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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秋波 鹤松楹 22721 字 4天前

第71章

一个“滚”字彻底捅破了天。

叶江临气得跳脚,脸上因愤怒生起薄红,“唐鹤原!认识这么久,本世子也算帮了你不少忙吧?你受伤,我跑上跑下给你熬药端药,你居然这么不近人情!”

“是不是周四那丫头刚才和你说了什么?唐鹤原,你别听她的,那丫头鬼精鬼精的,从小就和我不对付,她肯定是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见屋内没有回应,叶江临心里泛酸,阴阳怪气道:“唐鹤原,你该不会真的喜欢那丫头吧?”

等了片刻,屋里的人始终没有开口,像是默认,叶江临止不住地泛着酸水,心里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愤怒,他用力拍着门,大喊道:“唐鹤原!你给我把门打开,咱俩说清楚。说了不想成亲的,你凭什么撇开本世子?”

叶江临大怒,“你别想让本世子祝福你新婚之喜!”

屋内的人似是无法忍受,“哐当”一声开了门,气得苍白脸上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道:“闭嘴!”

叶江临先是一喜,旋即担忧道:“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你刚上完药,还是赶紧去躺着吧,若是伤口裂了……”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唐鹤原捏了捏拳,眼睛狠狠一闭,睁眼的刹那,目光陡然一顿。

几步之外站着一对璧人。

男子玄衣裹身,衣上金龙翻飞,怒目圆睁,煌煌威严。

他撑着伞,伞下立着一名姑娘。

碧青色袄裙,发式简单,发间簪着一支白玉梅花簪,斗篷上的狐毛轻柔拂过侧脸,看起来娇柔又乖顺。

天空下着雪,寒风斜斜吹来,雪花落在她鼻尖,点点水光为她增添了脆弱之感,我见犹怜。

一双杏眼如含脉脉秋水,碎光溶在眸底,清透得仿佛水中月。

唐鹤原一时愣住了。

他记性一向不错,此刻还清清楚楚得记得险些昏迷之际,这位昭仪娘娘哭着祈求救他。

那样强烈的情绪,让他心神震荡,控制不住回神,望进一双凄苦绝望的泪眼。

她眼中的泪似乎滴在他心上,令他心脏一颤,一股酸楚之感从心头蔓延,逼得他几欲落泪。

站在姑娘身边的男人看过来,目光带着审视,唐鹤原敛眉。

疼痛令他脸色惨白,坚持行礼,“微臣见过陛下,昭仪娘娘。”

这话让喋喋不休的叶江临成功止了话音,扭头一看,眼睛瞪大了些许,立马道:“见过陛下,昭仪娘娘。”

察觉到云镜纱担忧的目光落在唐鹤原身上,孟桓启收回审视,眉头拧了一瞬,不动声色道:“爱卿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进去再说。”

唐鹤原起身,额上挂着一滴汗。

侍女要来扶他,叶江临抢先一步搀住他的手。

唐鹤原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拂开叶江临的手,借着侍女的力道站稳。

叶江临手僵在半空,委屈又茫然。

云镜纱和孟桓启走到近前,后者瞥他一眼。

这一眼轻描淡写又威厉冷冽,吓得叶江临猛地惊醒,悻悻然收手,耷拉着眉眼。

等孟桓启进了屋,唐鹤原这才在侍女的搀扶下跟进去。

叶江临委屈看他,默默跟在后头。

短短几步,唐鹤原已疼得满身是汗,云镜纱急忙让人把他扶到床上,“唐大人身上有伤,怎能如此折腾。自个儿的身子,自己最该爱惜才是。”

她嗔怪的语气令唐鹤原一怔,而接收到云镜纱隐隐责怪眼神的叶江临更是暗暗瞪眼。

目光在两人身上转,酸涩又气闷。

云镜纱又问起唐鹤原的伤势,他一一答了,“都是皮肉伤,娘娘不必忧心。”

云镜纱目光睃巡,“唐大人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伺候?”

唐鹤原:“还有一名小厮,这会儿应当在守着药炉。”

云镜纱忖度着,“只两个人,难免照顾不当。陛下,

不如派人回京去请唐夫人,有母亲在,唐大人也能安心养伤。”

孟桓启没意见,“可。”

“多谢陛下和娘娘好意,但家母身子孱弱,恐受不住微臣受伤的刺激,侍女和小厮都是自幼在臣身边长大的,伺候得当,臣一向放心。”

叶江临也道:“是啊,伯母身子不好,不好奔波,娘娘放心,有我在,定能好好照顾唐鹤……唐大人。”

云镜纱抿唇。

她本想试探试探唐夫人,没想到她身子不好。

算了,猎场风波不断,还是别吓着老人家了。

等回了京城,唐鹤原养好伤,再想法子试探。

她笑道:“既如此,那便作罢。”

唐鹤原:“多谢娘娘体恤。”

见他神色实在不好,云镜纱虽挂心,但也不好多待,略略坐了片刻,便携孟桓启离开了。

两人走后,叶江临酸溜溜地说:“昭仪娘娘好像关心你。”

唐鹤原也感觉到了,抿了抿唇,靠在枕上闭着眼,“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叶江临死赖着不想走,唐鹤原精神不济,趴着昏昏欲睡。

过了片刻,陛下派人送了许多补品,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官员前来慰问。

叶江临把人拦在院外,没让任何一个人打扰到唐鹤原休息。

送走最后一人,他忽然蹲下身子,两手托着腮,呆呆地注视着从空中飘扬而下的雪花,落了满头的雪而不自知。

苦恼地想,唐鹤原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了周四那丫头吧?

他会不会把他赶出去?

不行!

叶江临猛地蹿起,神色坚定。

趁着唐鹤原受伤,他好好讨好讨好他,争取能再多住些时日。

他真的不想回去被祖父祖母逼着成亲。

……

回到宫中,见云镜纱眼里带着疲乏,孟桓启摸她柔顺长发,“累吗?朕让人摆膳,你吃完就去休息。”

今日情绪波动过大,云镜纱确实没什么精神,温顺点头,“好。”

孟桓启转头去吩咐。

尹寻春挨蹭过来,小声道:“娘娘,公子方才来过了。”

“景哥?”

云镜纱惊讶,“是听说我遇袭的消息来看望我的?”

芳音回话,“是呀,他见娘娘不在就离开了。”

云镜纱点头,“好,我知道了。寻春,明日。你去见见哥哥,告诉他我没事。”

尹寻春:“好。”

云镜纱转而看向丰熙,关心道:“受了伤怎么不去休息?”

丰熙语气平静,“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伤势不管大小,都得好好休养,否则小伤也得变成大伤。”

云镜纱语气颇不赞同。

丰熙顿了顿,“那奴婢明日再来。”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她疗伤了。

云镜纱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又去叮嘱芳音给丰熙熬些滋补的汤。

丰熙等了片刻,没再等到云镜纱的问话。

她有些疑惑。

她会武一事,娘娘不问问吗?

