤详细的需要写了出来,还画了炉子。

虞九舟给春归使了个眼色,春归拿了图纸又出去了,堂堂长公主想做什么,一句话吩咐下去就行了。

目前迟晚也想不到别的了,等回去好好想想再说。

虞九舟不是白拿别人东西的人,“若能证明你的法子都有效,孤有重赏,另,从今日起,你每月可去公主府账上支一千两银子。”

每月都能拿一千两银子,这就是虞九舟给自己的报酬吗?

迟晚的眼睛亮了,每个月一千两,一年就是一万多两,她还做什么生意,直接拿钱跑路算了。

可惜她最重要的不是银子,而是户籍路引,最好是新的身份。

迟晚暂时不去想逃走的事情,愉悦道谢,“多谢殿下。”

有了银子,她就能做许多事,这是她拿方子换的,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不像是上午的赏赐,无功不受禄。

虞九舟没有提及赏赐的事情,在她看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是母后的赏赐,敲打迟晚也是为了自己。

母后与迟晚之间,不用想,她肯定选择维护母后的权威。

既然迟晚说要把东西都换成银子买物资救灾,那她就给她银子,一个月一千两,足够她用的。

那两个方子要是有用,虞九舟再赏的,就不是银子能买得到的了。

虞九舟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内殿。

夏去立即走到迟晚旁边,“驸马,走,臣带你去你的房间。”

这人怎么还自称臣,还好声好气的,可不像她那个暴躁脾气。

迟晚后退了一步,有点儿不想跟她走。

哪知夏去继续道:“驸马,以前是臣错怪你了,你也是有真本事的,不是臣想的那种,靠吃软饭上位的人,天天走歪门邪道,想着算计殿下,你当着我们的面,毫不设防地把那么好的两个方子说出来,那是信任我们,从今以后我夏去,驸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杀猪,我绝不杀鸡。”

迟晚:“……”

她还没说话,夏去又补充道:“但你让我做的事,不能跟殿下的事撞在一起啊。”

迟晚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夏去这个人疾恶如仇,脾气算不上好,但是知错就认,很是坦荡,只要认定了一个人,那就是真心服气。

夏去是个话痨,一张嘴在她耳边不停地说,“驸马,我就当你以前是昏了头不懂事,现在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以后要保持啊,尽管我服气你,但你要是做出对殿下不好的事情,我还是要揍你的。”

“对了,驸马你会医术,那会不会药酒,就是又能当药用,还能解解馋的,咱们军伍里有不少老兵,他们身上弄了不少伤,天天吃药不见好,还不能喝酒,他们都说,剩下的日子没活头了。”

“我是跟着他们长大的,一身功夫也来自他们,可惜我能为他们做的不多,但是驸马你放心,我给银子,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都给你。”

听着耳边的声音,迟晚想了想,“也不是没有,等我回去研究一下。”

“多谢驸马,您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夏去表现得很兴奋,迟晚想到了一件事问道:“他们退伍了吗?”

“退了,早已不能上战场杀敌了,又没娶妻生子,身上又没什么钱,多亏了徐家建了老兵收容营,让他们还能安享晚年,可是却被言官参徐家收买人心。”

说起这个事情,夏去就很气愤,这些老兵伤的伤,残的残,就算收买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朝廷不养为国奋战的老兵,还不让别人养,当真是憋屈。

迟晚点头,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去找殿下。”

“你找殿下也没用,殿下每次管这个事,都被陛下训斥,陛下不喜殿下为徐家说话。”

哪怕徐家是虞九舟的外祖家。

但迟晚还有别的想法,她进到内殿,虞九舟刚脱下外套,正要继续脱衣午休,就听到春归在拦迟晚。

“驸马,殿下要小憩一会儿。”

迟晚看向虞九舟,“殿下,臣还有事要说。”

想到制盐法,蜂窝煤,虞九舟示意春归放她进来。

适当地表现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用的,之前迟晚因要跟虞九舟诊治,所以能每日见到她,等虞九舟好了,对方肯定就不见她了。

现在迟晚不停地表现出自己的用处后,哪怕虞九舟心里再讨厌她,都不会无视她的存在。

等迟晚走近后,虞九舟坐到一旁的罗汉床上,不动声色道:“何事。”

这样的虞九舟给人很威严的感觉,她理解了什么叫生来尊贵,什么叫天潢贵胄。

人间富贵花,迟晚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殿下,臣听夏去说,退伍且无家室的老兵,朝廷根本不管。”

不等虞九舟发问,她主动言明,“殿下,若制盐跟蜂窝煤能生产,还有药丸,我们会建很多的作坊,可否请这些老兵到作坊做事,工钱是普通作坊的三倍。”

让老兵们再就业,发挥他们的余晖,让他们心中不会太孤独,而且档子需要保密,老兵都受过徐家恩惠,保密这块应该会自发。

但她还是丑话说在前面,“作坊建成后,他们吃住就在作坊里,还得签保密协议,保证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外泄。”

虞九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孤会照做。”

对这些老兵们信任归信任,可规矩不能少,规矩是规矩,感情是感情,她明白。

“殿下,臣会把每一道工序都分开,一批人固定做一件事情。”

流水线生产,不让一个人接触全部流程就好了。

就像是一百两黄金被藏起来,跟明晃晃地放在面前,你是拿还是不拿,一万个人里面就算只有十个人选择拿,可这十个人也是群体里面的,代表着老兵群体,总会伤双方的情分。

有些规矩提前定好,以后就算有人犯了规矩,处理起来也不会得怨恨。

“规矩立大,法容人情。”

迟晚的意思很清楚,立规矩的时候,把惩罚给立得严些,这样总能让人心存顾虑,到时候真的需要处理,看情况是不是要留情。

虞九舟垂眸,这人的想法几乎没什么毛病,特别是每一道工序分开这点儿,迟晚把人性看得很透彻。

丑话都说在前面了,再犯,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迟晚见虞九舟沉默,以为她觉得自己对老兵太狠,连忙道:“殿下,给他们工钱高些,在作坊里面建医馆,还有供他们活动的地方,每日每人干活不超过三个时辰,可以分两个班次。”

古代又没有灯,白天到晚上就行了。

“如果有家室的老兵回来,咱们还可以建学堂,让他们的孩子能免费在里面念书,日后他们的孩子可以选择科举,可以选择在作坊里承继父母的工作。”

这样的待遇,放在这个时代当真是一等一的,很多地方的小吏都比不上。

听到这里,虞九舟终于开口了,“军户的孩子,也得从军。”

迟晚惊讶,“为何?”

“太祖开国之初把天下百姓划为九等,士农工商军民医匠灶。”

虞九舟的话让迟晚有些惊讶,“若一辈子都局限于一种身份,那百姓为什么要努力?”

这话让虞九舟无言以对,她想说,农户可考科举,从军同样能上升,可满朝堂看下来,有几个普通百姓。

“一将功成万骨枯。”迟晚默念,无论是哪个上升通道,都洒满了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

虞九舟重复了一遍,随后道:“太祖为的是天下秩序。”

“一项决定哪怕开始是正确的,可天下承平已久,后来帝王为何不改?”

迟晚下意识地就反驳了回去,随即想到,什么祖宗礼法,那些既得利益者,也绝不会让皇帝改。

只有那种彻底掌握皇权的皇帝,才能下令更改,无视祖宗礼法,更无视那些士大夫。

虞九舟冷冷地看了迟晚一眼,“你,只是驸马。”孤,也只是公主。

要想改变,只能坐到首辅的位置上,且是一言堂的首辅,连皇帝都无法阻碍的那种。

迟晚行了一礼,“殿下说的是,臣已把想到的都说完了,殿下做决定就好,臣告退。”

“迟晚。”

虞九舟叫住了她,“今晚小心行事。”

今天迟晚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已经确定,迟晚应当是孤魂夺取了这副身体。

她是重生,那迟晚便是借体重生。

只是不知道迟晚是什么身份,了解她跟宝安王,还有一些大事的发生,可大周的礼法,规矩,还有很多的事情,迟晚都不清楚。

她本以为,迟晚可能是她身边,或者是宝安王身边的人,可她的身边没有懂这些的,宝安王身边也没有,而且要是他们身边的人,该知道大周的制度才是。

虞九舟一时没有想通,但也确定了,迟晚不是那个人渣。

迟晚一愣,立即问道:“殿下是在关心臣吗?”

虞九舟:“……滚。”

“是,殿下。”迟晚这才满意离开,虞九舟不对她喊打喊杀的,她都不习惯了。

等她离开,虞九舟会轻声道:“来人。”

一道黑影落地跪下,“殿下。”

“找一份迟晚以前的笔迹给孤。”

“诺。”

虽然心里已经确定了,但是她还要找出一些证据,证明心中所想才是。

“对了,传话下去,今日中山王的人必定会参孤一本,待迟晚争辨后,安排众人为中山王说话。”

暗卫不解,“殿下,要是驸马是为殿下说法,我们不帮驸马吗?”

虞九舟没有怪罪她多话,只是眯上了眸子,“父皇老了,最忌讳别人盯着自己的椅子,若满朝堂的官员都为中山王说话,父皇会怎么想。”

暗卫头皮一麻,殿下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诺。”

虞九舟敲了敲身边的桌案,就是不知道,迟晚被那么多人反驳,会不会过于生气。

罢了。

“再安排一个人,不要那么明显的帮她。”

想着,虞九舟又道: “春归,晚上赴宴带上救心丸。”

“是,殿下。”

春归不懂为何,老实地把救心丸放在了自己的小包包里。

另一边迟晚回到了侧殿,心里想着过完年回到清远县的事,她现在是清远县的县令,这就是她的工作,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把工作做好。

过了年,那些状告公主府的人肯定还会去,这一次她把这些人放了,还叫人看着,他们应当不会撞宫墙告状了,等他们再次去县衙,该怎么做,就是她要考虑的事了。

还有虞九舟,今日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她本该再接再厉的,却不知要从哪里着手,伺候人也是个脑力活啊!

