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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秋波 鹤松楹 19834 字 4天前

云镜纱回神,“啊”了一声,点头道:“之前与唐大人有过一面之缘,随意寒暄了几句。”

孟桓启颔首,松开她的脚踝,罕见赞了一句,“唐鹤原年纪虽轻,但性子沉稳,是个能做事的,朕打算将他调去大理寺。”

两人将将做过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现下突然谈论起一个少年,云镜纱觉得怪怪的,应和道:“看来陛下

对唐大人寄予厚望。”

孟桓启:“嗯。”

他起身,指腹轻触云镜纱鼻尖,一触即离,“身子不适就躺着,朕处理完折子就送你回宫。”

云镜纱脸一下子红了,避开他深沉目光,小声道:“好。”

看着他的背影,云镜纱目光幽幽,等他坐回御案后,眸光一转,眼底晦涩仿佛从未出现。

对孟桓启甜甜一笑,她躺了回去。身上困乏,云镜纱闭上眼休憩。

醒来时日头渐落,孟桓启仍在御案后批折子。

见他神色略有不虞,云镜纱贴心地没去打扰,饮了口桌上冷茶,吃了些点心果腹,又翻开一本话本子。

二人各做各的,分外和谐。

……

贵妃身子不适在宫中休养,趁此良机,云镜纱每隔两日便去长极宫和孟桓启培养感情。

上次荒唐过后,孟桓启格外老实,再没在长极宫动她。

今日孟桓启政务繁忙,云镜纱总共没和他说几句话,待着也是无趣,她索性回了玉华宫。

日渐西落,橘红色霞光铺洒在琉璃瓦上,呈现出绚烂光泽。

夕阳在宫道上拉出一道长影,今日不算太热,云镜纱没用轿撵,缓缓走在宫道上。

宫人们落在后头,尹寻春和芳音护在云镜纱两侧。

芳音喜滋滋道:“贵妃娘娘病得可真及时,没有她在,娘娘和陛下的感情越发好了。”

云镜纱斜她一眼,语气柔和又不失警告,“这话在我跟前说便罢了,万不可让别人听了去。”

芳音捂嘴,眼睛里含着笑,“娘娘放心,奴婢知道分寸。”

踩着夕阳,云镜纱蓦地蹙眉。

橘色光芒笼罩眉眼,她杏眼微眯,眼底有困惑涌动。

说起舒裳晚,云镜纱忽地意识到不对劲。

未入宫前,听闻舒贵妃霸宠,把陛下看得极严。

可入宫这么久,她听到看到的多了,又好像言过其实。

除了在请安时对孟桓启热络了些,其余时候,也没见舒裳晚有多殷勤。

若当真把孟桓启放在心上,不应该比她更上心吗?

至少进宫后,云镜纱从未听说过孟桓启留宿凤仪宫,或者是贵妃娘娘带着汤水点心前去长极宫探望。

奇怪得很。

舒裳晚对她的态度也值得探究。

口中对她侮辱责骂,但除了第一次交锋时让她罚跪,其余时候她并未动过手。

舒裳晚闭宫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她常与陛下在一处,也没见她着急。

就算喉咙不适,这不正是博得孟桓启怜惜的好时机吗?

还有孟桓启,他和太后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待他亲厚,他却始终不假辞色,冷冷淡淡的。

帝妃、母子。

这三人简直奇奇怪怪的。

带着疑惑回了玉华宫,踏进门的刹那,凉气扑面而来。

云镜纱舒了口气,坐在榻上歇凉。

丰熙端来一碗荔枝酥山,云镜纱吃了两口,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生了何事,怎么沉着脸?”

丰熙撩起衣袍跪在云镜纱面前,“请娘娘治奴婢失察之罪。”

云镜纱没叫起,吃了一勺酥山,这才问:“怎么了?”

丰熙脸色难看,“娘娘走后,奴婢让宫人进寝殿打扫,那宫人从未进过内殿,紧张之下毛手毛脚的,刮坏了帐子上的香囊,露出里边香料。奴婢记得这香囊里装的是桂花,可打开一看,才发现多了几味药。”

“什么药?”

丰熙垂着头,嗓音发涩,“麝香、红花、桂枝……”

都是些不易女子有孕的药物。

云镜纱神色淡了,眸光一点点暗下。

她这么期待怀个孩子,结果竟在宫中发现了这些东西,如何不令人恼怒。

尹寻春懂些浅薄医理,闻言大惊,“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等云镜纱应声,她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芳音恨声,“谁这么心黑,这么害娘娘!”

她猛地抬头,咬牙道:“贵妃,一定是贵妃!她自己不争气,便想着法子害娘娘!”

方才还在想舒裳晚从未暗中对她动过手,转眼就在宫里发现了害人的东西。

这样看来,的确是舒裳晚的可能最大。

可云镜纱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这香囊都经了谁的手?”

丰熙虽掌管着玉华宫,可这等贴身之事向来是尹寻春和芳音接管。

芳音跪在丰熙身侧,咬唇告罪,“奴婢这就去查。”

得到云镜纱首肯,芳音匆匆出去。

听到她训斥宫人的声音,云镜纱扶起丰熙,安抚道:“这不怪你,害人的手段防不胜防,咱们又不是神仙,哪能时时洞察?”

丰熙动唇,“娘娘……”

云镜纱对她笑了下,“芳音虽机灵,但威严不足,你去帮帮她吧。”

知道娘娘这是并不怪罪的意思,丰熙内心动容,重重应声,“是。”

屋内只剩云镜纱一人,她脸上的笑渐渐落下,眸光晦暗不明。

宫中只有她和舒裳晚两个妃嫔,一旦其中一个出事,另一个一定拥有最大的嫌疑。

纵观舒裳晚行事,不像是在背地里耍阴招的人。

但也有可能,她知道了她给她下药,暗中做下此事。

可云镜纱觉得不像。

那药是尹寻春亲自去下的,以她的身手,不太可能被发现。

若不是因为她,那就是汤里的药被发现了。

可这也说不通。

能细心发现汤里有药的舒贵妃,会那么鲁莽地对她恶语相对,动辄罚跪吗?

云镜纱拧起眉。

以往不觉,现下才发觉,舒裳晚这个人可真是别扭。

如果不是她,这事又是谁做的?