丰熙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姑娘脸上。

肤色白净,神色宁和,眸底蕴着罕见的通透。

丰熙低下头,心中了然。

以娘娘的聪慧,或许早就猜到了她的来历,却不问她的来处,只看她的将来。

娘娘待她如此诚心,丰熙抿唇,有些愧疚。

当初娘娘让人在舒扬的酒里下东西,是她把这事告诉陛下的,导致陛下当夜失约娘娘。

若是娘娘知道了,应该会怪她吧。

丰熙心里纠结难捱,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娘娘。

正出着神,忽听一道温和疑惑的嗓音,“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云镜纱含笑看着她,“快去歇息吧。”

丰熙回神,轻轻点头。

还是不说了。

娘娘和陛下现在这么要好,若是说了影响了两人的感情,更是她的罪过。

行了礼,丰熙恭敬退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伤口有些裂开,她坐在床边,脱下衣衫,露出染了血的白色纱布。

丰熙揭开纱布,白皙手臂上横贯着几道正在冒血的伤痕,她面无表情地拿着药撒在伤口上。

撒到一半,她眸色一厉,喝到:“谁?!”

一道身影从房梁上跳下,动作堪比灵猫,无声无息落地。

那是个蒙着面的青年,一张脸被面具挡住,只露出一双机灵的眼睛。

目光在丰熙身上扫过,他开口调侃,“这是在娘娘身边待久了许久没动手?怎么连只小老虎都搞定不了。”

他抱着手臂,啧啧有声,“小丰子,你不行了啊。”

丰熙冷冷睨他,上药的动作不停,“手虽然生了,但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

钟扬“切”声,白她一眼。

丰熙冷声质问:“方才你为何没出手?若非有唐大人挡住,娘娘很可能会受伤。”

钟扬噎了一下,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落下,认真自省,“我以为你能应付,那老虎扑上去时,唐大人已经挡在了娘娘身前。”

收到保护娘娘的任务后,钟扬一直认为这事没什么难度,难免有些疏忽。

丰熙冷嘲一声,“你再不改自大的毛病,什么时候栽了跟头,可没地儿哭去。”

钟扬苦笑,“已经栽了。”

他动了动肩膀,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哎哟”几声凑到丰熙跟前,“我被卫统领罚了三十鞭,可疼可疼了。小丰子,你赶紧给我上上药。”

丰熙冷着脸不理。

钟扬哭丧着脸,“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小丰子,你帮帮我吧。我保证,一定不会再让娘娘落入险境。”

丰熙冷了他许久,板着脸打断钟扬的喋喋不休,“脱衣裳。”

钟扬转忧为喜,脱下外衣。

……

用了晚膳,孟桓启端着安神汤朝云镜纱走去。

“喝完再睡。”

云镜纱拒绝不了,苦着脸喝了一整碗汤。

孟桓启照例喂了她几颗蜜饯,漱了口后揽着人睡去。

也许是今日受了刺激,云镜纱睡得很不安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身旁的人将她抱在怀里,大手放在她背后一下下地安抚。

“好了,没事了,安心睡吧。”

朦胧光线中,云镜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最终在孟桓启的安抚中闭上眼。

一夜好眠。

孟桓启第二日没去狩猎,守在云镜纱身边。

云镜纱有些急,跟他保证,“陛下,我已经没事了。”

为了增强可信度,她甚至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孟桓启把她拉住,“当心头晕。”

云镜纱连连摇头,“不晕的。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她小声道:“我想出去转转,可以吗?”

孟桓启拧眉,干脆利落拒绝,“再养一日。”

云镜纱委屈问:“去看唐大人也不行吗?”

孟桓启知道她对唐鹤原有猜测,但一个早已死去的姑娘女扮男装多年,还高中探花,着实令人惊异和不敢置信。

他已经派人去查唐鹤原,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到答案。

孟桓启轻声哄,“明日再去。”

知道这事是没商量的余地了,云镜纱闷闷不乐地“哦”一声。

“那我让寻春去给哥哥报个平安,总可以吧?”

两人在明面上还是兄妹,虽然不太情愿,但孟桓启没理由不让他们接触,勉强点了下头。

云镜纱没看出他的不情不愿,笑着抱了下孟桓启,“谢谢陛下。”

与其让寻春悄悄地去,不如在孟桓启面前过个明路。

她含笑去唤尹寻春。

看着姑娘兴奋不已的背影,孟桓启抿了口茶水,神色淡淡。

只是让宫人去见云景舟而已,有这么兴奋吗?

他敛了眉,沉下心思去看手里的折子。

……

尹寻春去了两个时辰才回。

知道她或许有话替云景舟转答,芳音和丰熙贴心地倒好热茶,安静退下。

云镜纱捧着茶,吹了吹上头飘着的白雾,轻声问:“什么时候?”

尹寻春捧着茶杯喝了口,被烫得吐了吐舌头,“明日。”

云镜纱颔首,“好。”

翌日,孟桓启果真准许云镜纱出门了。

她先去探望唐鹤原。

少年虽然脸色苍白,但好在精神不错,趴在床上听叶江临念书。

他微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纠正叶江临,两人之间氛围不错。

云镜纱眼睛盯着唐鹤原的领口。

这个角度看不出什么,她略有失望。

直白的目光吸引了唐鹤原的注意,他一怔,“娘娘?”

叶江临念书的声音停住,随他一同看了过来,“昭仪娘娘。”

云镜纱止住唐鹤原欲起身行礼的动作,“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唐大人。”

叶江临的侍从搬来一把椅子,她坐在唐

鹤原对面,温声问道:“今天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多谢娘娘关怀。”

伤成那样,不过养了一日,能怎么好转?

云镜纱叹气,“是不是很疼?”

唐鹤原因她语气里的心疼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含糊应道:“还好。”

云镜纱长睫一眨,转向叶江临,“怎么不念了?”

“啊?啊!”

叶江临回神,捧着书继续念,眼珠子不时转动,一看就知心思并未在书上。

见唐鹤原始终不自在,云镜纱在心里叹了口气,趁着叶江临停下喝水的工夫起身,“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太医,好好养伤。”

她对二人颔首,款款转身。

叶江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摸了摸后脑勺,狐疑道:“我怎么感觉,昭仪娘娘好像很关心你?”

不是很,是关心得过头了。

唐鹤原下巴搁在软枕上,默默垂下眼睑。

“娘娘心善,我救她一命,她关心我也是正常的。”

瞥他一眼,冷淡道:“怎么停了,继续念。”

“哦。”

叶江临敢怒不敢言地重新捧起书。

回到梧桐苑,丰熙正张罗着摆膳。

云镜纱:“陛下还没回来?”

今晨让孟桓启确认自己身体无恙后,云镜纱就催着他去狩猎。

丰熙:“没呢,应该还早。”

“好。”

用了午膳,云镜纱捂唇打了个哈欠,转进床帐午睡。

醒来时外头闹哄哄的,来往宫人脸上含着惧意。

云镜纱问:“发生什么了?”

