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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秋波 鹤松楹 22129 字 4天前

第31章

尹寻春背着包裹等在门口,云镜纱将一封信递给芳音,“我走之后,将这封信交给侯爷,我在信里求他放你回家,想必他不会为难。”

芳音连连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好,多谢姑娘。”

云镜纱对她轻轻笑了笑,转向敏良,柔声道:“敏良,保重。”

敏良抿唇,眼眶微红,“姑娘保重。”

云镜纱重重颔首,视线粗粗在整个院子划过,带着尹寻春出了院门。

到达府门,尹寻春上前交涉,“劳烦开下门,我们姑娘要出去。”

门房惊讶地看了看两人,目光在尹寻春身后的包裹上停留须臾,出声试探,“云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尹寻春瞪他一眼,“我们姑娘的行踪,也是你可以窥探的?”

门房脸色一变,忙赔笑道:“是小的不对,只是府里刚遭了贼,出入管控严了些,劳烦云姑娘稍候,小的先去禀报管家。”

云镜纱面容温柔含笑,“辛苦小哥了,”

门房笑

着说“不辛苦”,与另一名身形矮小的门房低语几句,步伐略显急促离开。

尹寻春退后,守在云镜纱身侧。

矮小门房笑容讨好,“二位姑娘坐着等吧。”

云镜纱看他一眼,温柔道谢,“多谢。”

一刻钟后,门房回了,带着满脸歉意,“云姑娘,实在抱歉,管家今日出去巡铺子,并不在府中。若非大事,您看能否再等上些时辰?小的已经让人去寻了。”

尹寻春故意瞪他,“那要我们姑娘等多久?出个门罢了,又不是犯人,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么?”

门房为难,“这都是侯爷的吩咐,小的们不敢不从,还请姑娘见谅。”

尹寻春还想再演,云镜纱及时拉住她,“无事,咱们再等上片刻也无妨。”

尹寻春勉强应声,“听姑娘的。”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朱门被叩响,两个门房取了门栓,开了门。

一道身影立在门外。

朱色常服似烈焰红日,身姿挺拔如松鹤,眉目俊朗,神清骨秀。

不是门房口中的管家,是许玉淮。

一向温和的眉眼微沉,他看着云镜纱,语气透出些许冷硬,“回去吧。”

“侯爷。”云镜纱唤了一声,抿了抿唇,坚持道:“我该离……”

“回去。”

许玉淮打断她,对身后元义元福道:“送云姑娘回院。”

元义元福站出,恭恭敬敬道:“云姑娘,请回吧。”

云镜纱咬唇,杏眸含水,盈盈不语,沉默回了桃蕊院。

一入院门,小丫鬟震惊地看着她,“云姑娘,寻春,你们怎么回来了?”

屋里的敏良和芳音听见动静,出来一探究竟,见了二人,满脸都是疑惑不解,“姑娘,寻春?”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云镜纱苦笑着对二人摇头。

院外忽然闹起,几名小厮抬着系好红绸的箱子进来,整整十二抬,整整齐齐摆在院中。

许玉淮走进来,挥退下人们,“都出去。”

待院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许玉淮语调微沉,“为什么要走?”

云镜纱摇头,眸中泪光点点,“许大哥,我不想。”

“我说过,会解决一切。”

许玉淮沉声,“你兄长不在了,我会照顾好你,护你一生,为何就是不信我?”

云镜纱只垂着头,一个劲地摇头,“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许大哥该照顾的,是夫人。”

许玉淮无奈叹气。

她分明也是心悦他的,可为了不伤害舒含昭,竟舍得割舍所爱。

许玉淮越发心怜,语气放缓,“你如此心善,让我如何放心放你一人离开?嫁妆为你备好了,日子我也已经选定,昭昭那边你放心,我会劝她接受,你只管等着嫁我。”

云镜纱受惊似的瞪大眼,连连拒绝,“不要,许大哥,我不想……”

许玉淮打断她,“好了,官署里还有事,我先回了,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疾走,不愿再听云镜纱的违心之语。

少女垂着头,默默擦泪,待敏良几人入内,她跑进屋,不愿让人看清脸上泪痕。

暗处有人咬牙,“这该死的许玉淮,自说自话,自作多情,没看出云姑娘一脸拒绝?谁要给他做妾!”