直到尹寻春带着太医回来,云镜纱依旧没理清思绪。

“娘娘,奴婢回来了。”

尹寻春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拉着一人冲进殿内,“姓何的,你快给娘娘看看。”

云镜纱抬眼,眉尾蓦地一扬。

被尹寻春扯住的人一身素色长袍,腰系丝绦,胸膛起伏,明显是一路急奔而来。

他生得高挑,一眼看去五官虽平常,但组合在一起,是一种带着韵味的好看。

竟是个颇有气韵的年轻人。

他手腕挣了挣,待尹寻春松了手,敛了眸光,男子用袖子擦去额上热汗,恭恭敬敬地对云镜纱行礼。

“微臣何呈光,拜见婕妤娘娘。”

云镜纱饶有兴致地端详他。

寻春起初为她挑选的大抵便是眼前这人,后来又换了一个,这阵子请平安脉,来的都是岳太医。

今日不知为何,来的却是他。

何呈光眉眼不动,可见心思沉稳。

云镜纱嗔了尹寻春一眼,“毛毛躁躁的,也不怕把何太医给摔了。”

何呈光眉头微动,语气不变,“臣无事,尹姑娘也是忧心娘娘贵体。”

尹寻春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他皮糙肉厚的,摔不疼的。”

再说了,以她的身手,还能摔了他不成?

云镜纱去看何呈光,只见他眉眼不动,明显是习惯了。

倒是有些意思。

云镜纱没再管尹寻春,给她递了盘果子,让她上一边歇着去。

“有劳何太医了。”

她伸出手腕。

何呈光瞥了眼尹寻春,余光映出她吃着果子,眼睛紧张地盯着云镜纱的模样,长睫微敛,垂首诊脉。

片刻后,他道:“娘娘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是康健之象。”

云镜纱收手,含笑问:“近日接触了几味药,不知可于子嗣有碍?”

“是何药物?”

云镜纱一一说了。

何呈光了然,看来是接触到了宫闱秘辛。

“娘娘接触时日尚短,并无大碍。若不放心,臣写几张药膳方子,娘娘调理几日即可。”

云镜纱颔首,“有劳。”

等何呈光写完方子,云镜纱道:“寻春,替我送送何太医。”

“哦。”

尹寻春不情不愿地放下果子,走到何呈光身边瞪他一眼,语气不太好,“走吧。”

何呈光作揖,随她出去。

“娘娘。”

丰熙和芳音齐齐进来,后者道:“奴婢在一个名叫鸳鸯的小宫女屋里搜出了这些。”

她解开帕子,露出里头几味药材。让云镜纱看清楚后,芳音便把东西收了。

“鸳鸯?”

此人云镜纱有些印象,似乎是个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宫人。

她平日里负责云镜纱衣物香包之类,倒是能接触到那枚香囊。

“可问出她

受何人指使?”

丰熙摇头,“无人指使。据鸳鸯所说,她有个同乡姐姐生得有几分姿色,自恃美貌,对陛下起了心思。谁知被贵妃娘娘看出来了,那位同乡被贵妃娘娘当众责骂,羞怒之下投了井。”

芳音一脸一言难尽,“鸳鸯与她感情好,替同乡姐姐嫉妒娘娘得陛下欢心,便想出了这招。”

云镜纱:“……”

她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信?”

丰熙和芳音齐齐摇头。

这么荒谬,当然不信。

云镜纱揉了揉眉心,“再去查,鸳鸯和哪些人有交集。”

“是。”

二人走后,云镜纱望着窗外斜阳,沉沉叹了声气。

晚上药膳被呈上桌。

孟桓启见了,疑声问:“这是什么?”

云镜纱在盛汤,“太医院的何太医开的方子做的药膳。”

“哪里不舒服?”

孟桓启一听就皱了眉。

云镜纱把汤放到他面前,垂睫小声,“没有不舒服,只是小日子快到了,想调理调理。”

孟桓启轻咳一声,挪开视线,“要什么只管吩咐。”

云镜纱弯唇,“好。”

拾掇完上榻,正想着事,陡然听他问:“还有几日?”

“什么?”

云镜纱茫然。

孟桓启不自然道:“月事。”

云镜纱觉得好笑,“五六日吧。”

虽想早些有孕,但这次她觉得希望不大,若是来了月事,起码得有五六日不能同房。

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亲密过了。

这么一想,云镜纱有些意动。

身子还未挨过去,就听孟桓启道:“明日下朝后,朕派人来接你。”

云镜纱意外,“陛下要做什么?”

孟桓启:“带你出宫。”

“出宫?”

第57章

云镜纱醒来时孟桓启还未下朝。

丰熙捧着衣物进来,“娘娘,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

云镜纱拉长音调,懒懒“啊”了一声。

等接过芳音递来的湿帕子擦了脸,彻底醒神后,云镜纱又往丰熙那边看了眼。

昨晚问孟桓启出宫去哪儿,他一个字也没吐露,只说带她去见一个人。

问他什么人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云镜纱没多问,无论什么人,等见到就知道了。

估摸着孟桓启快下朝了,她匆匆吃了点早膳。

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两块糕点,高德容亲自来请云镜纱,“娘娘可拾掇好了?”

“好了。”

云镜纱用帕子擦了唇角,起身朝高德容走去。

高德容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三人,笑道:“几位姑娘留在宫中,只娘娘一人去便可。”

“好。”

云镜纱点头,转身叮嘱几句,在尹寻春几人的目送下,随高德容悄悄离开玉华宫。

引着云镜纱上了宫门外的一辆低调的青布马车,高德容道:“娘娘歇息片刻,陛下马上就到。”

云镜纱颔首,“有劳公公。”

马车外表看着虽然不起眼,但内有乾坤。

空间宽阔,软榻矮桌茶水糕点一应俱全。

目光转了一圈,云镜纱还瞧见了几本话本子。

早膳匆匆吃了几口,并未饱腹,她两指拿了块糕点慢悠悠吃着。

几块糕点下肚,云镜纱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茶才上没多久,淡淡雾气随着倾倒的茶水蔓延开。

云镜纱吹着茶沫,轻轻抿了一口。

喝完小半杯茶,车门忽地被打开,孟桓启弓着身子钻进来。

连忙放下茶盏,云镜纱笑着唤他,“陛下。”

“等很久了?”