丰熙三人都在,面色严肃道:“娘娘,靖国公出事了。”

云镜纱捂唇的动作一顿,借着动作遮挡,嘴唇飞快一弯。

手放下时,脸上露出惊色,“怎么回事?”

芳音忙道:“说是国公爷猎了头熊瞎子,这本是件好事,谁知回程时,人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熊瞎子突然复活,发狂似的朝国公爷冲了过去。”

她皱着一张脸,脸色苍白,“听说国公爷一整条腿都快被那熊瞎子咬断了。”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云镜纱眉心蹙着,眸底藏着冷意,“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语气担忧,“国公爷现下如何了?”

芳音:“行宫里的太医都去了,目前还不知如何。”

“陛下呢?”

这次回话的是丰熙,“还没回。”

云镜纱叹气,“国公爷好歹也是陛下的亲舅舅,贵妃娘娘不在,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望看望。”

她对丰熙道:“你身上还有伤,就别动弹了,快去歇着吧。”

转向芳音时,见她小脸惨白,眼里藏着惊惧害怕,“你也别去了,让寻春跟着我就好。”

丰熙二人自然无异议。

云镜纱带着尹寻春离开梧桐苑,去靖国公府一行人的住所。

路上可见脚步匆匆,神色严肃的官员,云镜纱看了眼,脸上也是一副担忧的表情,只是脚步慢悠悠的,眸底藏着轻快的笑。

到了地儿,听见“昭仪娘娘到”的唱声,朝臣们纷纷行礼,“见过昭仪娘娘。”

云镜纱连忙叫起。

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一道冷漠厌恶的女声质问:“你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的舒含昭站在她面前。

云镜纱挑眉。

此时的舒含昭与记忆中的可算是大相径庭。

她瘦得厉害,贴身的袄裙穿在身上,竟大了整整一圈。原本清亮的眸色被浑浊取代,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道青黑,脸颊肉凹陷进去,颧骨突出,第一眼看过去竟显得可怖。

哪怕一身华服,发间点缀着鸾凤点翠步摇,依然无法与往日那高傲明媚的美人联系在一起。

她站在门外,被舒家人簇拥着,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像极了被困多日的恶狼。

在场之人许久未见舒含昭,乍然一见,竟被她吓了一跳,纷纷交换眼神,猜测着堂堂舒家贵女,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云镜纱自然知道。

舒含昭让人给许玉淮吃下芙蓉膏,将他关在府中折磨,转头养起了面首,日日与人厮混。

但许玉淮此人,幼时家道中落,心机深沉,睚眦必报,一门心思想往上爬,如今被舒含昭毁了仕途,怎么可能放任她逍遥快活?

云镜纱提点了他一句,于是许玉淮假意屈服,变成了舒含昭脚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整日与她的面首争风吃醋,极大满足了舒含昭的自尊心。

她自以为许玉淮已经屈服在芙蓉膏下,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却不知许玉淮并非是狗,而是毒蛇。

他宁可忍受发作时的折磨,也要把省下来的芙蓉膏放入舒含昭的吃食中。

等她察觉到不对时,舒含昭已经戒不了了。

她用来对付许玉淮的毒药,最终成为了她枷锁。

瞧见舒含昭这番模样,云镜纱心情松快,也不在意她恶劣的语气,“国公爷是国舅,他出了事,我身为陛下的妃嫔,自该来探望。”

舒含昭满脸厌恶,语气冷硬,“用不着你假惺惺!”

“大胆!”

尹寻春冷着脸瞪向舒含昭,“侯夫人,我家娘娘是陛下亲封的昭仪,你怎敢对她如此不敬?”

“没关系的寻春。”

云镜纱拦住尹寻春,轻声道:“国公爷出事,侯夫人心里指定不好受,别对她这么苛责。”

她语气轻松,玩笑一般道:“何况侯夫人对我说话向来是这种语气,没什么好计较的。”

舒含昭听得火冒三丈,往前跨了一步,“你……!”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握上去的刹那,舒晋的眉头一瞬皱起。

昭昭实在是太瘦了。

他心里又气又恨。

来了北山猎场才知,昭昭竟然暗中对许玉淮下芙蓉膏,却被他反将一军,对芙蓉膏成瘾。

昭昭千娇万宠长大,吃不了戒断的苦,舒晋也不忍心让她吃苦,她哭着要芙蓉膏他便给。

可没想到,她竟瘦成了这般模样。

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

无数个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舒晋看向云镜纱,眸色一点点变冷。

若是看不出这位云昭仪是来落井下石的,他这么多年的官场就算白混了。

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乡野之女,竟也敢在他舒家门前耀武扬威。

压下心里骤生的戾气,舒晋语气冷漠,“臣妹忧心家父,言语冲撞,还望昭仪恕罪。”

云镜纱眉尾微扬,目光在舒晋脸上停顿片刻,语气温和,“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舒晋一噎,冰棱般的目光冷冷射去。

云镜纱不躲不避,嘴角含笑。

舒晋垂眸,低沉的嗓音听出些许咬牙切齿,“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云镜纱笑眼弯弯,“不客气。”

舒晋拂袖转身,再不看她。

舒含昭不服,“哥,凭什么给她……”

舒晋眸色冷漠,“昭昭,父亲现在生死不明,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和她起纷争?”

话里的冷冽让舒含昭打了个颤。

舒晋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舒含昭一时惊住,却也知此次的确是自己任性,念及屋内不知生死的爹爹,眼里涌出了泪,“哥,是我的错。”

舒晋叹了声气,摸了下舒含昭的头,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眼含担忧。

瞧见这一幕,云镜纱在心里啧了一声。

舒家人自傲的性子,这辈子可能都改不了了。

屋内不时传出舒誉的痛呼声,一盆盆血水端出,云镜纱视线闲闲一扫,不经意从某人身上掠过。

连茱偏头,眼睛惊讶一睁,

礼貌对她颔首。

云镜纱温和一笑,眼里的笑无声湮灭。

守了许久,太医推门而出,道是已经止了血,包扎好伤口,没什么大碍了。

舒含昭喜极而涕,舒晋也是一脸放松。

云镜纱无声冷嗤。

高兴早了。

她无趣告辞。

回梧桐院的路上,天上又飘起了雪,雪花蒙住视线,看不太分明。

尹寻春被撞上的时候云镜纱还没反应过来。

穿着粉衣的小宫人弯着腰连连道歉,语气尽是恐慌。

尹寻春鼓了鼓腮帮子,大气挥手,“算了,我也没什么事,原谅你了。”

小宫人惊喜道谢,又对云镜纱行了礼,很快消失在雪地上。

手里忽然被塞了一物,云镜纱目光询问。

尹寻春小声道:“方才那小宫人给的。”

云镜纱低头。

掌心躺着一张细小纸条,她拧了拧眉,缓缓打开。

上面字迹清晰。

【太后要杀陛下!】

第72章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纸条上时化为星点水渍,短短一瞬便将墨渍晕染。

哪怕字迹逐渐不明,可那股恐慌依旧攫住了云镜纱的心。

尹寻春不解地看着僵在原地的云镜纱,“娘娘怎么了?这上面写的什么?”