第32章

除夕晚宴在含元殿举行, 勋贵大臣已经入宫,他们的夫人早上就来了,原本应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以身子不适拒了。

可扭头贵妃就把人给招到宫里了, 有的诰命夫人去了,有的没去。

迟晚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夏去在虞九舟旁边不满吐槽。

“殿下,皇后娘娘稳居东宫多年,娘娘不见是中宫的事, 贵妃凭什么召见诰命夫人。”

中宫还在, 贵妃越俎代庖,简直是狂妄。

虞九舟伸出手,由着春归把外套给她穿上,紧接着是披风。

贵妃自然狂妄, 上辈子贵妃被封寿安太妃,这可是太后才能有的封号,她母后都没有封号呢。

后来她才知道, 寿安太妃早在为贵妃时就跟宝安王勾搭上了。

迟晚也知道这个贵妃,主角跟这个贵妃逢场做戏, 可贵妃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 小说中倒是没写两人发生了什么,只是暗示了。

“夏去,你哪这么多话。”春归真的很无奈, 这个夏去的一张嘴, 吵得人头疼。

夏去不满道:“我只在殿下面前说说,出了这个门,我就是个哑巴。”

事实也是这样, 在长公主府,她话多得很,出了公主府的门,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夏将军。

迟晚笑了笑,此时她正看着虞九舟的衣袍,淡蓝色霞帔在外,又搭了披风,华丽清新,大气端庄,时又显仙气飘飘。

大周民风还算开放,露出锁骨都是没有问题的,前朝的时候还是低胸装呢,现在天冷了,倒也不至于穿得太凉爽。

等到虞九舟准备好后,一行人启程往含元殿去。

虞九舟坐步辇,所有人都跟在旁边。

路程到一半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另外一条路赶来的贵妃,只是贵妃仪仗,跟长公主的步辇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单看贵妃仪仗很华贵了,可东西不能对比,对比起来,啥也不是。

两方相遇,必有一方让路,虞九舟是嫡长公主,哪怕是皇帝的妃嫔,见她也要行半礼的,能让嫡长公主相让的只有帝后,如今大周可没有太后。

夏去见机高喊一声,“长公主殿下驾到,还不避让。”

贵妃捏住步辇把手,指尖捏的发白,“放本宫下来。”

贵妃下了步辇带头行礼,她是半礼,她身后的那些人都是全礼。

长公主的出行规格绝不是贵妃能比得上的,伞盖仪仗扇的数量更多,也更精美华贵,随从人数也更多。

除了贴身的女官,跟在虞九舟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多达数十人,这是在皇宫,不能带太多人,要是在外面,还有护卫等,每次出行最少都要一两千人,嫡长公主出行,车驾堪比皇帝。

虞九舟在步辇的帷帐里,外面看不到她的神情,一行人就这样路过了贵妃。

迟晚看不清虞九舟的表情,却看到了贵妃阴沉发黑的脸,能看得出来,贵妃很不甘。

可是不给嫡长公主行礼的人,只有帝后,贵妃野心还挺大。

迟晚裹了裹披风,北风萧瑟,贵妃穿的是低胸装扮,这样从步辇里走出来,怕是要冷死。

跟随在贵妃身后的那些诰命夫人,跟吃了苍蝇一样不好受,皇后虚弱好说话,可长公主被皇帝信重,国事偶尔都会询问长公主,她们真是昏了头了,居然应邀去贵妃宫中。

“殿下,贵妃在后面跟着呢。”

贵妃距离她们两百米的距离,就这样不远不近的。

虞九舟轻笑吩咐,“慢些走。”

迟晚抬头看过去,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人真是腹黑。

她们来到含元殿时,除了帝后都到齐了。

虞九舟下了步辇,走入殿中,春归高声道:“长公主到。”

众臣下跪,“臣等恭请长公主安。”

一边文臣红袍,一边勋贵紫袍通通弯腰行礼,中山王,颖王,宝安王也免不了。

他们是王,只是郡王,还不是亲王呢,又不是皇帝亲生,连虞九舟的堂兄都不是,见到嫡长公主只能行礼。

虞九舟抬了抬手,“孤安。”

众臣再拜,随即起身。

虞九舟自觉坐到首位的左手边,迟晚不懂座位怎么分,于是小声问道:“殿下,臣坐哪?”

虞九舟无语,随后看向旁边的桌子,示意她坐那。

迟晚乖巧地坐下,一直站在旁边的三王,都想坐在这里的,所以他们一直在旁边晃悠,想要坐在这里。

座位以左为尊,左一肯定是虞九舟的,左二的位置三王都想要。

看到虞九舟让迟晚坐下,宝安王立即坐到了右一的位置,中山王跟颖王气急,此刻又不能多说什么。

中山王恨恨地看了迟晚一眼,随即坐到了右二的位置,他可不愿意坐在迟晚的下首。

颖王笑呵呵地坐在左三的位置,他胖乎乎的,笑起来很和善,看不出有什么不满。

中山王像个武夫,粗犷得很,对比起来,宝安王就是俊俏小生。

宝安王看着中山王坐到右二的位置,还故作疑惑道:“弟弟以为王兄要坐在长公主殿下旁边呢,是弟弟失礼了,要不王兄跟弟弟换个位置坐?”

中山王:“……”他向来讨厌白面小生,长得文弱,一肚子坏水。

就像是刚刚,趁着他不注意,就坐到了右一的位置,没大没小,不知所谓。

宝安王是低调,可他被皇帝召入京都,表面什么都没说,只说陛下年迈,想着叫些年轻人进京,实际上是为了选储君。

来都来了,他不争,也会有人逼着他争,所以他不得不争,否则宝安王府都要覆灭,父王早亡,他要保护母后,保护家中弟妹。

争右一,陛下能随时看到,多入陛下的眼总是好的,中山王跟颖王都身兼重职,独他一个,现在身上还没有什么职位。

迟晚都任清远县知县了,尽管是一个小官,却是实职要职,升迁起来也快,容易被委以重任。

他不明白,自己多次拜访虞九舟,她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时不时地就不见他,就算她是嫡长公主,可储君不还是要在他们中间选吗?

颖王面慈心狠,中山王无脑莽夫,怎么看,都是他更适合做储君,也绝不会过河拆桥。

一个长公主,日后不还是得依靠帝王,偏虞九舟看不清,无论他怎么示好都无视他。

也不知道虞九舟怎么想的,扶持迟晚那个废物,都不愿意帮他,他可不相信,迟晚的清远县知县是皇帝心血来潮,其中肯定有虞九舟的手笔。

虞九舟一句话,就能扶持一个废物做京县的县令,若她全力扶持他,他肯定能坐上储君之位。

中山王跟颖王那两个蠢货,搞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特别是中山王,还得罪虞九舟,让她跟一个废物成亲。

可现在看来,虞九舟好像没有那么讨厌那个废物。

宝安王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心中很是不满,表面依然温和有礼,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旁边中山王恶狠狠的看看他,又恶狠狠地看向迟晚跟颖王。

这边迟晚感受到他的目光,扭头询问,“这个中山王是不是眼睛不好?”

虞九舟下意识地看向中山王,他的眼睛刚好瞪着迟晚,见虞九舟看向自己,连忙收回眼神,收得急了,眼睛开始抽筋,眼皮一跳一跳得很是喜人。

迟晚垂眸轻笑,没想到中山王这么怕虞九舟,实际上中山王是自知理亏,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生怕虞九舟找他算账。

做事的时候不动脑子,做完了又开始后怕。

虞九舟听着耳边的笑声,莫名勾起了唇角。

这时,太监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众臣起身,看到上方明黄色的身影,高声道:“臣等叩问圣躬安。”

“朕安。”

圣元帝缓步走到座位边坐下,迟晚只一眼便知,圣元帝身体不妙。

等了三息左右,圣元帝才开口,“都坐吧,今日除夕,不必拘谨。”

有些话听听就好了,谁敢在皇帝面前狂放。

中山王率先出列,“陛下,除夕佳日,大周国泰民安,全仰仗陛下之功,借此佳节,臣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续千秋之盛景……”

“贵妃到~”

中山王无语,众臣无语,连带着皇帝都无语。

皇后推脱身体不适不来,圣元帝就叫了贵妃,可她怎么竟出这些幺蛾子。

下一秒,礼部尚书上前,“陛下,臣有本奏。”

群臣顿时向他行注目礼,礼部尚书谢玄风朗声开口,“陛下已到,贵妃才到,臣参贵妃藐视天威。”

一句话就把贵妃给定罪了,藐视皇帝,这个罪名贵妃可承担不起。

此刻颖王凑到迟晚的边上笑道:“谢尚书出身会稽谢家。”

迟晚扭头就看到一张肥胖大脸,立即干笑了两声,“哦。”

尽管她不知道谢家是什么,但也知道,古代有世家之说,朝堂之上的士大夫,多出自世家 。

哦?

颖王被她的反应弄得呆了呆,然后又道:“谢尚书可是中山王的人,贵妃出身薛家,丹凤是宝安王的封地。”

“嗯。”老乡啊,怪不得俩人能勾搭一起去。

颖王:“……”

迟晚秉承着,外面世界太危险,人太黑,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可见,王上也受不了冷暴力,立刻不理她了。

两人的互动被虞九舟尽收眼底,耳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迟晚是个人才。

颖王此人出身是三王中最好的,封地金水,这边水利发达,沃野千里,粮产极为丰富,比之关中,江南都不算差。

封地在此,颖王也是三王里面最有钱的,还会做生意,随身携带金豆子,见人就撒钱,给人一种和善且人傻钱多的感觉。

中山王封地怀安县城,与塞北相邻,再往北就是宁国,封地在这,颇有藩王守国的意思。

中山王的太爷跟虞九舟的太爷是亲姐妹,一个当了皇帝,一个守边,算是皇家里极少的亲情了。

正是因为这个关系,圣元帝在大臣建议寻宗室乾元时,想到了中山王。

宝安王跟颖王都因丧父被拉了过来,宝安王的封地也不错,参粮也高,只是他为了名声,不要藩王税收,全数给了朝廷,要不然丧父的那么多,他也到不了京都。

宝安王见谢玄风攻击贵妃,脸色有些不好,薛贵妃出身丹凤薛家,丹凤是他的封地没错,可他不与人交往的名声早就传出来了。

他虞逸尘自小受到父王教诲,绝不与官员交往,与世家远离,父王为了死后能让他顺利继承王位,不惜捐出封地所有的税收,并让他以后效仿。

他在民间的名声是贤王,在朝堂官员眼里是孤傲,尽管那些人没有要投靠他的意思,可投靠颖王中山王无望的人,还是想找他的。

可他有着自己的骄傲,投别人不成再来投他,这样的官员,他也不要,况且他的王府里有王傅,长史,虽然势薄,却不是无人可用。

迟晚这个看过小说的人自然知道,宝安王前期有多难,直到跟虞九舟合作,才逐渐组成了自己的势力,登基后,没有虞九舟,他的政令都出不了京都。

可以说是虞九舟以一己之力,助他登上皇位,又帮他稳定天下,结果他坐稳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违背当初的诺言,不尊圣元帝为父,反倒是把自己的父王立为了皇帝。

当初这些事情虞九舟并没有提,是他为了求合作,自己提出来的尊圣元帝为父,翅膀硬了,就完全不顾当初诺言。

谢玄风多怼怼,她爱看。

被大臣当众提出,皇帝冷胜道:“让贵妃回去,禁足一月,不准出宫。”

“陛下圣明。”

谢玄风这才退回位置。

此刻的中山王清了下嗓子再次祝贺,只是没有了刚刚的热烈,反倒是冷场了。

嫡长公主还没有开口,他偏抢第一个祝福,真是显着他了。

中山王说完,颖王跟宝安王都不起身,他们都在等着虞九舟先祝福,更显中山王的不懂事。

圣元帝同样反应了过来,哪怕他不觉得虞九舟能继承皇位,哪怕在他心里皇室颜面比她重要,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亲封的秦国长公主,太子之下第一的封号。

中山王这是什么意思,不把他的女儿放在眼里?现在都这样了,以后还能尊他为父吗?能好好对待他的女儿吗?