孟桓启在她身侧坐下。

云镜纱摇头,“没,我也才到没多久。”

瞧了眼矮桌上明显消失一小半的糕点,孟桓启并未拆穿她,“嗯”了一声,吩咐道:“出发吧。”

车外响应一声,马鞭甩动时发出的破空声与马儿的嘶鸣齐齐传入云镜纱耳中。

“时辰还早,困了就睡吧,到了朕再唤你。”

不说便罢,孟桓启这话一出口,云镜纱还真感觉到困顿。

她点头应了,随后毫不客气地枕着孟桓启的腿躺下。

孟桓启目光一顿,大手放在云镜纱头上,带着哄诱的意味,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云镜纱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有意识时,迷迷糊糊听见马车外的喧闹声。

长睫颤动,她睁开眼。

她一动孟桓启便发现了,低声道:“醒了?”

云镜纱含糊“嗯”声,坐起身来。

吵闹声越发明显,她揉着眼睛问:“这是哪儿?”

孟桓启:“快出城门了。”

出城门?

云镜纱意外。

竟要出城吗?

她将车窗开了个小缝,隔着缝隙看出去。

巍峨城门矗立在不远处,马车排在队伍中,前后都有百姓。

有的明显是做农人打扮,挑着担子擦汗,黑黝脸上一片憨厚老实。有的衣着整洁得体,手里挎着的篮子装得鼓鼓的,瞧着像是要去探亲。还有的挑着扁担一路叫卖,哪怕被晒红了脸,汗如雨下,面上依旧带着笑。

谈话声齐齐涌入耳中,竟让云镜纱产生了恍如隔世之感。

进宫不过两个多月而已,偶然一见宫外生活,记起未进宫前的日子,却让她感觉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皇宫是威严肃穆又安静的,玉华宫内有尹寻春和芳音算不得寂静,但也比不上这份热闹的烟火气。

云镜纱一时看得入了迷。

孟桓启冷不丁问:“喜欢宫外?”

语调听不出异样,似是随口一问。

云镜纱回头,却望见一双黝黑深沉的眼。

眼睛的主人紧紧盯着她,长睫一动不动。

云镜纱蓦地一笑,“只是稀奇而已。说来也怪,我分明在宫外生活了十八年,可入了宫再出来,却觉得格格不入。”

孟桓启不自觉松了口气。

握住云镜纱的手,他道:“以后有机会,朕再带你出来。”

云镜纱柔柔笑着,“好啊。”

等了片刻,终于放了行。

马车出了城一路向东行。

穿过一片林子,又越过几座山,最后进了一个隐在大山背后的小山村。

村口种了一棵老槐树,树叶苍翠碧绿,被阳光照得发光。

阳光灿烂,蝉鸣声不绝于耳,树下一群孩童正在爬树抓知了。见马车驶入村子,孩童们一窝蜂散开,大声嚷嚷。

“马!那是马车!”

“哇!好威风的马!”

孩童们齐齐奔到马车旁,一双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

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盯着驾马的武稷看了两眼,恍然大悟地叫嚷着,“这个叔叔我见过!他是来看容夫子的!”

这话一出,其余孩子也想起来了,“是容爷爷的孙子来了!”

有机灵的拔腿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嚷嚷,“容爷爷,有人来看你啦!”

容夫子?难不成就是他们此行要见的人?

听着车外孩童们的叫声,云镜纱暗自思量。

村里屋舍挨得近,到处都有村人走动,怕不小心冲撞了人,武稷驾马的速度放慢,导致一群孩子欢呼雀跃地跟着马车到了一户人家外。

武稷打开车门,“公子,夫人,到了。”

孟桓启率先下了车,牵着云镜纱下来。

面前是座小院,北面三间宽敞厢房,东西各有两间屋子,南面用竹篱笆围着,院内栽了许多绿植花卉,有好几种云镜纱只在书上见过,有的连名字都叫不出。

院门开着,屋内响起脚步声,一名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身材略显消瘦,穿着普通农人的短褐,白发用布巾包着,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腿脚利索。

见了孟桓启,他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快步迎来,“方才听见孩子们在叫唤,便知道是你来了。”

孩童们见了他,个个都带着笑,叽叽喳喳的吵成一团。

“容夫子好。”

“容爷爷好!”

“容爷爷,你的客人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年纪最大的孩子

礼貌告别。

容夫子笑着从怀里掏出用巾子包裹的糖,“拿去分吧,路上小心,可别乱跑。”

“谢谢容爷爷!”

“容夫子真好!”

孩童们抓了糖,道了谢,嘻嘻哈哈笑着跑远。

容夫子笑着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站在孟桓启身边的云镜纱。

她穿着孟桓启准备的衣裙,霁青色暗纹素衫,下着是孔雀绿罗裙,一半头发编成辫子,剩下的与绿色丝带一同垂在肩上,简单清爽,清新秀雅。

孟桓启今日罕见地没着玄衣,而是穿着松石色窄袖长袍,发上一支白玉簪子,腰上系着一块玉佩。

两人的容貌都格外出色,站在一处十足相配。

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容夫子苍老的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一连说了三声“好。”

“这一路上累了吧,快进去歇歇。”

招呼三人进屋,转身的刹那,容夫子飞快拭去眼角的泪。

云镜纱随孟桓启一道进屋,武稷转去安顿马车。

屋里被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有序,看得出主人是个很严谨又很会生活的人。

引着两人落座,容夫子去取了茶,亲手泡上。

他一露手,云镜纱便眨了眨眼。

这一手漂亮的功夫,也不知练了多少年。

这位容夫子看着是个农人,但从谈吐和居所来看,倒像是个雅致的文人。

泡完茶,容夫子亲手给云镜纱递上,“这是自己种的,算不上好茶,也就让你们尝个鲜。”

压下好奇,云镜纱双手接过,唇角带着温柔友善的笑,“多谢。”

容夫子笑得越发慈祥,“好孩子,若是不介意,你唤我一声容爷爷吧。”

云镜纱去看孟桓启,见他点了头,这才道:“容爷爷。”

容夫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诶。”

他从怀里拿出一物放在云镜纱手里,“头一次见面,爷爷没什么好礼送你,也就这东西勉强能拿出手。”

东西落在云镜纱手心,丝绸帕子散开,露出一只翡翠镯子。

那镯子质地细腻,色泽鲜亮,内里飘花,仿佛一片翠色云彩,通透无瑕。

竟是难得的玉精。

云镜纱摇头,“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容夫子摆手,“这东西我拿着也没用,收着吧。”

孟桓启看了眼那只镯子,又看向面色为难的云镜纱,轻启唇,“收下吧。”

云镜纱偏头看他,这才收下镯子,“多谢容爷爷。”

容夫子笑着摆手,“喜欢就好。”

他转身落座。

孟桓启饮了口茶,询问老爷子近段时日的身体状况,“您最近的身体如何?”