云镜纱深吸一口气,盯着纸条右下角的那枚叶子,掌心逐渐收紧,将纸条揉成一团。

尹寻春勾着脑袋去看,勉强辨认出上头的字,惊得眼睛瞪大了一圈。

“太、太后要杀、杀……”

她捂住嘴,咽下剩下的话。

“娘娘,这消息是真的吗?”

云镜纱沉声:“汝桑的消息。”

尹寻春结结巴巴道:“可这也说不通啊,好端端的,太后杀……做什么?”

她懊恼道:“方才我该把那小宫人拦下问清楚的。”

云镜纱不语。

尹寻春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姑娘,你想做什么?”

云镜纱深深吸气,“我去找陛下。”

“不能去!”

尹寻春抓住云镜纱的腕子,“万一是真的,太危险了。”

云镜纱心乱了,“寻春,我必须亲自去确认。”

对视许久,尹寻春咬咬牙妥协了,“好,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转向孟桓启住的含光殿。

见高德容守在殿外,云镜纱先是一喜,“高公公,陛下回来了?”

高德容“哎哟”一声,“是娘娘啊,陛下狩猎还没回呢。您是为靖国公的事来的?娘娘放心,奴才已经派人去寻陛下了。”

云镜纱心一沉,按捺住心急,“多谢公公。”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连高德容在身后连唤几声都没听见。

尹寻春急急追上,“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云镜纱闭了闭眼,“去猎场。”

尹寻春犹豫,可看着她暗含忧虑焦急的脸色,又不敢多言,默默跟上。

心脏“砰砰”直跳,云镜纱心慌不已,蓦地停下脚步,冷声道:“出来。”

尹寻春茫然抬眼。

云镜纱立在雪中,长睫被雪水打湿,她看着虚空,冷静开口,“我知道你一直听从陛下的命令保护我,现在,我要你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尹寻春恍然大悟。

忘了,姑娘身边一直跟着陛下的暗卫。

她目光盯着某处。

几息后,那地显出一道人影。

是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从露在外头的眉眼来看,年纪应当不大。

他单膝跪在雪地上,“属下钟扬,参见昭仪娘娘。”

云镜纱看着他,“方才我得到一个消息,太后想杀陛下。”

钟扬还沉浸在娘娘居然发现他的震惊里,一听这话,眸色瞬间变了。

“你们暗卫间应当有联系的方式,即刻派人去寻陛下。”

钟扬眉眼严肃,“是。”

“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原谅属下暂离片刻。”

云镜纱颔首。

钟扬干脆利落转身,仿佛一瞬间便接受了“太后要杀她儿子”的消息,丝毫没有情绪过渡。

云镜纱掌心收紧。

尹寻春问:“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

“猎场。”

尹寻春大惊,“不是已经派人去寻了吗?姑娘,咱们还是先回梧桐苑等消息吧。”

“寻春。”

云镜纱停下,清透的眸子注视着她,不安迷茫交织,“我想去。”

尹寻春咬牙,“行,我和你一起。”

云镜纱对她笑了笑,“寻春,谢谢你。”

若是寻常时候,尹寻春此刻肯定已经乐得跳起来了,现在却顾不得许多,只短促地弯了下唇。

主仆二人疾速朝猎场而去。

刚转过拐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将云镜纱细弱腕子拉住。

她一惊,“谁?!”

尹寻春看清来人,惊喜道:“公子!”

眼前的男人温雅如兰,气质斐然,赫然是云景舟。

“景哥,你怎么在这儿?”云镜纱惊讶,旋即挣了挣手腕。

云景舟松开手,“纱纱,你要去哪儿?”

云镜纱不假思索,“陛下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景哥,你若有要紧事,等我回来再说。”

见云景舟不语,云镜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知道陛下遇险?”

云景舟叹气,“纱纱,将宫中消息传出来的,是我的人。”

也就是说,云镜纱知道的,他都知道。

“那你为何……”

话音顿住,云镜纱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景舟,嗓音因为震惊微微发颤,“景哥,你……”

见她猜出来了,云景舟抬手摸了摸云镜纱的脑袋,“眼下情形与我们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纱纱,皇帝死后,你安心养胎,剩下的都交给我。”

什么养胎?

她眼下并无身孕,云景舟是想瞒天过海?

云镜纱手心收紧,镇定道:“景哥,我们能想到的,舒家岂能想不到?万一舒贵妃与我使了同一个法子,到时怎么办?”

云景舟温和一笑,“那就杀了她。”

“可她对我并无恶意。”

“那又如何?”

云景舟反问,清澈眸底蕴着令人胆寒的冷酷。

“只要她姓舒,便是我们的敌人。”

云镜纱摇头,试图说服他,“景哥,进宫这么久,我能察觉到陛下对舒家并非全心信任,甚至藏着敌意,我想,他的目的应该和我们是一样的,薛伯昌的马帅之位不就是他亲自下旨废除的吗?那可是舒家的人。”

云景舟不为所动,“纱纱,你太天真了。就算他想削弱舒家,可他骨子里还流着舒家的血,有太后在,他真的能如我们所想不给舒家留活路?”

云镜纱抿唇,“如果他能呢?”

她抬眼,眉眼冷漠,“毕竟,他的母亲希望他去死。”

拉着尹寻春转身,云镜纱留下一句话,“景哥,我相信我能让他对舒家失望,有他在,我们的计划会顺利许多,我一定要救他。”

“纱纱!”

云景舟叫住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语调艰涩,“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还是……”

“……你心里有他了?”

云镜纱一顿,蓦地拉着尹寻春往外跑。

仿佛她跑得越快,云景舟最后的问题便追不上她。

雪大了。

云景舟久久凝视她的背影,雪花落在双睫上,化为雪水滴入眼中,衬得眸底水色潋滟。

……

云镜纱要了两匹骏马,与尹寻春一路问询孟桓启的行踪。

寻常人岂敢窥探帝踪,纷纷摇头不知。

无头苍蝇般乱窜了许久,云镜纱遇上了带着侍卫的孟月珍。

“娘娘怎么在这儿?”

温柔女声从后方传来,云镜纱转头一喜,“长公主可瞧见陛下了?”

孟月珍拧眉思索,“之前与皇兄见过一面,他好似往北方去了。”

她好奇,“娘娘有急事要寻皇兄?”

云镜纱:“靖国公被熊瞎子伤了腿,陛下久久不归,我出来寻一寻。”

“靖国公伤了腿?”