女声凝重,“你尽快回宫,将此事禀报陛下。”

出了院门,招来元义吩咐,许玉淮想到什么,拧起眉,“夫人呢?”

元福:“说是出门了,至今没回。”

许玉淮松了口气,但想到等舒含昭回府,不知要和他怎么闹,眉头便皱得越紧。

碧空万里,春和景明。

他抬头望着明净天空,心情稍缓。

以他的能力,想必很快就能在吏部站稳脚跟。

一切都在变好。

……

“哐啷——”

大门被猛地踹开,惊住了院里凑在一处闲聊的两个姑娘。

二人同时看向门口,只见一名衣着华贵,头戴帷帽的姑娘站在最前方,身后跟着数名奴仆,一名仆从收回往外踢的腿,默默站到她身后。

姑娘走进门,取下帷帽,随手丢给侍女。

她生得极为貌美,高鬓如云,满头珠翠,一袭胭脂红直领对襟长褙子,衣上绣了两排珍珠,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水红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散开,一步步进入院中,霎那间,整个院子仿佛都因她的到来变得亮眼。

凤眼轻蔑地扫了二人一眼,姑娘红唇张阖,吐出几个字。

“给我砸。”

话音甫落,她身后的奴仆当即行动,疾步闯入屋内,见什么砸什么,“叮铃当啷”乱成一团。

杨羡惊了,与身侧的姑娘一同站起,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富贵姑娘。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问我是谁?”

舒含昭冷冷瞥了杨羡一眼,话里充斥着浓烈的轻蔑,“你也配。”

杨羡脸色瞬间涨红,眼里含着屈辱的泪水,“这位姑娘,你不由分说闯我家门,我连问都不能问么?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舒含昭乜她,神色冷傲,“你的家门?这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杨羡羞愤不已。

“就算这不是羡娘的房子,但她居住在此,怎么也算是主人,你这人怎么不由分说闯进来打砸?还有没有天理啊。”

杨羡身边,穿着黄色裙衫的姑娘愤愤不平地指责。

“啊!”

屋内侍女尖叫着冲出来,目光不经意瞥过舒含昭,整个人定住,惊惧地瞪圆眼睛,结结巴巴道:“夫、夫人?!”

“夫人?”

杨羡震惊地看着舒含昭,“你、你是许公子的夫人?”

舒含昭行至她二人身前,慢条斯理道:“正室夫人打到外室门前,要什么天理?”

淡淡斜了一眼杨羡,舒含昭冷嗤,“我还以为是什么绝色美人,就这模样,还敢肖想我夫君?黛春,给我打。”

“是,夫人。”

在杨羡惊恐的目光中,两名丫鬟一左一右将她压住,黛春走上前,扬起手,狠狠甩了杨羡一耳光。

“啊!”

听着杨羡的惨叫声,舒含昭舒坦极了,下巴点了点瘫坐在地上的侍女,“还有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也给我打。”

夏琼:“是。”

屋内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不断,屋外,姑娘惊惧吃痛的尖叫尖锐刺耳。

舒含昭掏出一张精致绣帕,隔着帕子抬起那姑娘的下巴,呼吸间阵阵香风弥漫,“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肩膀一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于、于晓慧。”

舒含昭冷冷嫌弃,“可真难听。”

于晓慧红着眼,不敢反驳。

“你方才说,侯爷给我下药,是从何处听来的?”

于晓慧一惊,慌乱之下险些咬到舌头,急急忙忙否认,“都是我自己胡乱说的,对不住夫人,我只是随口说着玩玩,没别的意思。”

“胡乱说的。”

舒含昭蓦地笑出声,“无凭无据,你凭何有此猜测?”