容夫子面上挂笑,“我好着呢,能吃能睡,能陪小梅再活十年,看着你的孩子出生长大。”

云镜纱还未来得及为“孩子”羞涩脸红,一只白色小猫蓦地跑进来,跳上容夫子膝头,脑袋亲昵地蹭着他。

容夫子好笑地摸着小猫的脑袋,“耳朵这么尖,又听到我叫‘小梅’了?”

小梅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整只猫趴在容夫子腿上。

孟桓启撩起眼皮盯着那只小猫瞧,“它叫小梅?”

“是啊。”

容夫子笑着说:“它出生的时候村里的梅花开了,索性以梅做名,唤它小梅。”

云镜纱饮了口茶,老爷子倒是好雅兴。

茶水一入口,她惊讶地掀了掀长睫,下意识朝容夫子看去。

清淡又醇香,竟不比宫里的差。

注意到云镜纱的视线,容夫子朝她看来,笑呵呵道:“若是喜欢,临走前我给你们装一些,带回去喝。”

云镜纱的确有些喜欢,红着脸道:“那我就厚着脸皮问容爷爷讨要了。”

容夫子笑声爽朗,“行,要多少有多少。”

一聊起来便忘了时辰,直到小梅喵喵直叫,容夫子才一拍大腿起身,“该准备午膳了,小启,你来给我生火。”

第58章

小启?

这个称呼让云镜纱意外,下意识朝孟桓启看去。

他面无波澜,耳后根却透着微红,垂着长睫站起。

云镜纱眼里的笑如涟漪荡开,似一片波光荡漾的湖泊。带着热浪的微风吹来,她目光一定,笑意散去。

见孟桓启已经随容夫子出门去了,云镜纱抿抿唇,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厨房建得很是宽敞,架子上放着好几个簸箕,孟桓启坐在灶台后,手里拿着干草正在点燃。火折子的光映照在眉眼,一双黑眸亮如繁星。

云镜纱立在门口,颇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从来没想过,独坐高台的人间帝王,竟还有这般平凡的一面。

孟桓启显然不是第一次生火,动作熟练地把干草放在灶膛里,又选了几根柴火放进去。

灶膛内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在孟桓启脸上跳跃。

云镜纱安静看了会儿,抬步进去,轻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正在摘菜的容夫子闻言,头也未抬,含着笑音道:“里边这么热,姑娘家就别进来了,让小启帮我就好。”

孟桓启赞同,“油烟大,你出去玩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云镜纱摇摇头,走到孟桓启身边,“你们都在忙,就我一个闲着,那多不好。”

孟桓启眉眼不动,“武稷也闲着。”

话音刚落,武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公子,夫子书墅上的瓦裂开了,臣……正好我在,我去修屋顶。”

孟桓启:“……去吧。”

云镜纱忍俊不禁。

正要坐在孟桓启身侧,他伸手拦了一下,把长凳上的灰尘扫干净,垫上自己一片衣角,这才让云镜纱坐下。

眼里溢出笑,云镜纱挽住孟桓启手臂,小声问:“我还以为夫子只是敬称,原来容爷爷还真是夫子啊?”

孟桓启点头,“村里会识字的人少,若是请夫子,少不得费一番功夫,正好老爷子闲不住,便揽下了这事。”

云镜纱了然,“我看容爷爷还挺喜欢孩子的。”

孟桓启眸光微怔,轻轻点了下头。

虽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但云镜纱还是感受到了他莫名低落的情绪。

她歪着头,略显困惑。

这话何处不对吗?

柔软布料在脸上摩挲,孟桓启擦了擦云镜纱被火烤得微红的脸,低声道:“此处热,你先出去,听话。”

云镜纱伸手点去他额角的汗珠,“你不热吗?”

“尚可。”

孟桓启回了一句。

本想装作不存在的容夫子无奈叹气,扬声道:“丫头,来我这儿。大白天的,你们小两口等晚上回去再腻歪。”

云镜纱本就泛红的脸越发红了,噌一下站起,快步朝容夫子走去。

离灶膛远了,可被火光照耀的灼热感却如影随形,烧得她两颊发烫。

低头来到容夫子身侧,云镜纱忙去接他手里的簸箕,“容爷爷,我来吧。”

见她动作熟练择菜,容夫子略有意外,“丫头会下厨?”

云镜纱笑着点头,“容爷爷,我姓云,名镜纱。”

“我在乡下住了许多年,寻常的活计都会的。”

容夫子了然,“原来如此。”

“容爷爷若是不介意,我待会儿给您露一手。”

容夫子摆手摇头,笑着婉拒,“有男人在,哪用得着姑娘家亲自动手。坐了一路马车,想必你也累了,好好歇着,让爷爷显摆显摆手艺。”

云镜纱莞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容夫子笑眯眯地把摘好的菜送去清洗。

菜备好后,他起锅烧油,动作熟练地炒菜,没多久,几盘热气腾腾的家常菜出锅。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色香味俱全。

容夫子净了手,“小启,去把小武叫回来吃饭吧。”

孟桓启:“好。”

他打了水,把手上污渍冲洗干净,抬步往外走。

没走两步,竹篱笆做的院门被推开,武稷走了进来。

容夫子笑,“真是赶巧了,小武回来的正好,快去净手吃饭。”

武稷点头。

容夫子的手艺的确很不错,许久没吃这种烟火气十足的饭菜,云镜纱没忍住多吃了小半碗。

吃完饭,武稷主动洗了碗筷,“公子,老爷子,屋顶还剩了些没修完,我先去了。”

孟桓启起身,“我随你一道。”

云镜纱惊讶之下正要跟上,容夫子笑着把她叫住,“丫头,来陪老头子说说话。”

孟桓启回首,“我一会儿就回。”

云镜纱乖巧点头,“好。”

目送二人出了院子,一回头,却见容夫子

正往外搬椅子,云镜纱忙上去帮忙。

两张竹椅之间搁了一小张竹制方桌,上头摆着茶水,容夫子慢条斯理倒了杯茶,幽幽叹气,“丫头,你也太听话了。”

云镜纱:“啊?”