孟月珍眼里露出兴味。

云镜纱颔首,“多谢长公主告知,我先走一步,告辞。”

她轻叱一声,驾马往北。

孟月珍挑眉。

出身乡野的云昭仪,一手驭马的功夫倒是漂亮。

她无意探寻太多,饶有兴致道:“走,回去瞧瞧国公爷。”

云镜纱和尹寻春一路向北寻去。

越往北,四周越荒凉,残枝积雪成堆。

鹅毛大雪飘然而至,模糊了云镜纱的视线。

被冻红的手摸了把眼睛,她嘴角绷直,视线睃巡,不断探寻着孟桓启的行踪。

离雪山越来越近,尹寻春拉停马,大声道:“娘娘,这里没有人走过的踪迹,也不见暗卫,咱们会不会走错方向了?”

云镜纱拉住马缰,身下白色骏马前蹄扬起,稳稳落地。

“长公主不会骗我,她遇见陛下时,一定是看见他往北去了。”

可后来孟桓启去了何方,便不是她能预测得了的。

云镜纱沉下心,“寻春,你仔细听听,附近可有动静?”

尹寻春凝神,侧耳倾听。

茫茫大雪中,天地寂静无声,唯有她与云镜纱的呼吸声。

她闭上眼。

云镜纱安静等待。

片刻后,尹寻春蓦地睁眼,指着某个方向,“那边好像有声音。”

她所指的正是雪山方向。

云镜纱:“走,过去看看。”

离得越近,那声音越大,连云镜纱也清晰可闻。

她按捺住心喜,驾马向前。

皑皑雪地里出现许多道人影。

一方身着白衣,手持利刃,招式狠辣,刀刀致命。

一方是武稷为首的禁卫,还有一方从穿着上看,与那名为钟扬的暗卫极为相似。

云镜纱眉眼欣喜,“寻春,去帮忙。”

尹寻春应了一声,驾马冲过去,手上不知何时握了把匕首,在雪地里映照出冷冽寒光。

云镜纱自知自己武力不济,并未去添乱。

她目光紧紧追随着孟桓启,带着连自己也未发觉的担忧。

男人立在雪中,发丝凌乱,但看着并未受伤。

他并没有站在禁卫与暗卫的保护圈里,而是手持长刀,眉眼冷漠收割了向他冲来的刺客的性命。

鲜血从刀身上滴落,他侧脸印着一道红痕,血与雪在脸上交融,一同下滑。

刺客数量极多,孟桓启一人对付三人,竟也不落下风。

云镜纱眼尖地瞧见他身后有道寒光,一时惊住,大喊道:“孟桓启!”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桓启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投来一眼。

刀尖离他后心越来越近,他持刀抵挡着面前的刺客,根本来不及闪躲。

云镜纱咬牙,一把拿起马身上配备的弓箭,拉弓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两指一松,“铮——”一声,箭矢疾速从空中飞掠,射断孟桓启散开的碎发,一箭没入刺客肩头。

听见身后的闷哼声,孟桓启已然知晓发生了何事。

他收刀,在刺客朝他攻来时后退,身后刺客忍痛进攻,被孟桓启一刀抹了脖子,拔出他肩上箭矢,往后一掷。

箭矢从刺客脖颈穿过,刹那间鲜血流了本身。

孟桓启不为所动,眉眼被雪花映衬得越发冷冽。

这场战斗足足维持了快半个时辰。

眼见最后一名刺客倒下,云镜纱终于松了口气,翻身下马。

落地的瞬间,她双腿一软,险些倒下。

孟桓启将刀扔给身后暗卫,大步朝她跑来。

将将撑着马身站稳的云镜纱蓦地落入一个怀抱。

不似往常温暖,反而泛着冰雪的冷冽气息。、

云镜纱稳了稳神,“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此处已经出了猎场,更是方便刺客下手。

孟桓启嗓音微哑,“你说想要白狐。”

没想到居然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云镜纱怔住。

今晨她催孟桓启离开时,的确找了这个理由。

可他居然当真去为她猎白狐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来?”

云镜纱回神,抿了抿唇,“我、我……”

她“我”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两只冰冷的手捧住她的脸,使她抬起眼睫。

眼前是孟桓启放大的脸。

他再次问她,“你为何而来?”

云镜纱嘴唇嚅动,一声未出。

看出她眼中慌乱,孟桓启冷冽的嗓音里含了丝丝笑意,黑眸锁着她,语气平静又带着笃定,“你爱上我了,魏妤。”

“轰隆——”

雪山坍塌,滚滚而下,波涛般的雪浪在空中翻涌,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涌向大地。

天地与她的心脏共振。

第73章

“雪崩了,陛下当心!”

武稷的声音隐没在雪山崩塌时发出的巨响中。

孟桓启当机立断,“快撤!”

他揽着云镜纱的腰翻身上马。

白马察觉到危险,四只蹄子不安走动。

孟桓启来不及安抚,马鞭狠狠抽打在骏马身上,它发出一声痛鸣,扬着蹄子急遽向前奔跑。

风雪太大,几乎迷了云镜纱的眼。

她靠在孟桓启怀里,奋力往后看。

尹寻春运起轻功飞身跨到马上,与武稷等人骑马狂奔。

身后,天地阴沉,厚重雪浪几乎遮盖了整片天空,朝着众人滚滚而来。

雪花吹到她脸上,带起一阵刺骨寒意。

原来刺客并非杀手锏,这才是。

云镜纱僵硬的指节动了动。

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太后义无反顾地要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死地?

眼下没工夫让云镜纱去琢磨,她盯着身后雪浪,声音散在风中,“再快一点。”

“轰——”

雪浪滚落,铺天盖地的雪当头落下,其中裹挟的树干飞来,狠狠砸在白马头上。

它受了惊,朝天嘶鸣,惊慌地乱窜。

孟桓启揽着云镜纱躲开树干,飞身下马。

二人落在雪地中,孟桓启抱着云镜纱就地一滚,冰冷白雪追随着两人滚落。

碎木石子从身上碾过,云镜纱疼得咬住唇,紧紧抓着孟桓启身前的衣料。

身上的人忽然抱着她一转,二人滚入一个山洞,云镜纱抬头时,正好瞧见雪浪瀑布似的从洞口滚下。

身后有人拥住她,低声安抚,“暂时安全了。”

云镜纱回神,“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

孟桓启:“他们身手都不错,能自保。”

云镜纱低低“嗯”了一声。

有雪从洞口滚进来,湮灭了山洞最后一丝光亮。

孟桓启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摸黑一吹,眼前蓦地出现一抹火光。

云镜纱循着光亮偏头,正正瞧见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眼。

眼睛的主人定定凝视她,目光幽深,似乎带着让她喘不过气的神情。

云镜纱偏头避开那抹视线,“我、我去找找山洞里有没有干草。”

起身的瞬间,一只大手攫住她的手腕,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山洞中。

“小雨。”

云镜纱浑身一僵。

多年不曾听到这个称呼,这一瞬间,她竟然有股想流泪的冲动。

她努力逼回眼中泪意。

孟桓启嫌不够似的,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你爱上我了,魏妤。”

耳畔仿佛有钟声震响,云镜纱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魏妤,魏妤。

做云镜纱做久了,她险些忘了,自己曾经是魏妤。

家住在京城安桐巷第八户,父亲温和,母亲慈爱,家有一姐一妹,平凡安稳,不缺吃穿。

可惜,姐姐十六岁那年被靖国公府高高在上的世子舒晋看上,强抢入府,最终害得她家破人亡。

从此,世间再无魏妤,唯有云镜纱。

一双手将火折子放在她手中,从后揽住她的腰,企图用他冰冷的身体将她温暖。

“啪嗒。”

眼泪砸在孟桓启拥着云镜纱的手背上,令他心头一颤。

他听见她茫然惶恐的声音,“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我怎么能……爱你呢?”