于晓慧害怕地发抖,“我、我看话本里,就是这样说的。”

她咽了口唾沫,主动说出话本里的内容,“《春闺怨》,讲的是一个落魄贵族自幼备受欺凌,长大后机缘巧合救了丞相府大小姐一命,因他生得不错,大小姐对他生了情,不顾父母反对与他结为夫妻。丞相极为疼爱这唯一的女儿,只好倾尽全力扶持女婿。”

“不曾想那贵族早有心悦的女子,他迎娶相府小姐后暗中给她下了不易有孕的药物,却把心仪的姑娘养在外边,与她孕育子嗣,只等着相府小姐生不出孩子后,把外室子接回去养在她膝下。”

随着她一字字吐出,于晓慧看见眼前华贵夫人的面容越来越冷,眼里仿佛镶了冰。

下巴上的手力道越来越重,捏得她生疼。

于晓慧眼中沁出泪珠,忍不住道:“疼……”

舒含昭面无表情

地收手。

昂贵帕子轻飘飘坠地,风一吹,沾满灰尘。

时间隔得太久,她有些想不起来是如何与许玉淮相爱的。

但刻在她脑海深处,她始终未曾忘怀的,是当年的少年救她于马下,分明一身是伤,狼狈不堪,却扬起唇角,温柔问她,“姑娘,你可有受伤?”

他当时的神情,笑容,她此生都无法忘怀。

她怎么能信,他最初接近她时便另有所图呢?

可是。

多像啊。

和这话本里的太像了。

她自幼身子康健,鲜少生病,太医说过她并无病症。就连许玉淮,她也曾为他请太医仔细诊过脉。

夫妻二人身子无恙,怎么会怀不上呢?

太医说,许是缘分未到。

她向来要什么有什么,缘分未到,那便强求。

但喝了这么多药,她依旧无孕。

会不会,就像这姓于的贱民所说,怀不上,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有人暗中给她下了药。

成婚多年,夫妻恩爱,她不该疑心许玉淮的。

可为何,这六年来都未焦心子嗣一事,遇见云镜纱,却偏偏在意得很。哪怕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依旧要坚持纳她为妾。

为何?

难不成,他只是不想和她生孩子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仿佛被水浸湿的宣纸,轻轻一扯,遍体鳞伤。

胸腔内忽然涌出一股剧烈的疼痛,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舒含昭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退后一步,重重喘了口气。

“夫人!”

夏琼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舒含昭。

黛春惊住,停下动作,忙上前来。

推开夏琼的手,舒含昭缓缓站直身子。

脸色苍白,气势强盛,平淡的目光仿佛夹杂着无数冷刃,从被打得满脸掌印,双颊红肿的杨羡脸上掠过,语气冰冷,“处置了。”

她拂袖转身。

夏琼和黛春对视一眼,前者垂睫,“我来吧,你去看着夫人。”

这种脏事,黛春乐得不沾,生怕夏琼反悔,连忙点头追着舒含昭而去。

院内只剩下四个身强力壮的仆从,夏琼吐出一口气,背过身去,“利落些。”

四个仆从点头,朝着杨羡三人而去。

杨羡泪水糊了一脸,惊惧往后缩,“你们要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们不怕被官……啊!”

第32章

夏琼回来时天已擦黑,刚进院门,黛春从里头出来,惊讶看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夏琼并未多言,只道:“耽误了些工夫。”

黛春没再多问,视线不经意划过夏琼露在袖外的手,“手上是什么?”

夏琼缩回指尖,皱着眉镇定回复,“我用抓逃奴的借口把人带到了城外,途中她们挣扎时不知染上的什么腌臜物。”

黛春点点头。

原来去了趟城外,难怪回来这么晚。

又听夏琼道:“夫人呢?”

黛春面露愁苦,“回来请了太医,差人仔细检查吃穿,吩咐完就把自己关进屋里,直到现在也不露面。”

夏琼沉默,“我那儿还有些夫人的首饰,一并拿去查吧。”

“好。”

……

“呼,呕……”

杨羡趴在石上,一个劲地干呕。

呕了一阵,她眼角挂着泪珠,感激看向一旁的于晓慧,气若悬丝,嗓音哽咽,“晓慧,谢谢你,若没有你,我今日定是难逃一劫。”

于晓慧拍她后背,愧疚道:“谢我什么,该怪我才对,若我不去侯府,也不会为你引来灾祸。”

一听侯府,杨羡面色大变,泪流不止,呜呜哭着,“别说了别说了,我再也不敢肖想进侯府了。”

舒家的那位夫人,也太可怕了。

于晓慧估量着她的神色,小心试探,“就是可惜,你那名丫鬟没救下。”

夏琼将她们带到城外,关进马车,让侍从在马屁股上扎了一刀,马儿受惊,载着她们三人四处乱窜。

期间那丫鬟脑袋撞到车上矮桌角,血流不止,等于晓慧杀了马,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将将把人抬下去便咽了气。

心思翻转,于晓慧出神想着,明明可以直接取她们性命,那侍女却偏要带她们到城外,难不成是看她们三个弱女子决计无法逃脱,想在临死前耍她们一通?