圣元帝淡淡地看着他,随后高声道:“今日除夕,朕与诸位臣工共饮。”

众臣高呼,“敬陛下,陛下安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迟晚第一次身临其境,感受到了在场众人对自己君主的忠烈,或许有人是装的,在这一刻,没有人敢不装。

圣元帝扫视诸位大臣,目光落在三王的脸上,迟晚的脸上,最后与虞九舟对视。

他一直觉得,若虞九舟是乾元,必然是一代圣君,日后也有颜面去见祖宗,可惜她不是乾元。

不过,近日他身体不适,三王的动作越来越多了,他还没死呢,这皇位,他想给谁坐就给谁坐,谁要抢,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可是三王都大了,他老了,无法阻挡朝堂官员站队,若是自己躺在病榻上不起,哪怕有救治的机会,三王也必定不会救他,只想让他早死,他们早继位。

当初他想,召集三个王上进入京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事情发展正如他所想,三王争斗,朝堂诸臣站队,也算间接稳定了他的皇权,自己只要把控好方向就行。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是越来越吃力了,急需一人帮他掌舵,原本他觉得内阁首辅高正可以,而这人也是个滑头,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不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未来储君。

为了自己有一个好的晚年,与按他设想的身后事,就必须再扶持一个人,最好的人选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虞九舟。

秦国长公主有权干政,经过刚刚,圣元帝更加迫切地想把虞九舟培养成辅国长公主,监国长公主,等新帝上位便是摄政长公主。

他初继位时,与内阁斗,与满朝士大夫斗,与后宫皇太后斗,最终获得了皇帝的权力,他奋斗了一生的帝国,怎么允许被一个非自己亲生的乾元拿去,至少不能轻松地拿去。

圣元帝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做摄政长公主,至少他会有一个风光的后事,他依然是大周的皇帝,大周皇帝的老祖宗。

他最不能允许的是,自己选的储君在继位后,尊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帝,这样显得他,他父皇,他爷爷都是笑话。

圣元帝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能依靠的,可能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心中做了这个决定后,他又不想让虞九舟权势太盛,踩在自己的头上,便不让她触碰兵权,只给了些不大不小的差事,至于让她跟迟晚成亲,是为了扶持勋贵,更是为了打压她,让她身边有一个捅娄子的能手,日后收拾起来也方便,等自己死后,自会留下旨意让她与迟晚和离,或是杀了迟晚。

总之,她同意跟迟晚成亲,便会成为日后掌控权力的长公主,不同意?那就不怪他逼得她同意了。

还好事情发展如他所愿,接下来就是让虞九舟掌握更大权力的时候。

舟儿,万不可让朕失望啊!

圣元帝的这一眼太复杂,最后只剩下期许,虞九舟心中冷笑,上一世,她就是被父皇这个眼神给骗了呢。

虞九舟面上依然微笑,目光有敬畏,有敬爱,更有感恩与仰赖之情。

这样的目光让圣元帝很受用,抬手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好了,除夕喝酒,大家就不必起身了,都坐。”

谁敢想圣元帝的酒壶里面是茶,这是太监早准备好的,皇帝不能饮酒了,却又不能让外界知道他病重至此。

武将们早就喝起来了,他们出身行伍,陛下说放开些,他们就放开些,士大夫也开始举杯念诗词,倒是祖宗出身行伍的勋贵们没什么动静。

迟晚的目光落在勋贵们的身上,正好与淮安侯一家人对视,淮安侯怒目瞪她,淮安侯夫人担心地看着她,淮安侯世子则是得意。

说好的告状到御前呢,就这?

迟晚垂眸冷笑,等着吧。

春归和夏去感受着殿下身上的冷意,又看着驸马垂眸冷笑,随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同摇摇头。

歌舞热烈,气氛正好,总有人不想让圣元帝过个好年。

“陛下,臣有本奏。”

圣天府府尹王瑾在歌舞结束后走出,手中还拿着奏折。

圣元帝怒了,把酒杯重重地放下,“王瑾,今日是除夕。”

“陛下,臣遇不平之事,百姓受欺,臣能等,百姓不能等。”

这句话把圣元帝给架了起来,他不处理也不行了。

“上前答话。”

王瑾昂首上前,对圣元帝深深一拜,“臣任圣天府府尹以来夙兴夜寐,未敢有丝毫懈怠,力求不负圣* 恩重托,近日清远县百姓状告长公主兼并民田,逼死百姓,此事是臣监察不力,导致百姓受损,此事臣万万不敢隐瞒,还请陛下圣裁。”

他话音刚落,不少官员出来支持。

除夕宴刚开始,他们上来就剑指虞九舟,迟晚歪头询问,“殿下以为,他是谁的人?”

还能有谁,自是中山王,此人示好想与虞九舟合作,话说得那样直白,她当然拒绝,结果就被中山王记恨上了。

中山王这个人小心眼,且心狠手辣的,干不出什么好事,只要是坏事没有他不干的,哪怕是吃力不讨好。

他倒要虞九舟看看,不与他合作的后果是什么。

迟晚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大概知道今晚的事情让虞九舟损失重大,最大的还是名誉上,再加上后来一系列的针对,她不得不跟宝安王合作。

虞九舟唇角勾了勾,这才回答迟晚,“三王之一。”

这话没毛病,迟晚笑着扬了扬眉头,起身同时大喊一声,“陛下!”

她的这句话让脸色一阵红温的圣元地吓了一跳,他看了王瑾递上来的奏折,心中对虞九舟异常气愤,他赏赐长公主府的还不多吗,居然与民争利,兼并民田,还弄死了人,最主要的是,居然被人捅了出来。

圣元帝知道王瑾是中山王的人,可看着这么多人出列,圣元帝阴沉不语,心中不满虞九舟的同时,对中山王充满了忌惮。

下一秒,迟晚高呼出声,圣元帝吓了一跳之余突然想到了她的奏折,不对啊,迟晚的奏折不是说,兼并民田,逼死人的事是淮安侯府做的吗?

那王瑾状告舟儿,是不知情,还是中山王的阴谋?

迟晚上前,声音清朗:“陛下,臣亦有本奏。”

不待她继续说,王瑾高声打断,“陛下,臣先奏的。”

张合跟张全叔侄俩回京都了,张全呆傻,医者诊治从他的头顶取出了银针,张全把迟晚让他带的话跟中山王说了。

那迟晚开口,肯定是要护着长公主了。

第33章

迟晚嗤笑了一声, “王府尹,吾要奏的与你是同一件事,为何打断吾, 难道你怕吾说出对你不利的话?”

她这话就引人遐想了, 难道她有什么证据能推翻王瑾的话,所以王瑾害怕她说话。

“驸马,臣为大周为陛下为百姓,有何怕的?”王瑾冷笑,拱手朝圣元帝, “陛下, 驸马如此霸道……”

“到底是谁霸道!”迟晚怒了,“本驸马说话,你接连打断,生怕本驸马开口, 难道这大周朝堂,只能有你王瑾一人声音吗?”

“你是大周官员,我迟晚也是大周官员, 你能说话,我为何不能!难不成你看不起我勋贵出身。”

此话让众多勋贵对王瑾怒目而视, 他们勋贵确实越来越没落了, 可祖上都是随太祖太宗打天下的,祖宗打下来的爵位,他们这些子弟享受怎么了, 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迟晚给王瑾扣了帽子, 王瑾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场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勋贵品级更高, 他一个圣京府府尹的官是大,可也不敢多言。

紧接着一人出列,“臣武康伯,禁军左卫指挥使段云,参王瑾御前僭越,陛下还未说话,他凭什么打断驸马,驸马乃皇室成员,他王瑾算哪根葱。”

前面说得还像话,后面直接暴露武夫本性。

可圣元帝就喜欢他这点,“好了武康伯,你一边去,王瑾你闭嘴,驸马说话。”

迟晚看了一眼段云,心中有数,随后拿出了奏折,内容与上次递给圣元帝的一模一样,里面夹着去清远县带回来的证据。

“陛下,这是臣的奏折,还有关于王府尹口中兼并民田的真相。”

圣元帝满意地看着她,她没有说自己早就递过奏折了,否则奏折都被他烧了,还能去哪找,不是不能让秘书监的太监背锅,只是那就显得迟晚不懂事了。

还好迟晚懂事,他挥手让太监把东西拿上来。

奏折内容与他上次看的一样,这一次加上了证明是淮安侯府兼并民田的证据,还有画押,王瑾递上来的证据可没有画押。

两份证据放在御前,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证据内容,特别是迟晚的这份,加起来不到一只手的人知道。

卢侦,陈远,虞九舟,还有迟晚自己。

圣元帝看了看中山王,又看了看虞九舟,最后目光落在淮安侯身上,此刻的淮安侯急死了,生怕迟晚的证据内容是针对自己的。

万一是针对他的怎么办,他又不能自己跳出来辩解,毕竟没有点他的名字,不然显得心虚。

看着淮安侯着急,满头冷汗的样子,圣元帝心里有了打算。

“王瑾说,长公主府兼并民田,逼死百姓,可驸马的奏折,还有证据,指证这些事情是淮安侯府做的。”

圣元帝语气深沉,听不出他是怎么想的,只是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王瑾的奏折就是王瑾说,驸马的奏折就加上了证据,他也没直接说长公主,说的长公主府。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长公主府就能拿臣下仆人顶嘴了。

圣元帝为虞九舟做了两手准备,准确地说,他想培养虞九舟,对方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代表着自己的颜面。

他本来就这么一个孩子,可以说虞九舟的一举一动都被全天下关注着,在外就代表着帝王颜面,万一自己还能生下乾元,主少国疑,身为姐姐的长公主,就能接下辅国重任了,总不能被这点小事给辱了声名,再加上别的考量,他不想让虞九舟被这事影响太过。

这就是上一世,圣元帝着急结案的原因,把事情都推到长公主府属臣奴仆身上,可惜虞九舟的名声还是受到了伤害,这一次有了另一个选择,淮安侯府。

弄掉淮安侯府也伤圣元帝的颜面,可有些事情就是怕对比,亲生女儿跟淮安侯府,选起来很难吗?

圣元帝扫了一眼着急出来解释的淮安侯,随即高声道:“今日除夕,朕不欲惩戒任何人,此事便等开朝再说吧,迟晚,朕封你为忠勤轻车都尉,明威将军,任宣抚使,至于清远县知县,你继续任着吧,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派你差事。”

迟晚惊讶,这是皇帝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她的好处吗?