他是孟桓启,是大周帝王,他的身上流着一半舒家的血,正因有他在,舒家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了她的爹娘姐妹。

她怎么能爱上身负舒家血脉的孟桓启?

她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亲人?

泪水模糊了云镜纱的视线,火光化为一点朦胧,在她眼中跳跃。

听出她话中彷徨,孟桓启手臂收紧,下巴放在她肩上,“为何不能爱我?”

云镜纱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抿唇不语。

寂静山洞中依稀可闻她强忍的抽泣声。

孟桓启:“小雨,你可知太后为何要杀我?”

突如其来的话题令云镜纱怔住,泪眼迷蒙抬眼。

孟桓启握住她的手,将火折子合围在掌中。

他看着那点火光,语气平淡得仿佛与她讨论今日晚膳用什么。

“我并非太后之子。”

什么?

手中一抖,火折子险些脱手而出,却被孟桓启紧紧握住而不得动弹。

火光摇曳,指腹擦过焰

火,带来轻微热度。

云镜纱不可置信,哭音不减,“你说什么?”

好不容易撬开她一条缝,孟桓启自然不会放过。

他知道,她最在意的便是他身负舒家血脉的身份。

他会打破她最后的顾忌,让她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心意。

“我的生母,乃是容淑妃。”

孟桓启低声诉说着这段往事。

“先皇做皇子时并不受宠,只因夺嫡之争击搏挽裂,皇子死的死伤的伤,他这才登上皇位。”

“舒家支持的三皇子惨死,新皇登基,他们为了皇后之位付出了极多,自不可能拱手让人。”

“可是当时,先皇已有皇子妃。”

“我生母出身容家,世代耕读,以藏书著名,她与先皇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因容家在朝中并无重臣,先皇登基时,以舒家为首的朝臣逼着他贬妻为妾,从此,六皇子妃成了容淑妃。”

“先皇做惯了闲散皇子,一朝做了皇帝,自是措手不及。他失了先机,导致朝政被舒家掌控,不得不低头。”

“后来,舒皇后与容淑妃同时有孕,她故意与容淑妃同日产子,调换了二人的孩子。”

云镜纱从往事中抽出神来,讷讷道:“为什么?”

孟桓启低声,“或许是不甘嫉恨,或许是想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父皇疼爱,又或是得意于将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云镜纱追问:“后来呢?”

孟桓启顿了顿,“后来,果真如舒皇后所料,父皇待她所出的大哥极好,亲自为他开蒙,请大儒教导,几岁时便将他带在身边,旁听朝政。”

“他并不似舒家人,反而像是容家血脉,礼贤下士,温和有礼,无论是宫闱还是朝堂,皆对他推崇备至。”

云镜纱听得心中酸涩,“那你呢?”

大皇子的一切,分明该是他的。

“我?”

孟桓启的声音带了几分虚幻,并未答复,继续道:“八岁那年,我偶然与皇兄相遇,他为救我不慎摔下假山,昏迷不醒。”

“舒皇后压着我,在容淑妃的钟粹宫前跪了一天一夜,皇兄醒来后,她以要我为皇兄赎罪为由,将我送到宫外万佛寺。”

也是在万佛寺,孟桓启认识了当年无忧无虑的魏妤。

“在万佛寺的第五年,容淑妃无意间得知我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当时她的身体日渐衰弱,缠绵病榻已久,气急攻心之下吐血而亡。”

“父皇暗中查到容淑妃的死与皇后有关,愤怒之下设计让舒皇后以为当初换孩子并没成功,我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孟桓启垂下眼睫,轻声道:“暴怒的舒皇后设计杀了皇兄,而我作为她和父皇的嫡子,被接回皇宫,封为太子。”

“回宫之后,父皇教我帝王之术,悉心培养。舒家乐见其成,并未阻拦。可惜容淑妃之死对父皇打击太大,他撑了几年随她去了。临死之前,父皇要我发誓,此生必将舒家连根拔起。”

孟桓启抱着她,下巴依恋般在云镜纱肩头蹭了蹭。

云镜纱轻声问:“没了吗?”

他一顿,“没了。”

“你在骗我。”

云镜纱道:“你与我说过,并不得先皇喜爱,甚至因此不想我有孕。”

孟桓启沉默着将她抱紧。

身世未揭发前,父皇最疼爱的是皇兄。

可皇兄的死是他纵容的结果,他愧对他,更加放不下那个亲自教养,乖巧听话的孩子。

回宫之后,父皇待他很好,但更多的是严厉,普通父子间的温情,他都留给了皇兄。

直到现在,孟桓启依旧无法释怀。

不过斯人已逝,他有心爱之人在侧,他想,他该试着放下了。

孟桓启低声道:“我骗你的。舒家未除,我只是不想让你怀着孩子胆战心惊。”

云镜纱嗓音很轻,“原来是骗我的。”

孟桓启心中一紧,“小雨,对不起。”

云镜纱靠在他怀里,“没关系,原谅你了。”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孟桓启:“在常远侯府遇见你的那日。”

云镜纱惊讶,“这么早?”

“嗯。”

她沉默,“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当年是我失约。”

他们本来说好了,下次去万佛寺会给他带礼物,可惜后来家中巨变,她一心复仇,彻底将翠钟山万佛寺里的小和尚忘了个一干二净。

孟桓启:“无碍的,小雨,我都知道。”

知道她并非有意失约,知道她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

云镜纱鼻尖微酸,她忍住泪意,“容夫子是你什么人?”

“容淑妃生父,我的外祖父。”

孟桓启答:“我生母死后,父皇便让容家远离京城,但外祖父挂念我,宁愿守在京城外的村庄里,一年见我一面。”

云镜纱温声道:“等一切结束,我们把外祖父接回京城颐养天年。”

孟桓启唇角微勾,“好。”

聊完往事,激荡的情绪已然平复,云镜纱理智回归,“这次太后要杀你,是不是她发现了你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孟桓启凝眸,“或许。”

“那怎么办?”

云镜纱有些焦急,“此次杀你不成,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孟桓启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们和舒家、太后早晚会对上,提不提前没什么区别。”

听出他话音里的笃定,云镜纱略微放心。

“对了小雨。”

说到舒家,难免绕不过一个人。

孟桓启语气凝重,“有件事我需要提前告诉你。”

云镜纱不解,“什么?”