“呜……”

杨羡仍旧在哭,“是、是我对不起她……往后每年清明,我都会给她烧纸上香,红柳,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的,呜……”

于晓慧回神。

虽然愚蠢,但还有几分心善。

她出声,“羡娘,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杨羡睁着泪眼,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与她相处了些时日,于晓慧对她的家境也有几分了解。

杨羡年幼丧母,继母进门后对她面甜心苦,她人又不聪明,吃了不少苦。

黄老夫人的人找上门,继母欢天喜地地收了银子把她送走了,当下她可算是无依无靠。

想到姑娘特意让她保她一命,于晓慧叹了口气,救人救到底。

“这样吧,我有个亲戚在辽州做布料生意,刚好过两日便有一批货从京城运往辽州,我让他们带你过去,你眼光好,定能养活自己。”

杨羡先是一喜,旋即忧虑道:“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吗?”

于晓慧微笑,“我家在京城,自不可能舍下一切随你去辽州。”

杨羡皱着眉,弱声道:“可万一你被发现了呢?”

于晓慧:“……我让爹爹把雨花巷的房子卖了,搬到别的地儿去,侯夫人那般大人物,不会关注我一个市井小民。”

“多可惜啊。”杨羡遗憾,“你才刚搬到雨花巷呢。”

“性命要紧,管不了那么多。好了,你快歇息吧,等天亮了我带你去找车。”

“晓慧,谢谢你。”

于晓慧心情复杂,含糊地“嗯”了一声。

……

灯火煌煌,珠帘影子落在女子脸上,仿佛一条条沟壑,将她的脸四分五裂。

听完回禀,她枯坐许久,久到桌上热茶白雾消散,柳梢月色爬进屋内。

“哐当”一声,跪在地上的夏琼和黛春心脏齐齐一跳,冷汗从额角滑落,安静地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茶水溅到手背,分明是温凉的,舒含昭却觉得她好似在油锅里滚了一遭。

烫得她心烧又心痛。

她闭了闭眼,嗓音喑哑到极致,“你方才说,找到了什么?”

黛春死死埋着头。

夏琼脸色苍白,缓了缓喉中干涩,轻声道:“太医在夫人的手镯里发现一颗药丸,那药丸里都、都是不利于女子有孕的药物。”

“……还有夫人日夜枕的软枕、用的胭脂,都被放了脏东西。”

舒含昭又问:“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夏琼:“手镯是、是夫人与侯爷定亲那年,侯爷所赠。”

“软枕是侯爷亲自命人为夫人所制,胭、胭脂也是侯爷送的。”

她白着脸磕头,声音里含了哭腔,“夫人的首饰胭脂一向是奴婢保管的,奴婢失职,竟未发现里边竟有这些腌臜物。奴婢有错,请夫人责罚。”

舒含昭失了力气,眼神空洞,虚虚不落实处。

六年。

整整六年。

过往的柔情蜜意,全都成了虚情假意!

她舒含昭竟然被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哈,许玉淮,哈哈哈哈,许玉淮!你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舒含昭蓦地大笑。

笑声尖利中带着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黛春和夏琼皆被吓住了,眼泪唰地掉落,“夫、夫人……”

舒含昭狂笑不止,神情趋于癫狂。

黛春咬着唇泪流不止,夏琼哭着唤:“夫人,您若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哭?”

舒含昭止了笑,重重喘了口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她冷冷道:“我不会再哭。”

许玉淮失踪时,她哭得够多了。

她舒含昭生来就是该笑的,凭什么为了他哭?