正三品轻车都尉,还是加了封号的,她散官由文变武,成了正四品明威将军,还让她任从四品宣抚使。

宣抚使可大可小,出门代表着皇帝,算得上是钦差了,比如武城赈灾,要是她去的话,是能对武城的军事,民事,财政各方面进行指正,甚至能直接做主,武城郡守都得听她的话,不出去的话,就没什么权力了,算是个临时职位,皇帝这是干什么。

迟晚看向虞九舟,见她点头才上前鞠躬行礼,“臣叩谢圣恩。”

除大型礼仪活动,大周不兴动不动就跪,哪怕是面对皇帝也一样。

只是这官升的,她年薪加起来,一年得有五百两了吧?那还是虞九舟大方,一个月让她支出一千两银子呢。

“陛下!”王瑾失力,礼部尚书上前,“证据还未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任意一方审核,怎能相信?”

都察院右都御史冷声道:“陛下,事关长公主,若刑部大理寺不敢查,我都察院敢查。”

都察院都御史:“……”你经过本官的同意吗?

哪知他这个下属刚得很,都察院右都御史又道:“百姓本就贫苦,还要被公主抢夺民田,难道此事不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吗?”

众臣又出来附和,王瑾都不知道自己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中山王也疑惑,他没安排这么多人啊。

“是给你都察院一个交代,还是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陛下都说了,证据在那,开朝再审,陛下哪句话说不审了吗?你都察院为邀直名,便只想听自己想听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陛下。”迟晚开口就是怼,真受不了这些人,张嘴闭嘴为了国朝为了百姓,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心里难道没数。

“你……!”右副都御史气得浑身直哆嗦,脸都涨红。

都察院都御史连忙开口,“驸马,右都御史的话,只代表他自己,不代表全都察院。”

右副都御史无语,他在这边叭叭叭,领导在拆台,这个女人,简直是可恶。

都察院都御史是个女乾元。

“既如此,吾向都察院道歉。”迟晚心中暗笑,表面一脸歉意。

都御史笑道:“驸马知错就改,实乃贤良风范。”

“都御史高风亮节,吾也钦佩。”

两人一唱一和的,算是让王瑾,礼部尚书,还有右副都御史三人成了笑话。

迟晚话音一转又道:“陛下,臣熟读大周律,敢问诬蔑圣上,诬蔑长公主是何罪?”

王瑾:“胡说,我等何曾诬蔑陛下。”

“你说陛下维护长公主,难道不是诬蔑吗?还有,你承认自己诬蔑长公主殿下了!”

迟晚继续道:“证据确凿,你们尽可核查,如果查证证据的真实性,你们是否是在诬蔑陛下,诬蔑长公主?”

王瑾脸色一阵青红,求助地看向礼部尚书谢玄风。

谢玄风沉默,这件事是中山王太着急了,证据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帝王心。

这么多人出来支持王瑾之言,陛下怕是起了疑心了。

右副都御史口不择言,“既与长公主殿下无关,那驸马是说,此事都是你淮安侯府做的了?你身为侯府女郎,告发自己父亲,这是何道理!”

好,迟晚就等着他们说出这句话呢。

皇帝给她封官,想要她不要再纠缠这个事情,怎么也得给皇帝面子,等开朝再说,可这事是右副都御史说出来的,就与她无关了。

果然,皇帝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迟晚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随即躬身对皇帝道:“臣只是把这些证据交于陛下圣裁,并非举报,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事实,右副都御史说臣告发亲父,臣请陛下治其诬蔑皇亲之罪。”

“臣是出自淮安侯府,可臣更是陛下之臣子,清远县知县,治下百姓告状,请求父母官的庇护,乃天经地义,圣人有 “不私其亲,惟善所在” 之训,百姓被夺田地,亲人被杀,臣不该为他们做主?陛下亲自下旨,让臣做清远县的知县,难道要臣蒙骗陛下,做不忠君之事?侯府与臣有恩,可君恩大过天,百姓大过天,臣不过是依大周律行事,方可不负圣恩与百姓!”

她说的这些话,把自己放在了礼法大义之中,士大夫天天喊什么天地君亲师,君为上,为陛下分忧,为国分忧。

君恩在前,大周律法在上,任谁都挑不出她的毛病,毕竟严格算起来,她这算是把有关亲生父亲的证据交给皇帝,在一些礼法上过不去,可她算不上举报,她是清远县知县,处理清远县的案子天经地义,知道父亲阿兄犯法,她肯定不能包庇,却也不能把他们处理了,于是带着奏折证据给皇帝,让皇帝决定,这跟不孝搭不上关系。

所以迟晚继续道:“陛下,臣虽已入赘长公主府,日后生的孩子也会随陛下与长公主姓虞,但臣毕竟出身淮安侯府,父母有罪,女儿替之,还请陛下降罪。”

她已经不是淮安侯府的人了,淮安侯府犯错跟她有什么关系,可看在生恩的份上,愿意为父顶罪,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她还强调了一件事,日后她跟长公主的孩子姓虞,说到这里时,迟晚忍不住瞄了一眼虞九舟,殿下可千万不要生气,她是为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这些人想道德绑架她,可她站在更高的道德上,顺便给皇帝画了个大饼而已。

她是不在乎孩子跟谁姓,前提是她跟虞九舟能有孩子。

驸马是入赘,长公主的孩子姓虞?

圣元帝的眼睛一亮,是啊,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要是他实在是生不出乾元,这是否也是一个办法,民间这种事情不少,皇帝未必不能这么做。

于是皇帝一拍桌案,“胡说,便是为父母替罪,也该是淮安侯世子,而非你已入赘之人。”

皇帝一言定论,就要宣布淮安侯府罪责,想着随便革除职位就行了,哪知一个太监慌张入内,跪在圣元帝的脚边。

“陛下,百姓告御状,状告淮安侯,还……还撞死在了宫墙上。”

圣元帝猛地起身,暴怒之下,只见他胸口喘着粗气,下一秒就要过去似的。

虞九舟连忙伸手,春归有眼力见地倒出几颗救心丸放在了她的掌心,她连忙走到上方扶住了皇帝,先往自己嘴里放了两颗药丸,“父皇,是救心丸。”

圣元帝见她吃了,这才接过救心丸吃到了嘴里,他感觉身体好受了许多后,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他突然起身,一副要过去的样子,把众臣吓得半死,可见他还在“喝酒”,又放下心来。

虞九舟也没想到,给迟晚准备的救心丸,结果用到了圣元帝的身上。

迟晚的表现,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得多,迟晚白日写了两个方子出来,她突然想帮这人一把,就安排了都察院都御史跟武康伯在关键时候出来帮忙,哪知她完全不需要。

迟晚一人辩三位高官,还有最后的话,简直说在了陛下的心坎上,“入赘长公主府”不就是入赘到了皇室,“生的孩子姓虞”,三王的血脉离陛下那么远,哪有自己女儿亲生的血脉关系近,那是亲孙。

这些话,几乎让圣元帝无脑维护迟晚的入赘身份,她看似请罪,为“父母”顶罪,实际上她都跟淮安侯府没关系了,圣元帝也不会再让她跟淮安侯府有关系。

怪不得一次奏折抵不上去,迟晚就熄火了,原来都等在这呢。

再加上她没有捅破已经递过奏折的事,让父皇对她的懂事先入为主,这人还真是……聪慧。

圣元帝稳定下来,怒气快要把他给吞噬了,身为帝王不让人看出情绪,龙袍长袖中,他的手攥紧一角,强行稳住自己,喜怒不形于色,可说出来的话,让众臣被巨浪席卷,再次知道,帝王虽老,亦能提剑杀人。

“淮安侯迟铭武斩,世子迟煦废爵贬为庶民流放千里,淮安侯爵位……”

皇帝说话很是吃力,一双龙目不怒自威,只是关键时候,收敛了怒气,也是虞九舟抓紧了他的手,让他反应了过来,“淮安侯降伯,由翰林院侍读迟晴继任,迟晴不再担任翰林院侍读,外放为官,此事交由吏部。”

淮安侯一下子成了淮安伯,堂堂侯爵直接死刑,世子流放,庶女郎继位,只是可惜了,好好的翰林院清流,一下子要外放,对辛苦考取庶吉士的进士而言,这与要了半条命有何异,毕竟大周非进士不入九卿,非翰林不入内阁,迟晴的大好前程算是折了一半,陛下太狠了。

可能是兔死狐悲,众臣觉得迟铭武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所以觉得这个惩罚重了,毕竟他们谁都不干净。

实际上众臣都明白,陛下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驸马再怎么说都出身淮安侯……不,伯府,要是伯府没了,驸马脸上不好看。

迟铭武,迟煦触犯国法天理难容,陛下还是看在长公主府的面子上,没让迟家彻底没了。

迟晚自称入赘公主府,自然继承不了爵位,那只能是迟家剩下的那位乾元女郎继承爵位了。

“陛下饶命啊,淮安侯府有丹书铁券,可免死罪,陛下,迟家不要爵位了,还请陛下放我们一条生路!”

迟铭武大喊,迟煦也跟着喊:“是啊,我家有丹书铁券,陛下,我家不要爵位了,我不想流放。”

这父子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看起来惨不忍睹,亦有人不屑,真是没种的软蛋,哭什么哭。

可不是得哭吗?死一个流放一个,哦,流放的那个也活不了,流放能活下来的人,百不存一,很多人流放路上就死了。

迟晚垂眸,眼神很是冰冷,当初兼并民田,欺男霸女,杀死百姓的时候怎么不哭,百姓早就哭了,他们失去了亲人,还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田地。

作恶时,这些人目空一切,心狠手辣,何曾对百姓慈悲过。

或许是突然看到了她的原因,迟煦忽然大喊:“阿晚,阿晚,你救救我们,你是驸马,陛下一定会放过我与父亲的。”

迟煦求饶,迟铭武还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逆女,不孝女!!!就算父亲犯错,你身为女儿,也该为父亲瞒过,若实在无法选择,那你就去死,你死了,事情不就一了百了!”

迟晚冷笑,立即跪在地上,面向圣元帝,脸深深地埋在手背上,从背影看很是痛苦。

扶住圣元帝的虞九舟冷声喝斥,“嫁祸于孤,还敢求救,堵住他们的嘴,拉下去先仗一百!”

本来砍了还能给个痛快,这下要先挨一百仗,过程中得多疼啊。

虞九舟的目光放在迟晚的后背上,良久才收回了视线,温声对皇帝道:“父皇,臣扶你回寝宫。”

“嗯。”圣元帝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绝不能在众臣面前露出虚弱的样子。

“叫驸马过来。”

听闻圣元帝的话,虞九舟一愣,旁边太监已经去喊迟晚了。

“陛下归宫,宴席散!”又一个太监高喊,发生这样的事情,除夕宴是不可能继续办下去了,不如都散了。

迟晚得到太监的传话,起身迈步跟在了后面。

只听有人冷哼:“卖父求荣。”

迟晚立即恶狠狠地看过去,说话的人是王瑾,只见她眼睛充血,如同噬人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把王瑾给弄死。

这样的眼神看得王瑾有些害怕,特别是迟晚在朝他走来。

“你……你要做什么,这里是含元殿。”王瑾说话都结巴了。

迟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大人,你的意思是让本驸马不忠君,不忠大周律法,不忠百姓吗?”