“回宫之后,听到一件事时,你别慌。”

郑重的语调让云镜纱越发好奇,“什么事?”

“舒贵妃有孕。”

第74章

“什、什么?”

云镜纱有些懵。

舒贵妃有孕?

没等她反应,孟桓启急忙道:“是假的。”

“假的?”

“嗯。”

孟桓启道:“是我与贵妃做的一场戏。”

云镜纱品出了些异常,狐疑道:“贵妃娘娘是你的人?”

“不是。”

孟桓启纠正她,“我与她只是合作关系。”

抱紧云镜纱,他微微叹气,“贵妃是个可怜人。舒含昭一心要嫁许玉淮,舒誉便将主意打到了舒裳晚身上。为了逼她入宫,舒家父子害了她的心上人,冯夫人又将她姨娘磋磨致死,贵妃对舒家恨之入骨。”

“她很聪明,入宫后察觉到我对舒家不满,主动提出与我合作。”

云镜纱喃喃,“原来如此。”

难怪她入宫后,总觉得贵妃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忆起那日在宫道上看见的一切,云镜纱拧了拧眉。

舒家害了舒裳晚的心上人?

那她看见的那人又是谁?

云镜纱有心想问,转念一想,舒裳晚如何与她并无干系,只要她继续配合孟桓启就好。

正在出神,有只手在摩挲她的腰部,隔着层层衣料,罕见发痒。

云镜纱躲了一下,忽听孟桓启低低笑出了声。

他鲜少这般喜形于色,笑声里含着愉悦,温热的呼吸打在云镜纱耳畔,令她心口酥麻。

“小雨,你爱上我了。”

心跳似擂鼓,一下重过一下。

云镜纱脸上火烧似的发烫,她掰开孟桓启的手,慌忙起身,“外边的动静好像停了,我去看看。”

火折子随着起身灭了一瞬,昏暗光线中,她慌乱的背影被孟桓启收入眼中。

凤眼中沉寂许久的浪潮退去,露出深沉背后的柔软笑意。

这姑娘的伪装让他看不出真假,直到这次,他才明确捕捉到她的心意。

让他笃定了她心里有他。

无数种情绪在脑中翻滚,最终化为一个念头。

他不愿她再虚与委蛇,他要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二人共同的目的。

让她知道,他等了她多年,他们

一直在同行。

孟桓启起身走近云镜纱,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温热的掌心紧紧相贴,云镜纱微怔,偏头去看他。

火光摇曳,孟桓启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唯有一双凤眸,宛如挂在天幕的璀璨星河。

她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云镜纱转回视线,在心中对自己说。

是。

……

一个时辰后,洞口被人挖开。

云镜纱听见一声焦急哭音,“姑娘!”

一道身影飞快窜进山洞。

云镜纱皱眉睁眼。

双颊带泪,眼眶通红的尹寻春站在她面前,山洞外,数道火光摇曳,在山壁上拉出几道长长黑影。

她倏然一惊,匆忙从孟桓启怀里站起,“寻、寻春?”

“姑娘,是我。”

尹寻春的目光在她和孟桓启之间打转。

进来时她便看见姑娘和陛下姿态亲密地靠在一起。

大眼睛眨了眨,尹寻春眼里十足迷茫。

云镜纱看清了,面上发烫,微微侧过身。

孟桓启站在她身前,挡住众人的目光。

“陛下。”

身着白衣,身形高大,面覆银色面具的男子嗓音泛冷,“雪山崩塌,朝臣已知陛下遇险一事,加之靖国公受伤,行宫此时不太安稳。”

“知道了。”

孟桓启颔首,“卫焱,你负责查清刺客的来历。武稷,送朕回宫。”

“是。”

洞口的卫焱与武稷退开,孟桓启牵着云镜纱走出山洞,返回行宫。

因接二连三出事,翌日,孟桓启结束冬狩,打道回宫。

回去的路上,尹寻春悄悄对云镜纱道:“姑娘,我会武的事暴露了。”

云镜纱:“我知道。”

尹寻春惴惴不安,“那怎么办?”

“别担心。”

云镜纱摸她头顶,笑道:“不会有事的。陛下若是问起,我去说。”

“哦。”

尹寻春应声。

总觉得昨日过后,姑娘和陛下之间就怪怪的。

她说不清楚,但好像更亲密了?

尹寻春挠了挠头。

回到玉华宫时天已擦黑,孟桓启有要事,并未随她回宫。云镜纱累了一日,吃完早膳早早睡下。

第二日醒来,窗外银装素裹,大雪纷纷。

瞧着芳音沉闷的神色,云镜纱好笑,“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芳音咬唇,神色忿忿,“娘娘,凤仪宫,贵妃娘娘……”

云镜纱早有准备,咬了口水晶虾饺,“贵妃娘娘怎么了?”

芳音耷拉着眼皮,“贵妃娘娘有孕了。”

云镜纱不动如山,将剩下的虾饺一口塞进嘴里,“贵妃娘娘有孕不是喜事?瞧你这一脸哭丧,若是被人瞧见,该非议我了。”

芳音搓了搓脸,语气酸涩,“奴婢只是替娘娘可惜,陛下一个月也去不了凤仪宫几次,她怎么运气这么好就怀上了呢?”

云镜纱自然知道舒裳晚是怎么“怀上”的,放下玉箸用帕子擦嘴,笑道:“这事是要看缘分的。”

她徐徐起身,吩咐丰熙,“去库房里挑几件礼,咱们去凤仪宫看望贵妃娘娘。”

丰熙:“是。”

芳音噘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到了凤仪宫,舒裳晚身边的大宫女飞荷神采飞扬地迎出来,“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态度虽然恭敬,语气也不乏尊重,只是那姿态怎么看都有些轻慢,令丰熙当场皱了眉,芳音也撇了撇嘴。

云镜纱只当没看出来,笑意温和,“我来探望贵妃娘娘。”

飞荷请她进去,“娘娘这边请。”

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厚重屏风将寒风隔绝在外。

舒裳晚靠坐在榻上,不施粉黛,不着金装,一头柔顺长发只用玉簪绾起,腰间搭着一条羊毛毯,纤长白皙的手指剥着黄澄澄的橘子,慢条斯理将果肉一瓣瓣送入口中。

闻着空气中的酸涩气味,云镜纱眉头微拧,屈膝见礼,“臣妾拜见贵妃娘娘。”

舒裳晚余光瞥她,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原来是云昭仪。”

云镜纱笑道:“臣妾恭祝贵妃娘娘喜得龙嗣。”

姑娘的嗓音温柔舒缓,一听便让人觉得心头发软,舒裳晚却是一凛。

她不清楚云镜纱和孟桓启之间的具体情况,也不知孟桓启可有将她怀孕的实情告知,只得维持跋扈贵妃该有的姿态,不轻不重睨她一眼,慢悠悠道:“本宫比你先有孕,你该不会在心里咒骂本宫吧?”