“听说,侯爷今个儿抬了聘礼去桃蕊院?”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黛春有些没反应过来。

夏琼抹掉泪,想了想,“是,说是已经选定了纳妾的日子。”

舒含昭笑了,眼里涌动着阴冷的光,

“夫君纳妾,我这做妻子的,自然该操持。”

黛春和夏琼不约而同一抖。

舒含昭看向黛春,“去,把侯爷请来。”

黛春连忙擦干眼泪,“奴婢这就去。”

跪得太久,她起身时踉跄一下,不敢耽搁,稳住身形后匆匆往外走。

珠帘“唰”地一下摇晃,影子在舒含昭脸上明明灭灭,更显眸色深深,阴暗不明。

夏琼膝行上前,“夫人要吩咐奴婢什么?”

舒含昭低头,看着她这张梨花带雨的脸。

染着蔻丹的手指在夏琼侧脸轻轻一刮,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潮湿黏腻,让夏琼紧紧捏住了手心,不露退缩之意。

舒含昭喃喃,“你去……”

低低话音落下,夏琼眼中震惊之色越发强盛,后背沁出一片冷汗。

她掐了掐掌心,应道:“是。”

许玉淮来时舒含昭正坐在一桌佳肴前。

他扫了眼一桌子菜,看向面无表情的舒含昭,惊喜道:“昭昭,你终于肯见我了。”

舒含昭抬眸看来,那一眼又怒又怨,却又委屈不安。

她冷着脸别开眼,“听说夫君连聘礼都送过去了。”

许玉淮挨着舒含昭坐下,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醋了?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舒含昭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真的?”

“真的。”

许玉淮拥住舒含昭,“等云姑娘生下子嗣,我们还和往常一样。”

同样温暖的怀抱,舒含昭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行。”

她咬牙,“我同意了。”

“真的?昭昭,你同意我纳妾了?”许玉淮欢喜不已。

“定了什么日子?”

许玉淮:“五日后。”

舒含昭掀了掀睫,“后日吧。”

“你……”许玉淮迟疑,“为何会……”

舒含昭语气娇蛮,“早些纳妾,她早些怀上子嗣,你也能早日回到我身边。”

她语气厌烦,“怎么,不行?”

许玉淮怕她反悔,急忙应道:“当然可以,你是当家主母,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舒含昭掀了掀唇,在许玉淮看不见的角落,她的目光阴毒如蛇。

“纳妾一事,我要全权操持。”

许玉淮自无不应,“好,都听你的。”

舒含昭:“嗯。”

她从许玉淮怀里退出来,亲自给他夹了块香酥鸡,“快吃吧,我特地让厨房准备的。”

话音顿了顿,她略带委屈道:“这几日。你都没陪我用膳。”

许玉淮忙道:“往后我。日日都陪你。”

“这可是你说的。”

舒含昭给他夹了一大碗菜,目色骄矜,“纳妾之前,你不准去见她。”

“好。”

“这一桌子菜,你都要吃完。”

“好好好。”

许玉淮一一应下。

……

桃蕊院的丫鬟换了一批,门外多了几名小厮,不知是盯梢的还是保护云镜纱的安全。

许久都没动静的黄老夫人特地派人送来两大箱料子首饰,秀妍走时脸上都是笑。

云镜纱用帕子敷着眼睛,暗暗叹气。

这阵子流的泪比她前十年还多,也不知将来会不会伤眼。

正琢磨着弄些明目的药吃,尹寻春回来了。

光明正大越过愁眉苦脸的芳音和心不在焉的敏良,挪到云镜纱跟前。

云镜纱放下帕子,“唤水吧,我去沐浴。”

敏良放下许久也没动过一针的绣帕,“奴婢伺候姑娘。”

“你也累了,和芳音下去歇着吧,让寻春来就好。”云镜纱劝。

敏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没再勉强,拉着没精打采的芳音下去,“好,姑娘有事唤奴婢。”

进了浴房,尹寻春再也掩盖不住震惊,扯着云镜纱的袖子激动道:“姑娘,平叔给我的药根本就没用上!”

云镜纱惊讶,“为何?”

想到趴在屋顶上看到的那一幕,尹寻春压低嗓音,“舒含昭不孕,是许玉淮做的,他早就给舒含昭下了药!”