容夫子半躺着,竹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饮了小口热茶,抬头望天,“这样可不行。女子柔顺虽好,可男人若是习惯了,便会习惯性地忽视你,打心底里觉得你性子柔,委屈一次算不得什么,毕竟你乖顺懂事,能理解他的苦衷。一次次下去,最后受委屈的只会是你自己。”

他偏过头,朝云镜纱眨眨眼,“有时候,你也得硬起来,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这样,他才会把你的感受放在心上。”

老人动作灵敏,调皮中有些可爱。

云镜纱哭笑不得,这是在教她如何驭夫?

嘴角抿出笑,她道:“容爷爷还知道这些?”

容夫子摆手,语气惆怅又夹杂了些骄傲,“都是你奶奶教的。”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此处,可想而知,他的妻子应当早已仙逝。

云镜纱歉疚道:“对不住。”

“这有什么,她都不在几十年了,现在想起她,脑子里都是年轻时和她吵闹的日子。”

容夫子摇着蒲扇,怀念十足,“那个时候,可真好啊。”

一时起了谈兴,容夫子和云镜纱说起当初和妻子的故事,她侧着身子安静听着。

孟桓启一进院门,便见她白皙恬静的侧脸。

听见院门打开时发出的声响,容夫子止了话音,惊讶道:“这么快就修好了?”

云镜纱侧眸一看。

男人衣袖卷到手肘处,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蹭了几块黑灰,衣摆破了个口子,罕见狼狈。

见孟桓启点头,容夫子赶忙道:“瞧你那一身,快去洗洗。”

孟桓启拉着云镜纱就走,“我去屋后小溪清洗。”

容夫子笑骂,“洗就洗,带你媳妇去做甚?”

脸上带笑,他转向武稷,温和道:“小武啊,快去擦洗吧。”

武稷沉默点头。

……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荫缝隙,在地面留下一道道跳跃的光斑。

云镜纱一手置于额前遮挡太阳,微眯着眼睛跟随孟桓启的脚步,“陛下,我们要去哪儿?”

话音刚落,耳畔已响起了溪水哗啦啦的奔腾声。

孟桓启低声,“快到了。”

穿过小片林子,水声越发大了,目光一抬,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溪映入眼帘。

小溪自山上流淌而下,两侧均是林木,树荫茂密凉爽,溪水干净清冽,有落叶漂浮于水面顺流而下。

孟桓启松开云镜纱的手,脱下外袍垫在巨石上,感受一下石上温度,这才让她坐下。

“此处阴凉,你歇一歇,我很快就好。”

他脱了靴,挽起裤脚,涉水而下。

云镜纱两手撑在石上,歪头看着他的背影。

她弯腰脱了鞋,白嫩漂亮的双足缓缓浸入水中。

溪水冰凉,云镜纱舒服地眯了眼。

水声哗啦,有水珠溅在手背。她躲了躲,掌下蓦地摸到一处凸起。

“咦?”云镜纱疑惑,“这是什么?”

仔细感受,好像是个瓶子,也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

她正要把东西拿出,一阵水浪翻涌,水珠打湿了云镜纱的鬓角。

孟桓启半伸着手,修长五指间有水流淌下。

“陛下!”

云镜纱气,足下用力一踢,溪水朝着孟桓启而去,落在他肩膀发间。

擦了把脸,孟桓启朝云镜纱走去。

她急忙起身,却慢了一步,被人擒住手腕拉入怀中。

孟桓启低头看她,“生气了?”

云镜纱别开脸,瘪着唇小声道:“您是九五之尊,我哪敢和您生气。”

“还说没生气。”

沾了水的指尖点在云镜纱鼻尖,水珠飞快坠落,不留痕迹。

低沉的嗓音带了笑,“气性这么小。”

云镜纱半真半假道:“我气性就是小啊。陛下若是惹我生气,我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孟桓启笑问:“如何报复?”

哗啦一声巨响,水柱从天而降,齐齐砸在孟桓启头顶,湿了乌发。

手上一松,怀里的姑娘趁机跑开,站在几步之外对他笑眼弯弯,“这样。”

孟桓启抹了把脸上的水,大步朝她走去。

云镜纱叫了一声,弯着身子以手做勺朝他泼水。

又被兜头淋了一身,源源不断的水珠从发尾滴落坠入溪流。

孟桓启又抹了把脸,坚定走向她。

云镜纱正欢快地弯着腰玩水,一时之间竟未发现他已靠近,无意间抬头时吓了一跳,慌乱起身。

谁料脚下打滑,她“啊”地尖叫,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哗啦——”

水花四溅。

没感觉到疼,云镜纱皱着的脸渐渐松开,沾了水珠的湿润长睫缓缓掀起。

一张脸近在迟尺。

孟桓启全身都湿透了,一头墨发湿哒哒地落在肩上,他一手放在她脑后,一手握住她的腰,两人齐齐倒在溪流间。

水珠从他脸上坠落,“啪嗒”砸在云镜纱唇上,仿佛通过那张唇重重落在心上,令她心跳一下重过一下,仿若擂鼓。

淙淙溪流从身侧流淌,水声近在耳畔,却抵不过她的心跳声。

她仰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孟桓启也在看她。

乌发飘在水面,好似绸缎般细润有光泽。

丰姿韶秀的姑娘眼眸湿润,眉眼秀丽,令他不禁想擦干她唇上水渍。

他低头吻上。

第59章

“呀,怎么湿成这样?”