“岂会?”

云镜纱笑意盈盈,“娘娘腹中乃是陛下的头一个孩子,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以下犯上?”

听到“陛下的头一个孩子”几个字,舒裳晚心里一虚,目光从小腹急掠而过,掰了瓣橘子送入口中。

酸涩感在口腔里蔓延,她眯着眼含糊道:“你知道就好。”

一半橘子还未吃完,丹莹端着药碗近前,“娘娘,该喝药了。”

舒裳晚下意识皱眉。

云镜纱目光从褐色药汁上瞥过。

贵妃有孕既然是假的,那这药又是做什么用的,迷惑外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舒裳晚语气不善,“看什么看?”

“太医说本宫这胎怀得有些艰难,特意为本宫开了保胎药,云昭仪若是想喝,自己怀一个去。”

芳音听了这话险些炸了,被丰熙按住手。

云镜纱笑了笑。

哪怕知道舒裳晚与孟桓启是合作关系,此时说的话大抵也是故意的,但她这张嘴倒是像极了舒家人,一样让人不喜。

她温顺道:“臣妾只是好奇,娘娘见谅。”

舒裳晚新奇地看她一眼。

这话连她听了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与她致歉。

这姑娘真是越来越能忍了。

在心里对云镜纱说了声抱歉,舒裳晚哼一声,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放在一旁的矮桌上,端起药碗,舀了一勺。

苦涩味在口腔中蔓延,舒裳晚皱着眉头强忍着喝下两勺,在喝第三勺时没忍住,撂了药碗,趴在榻边“哇”一声吐了出来。

“娘娘!”丹莹惊叫一声,“快拿痰盂来!”

宫人抱着痰盂脚步匆匆而来,舒裳晚弯着腰吐了个天昏地暗。

整间寝殿弥漫着呕吐物的难闻之气。

飞荷开了窗,冷风灌了进来,冰雪的冷冽吹散了屋中的气味。

舒裳晚吐完脸白了一个度,丹莹为她擦了嘴,喂给她一瓣橘子。

勉强吃下去,舒裳晚好受不少,“本宫身子不适,不便待客,云昭仪先回吧。”

云镜纱起身,“娘娘保重贵体,安心养胎,臣妾隔日再来看您。”

舒裳晚神色恹恹,靠在软枕上随意点头。

软枕是她一贯喜欢的红色,衬得她的脸庞惨败无色,眸光暗淡。

云镜纱颔首,带着丰熙和芳音离开凤仪宫。

雪又大了,内侍们抬着轿撵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摔了云镜纱。

她一手支颐,望着远处盖了雪的琉璃瓦出神。

“参见昭仪娘娘。”

寒风吹起华盖下的流苏,恭敬的问安声在风里回响。

目光向下,一队禁卫立在雪中,大雪模糊了他们的眉眼,只见一双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云镜纱对领头之人笑着颔首,视线落在人群中某处,蓦地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无数道视线唰地顺着云镜纱的目光看去。

莫名成为焦点的那人并未慌乱,结实有力的腰身一弯,恭声道:“属下卓均,见过昭仪娘娘。”

“卓均。”

云镜纱唇间吐出两个字,嘴角一勾,“是个

好名字。”

她没再关注那人,对内侍道:“走吧。”

禁卫齐声,“恭送昭仪娘娘。”

轿撵已快靠近长极宫,卓均收回视线,锋锐眉头一拧,不解这位昭仪娘娘为何要问自己的名字。

他收敛心神,随着队伍继续巡逻。

第75章

远远瞧见云镜纱的轿撵,高德容眉梢一扬,在她靠近之前率先进了殿内禀报。

等云镜纱走近,高德容已从殿中走出,笑道:“娘娘,陛下请您在偏殿等候。”

“有劳公公。”

将手炉递给身后的芳音,云镜纱顺着袖口狐毛,款步而入。

偏殿烧着地龙,一进去便被暖意包围。

桌上备着茶水糕点,云镜纱试了试温度,见还温着,给自己斟了盏茶。

拿了颗蜜饯放在嘴里,感受到口腔里的甜味,她双眼弯起。

她长大后本来不爱吃蜜饯,但不知可是孟桓启手艺太好,吃着吃着,竟又喜欢上了。

一连吃了五颗,云镜纱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目光扫到壁上挂画,她起身缓步走近。

立在画前,此时的心境与前两次截然不同,云镜纱在记忆里搜寻这幅画是他们哪次见面。

还没理出头绪,耳畔已落下脚步声,她一喜,侧身唤他,“小启哥……”

尾音一扬,是惊讶的语气,“景哥?”

云景舟停步,听见她方才的称呼,眸色略带复杂。

迎上云镜纱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方才陛下召我议事,听闻你来了,念及我们兄妹二人许久未见,特让我来与你叙旧。”

云镜纱扬起笑,“景哥快来。”

她回到桌边落座,抬手为云景舟斟茶,“我们许久不曾一起饮茶了。”

云景舟顿了顿,依言在她身旁落座。

云镜纱将杯盏推至他面前,双眼含笑,“景哥,你的担忧多余了。”

在云景舟抬眼看她时,云镜纱掩唇小声道:“陛下的目标和我们是一致的。”

她靠近时芬芳满鼻,云景舟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云镜纱退开时才松开。

听清她的话,云景舟端着茶盏的手久久不动。

云镜纱疑惑,“景哥?”

云景舟深深吸气,温润凤眸凝着,“纱纱,你把我们的事告诉陛下了?”

“不是。”

云镜纱摇头,呷了口茶水,“是他认出我了。”

云景舟不解,“这是何意?”

“我幼时曾与陛下相识,见到我的第一面,他便认出我了。”

云镜纱轻声道:“他一直都知道我进宫是为了什么。”

云景舟倏然一惊,指尖扣着杯盏,茶水不慎溢出,溅在他手背上。

他涩声开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云镜纱点头,“是。”

偏头看着云景舟,她又道:“他知道我的身世,知道我背负血海深仇,知道你与我并非亲生兄妹。”

云镜纱声音很轻,却极为坚定,“景哥,咱们瞒不住他,不如与他联手。”

云景舟仍有顾虑,“舒家……”

“景哥,有件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绝不会对舒家手下留情。”

云镜纱清亮的杏眼注视着他,“何况,陛下既然想做明君,就必须拔除舒家这座大山。”

她的眼睛很亮,仿佛世间所有腌臜污浊在她眼里皆无所遁形。

云景舟半垂着眼睑,缄默许久。

云镜纱知他在考量,并不催促,安静饮茶。

喝了半盏,忽听云景舟微沉的嗓音,“你可有告知陛下我的身份?”

云镜纱摇头。

“好,我知道了。”

她与陛下拥有共同的秘密,她对他如此信任,或许这次,他也该相信纱纱。

云镜纱知道他是同意了,弯唇朝云景舟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