原本姑娘让她在舒含昭的贴身物品里放点东西,好让她对许玉淮生出嫌隙。

她潜伏在凝芳阁时,里边已经在搜查了,尹寻春本以为没机会下手了,谁知道根本不用她出手。

云镜纱神色微凝。

许玉淮若想获得舒家的全力支持,不该多生几个孩子加深利益捆绑?怎么会给舒含昭下药,令她无法生育?

看她皱起眉,尹寻春问:“姑娘,怎么了?”

云镜纱摇摇头,“总觉得,那药或许并非许玉淮所下。”

“不管是不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尹寻春不解。

“也是。”

云镜纱蓦地笑开,“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瞧舒含昭还有后招,姑娘,咱们怎么做?”

云镜纱解开头发,以手做梳,轻轻疏通,“什么也不用做。”

她看了眼院外,“方才回来时,可发现少了人?”

尹寻春歪着脑袋仔细思索,“好像……是少了个人。”

眼里露出愉悦,云镜纱轻轻勾唇。

正巧水送到了,尹寻春去帮粗使嬷嬷把水倒进浴桶,调好水温,取来云镜纱的衣物,安置妥当后悄声退下。

云镜纱褪下衣衫迈进浴桶。

指尖拂过眼睛,水珠落在眼睫上,随着眨动轻轻掉落,露出一双明亮沉静的眼。

想到待会儿还要哭一场,云镜纱有些惆怅。

往后真该多吃些明目的吃食了。

第33章

墙角虫鸣低切连绵,夜风吹动窗棂,“咔嚓”一声,有影子悄然进入内室。

长靴落地,孟桓启一瞬间皱起了眉。

屋内一片黑暗,有风从留下小片缝隙的窗户里涌入,轻轻吹动床前帷幔,也将床榻内断断续续的微弱哭声送入他耳中。

男子大步向前,在距离床榻两三步的位置停下,沉声问:“在哭?”

床榻里的人似乎惊了一惊,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低哑的嗓音残留着哭腔,“齐公子?”

“是我。”

“你……”她好似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孟桓启:“来看看你。”

云镜纱勉强勾唇,“我、我挺好的。”

孟桓启不语,取出火折子,点亮了窗前灯烛,“我想看你。”

帐子里的人犹豫许久,帷幔被拉开一个缝隙,有个小脑袋钻出,垂着眼睫不敢看他,“公子看完了,就快些离开吧。”

黑暗中亮起一抹昏黄朦胧的光,足以照亮床上少女通红的眼。

孟桓启问:“为何而哭。”

一个对视,云镜纱眼眶里的泪忍不住落下,“齐、齐公子。”

她抬起一张泪痕斑驳的小脸,哽咽出声,“我想离开,可是侯爷派了好多人在院外看守,不让我走,我好害怕。”

孟桓启:“嗯。”

他沉声,“我知道。”

暗卫回去禀报,许玉淮强行将她留在府中,并派人看守。

夜色仿佛钻进男子眼中,连带着眼底一片暗色。

她胆子小,会怕的。

“我在,别怕。”

云镜纱摇头,泪水随之而落,啪嗒啪嗒掉在床畔。

“我不想给他做妾。”

少女殷切注视着他,似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仿佛过了许久,久到云镜纱起了忐忑,心脏紧张地急速跳动。

见身前男子始终不开口,她心下沉了沉,泪水决堤,朦胧杏眼暗淡下去,“对、对不起公子,是我、我,是我不自量力……”

少女无声哭着,偶尔泄出一两句泣音,“你,你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好。”

云镜纱泪眼婆娑,“你、你说什么?”