容夫子一脸惊讶地瞧着走进院里的两人。

孟桓启浑身上下都湿了,头发散乱地披在背后,身后留下一道浅浅水渍。

他脱了外衣把云镜纱牢牢裹在怀里,旁人只能看见一只红透了的耳朵。

孟桓启沙哑着嗓音,“不小心掉溪里了。”

“我带她去换衣服。”

语毕,他匆匆抱着云镜纱进了屋。

容夫子这儿留有孟桓启的屋子,即便他一年也住不了几晚,但屋内干净整洁,被子上留有一股阳光般干净温暖的气息,可见在他们来之前便有人收拾妥当。

放下云镜纱,孟桓启勾起贴在她脸上的湿发,手指摩挲了下她微烫的面颊,视线从她红润微肿的唇瓣上越过,哑声道:“衣服脱了上床上去,我去给你烧热水。马车上备有新的衣物,洗个热水澡再换上。”

这天虽然不冷,但毕竟还是在溪水里滚了一遭,那水有些凉,若是染了风寒可不好了。

云镜纱红着脸点头。

等孟桓启出去,她舒了口气,手指抚上滚烫饱满的嘴唇。

灼热的触感仿佛仍在唇上挥之不去。

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他方才吻得很重,与以往的温柔截然不同,眼里裹挟着让她心跳加速的潮涌,一点一点舔舐,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微风从窗户缝隙涌进,云镜纱打了个抖,脸上热度逐渐褪去。

解开孟桓启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手一滑,衣衫落地,同时响起“啪”的一声。

云镜纱蹲下身,在孟桓启的外衣里摩挲,摸到一个小瓶子。

摇了摇,里边有东西滚动。她拔出木塞,把瓶子倾斜,几颗药丸顿时滚入白嫩掌心。

云镜纱拧眉看着手心里的褐色药丸。

好端端的,为何要随身携带这东西?

这药丸是治什么的?

她凑近仔细嗅了两下,一头雾水。

想了想,云镜纱把药丸装回瓶子,留了一颗找出帕子包好,妥善收起。

后她脱下湿衣服,钻进床榻里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正出着神,孟桓启拎着木桶进来了。

两桶满满当当的水,他提得稳稳当当,如履平地,连一滴水都没洒。

“先洗个澡。”

云镜纱惊讶,“水这么快就烧好了?”

孟桓启:“嗯。老爷子帮忙烧的。”

云镜纱有些愧疚,“容爷爷年纪这么大了,还得麻烦他动手。”

“他闲不下,给他找些事做也好。”

孟桓启绕进屏风后,把水倒进浴桶,转身大步走出内室。

云镜纱看了眼阖上的窗,在等孟桓启回来还是先去沐浴之间犹豫。

四周也没有能遮挡的东西,她抿抿唇,料想这屋除了孟桓启也没人能进,小心翼翼松开被子,慢慢下了床。

走到半路,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推门进来的孟桓启也愣了,目光跟黏在云镜纱身上似的,怎么也分不开。

一身雪肤染上粉色,云镜纱咬唇含羞带怒地嗔怪,“陛下怎么不敲门!”

孟桓启猛然回神,一把将门关上,大步朝她走去。

黑眸里涌动的暗光令云镜纱一颤,不自觉后退一步,侧开眸子掩饰慌张,“陛、陛下。”

孟桓启在她面前站定,声若碎玉,“进自己的屋子,为何要敲门。”

在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云镜纱脸慢慢红了,缩着肩膀侧了下身子。

“躲什么?”

灼热掌心握住双肩,滚烫热度令云镜纱心尖一颤。

“很好看。”

喑哑嗓音在耳畔回响,云镜纱脸上热度更甚。

下一瞬,她蓦地腾空,被人拦腰抱着大步走向浴桶。

……

沐浴完穿好干净衣服,云镜纱在原地站了会儿,迈着略带酸软的腿走了两步。

日头还没落,孟桓启站在院里拿着锄头,在容夫子的指挥下蹲下锄草。

云镜纱靠在门上安静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幽深。

一通忙活,孟桓启额上沁出汗珠,云镜纱捏着帕子,踮着脚尖为他拭汗。

他垂眸看她,把她的手放在手心揉搓。

不一会儿,武稷也回来了。

容夫子给他打水洗漱,等他歇息完,躺在竹椅上摆手,“行了,天色不早,快回去吧。”

云镜纱惊讶,“这就走了?”

容夫子乐呵呵的,“是啊,晚了城门得关了。”

这倒也是。

接收到孟桓启眼神的武稷去牵马。

孟桓启走到容夫子身旁,取出一物,“今年的。”

容夫子笑着接过,用手摩挲着,感觉是本书的形状,脸上笑意愈甚,目光温柔,“好,好,乖。”

第一次听见有人用“乖”来形容孟桓启,云镜纱新奇不已。

下一瞬,只见容夫子朝她招了招手,“丫头,快过来。”

云镜纱乖顺走过去,“容爷爷。”

干燥温暖的手牵住她,与另一只修长的手掌交叠在一处。

容夫子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里闪烁着泪光,“好,好孩子,你们要好好的,好好的。”

他认真叮嘱,“夫妻之间最忌隐瞒,无论什么事,你们好好商量,这日子啊,一定会和和美美的。”

云镜纱暗嘲,她瞒着孟桓启的事这么多,若是和他商量,保不准隔日就没了脑袋。

再者,她和孟桓启算什么夫妻?不过,她会努力朝着这个目标奔进就是了。

面上越发乖巧,“好。”

容夫子又看向孟桓启,“今年不必再来了,知道你们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孟桓启张了张唇,“等……来日,我接您回京。”

容夫子笑着摇头,“这里挺好的,风景秀美,人杰地灵,能在这里终老,再适合我不过了。”

孟桓启嘴角绷直。

马蹄声哒哒,容夫子瞧见了牵马过来的武稷,松开手,笑道:“去吧。”

孟桓启牵着云镜纱后退,锋锐的视线一点点变为柔和,“您保重。”

云镜纱嗓音温软,“容爷爷,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容夫子嘴角含笑,“好。”

登上马车,云镜纱开了窗朝容夫子挥手,在他含笑目光注视下,马车徐徐驶离这座农家小院。

等瞧不见人影,云镜纱才关了窗。

她虽好奇容夫子的身份,但孟桓启没说,她便不问。另起了个话题,“陛下方才给了容爷爷什么东西?”

“书。”

“书?”云镜纱眨眼,“什么书?”

孟桓启拉过她的手,手指挤进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嗓音略显懒散,“老爷子嗜书,每年他生辰,我都会为他寻一孤本。”

云镜纱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带她出宫呢,原来是容夫子生辰。

等等,生辰?

云镜纱嗔怪道:“陛下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我都没准备生辰礼。”

孟桓启漫不经心道:“我送的,不也是你送的?”

“这哪能一样。”

云镜纱蹙眉,“第一次见面容爷爷便送了我那么贵重的礼,他的生辰我什么也没送,这像什么话。”

孟桓启摸了下她的头,“无碍,下次补上便可。”

云镜纱嗔他一眼,“当然只能下次补上了。”

那一眼媚气横生,娇俏灵动。

孟桓启心中一紧,把她揽进怀里,不去看那双眼睛。

“还早,可要再睡会儿?”