“你”王瑾说不出话来,他这话本就没有道理,迟晚已经站在道德礼法之上了,正如她说的那样,只是把证据交给皇帝决断,难不成真的像迟铭武说的那样,直接死了算了。

可死了还是不忠君爱国,尊法爱民,根本没用,对他们来说,君亲选其一,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一定要选君。

迟晚冷漠道:“本驸马等着王大人来参我,记得,把你刚刚那句话说给陛下,说给天下人听。”

她拍王瑾肩膀时,渡了一丝内力到他体内,要不了一会儿,王瑾会在茅房里面出不来。

右都御史帮腔,“你父已死,你不该也以死谢罪吗?”

“大周律,驸马不得自裁,若右都御史舍不得同僚,该去陪他一起死才是,否则……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多久?”

“忘记告诉你们了,本驸马会医,右都御史在大殿暖阁内,你还穿这么多,是发冷?本驸马告诉你,此症是肺痨,不信就让太医来看。”

迟晚说完就走,也懒得再跟他们说什么。

右都御史气急,大声反驳,“你胡说……咳!”

他连忙用衣袖捂住嘴巴,一口鲜血就这么咳了出来,在他身边的王瑾一愣,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肺痨可是会传染人的。

这其实是迟晚使的一个小手段,右都御史确实有病畏寒,但不是肺痨,她就是吓唬他的。

这会儿所有人都距离他几米远,根本不愿靠近他。

“不……我不是”

可没有人听他解释,王瑾还道:“那个李大人,你还是离我们远些吧,要不你先看了太医再说?”

右都御史:“”看着众人嫌弃的目光,他欲哭无泪,可为何自己说吐血就吐血?他也确实畏寒,怎么看都看不好,难道?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一翻晕倒在地上,只是没有敢上前扶他,包括他的家人。

最后还是太监用布条系在了脸上,拉住他的双脚,把他拉出了含元殿,送到了太医处。

迟晚看着含元殿的乱象,迈步去追虞九舟,这些人恨不得她死,这样的惩罚,她已经很留情了。

在她前面离开的圣元帝跟虞九舟,知道含元殿的事情已经是次日了,但他们并不在意,一个不懂事的臣子,早晚贬官。

虞九舟搀扶住圣元帝,一直到寝宫内,太监伺候圣元帝躺下,早已在寝宫内等候的太医为其诊治,半晌才道:“陛下龙体无恙,只是气急攻心,需好生休养,臣这就去开个方子,陛下按时用药就好。”

虞九舟挥手让他离开,担忧地站在窗边。

好一会儿,圣元帝撑起身体艰难道:“舟儿,你还恨父皇让你与迟晚成亲吗?”

虞九舟定定的看着皇帝,随即故作委屈,“臣不恨父皇,只恨迟晚,她是个废物,她的家人,简直丢尽了臣的颜面。”

听到她这样说,圣元帝恍然她刚刚为何下令杖打迟家父子,满意的眼神一闪而逝。

要不然他还以为,她是在为驸马出气呢。

第34章

淮安侯府如此结果是圣元帝不想的, 迟晚今日表现根本不像个废物,他难免会怀疑,其中是虞九舟作祟。

如今看来, 此事与她无关。

要不是有人教, 那说明迟晚就不是个废物,反倒是个人才,这样的话,他放在长公主府的漏洞岂不是没有了。

圣元帝故作不满,“舟儿, 你看驸马今日, 忠君爱国,进退有度,怎么会是个废物,你要相信父皇的眼光, 父皇哪会真让你与一个废物成亲。”

呵,人渣的体内没有换一个人的话,就是一个废物。

虞九舟表面不动声色, 随即委屈道:“陛下,满朝文武说臣不与驸马圆房, 可驸马他那个样子, 臣怎么跟她圆房,现在又不与臣商量,就做了这些事, 她与臣就不是一心的!”

伴君如伴虎, 皇帝想听什么,她就会说什么,能看出来, 皇帝不喜她与驸马关系好。

圣元帝越听眼睛越亮,“一心不一心有什么重要,只要你们生下了孩子,管她作甚,日后朕给你的孩子封王,再给迟晚建座驸马府,你们二人分府别居。”

“你看迟晚生得好,又是勋贵出身,近日颇有浪子回头的意思,日后生的孩子不会差。”

圣元帝听了迟晚的胡扯之后,开始催生了。

虞九舟无语,还是道:“陛下说得对,臣只要孩子,不要她。”

“这样想就对了。”圣元帝拍了拍她的肩,满意她的听话。

虞九舟假装忧愁,“陛下,迟晚这一次尽管是为了君威家国,可毕竟那是她的父亲,天下非议怕是会对日后臣与她孩子的名声不好。”

“这你不必担心。”

圣元帝伸手,旁边太监递给了她一张纸条,“当初迟铭武担心迟晚与迟煦争夺世子之位,就把她记在了她那位没有孩子的二姑名下,这件事淮安侯府都不知。”

“迟晚的二姑?”

虞九舟也调查到了,才故意提起这个话题。

迟晚的二姑是淮安侯府多年以后,出现的唯一一个能打的,可惜那年征战汗国,再也没有归来。

后来迟晚出生,迟铭武把她偷偷记在了迟二姑的名下,宗族依靠侯府吃饭,自然不敢往外传,可以说,除了迟家老太太跟迟铭武,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圣元帝跟虞九舟也是查了迟家祖宗十八代,才翻出来的族谱内容。

当然,迟晚还是迟铭武的孩子,只是迟铭武自作聪明罢了。

但虞九舟不能说,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迟晚是其二姑的孩子,那她在迟铭武的事情上,就更没有什么错处了。”

大伯跟亲生父亲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圣元帝的话让虞九舟惊喜道:“陛下真是神机妙算。”

“此事你找人散播出去,编个好听点儿的故事。”

“是,陛下。”

圣元帝摆摆手,“好了,舟儿你去看看你母后。”

明摆着呢,圣元帝要单独见迟晚。

虞九舟离开时,看到了在外等候的迟晚,两人对视了一眼,在众多太监的眼皮子底下,迟晚拱手道:“殿下。”

虞九舟径直路过她,没有言语。

传到圣元帝耳朵里,就是两人不和。

圣元帝感叹,“不和好啊。”不和就有人帮他盯着虞九舟了。

权他可以给,但人必须有人帮他看着。

迟晚进来时,就见圣元帝在深思,她连忙行礼,“臣恭请圣躬安。”

“朕安。”

还好没有穿到动不动要跪的地方,不然迟晚真的很难跪下去。

“给驸马赐座。”

“谢陛下。”

还好前身受过礼仪培训,迟晚对礼仪不算陌生,今日没有出什么差错。

太监搬来个小椅子,刚好托住屁股,这样小的椅子,她只有小时候,奶奶自己用木头做的,很适合小小的她,只不过她现在长大了。

迟晚坐下后,垂眸盯着地面,她知道床上的圣元帝正在打量她。

“驸马过完年十九了吧?”

“是的陛下。”她一下变成了鲜肉。

圣元帝叹气,“朕如此重罚迟家,你可有怨言。”

迟晚立即起身行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好了,坐下,朕只是觉得,你年纪尚小,不懂自己做了什么。”

圣元帝又在试探,她沉思了一会儿道:“陛下,若再给臣一次机会,臣还是会这样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既为臣,自是要守臣之节,效国之劳。”

不管这话有多虚,皇帝喜欢听,她说说又怎么了。

“你做得对。”圣元帝夸赞道:“况且你又不是迟铭武亲生,他本就在骗你,你之亲生母亲便是他杀的。”

圣元帝觉得迟晚甚合他心,连谎言都说来就来。

迟晚彻底愣住了,咋?还给她换个妈?

“陛下此言何意?”

“你本是迟铭雯的女儿,可迟铭武担心你母争夺爵位,趁你母亲出征之时,加害你母亲,还骗你是他的女儿,让你认贼作父。”

她觉得圣元帝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很离谱的故事。

迟晚没办法,还是得配合,假装痛哭,“陛下,臣……臣……臣叩请陛下将此事公之于天下。”

她觉得圣元帝的话八成是假的,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不孝卖父跟为母报仇,这还不好选吗。

这个言论一旦传出去,风向都变了,她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围攻,反倒是有情有义好驸马。

圣元帝满意她的反应,“此事,朕已让舟儿去办了。”

“殿下……”迟晚故作犹豫的模样。

“怎么?”

“殿下怕是不会把臣的事放在心上。”

迟晚抬头看向圣元帝,见他让自己说下去,“臣爱慕殿下,天下人皆知,可殿下不喜欢臣,臣与殿下成亲许久,感情依然淡漠,殿下是君,可臣就没有尊严吗?”

说完这些,她立即请罪,“陛下,臣言长公主殿下不好,还请陛下治罪。”

刚刚虞九舟对她的态度极为冷淡,虽然在长公主府确实如此,但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该这样。

她想了许久,决定把前身想法说出来,前身在公主府的待遇,皇帝肯定知道,经过朝臣弹劾长公主不跟前身圆房,知道的人更多了。

那她就没必要假装两人感情很好,把前身的情况如实说出来,才是最好的。

虞九舟路过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想来并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她们感情不错,她配合就好。

果然,圣元帝语气带着笑意,“治什么罪,舟儿是被朕惯坏了,她自小金尊玉贵,小时候看民间话本,向往什么爱情,结果被她母后惩治,皇家之人不该谈爱。”

圣元帝在警告迟晚,不要爱上虞九舟。

迟晚的头低着,表情惶恐,眸中却冷得很,虞九舟是皇室之人,可不也是你的女儿?

“还有你,你是乾元,是驸马,公主是君,她不喜你,你不能想办法让她喜欢你吗?朕可是着急要抱皇孙了。”

圣元帝想让迟晚努力,让虞九舟喜欢上她,他的用词是皇孙,不是外孙。

迟晚也反应过来了,皇帝的意思是,两人之间可以没爱情,但要生下孩子,并且还想让她在背后算计虞九舟。

她有意试探,嘴上道:“陛下,臣对殿下从今往后只有责任。”

“有责任就好。”圣元帝这句话平淡,听起来有两层意思,让她对虞九舟只有责任,还是在说,还好你对* 长公主还有责任。

想来,应该是前者。

迟晚等了好一会儿,圣元帝没有让她走的意思,也没有继续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圣元帝突然出声,“朕欲重用长公主,你为驸马,该如何做?”