云镜纱下巴在他胸膛蹭了蹭,娇声嘟囔,“现在睡了,晚上该睡不好了。”

孟桓启没说话。

虽是这么说,但武稷驾车极稳,孟桓启的怀抱安逸舒适,云镜纱终究还是睡着了。

醒来时马车已驶入京城,天色将暗未暗,华灯初上,琉璃灯明亮华美,映照着一张张或闲适或忙碌的脸。

香味从窗外飘进来,云镜纱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醒了?”

头顶传来沙哑磁性的嗓音,声音的主人或许也是刚醒,尾音带着浅淡慵懒。

瞧见云镜纱的动作,孟桓启问:“饿了?”

云镜纱含羞点头。

孟桓启:“寻家酒楼停下,用了晚膳再回。”

武稷:“是。”

片刻后,马车停在一间酒楼前。

装饰不算豪华,胜在干净简朴,跑堂小二衣着整洁,看得出主家是个将就的。

孟桓启带着云镜纱上了二楼,点完菜,对武稷道:“去隔壁再开一间,你自己吃。”

武稷心中敞亮,陛下想和娘娘单独用膳,他在这儿杵着自然碍眼,麻溜道:“是。”

云镜纱托着腮四周睃巡,“陛下来过这儿?”

孟桓启没瞒着,“整个京城的酒楼闻人故都跑遍了,这家的菜色还不错,他带我来过。”

“闻人故?”云镜纱眨眼,“是东平郡王?”

“嗯。”

“说起来,进宫这么久,我还没见过郡王爷。”

孟桓启皱了下眉,想起闻人故不修边幅的模样,语气嫌弃,“他没什么好看的。”

云镜纱好奇,“不是说,郡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孟桓启倒茶的动作微顿,目光徐徐落在云镜纱姣美的脸庞,“不,他青面獠牙凶神恶煞,脾气暴躁,贪财好色,府中养了三十六房妾室。”

云镜纱惊了一瞬,第一反应是孟桓启在开玩笑,可看着他严肃的神色,又不似作假。

她迟疑问:“当真?”

孟桓启语气郑重,“朕从不说谎。”

“朕”都用上了,云镜纱越发肯定他是在说笑。

眼中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正要开口,一道清朗男声截住她的话音。

“哟,这不是从不说谎孟某人吗?”

云镜纱偏头。

一道颀长

身影缓步而来。

男子一身红衣似火,墨发如绸缎,一半用红绸挽起,一半随意披在肩头。

桃花眼狭长,眼里蕴着勾魂夺魄的光,肤色雪白,腰身劲瘦,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拿着一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掌心。

双眼微眯盯着孟桓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视线转向云镜纱,他蓦地笑了,“弟妹好啊。”

云镜纱心中略有猜测,“你是?”

闻人故笑容越发柔和,话里阴阳怪气直冲孟桓启而去,“正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脾气暴躁贪财好色,府中养了三十六房小妾的东平郡王,闻人故本人。”

孟桓启:“……”

第60章

难得见孟桓启一脸吃瘪,云镜纱忍俊不禁,起身微微屈膝,“郡王。”

“诶诶诶,可别。”

闻人故伸手拦住,笑眯眯道:“该是我向你行礼才对。”

手腕一转,折扇朝下,双手作揖,“见过婕妤娘娘。”

云镜纱:“……出门在外,郡王不必如此客气。”

“哈哈哈哈。”闻人故大笑,“我就跟你客气这么一次。”

衣袂一转落座于孟桓启身侧,闻人故目光落在云镜纱身上,细细打量着。

他的目光并不狎昵,反而干净清澈,云镜纱并无不适感,任由他端详。

片刻后,闻人故挑了挑眉,喟叹道:“怪不得表弟要藏着掖着,弟妹这般姿色,让人见了实在不放心。”

孟桓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嘿你这人,我怎么不会说话了?”

闻人故怒了,“当初在敏淑府上,不是你想方设法阻拦我见弟妹的?”

他越说越气,“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这么在弟妹面前诋毁我的?”

闻人故挤着孟桓启,把脸凑上去,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脸,“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表哥我要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这世上还有俊美的男子吗?睁眼说瞎话也不是你这么说的!”

孟桓启一掌糊在他脸上把人推开,面无表情道:“你可不就是凶神恶煞。”

闻人故大怒,“表弟,你过分了!”

孟桓启:“……让你说回来便是。”

愤怒的表情一顿,闻人故眼睛一转,忽地笑了,“行,这可是你说的。”

他朝云镜纱看去,笑意盎然,“弟妹,你是不是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骗了?这小子看着冷冰冰的,但内心跟个孩子似的,一不如意就往树上爬,一待就是一晚上,就等着人去哄他,有次唔唔……”

孟桓启一把捂住闻人故的嘴,压低嗓音,“表哥,我错了。”

一听这话,闻人故乐了,眉尾上挑。

你小子也有给我道歉的一天。

闻人故眼睛眨了眨,孟桓启知道他这是不计较了,舒了口气,缓缓松手。

闻人故挑眉小声道:“这么不自信?人家姑娘都是你的了,还防着呢?”

孟桓启敛眉。

因为是她,所以总是患得患失。

若有一日,他对她没了意义,她会留下吗?

闻人故一脸稀奇,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表弟是真的不自信啊。

堂堂一个皇帝,还怕留不住一个姑娘的心?

哎呀呀,情之一字,果真轻易碰不得。

连他表弟这么冷心冷情的人都栽了。

幸好他的心很广,能装下不止一个姑娘。

收敛心神,闻人故笑着对云镜纱道:“我这表弟极少出宫,今日在这儿见到弟妹,可真是让我吃了一惊。他一心扑在政事上,不喜风花雪月,能陪弟妹出宫游玩,这可真是稀罕事。”

云镜纱抿唇一笑,面含赧然,“郡王误会了,今日出宫,是去见了一个人。”

“人?”

想了想今天是什么日子,闻人故恍然大悟,“是容老爷子吧?”