“臣会做好贤内助。”她理所当然道。

迟晚知道圣元帝想要什么答案,可她偏不说。

圣元帝被她理应如此的态度给气笑了,“你是乾元,做坤泽的贤内助?”

那怎么了。

迟晚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却道:“陛下想让臣做什么?”

“朕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陛下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高声表忠心。

“朕不要你死。”

圣元帝神色缓和,见她拱手,抬手虚扶,目光越发的满意,“朕知你赤诚,朝堂波谲云诡,朕不放心舟儿,你可愿帮朕看着她。”

话说得好听,不还是让她帮忙监视虞九舟。

罢了,反正圣元帝活不了一两年就死了,她先答应了再说。

不过,她还是道:“陛下,臣只是驸马,殿下是君……”

“好了,朕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迟晚躬身更低,圣元帝打量了她一会儿又道:“你说的也是,驸马都尉虽是宗室,可你不一样,你是入赘皇室,那便……”

“拟旨,长公主位尊,其驸马关乎天家体面,社稷纲常,理应与普通公主驸马殊别,今日起,长公主驸马不同于驸马都尉,晋从一品,位同郡王。”

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规制呢?”

“当然与郡王一样,驸马封地选在长公主旁边,就选会稽上玉吧。”

皇帝这一句话,就把迟晚的从五品驸马都尉,变成了从一品驸马,跟三王一个品级。

等于以后她见三王,就不用行礼了,首辅见到她,以前是可以对她拱拱手,也可以忽略她,现在不行,首辅见到她也得行半礼。

并且她还有了自己的封地,封地里面的税收都是她的,她就是上玉的土皇帝。

迟晚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能让皇帝下如此血本。

“臣叩谢陛下圣恩。”

“好了,去吧,舟儿在等你出宫呢。”

“诺。”

迟晚前脚刚走,圣元帝身旁的老太监便问,“陛下,您不担心驸马把您的话告诉长公主殿下吗?”

圣元帝闭上眼睛,语气森冷,“她不说最好,她若说,你觉得舟儿会信宠爱自己多年的父皇,还是自己讨厌的驸马?”

圣元帝说得没错,可谁让虞九舟重生了呢。

迟晚走出皇帝寝宫后,冷风一吹,身上都是冷汗。

升官发财自然兴奋,可刚刚她只有说错一句话,皇帝就不会再留她小命。

皇城危险,她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什么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不自在不说,天天都要受到惊吓。

迟晚出去时,陈近就在外面等她。

“驸马。”

陈近是女官,入宫很正常。

跟在她身边的小太监见陈近在这,赶紧赔笑道:“既然陈近姐姐在这,奴婢就先告退了。”

迟晚挥手,“去吧。”

两人一起离开大明宫,等走远了陈近才道:“驸马,殿下让奴婢来接您。”

“嗯,有劳。”

“驸马客气了。”

陈近欲言又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迟晚看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陈近这才道:“驸马,您被陛下单独叫进去后,殿下很担心你。”

长公主殿下没说,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知道。

否则以殿下的性格,不会让她来接驸马。

迟晚笑了笑,她现在跟虞九舟绑在一条绳上,对方当然担心自己了,她可不觉得,这短短时日,虞九舟就有多看重她了。

虞九舟在宫外不远的地方等她,从大明宫出来后,虞九舟先去跟母后告别,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决定出宫了。

迟晚走出皇宫就看到了长公主的车马队伍,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地上了马车。

“殿下。”看到虞九舟的瞬间,她先叫了一声。

虞九舟端坐在马车正中央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声音,眼睛也没有睁开。

她知道,对方在等自己说些什么。

“殿下,陛下他说要重用你了,并且让臣盯着你。”

虞九舟:“……”

随后迟晚就将在皇帝寝殿里面的事情说了,包括自己的话,一字不差。

虞九舟沉默了,随后无声冷笑,“陛下还是这样,为君却喜欢玩弄人心,行诡道。”

被亲生父亲背刺,虞九舟心里肯定难过,还好不是第一次了,心里早有准备。

只是这应该算不上还好吧。

迟晚组织了一下语言劝道:“殿下,你……”

“不必多言。”她刚开口,虞九舟就打断了她,“陛下让你看着孤,你就看着。”

看着孤是怎么夺了这天下的。

虞九舟冷冷地盯着迟晚,看得她有些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殿下为何这样看着臣?”

“陛下说,让你与孤早生孩子。”

迟晚:“……”这就是胡说八道的福报。

“殿下,此事是臣胡说,只是为了让陛下知道,培养储君,不必局限于三王,殿下也很好。”

谁说女人不能当皇帝,在这个世界应当说,谁说坤泽不能当皇帝?

虞九舟难道不姓虞?

虞九舟讶异挑眉,“你难道不知,陛下的意思是,立皇太孙。”

圣元帝从未考虑过她,只是觉得,两人的孩子日后可以封王,入宗庙,再立为皇太孙,那亦是他的血脉。

迟晚沉默了,她想的是,反正她跟虞九舟的孩子都姓虞了,先让虞九舟做皇帝,反正皇位始终是姓虞。

画下这个大饼给皇帝,让皇帝考虑虞九舟,哪知道皇帝竟然直接跳过虞九舟,生出立皇太孙的心思。

“臣以为,殿下更适合为储君。”这就是现代人的思维跟古代人的思维不同。

迟晚本就不能理解,自己有亲生女儿,家业传给别人的想法,只因为他们是乾元,所以她觉得,她给皇帝画的大饼挺好的。

可有些思想早已深入人心,皇帝想到了皇太孙,都没想到虞九舟。

虞九舟本就心寒,此时心中更是冰冷一片,“孤也姓虞。”

剩下的话她没说,可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迟晚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殿下,臣支持你。”

支持你做坤泽女帝。

虞九舟没有说透,她也没有说透。

这句话的意思有很多理解,虞九舟莫名觉得,迟晚是懂自己的。

她未尽的话便是,孤也姓虞,这天下别人坐得,孤也坐得。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到了公主府,两人下车。

天色已晚,迟晚想着先回自己的小院里,明日再去伺候长公主。

哪知虞九舟道:“随孤来。”

迟晚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去到了书房。

虞九舟示意她坐,“陛下之令,你打算如何。”

“陛下让臣盯着殿下,殿下不是让臣盯着吗?”迟晚

“陛下让你我生孩子。”又说了一遍,虞九舟再也忍不住耳根通红,还好天黑了,蜡烛只点了两根,看不那么清楚。

稳了一下心神,她才继续道:“你与陛下说,你我不睦,陛下便让你想办法,你懂陛下的意思吗?”

你们父女俩说得这么含蓄,哪个能明白说的是什么。

迟晚仔细想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我让追你,让殿下甘心与臣,呃”生孩子为止,后面的话她不好说。

不过,她尽管没有追虞九舟,可不是一直都在伺候讨好虞九舟嘛。

虞九舟:“……”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不必说得这么明白。

见她不说话,迟晚笑道:“我明白了,我是驸马,是乾元,理应主动,公主到时候可以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做什么?顺势两个人真的生孩子啊!

虞九舟捏紧茶杯,差点儿就拿起茶杯砸她了,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

“不,孤要拒你。”

至少一开始,她要拒绝迟晚,让圣元帝那边放心,以防怀疑她们在演戏。

当然,两人的关系本就僵硬,短暂能坐到一起,也是她发现这具身体里面不是那个人渣。

只是这具身体里到底是谁,她还不知道。

她们目前连朋友都算不上,合作也是因圣元帝被迫组成的。

虽然她们已经合作了几件事了。

听到对方还要拒自己,迟晚毫不在意道:“你一直都在拒我。”不止拒绝,时不时地就想杀了她呢。

虞九舟无言以对,“闭嘴。”

迟晚端起春归刚上的茶水,小口抿着不再说话。

“陛下的意思,你自身体会就好。”

有些话,虞九舟不愿说太明白,而且,迟晚理解的并没有错。

她在皇宫成长多年,后又与人争斗,朝堂众臣,三王,新帝,这么多年的磨炼,她知道该怎么样,在承受压力最小的情况下成事。

不管她与迟晚是什么关系,就目前而言,两人达成合作关系是最好的。

如今圣元帝还在,宝安王还未出头,重点争斗围绕在中山王跟颖王之间,她便可以徐徐图之。

接下来陛下会放权给她,让她成为有着至高权力的长公主,到时候三王都会争取她,她需在三王之间平衡,最好谁也不站。

不然陛下那边,肯定会收回给她的权力。

对此,虞九舟心里有了盘算,唯一的意外就是迟晚,迟晚不再是那个人渣,还会很多东西。

单她的医术,研制出来的抑制贴,还有各种药丸,不说赚了多少银子,可确实能造福坤泽乾元,还能大范围地解决大周因雨露期,易感期造成的一些□□案件。

坤泽也不想随地散发自己的信香,却不能防止心怀恶念的乾元,有了抑制贴就不一样了,那些垃圾很难再得逞。

上一世,虞九舟回封地时就听过,有的父母为了强制家中坤泽嫁人,选在坤泽雨露期的时候,放乾元进房间,最后生米煮成熟饭,让人不齿。

今日迟晚还给了两个方子,一个是制盐,一个是制蜂窝煤,只要这两样制出来,大周百姓就有福了。

除夕宴上迟晚的表现也很好,原以为她做成此事,会让自己的名声臭不可闻,被全天下人唾骂,可她站在道德礼法之上就把事情完成了。

日后谁要是再说,就是否认圣人之言,天地君亲师,就是在说,效忠皇帝的话都是假的,君父君父,君父比不上你的亲父,事实如此,表面谁敢说?

当然了,背后的议论少不了,朝堂上肯定也会有人动不动用此攻击迟晚,不带皇帝,只攻其不孝。

那些文人最会耍嘴皮子,总能找到攻击的点。

不过,迟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要不是迟铭武偏心,把迟晚记在了其二姑的名下,无论是皇帝还是她这个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编故事的事情,虞九舟已经交给了暗卫去做,明天一早,流言就会传得到处都是,迟晚的名声自然不会再有瑕疵。

迟晚同样想到了这件事,温声道谢,“臣还是要多谢殿下,为臣名声费心。”

“不必,是清远县是孤让你去的,此事是陛下让孤做的。”

虞九舟语气平静,听不出她在想什么。

迟晚当然知道,“皇命是皇命,费心是费心。”

“多嘴!”

口是心非。

迟晚轻笑,“那殿下便等着,臣是怎么追求殿下的吧。”

虞九舟:“……”

第35章

大年初一, 昨夜的大雪让圣京城覆上了一层白。

圣京城得如此美景,文人墨客该吟诗作对才是。

然而满圣京议论的却是除夕宴上发生的事情,死了一个侯爵, 一个侯爵世子, 淮安侯变成了淮安伯。

重点是,促成这件事的是淮安侯的女郎,秦国长公主殿下的郎君,当今驸马迟晚。

一酒肆里,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一起, 说的都是昨晚的事, 有的说的跟亲眼见到一样,有人借此引导着此人说出大不敬的话。

其中今年要考举人的秀才,巴不得让同窗说些犯忌讳的话,自己也能少一个竞争对手。

“除夕宴真是精彩, 可惜无缘亲眼看见,只是听闻,也让我心生澎湃。”

“张兄, 你是想卖父求荣呢,还是想怒斥驸马?”