他笑意更甚,“算他有心,还能想起带弟妹去见容老爷子。”

云镜纱不解。

容夫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从闻人故话音来看,他对孟桓启来说应该是个极为重要的人。

心里疑惑,她对闻人故笑笑不说话。

小二上了菜,孟桓启给云镜纱夹了片牛肉,侧头问道:“你今天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吃饭啊。”

闻人故捏着筷子,心情很是不错,“这家酒楼的鸡做得极好,一段时日不吃就想得慌。”

孟桓启没再说什么,又给云镜纱夹了块鸡肉。

酒足饭饱,闻人故晃着茶杯,抬手敬向孟桓启,笑眯眯道:“多谢表弟款待。”

孟桓启斜他,端起茶杯,与他轻轻一碰。

结完账,叫上武稷,三人一道离开酒楼。

孟桓启搀扶着云镜纱上了马车,转身和闻人故说话。

车窗开着,各有千秋的两名男子站在一处,格外赏心悦目。

手肘放在车窗上,云镜纱眸色微深。

这俩表兄弟,看起来感情的确不错。

正要收回视线,一道哭声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名女子拉着板车,哭哭啼啼地艰难往前走,她身前挂着一块木牌,因夜色昏暗,云镜纱没看清上边写了什么,不过从板车上搭着的白布来看,也不难猜出。

果不其然,随着她走近,云镜纱看见了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卖身葬父。

孟桓启和闻人故正站在那女子前方,她眼里含着泪,放下板车,跪在二人身前。

看见这一幕,云镜纱不知为何心里憋屈得慌。

然而,下一瞬孟桓启便转身抬步走向马车。

她一怔,有些没回过神来。

视野中,闻人故似是叹了声气,取下腰上钱袋子,在女子感激涕零之下潇洒转身,对她和孟桓启挥了挥手,“表弟,弟妹,我先回了。”

孟桓启已上了马车,微微一颔首。

云镜纱回神,笑着说好。

武稷“驾”一声,马车缓缓前行,与那女子和板车相对而行。

云镜纱听见那姑娘拦住闻人故,哭着说着感谢的话,话里话外是要随他回府。

闻人故拒绝了,那姑娘依旧不依不饶,只说已是他的人。

马车逐渐远离,闻人故瞧着似有些不耐烦,嗓音飘得越来越远。

“……不是什么女人本王都得带回府的,你……”

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不是说,东平郡王最是怜香惜玉?

云镜纱回忆着那姑娘的模样,虽不至于绝色之姿,但也清秀可人,竟被不留情面地拒绝。

“在想什么?”

孟桓启的声音拉回了云镜纱的思绪。

她“啊”了一声,“在想郡王为何不带那姑娘回府。”

孟桓启:“他那人最是吹毛求疵,不是十分合他心意的美人,断不会带回去。”

他长腿伸直,姿态不羁懒散,“就算带回去了,最大可能也是当个婢女乐师。”

云镜纱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不是说郡王姬妾成群?”

想起方才在酒楼编排闻人故的话,孟桓启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真正的只有三个。”

三个对比闻人故这种皇室宗亲来说,的确是少数了。

可云镜纱的父母一生只有彼此,耳濡目染之下,她崇尚的婚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自从下定决心进宫之后,这对她来说已成为奢望。

思绪飘了一瞬,云镜纱笑着调侃,“郡王如此挑剔,那三个姑娘岂非人间绝色?陛下可见过?”

孟桓启:“去他府上见过两次。”

云镜纱好奇追问:“漂亮吗?”

客观来说,的确是漂亮的,孟桓启点了下头。

下一瞬,就见眼前的姑娘眨了眨水润双眼,身子依偎过来,目光娇嗔,“那是她们漂亮,还是我漂亮?”

孟桓启拧眉,“无法作比。”

“为何?”

“她们生得如何都与我无关,你……”顿了顿,他挪开了视线,清咳一声,“你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最好的。”

孟桓启不会说情话,以往在榻上,两人水乳交融时,他只会低喘着一遍又一遍叫她“霂儿”。正因如此,他这句话才会在云镜纱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一颗心仿佛泡在温水中,暖洋将它包围,让冰冷多年的心脏回温,冒出一点新绿。

这是他第一次吐露对她的在意欢喜。

眨了下酸涩的眼眶,云镜纱害羞似的钻进孟桓启怀里,“那方才遇见那姑娘时,陛下是为了我才转身就走的吗?”

孟桓启揽住她的腰,诚实回复,“不是。”

云镜纱:“……”

恼怒一点点升起,她刚要抬头,感受到胸腔震动。

孟桓启:“天下苦难人成千上万,若一个个都要我救,恐怕一生一世都救不完。我是个皇帝,我会尽自己所能理朝政,利民生,造福百姓。我为他们创造了机会,如何能将日子过得更好,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仅此而已。”

云镜纱抬头。

的眼里平静无波,瞳仁像极了黑曜石,黑沉沉的,无法窥探眸底真正的情绪。

云镜纱此刻才发觉,眼前这个男人从某个方面来说,是个无情之人。

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大,一个人的苦难,并不能引起他的同情共鸣。

唯有社稷安稳,才能分去他的目光。

云镜纱笑了笑,眼角泄出愉悦的光,乖顺地窝在孟桓启怀里。

“我知道了。”

……

回到玉华宫时已是戌时末。

守在宫门口的尹寻春眼睛一亮,一声“姑娘”险些脱口而出,在看见孟桓启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丰熙和芳音也赶忙迎了出来。

“陛下,娘娘。”

奔波了一日,云镜纱也累了,掩唇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备水,我和陛下要沐浴。”

二人忙去吩咐。

不知云镜纱何时会归,玉华宫时刻烧着热水,就等她回来用。

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抬水进去,安置妥当后,一个个恭恭敬敬地退出。

孟桓启起身望着云镜纱,嗓音喑哑,“一起?”

云镜纱蓦地红了脸。

今日毕竟是在外边,何况还有长辈在,二人就算再怎么动情,也忍住了情潮,顶多亲亲蹭蹭。

现下回了宫,想必他是忍不住了。

云镜纱也没打算忍,红着脸小声道:“陛下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孟桓启目光沉沉从她羞红的脸上扫过,催促一声,“快些。”

云镜纱含糊应了,看着他大步进了浴房。

她眸光微敛,脱下外衫,从衣物里取出被帕子包裹住的药丸。

盯着那药丸看了片晌,云镜纱把它放在妆台的隔层里。

哪天让何太医看看,这药丸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