“放肆, 陛下已经传旨, 长公主的驸马位同郡王,你岂敢如此不敬!”

“我等学子上忠君王,下为百姓, 遇不平之事, 便该拔剑冲锋,难道学子的剑就不利了吗?”

“张兄,你错了, 驸马此事并无错处,有些内幕,许多人不知道,并非我觉得张兄的剑不利。”

“你且说说。”

迟晚想着追求虞九舟的事情,一大早出来想买些东西,公主府的糖挺好的,就是不够细,她要出来找找,有没有白沙糖。

可她找了一圈,根本没有细的糖,还不如公主府的糖好,便只能到酒楼里吃点儿东西,回去就用普通的糖试试看。

她吃饭过程中,听到了许多人骂她,也听到有人夸她,但几乎没有人说,这事是皇帝判得不对,基本是围绕着她一个人来说。

不得不说,虞九舟的动作还是挺快的,关于她是她二姑母亲生的事,已经传遍圣京城了。

说话的这位学子,到底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是不知。

只听此人小声道:“其实驸马迟晚的亲生母亲,是她的二姑母,就是淮安侯府二十年前出征战死的那个。”

“不对啊,驸马今年不才十九吗?中间隔了一年吧。”

“你傻啊,你娘怀孕不得一年,十月怀胎,生下来差不多就这个年纪。”

“也就是说驸马其实是其二姑母的遗腹子,那不对啊,淮安侯为何要她当自己的孩子。”

“当然是为了爵位,当今陛下感念其功劳,跟老淮安侯商量,把爵位给老二迟铭雯的,哪知老二战死,这样大的功劳,若只剩了一个遗腹子,你猜陛下会不会让这个遗腹子袭爵?”

“你是说,迟铭武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袭爵,骗迟晚是自己的孩子。”

“对,不仅如此,他偷偷把驸马记在了迟铭雯的名下,只是表面让她成为自己的孩子,以防以后驸马再跟自己的孩子争夺爵位,他做了两手准备。”

“无耻!!!”

“这算什么,据说迟铭雯的死,都是他一手促成的,驸马此举不负君王,不负百姓,亦不负自己亲母。”

“善!”张学子大喊一声。

那学子调笑道:“张兄可还拿剑砍驸马?”

“谁若砍驸马,先过在下的尸体。”

迟晚震惊,不知不觉中,她居然多了一个忠实粉丝。

“驸马是好的,可昨夜撞死在宫墙外的百姓,他的家人该怎么办,朝廷有决断了吗?”

“陛下说,等开朝再说。”

“开朝?初六才开朝呢。”

“是啊,不过驸马是清远县知县,或许她能处理。”

“希望驸马能给清远县百姓一个交代,还百姓一片清明的天。”

迟晚彻底沉默了,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清远县被勋贵世家大族瓜分,她不怕得罪他们,可她没有得罪他们的实力,就算自己死了,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只能尽可能的补贴清远县的百姓,在任期结束之前。

迟晚从给皇帝递折子,到第一次去清远县,拿了证据后隐忍不发,再到除夕宴上的等待,都是为了等到最后,等着中山王率先发动攻击,顺势掀桌子。

这样会让皇帝认为,她已经知道陛下的意思,不再追寻这件事了,奈何总有疯狗咬住不放,皇帝肯定不爽中山王。

再加上她句句不离忠于陛下,听陛下的话,圣元帝心里很舒服,所以当着众人的面,就给她封了官。

迟晚想过圣元帝会看好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看好她,看来自己有做奸臣的潜质。

再加上为了让她成为监视虞九舟的棋子,无限提升她的地位,从一品的驸马,大周史上头一个。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但她还是有遗憾,幕后黑手中山王什么事都没有,按照皇帝的意思,此事到此为止,她若是再起风波,皇帝必然不满,到时不仅是她,连虞九舟都会受到影响。

有些事情,她无能为力,这是时代的悲哀,皇帝昏庸,百姓受苦,有明君才有贤臣,昏君在,贤臣都不敢冒头。

上天垂青圣明之君,贤臣亦会以赤子之心待圣君。

这时,一个学子突然道:“你我都知,天下土地皆归士绅,他们的背后是朝堂诸臣,清远县是京县,田地多在勋贵世家手中,驸马帮了一家,帮不了太多家。”

“你的意思,驸马帮了一家,还有很多被欺负的百姓都会找驸马告状,若驸马不管,就会伤了民心,愧对君王百姓,若驸马管,就是与满朝官员作对。”

“是这个道理。”

那个张学子气愤道:“不行,不能让压力全都压在驸马身上,我等学子宁可血溅宫门,也绝不能坐视不管。”

“是矣,我等出身寒门,家中没有做官的亲戚,但我还有这一腔热血。”

“走,我等去皇宫外,求陛下派下钦差彻查全大周的兼并民田案。”

迟晚震惊了,看着这些学子走出酒肆,短短一会儿,聚集了数十人,再就是数百人,有学子,亦有百姓前往,只为讨回公道。

这天下,还真不能少了读书人,特别是年轻的读书人。

年轻的读书人还有理想抱负,还有追求,他们的内心依然清明,保留着读书的宗旨,为天下太平,为君主分忧,为百姓请命。

迟晚也是读书人,她便陪他们闹这一场又何妨。

她扔下一两银子,快步往长公主府走去,这些学子出身寒门或是普通百姓,极少有出身官员家庭的,万一皇帝发了狠了对他们怎么样,还是得虞九舟能拦。

她回到公主府询问,这才知道虞九舟进宫了,并不在府内。

迟晚只能自己想办法,先去皇宫再说。

她骑马比学子们走的要快,来到皇宫门外,禁军看着她一脸懵,长公主前脚到,驸马怎么后脚就来了,难不成是她们吵架了?

长公主回宫告状,驸马追过来哄?

守卫皇宫的禁军,分为中卫,前卫,后卫,左卫,右卫,一共有五卫,专事对皇城的保卫,一共是五万人,是皇帝亲军。

皇帝的近身侍卫也是禁军,相比守卫京都的金吾卫地位更高。

圣京城囤兵二十万,禁军五万,金吾卫五万,京营十万,围绕着京都,像勋贵子弟云集的虎贲卫,其实就选长得好的,当门面了,没有多少人,算是皇帝用来养勋贵。

皇帝出门的时候,他们穿上好看的服装,跟在卫队边上,或者是大型庆典的时候,他们维持维持现场秩序,偶尔管理京都。

金吾卫是维护京都治安秩序,城门守卫,虎贲军维护城容城貌。

禁军直接面对皇帝,以前前身进宫的时候,他们都是下巴看人的,今日看到迟晚,腰也弯了,脸上的笑脸也亲切了。

只是有些人的心里还是看笑话的心理,可能还得加上一点儿嫉妒,所以巴不得迟晚跟虞九舟吵架才好。

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没一会儿,门后走出一个全副铠甲的中年女人,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肯定是乾元。

对方走过来躬身行礼,“臣,禁军右卫指挥使顾城,参见驸马。”

禁军指挥使,正三品的官,还是有实权的将军,皇帝信重之人。

毕竟是守卫皇城的,不信任,哪敢把自己的卧榻守卫之权交出去。

迟晚立即去扶,“顾指挥使怎么行如此大礼。”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身穿铠甲的将军,不需要朝上官行礼。

顾城高声笑道:“臣等已经接到了旨意,驸马日后位同郡王。”

这确实是件好事,省得见谁都要行礼了,不行礼就是不敬上官,仔细追究起来,也是个罪名。

自己不跟别人行礼了,她也不习惯人家对自己行礼,特别是顾城看起来比她大二十岁的样子。

“顾指挥使不必多礼。”

皇帝都说她位同郡王了,皇室地位特殊,迟晚受了对方这一礼,下一秒就扶住了顾城的胳膊。

顾城点头表示示意,随后询问,“敢问驸马进宫何事。”

“我来找陛下。”

“殿下在……?陛下?”

顾城下意识地以为她是来找虞九舟的,听到她说自己来找陛下,面露疑惑。

可无论是陛下,长公主,还是驸马,有些事都不是她能多问的。

“驸马请便。”

位同郡王的旨意下达后,迟晚就有了随时进宫的权力,但禁军有权询问,待到皇帝问起,也能回答。

迟晚冲顾城点点头,迈步走入宫门。

她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看了自己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顾城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京都的风向,又要变了。”

或许京都的风,从未停止过。

迟晚按照昨日的记忆找到了大明宫,外面的禁军看到她有些疑惑,“驸马,容臣进去禀报。”

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跑出来,“驸马,陛下让您进去。”

迟晚塞小太监手里几两银子,“去跟殿下说,让她等我一起出宫。”

小太监,“?”驸马这么刚的吗,敢让长公主殿下等她。

他看了眼手里的银子,还是没有拒绝。

虞九舟肯定去见皇后了,皇后又不愿见她,既然一时间见不到虞九舟,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迟晚捏着腰间的药丸,心里有了打算,大步走进了皇帝寝殿内。

见到皇帝的瞬间,她立刻行礼,“臣恭请圣躬安。”

“朕安,怎么,朕要你做的事,这么快就有答复了吗?”

圣元帝以为,虞九舟那边出现了什么状况,两人昨晚刚见过,今日她就又来了。

迟晚摇头,“殿下进宫了。”

“那你去皇后宫中找她,来朕这做什么。”

她可不想来,伴君如伴虎,皇帝是大老虎,比虞九舟那只小老虎要恐怖多了。

虞九舟还要顾及杀她的影响,皇帝可不用,找个借口的事。

迟晚赶紧道:“臣懂些医术,昨日见陛下模样,一初心里没底,回去细想了之后,就拿了药过来,药是否有用,还要看陛下的状况。”

然后她又道:“陛下近日是否感觉头晕目眩,四肢麻木,有时说话忽然不利索还有看东西总觉得很模糊。”

还有总是犯困,短暂性意识不清。

她没有说完,点到即止就好。

迟晚话音未落,圣元帝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冰冷,他不允许自己的病症被外人知道,这会对他手中的权力造成很大的冲击。

可他表面依然和颜悦色,“迟晚,你可别说,你能治朕。”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什么样的情况,能让迟晚已经位同郡王的情况下,过来找他说这些。

可他的病症,太医都看过了没有办法,只能开一些清火的方子,并且让他少思,少动怒。

一群庸医,他好不了,太医院就要全部陪葬。

连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病,迟晚凭什么,就算她会医,她才多大,对医术有什么研究。

这也是迟晚的痛,上辈子因为年龄,她没少被人质疑,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臣有法子。”迟晚拿出腰间的药丸,“这是臣研制出来的药丸,对陛下的症状颇有效果,陛下可以找太医试药,虽不能根治,但陛下觉得身体不适时,可以吃一颗压制。”

这药丸其实是平定□□的,她前两日想到的一个新方子,对圣元帝的情况也有好处。

给皇帝献药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可外面那么多学子已经准备到皇宫门口,逼皇帝查全国的兼并民田案了。

事实上,最大的兼并民田的人是皇帝,皇帝随意一句赐田,就有多少百姓失去田地,皇帝还要靠皇庄充实少府,要知道少府是皇帝的私人资产,皇帝也缺钱。

问题来了,皇庄是哪来的呢,同样是兼并民田得来的。

话虽如此,彻查兼并民田肯定不包括皇帝,却难保皇帝自己会对号入座,哪怕他不对号入座,他也不敢对抗全天下的勋贵世家,官员士绅。

除非是太祖太宗那样的皇帝,一把刀杀的血流成河,圣元帝可不敢杀那么多人。

不彻查,就会牺牲那些出身普通的学子。

她进宫时,外面已经聚集很多人了,这么多条人命。

迟晚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到他们去死,一群怀有理想抱负的读书人,可不是朝堂众臣能比的。

要真是不管,就那么看着这些学子死去,难保这会成为她的梦魇,日后都被困在这里。

她修的是道,现在的她是在大周职场中,不断的探索,掌控权力,掌握规则,让周边资源为我所用,预测大势起伏,万事发展皆了然于胸,且能应对自如。

现在的她到不了这种程度,却也为自己卜了一卦,今日卦为吉。

当然,她给圣元帝献药,算不上在赌,昨日圣元帝撑着病体召见她那么久,主要原因是为了向外界证明自己的身体无恙,不然那些话等到今天说也来得及,不必非要在昨天讲。

皇帝很在意自己的身体,更在意出现什么情况,在众臣面前晕倒,昨晚是虞九舟的救心丸,让他缓了过来,万一来不及吃救心丸,或是救心丸不管用了呢。

迟晚的药,算得上是皇帝的救命稻草了,能有这样的药,她不信皇帝不心动。

只要皇帝心动,她就不会有什么大事,接下来就是处理外面学子的事了。

正如她想的那样,皇帝给旁边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接过药丸,直接自己吃了一颗,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太监没有出任何事情。

“叫太医来。”圣元帝还是不放心,担心药丸的成分对自己有害处。

太医院的院使就在外面候着,很快就走了进来,老太监成娇把药丸递给了太医,“陈院使看看这个药。”

陈院使接过药丸闻了闻,又用牙齿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半晌,忽地眼睛一亮,“此药清肝泻火,疏风散热对热症管用,陛下……”

他惊喜地看向皇帝,“陛下的病症服用此药,能得到很好的缓解度,气血上涌之时,能让陛下坚持两个时辰,只要在两个时辰内得到妥善治疗,陛下就不会出现神昏的情况。”

神昏就是神志不清,这是太医院全员诊断出来的结果,他们本来不敢说,是皇帝把剑架在他们脖子上才说的。

说了之后,他们的脑袋就别在了裤腰带上,生怕哪日皇帝怒火冲天出事,让他们陪葬,昨日知道皇帝在除夕宴上发怒,他们都快吓死了。

要不是看到虞九舟给皇帝吃了救心丸,躲在旁边的陈院使都想冲出来替皇帝看了,可他出来的话,众臣就知道皇帝有太医随行,情况不妙了。

陈院使当时又急又怕,只能说长公主殿下真是他们的福星。

所以在确定药丸的功效后,他别提多开心了,不说这药有千好万好,但至少短时间内,他们的性命无忧了。

“陛下,敢问这药丸是哪位医者制的,臣有事想请教。”

陈院判很是恭敬,想见见这位救自己命的医者,随便请教一下,对皇帝病有没有什么办法。

其实药理很简单,给太医院时间,他们也能配出来,就是很多东西就差那临门一脚,可能一哆嗦就研制出来了,可能这辈子就错过了。

圣元帝很是开心,只要药丸有用,他就不必总担心,自己上朝或见大臣的时候昏倒了。

“此药丸是驸马带来的,你该问驸马。”

皇帝这话是不想她实话实说啊,迟晚立刻道:“这是一游医给的药,我平日里是易染期吃的,昨日陛下吃了觉得好,今日我就都带来了。”

“咦?昨日陛下吃的不是救心丸吗?”

听到陈院使的疑问,她打哈哈笑道:“都吃了。”

“是吗?”

陈院使还要再问,一个太监快步走了进来,“陛下,皇宫外面来了几百个学子跪着,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圣元帝呵斥道。

“他们说请求陛下彻查全大周的民田兼并案。”

“放肆!”皇帝一拍桌子,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混帐,那群混账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全大周的民田兼并,那不如直接说改朝换代算了。

皇帝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不停地咳嗽,陈院使连忙把药放进了圣元帝的嘴里。

迟晚伸手想阻止,结果他的动作太快了,喂到皇帝嘴里的那颗药,可是陈院使咬剩下的那颗药丸,这下子,陈院使的口水全到皇帝嘴里了。

陈院使也反应了过来尴尬地看了一眼迟晚,给了她一个请求的眼神,她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圣元帝吃了药,很快就平息了怒火,感受到药丸有用,他惊喜地看了一眼迟晚,然后对老太监成娇道:“去跟高正说,让他这个首辅去处理。”

见皇帝没有说直接对学子怎么样,* 迟晚松了一口气,想来是自己的药丸发挥出来了作用。

圣元帝挥手让陈院使离开,剩下的小太监也退了出去,寝宫只剩下了加上老太监成娇,还有迟晚三人。

“朕方才听你说,此药不能根治朕的病。”

迟晚行礼,语气沉重,“是臣没用,暂时只制出了这药。”

“暂时?”

“是,还有几味难以寻找的药,如果找到,或许效果会更好。”

不可能找到的,皇帝的病现代医术也无法根治,药方还是她得来的古药方,后来进行的改善,已是目前最有用的了。

可她不给圣元帝画个饼,怎么给自己增加筹码。

圣元帝刚刚吃了药,知道这个药的好处,要是制出效果更好的药,就算不能痊愈,能稳住也好。

“成娇,驸马需要什么药,你安排人去找,务必找到。”圣元帝感受到了希望,他最近复发的越来越多了,生怕自己哪次就昏迷不醒。

“说说,外面学子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快速看了一眼迟晚,“启禀陛下,那些学子说,驸马一人顶住压力调查清远县兼并民田案,他们甚是钦佩,可兼并民田现象何止清远县一处,他们要求以内阁为首,驸马为辅,调查天下兼并民田的情况,望陛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迟晚趁机道:“陛下,外面那些学子简直无法无天,不知陛下的难处,兼并民田历朝历代都有,陛下乃千古明君,已经很努力让大周百姓吃饱穿暖了,怎能在此时掀起大案,导致天下百姓不聊生。

她前面的话笃定兼并民田的存在,圣元帝刚想开口,就听她后面一阵夸,他脸上露出驸马懂朕的表情:是朕不想查吗?朕要以大局为重,不能查,此事非朕之过矣。

见圣元帝表情缓和,迟晚立刻提出要求,“陛下,恕臣说句不好听的话,内阁那些人谁在老家没有个万亩良田,臣听闻高阁老家有二十万亩良田,要高阁老去面对学子,说不好高阁老直接让人把学子们关入大牢,或是打死,到时伤的是陛下圣明,陛下,不如派个与兼并民田无关的人如何?”

她上来就泼了高正一盆脏水,当然,她说的也是真的,皇帝想让她做孤臣奸臣,她与众臣的关系越差,皇帝就会越信任她。

只是孤臣奸臣她可不想做,非要得罪众臣,那她就做不一样的孤臣,站在道德大义之上,站在百姓那边,她成为正义的代表,看那些人还怎么攻击她。

圣元帝却是不知她内心所想,满心沉浸在高正的事情上,“你说高正家里有二十万亩良田?”

他知道高正家田多,但二十万亩意味着什么,大周小的县城只有几万亩,大的县城也就二十万亩,高正没有封地,居然拥有这么多的良田,还不用缴税,简直是国之蛀虫。

圣元帝饶了高正的儿子,本就把两人的感情消耗光了,迟晚又把这件事捅了出来,圣元帝第一次对高正动了杀念。

迟晚装傻,“啊?陛下不知?”

旁边的成娇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虎的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得罪了首辅内阁,等着被满朝文臣攻击吧。

皇帝从来都不是扛事的人,一旦事情发展超过了自己的预计,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迟晚,平息文臣的怒火。

迟晚倒是不以为意,皇帝活不了多久了,不趁现在壮大自己的势力,特别是虞九舟的势力,等他死了,还不是看谁拳头大,谁有话语权。

今年是圣元二十八年,皇帝死在圣元二十九年,她还给了圣元帝可以治好他的希望,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命,他都舍不得杀了她。

圣元帝小抿一口茶,与兼并民田案无关的大臣,这还真不好找,满朝他居然想不到几个真清正的人,想到了官太小,未必能处理好。

圣元帝的目光落到迟晚的身上,对了,这不就是一个好选择,地位够高,学子们尊重,不怕得罪人,重要的是,他想让迟晚得罪人,“迟晚,你去。”

“臣?怕是不好吧。”迟晚垂眸,表现不太乐意去。

“怎么,你怕了。”

圣元帝眸子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迟晚表现得很想去的话,他怕是会怀疑,一切都是她的算计了。

迟晚这才道:“臣遵旨。”

她又问,“陛下,臣怎么处置都行吗?”

“便宜行事。”

“诺。”

迟晚走出皇帝寝宫,圣元帝马上对成娇道:“驸马进宫是直接来见朕的?”

“是。”

圣元帝眯起了眼睛,冷声道:“叫人查,给我查查这满朝文武,每个人家里有多少地,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是,陛下。”成娇冒出了一头冷汗,圣元帝眼看就快死了,他还想过一个好的晚年呢,现在好了,可他又不敢不查。

都怪迟晚!

迟晚这边刚离开大明宫,虞九舟那边就得到消息。

夏去这一次不仅仅是疑惑,还有着急迟晚会出什么事,“殿下,你为何不见驸马。”

春归再一次为她解惑,“你傻啊,驸马要是先见了殿下,岂不是会被陛下认为,她们商量好才来的,最好是不见。”

“那今早呢,早上殿下也不见驸马。”

“不见就是不见,哪那么多为什么。”

夏去急眼了,“春归,你怎么这么心狠,驸马最近不仅没做错事,还做了很多好事,暗卫不是传消息回来了吗,蜂窝煤跟驸马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