“我说。”

孟桓启声音含哑,“好。”

他近前,右手动了动,终究还是抬起,轻轻擦去云镜纱脸颊上的泪。

掌心在她脸上停留两息,仿佛抚摸。

孟桓启看着她的眼睛,黑眸万分认真,“你若不愿,无人能勉强。”

语气郑重,好似许下诺言。

云镜纱与

他对视片刻,心跳猛地剧烈跳了一下,随后趋于平缓。

她含着泪扑进孟桓启怀里,双手抱住他劲瘦腰身,轻轻啜泣着,“齐公子,谢谢你,谢谢你。”

“没有你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齐公子,幸好有你。”

少女轻声呢喃,话音满是惊喜依恋。

柔软身躯紧紧贴着他,孟桓启身体僵硬片刻,缓缓伸手,轻柔地抚摸少女散在后背的柔顺长发。

动作一下又一下,云镜纱竟感受到了几分温柔。

她贴在孟桓启结实的胸膛上,缓缓闭上哭得酸涩的眼,不时抽泣一声。

落在她背上的手始终不曾挪开。

眼皮子不停打架,云镜纱迷迷糊糊地想,他哄人只会这一招么?

怀里的姑娘睡着了。

孟桓启如那日般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少女长发落在他手上,淡淡幽香袭来,他垂眸看了她半晌,将那绺乌发放在枕边,转身悄然离去。

回到宫中,卫焱迎面对他说了什么,他并未听清,摆摆手“嗯”一声,坐到御案后。

翻开一封折子,他垂眸看了许久,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孟桓启吩咐,“拿张空白卷轴来。”

高德容“诶”声应是,取来卷轴平铺在御案上。

孟桓启提笔,笔尖犹豫着久久不落。

他蓦地撂笔,吐出一口气,心烦意乱地抚上太阳穴。

……

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这是所有见过孟桓启的官员的心声。

几名大臣暗自传递着眼神。

“武稷,明日殿试加紧巡逻,不可出纰漏。”

武稷恭声,“臣遵旨。”

大臣们抬眼,正好对上帝王深不可测的眸色,连忙正色,一一说起正事。

一日眨眼即过。

今日是殿试,孟桓启在武稷的护卫下到达太和殿。

贡生已到场,齐声呼唤陛下万岁。

孟桓启摆手道了平身,视线扫过或沉稳或激动或期待或紧张的贡生们,简单勉励几句,于龙椅入座。

一沓折子放在眼前,孟桓启提着朱笔,迟迟未曾落笔。

他本想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可少女的脸控制不住地往他脑海里钻。

眸中顿生浮躁,孟桓启握紧了朱笔。

犹豫间,礼官唱声骤响。

时间到了。

贡生们被请至偏殿,阅卷大臣们凑在一处。

孟桓启瞥了他们一眼,见并无纰漏,又开始出神。

良久,礼部尚书将考卷呈上,“陛下,这是臣等拟订的前十名,还请陛下过目。”

孟桓启总算回了神,细细翻看手中考卷,做了调整,随后亲自在金榜上题字。

看清其中一个名字,孟桓启瞳孔一缩,握着笔的手瞬间收紧。

顿了片刻,他一笔一划将那名字写下。

“拿去吧。”

礼部尚书双手捧过金榜,躬身退下。

须臾,传胪官的唱声响彻殿宇。

“第一甲第一名,云景舟。”

“第一甲第二名,符英才。”

“第一甲第三名,唐鹤原。”

三名男子在礼官的带领下步入殿内。

孟桓启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最前面那人身上。

不等他打量清楚,侧方有人在唤高公公。

孟桓启视线移过去,略一颔首。

高德容躬身后退,见了那小太监就骂,“这种场合你也敢放肆,仔细你的皮!”

小太监冤枉,“公公,并非我冒犯,实在是这位大人催得紧。”

高德容目光一转,瞧见一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卫大人?”

卫焱点头,语速极快将事情道出。

高德容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回到御前。

孟桓启目不斜视,“何事?”

高德容急道:“陛下,常远侯今日纳妾,侯夫人亲自摆了席,只等宴席一过,便将云姑娘抬进后院。”

孟桓启瞬间攥拳,手背青筋凸起,眼中有雷云聚集,他冷冷急斥,“怎么不早说!”

高德容苦着脸,“卫大人前日便上报了。”

孟桓启脸色难看。

前日卫焱好似的确禀告了什么,但他当时并未听清。

男子闭了闭眼。

高德容极有眼色地递上一封空白卷轴。

孟桓启提笔,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落了笔,他拿起玉玺。

略微停顿一瞬,孟桓启看向下首,“抬起头来。”

下首三人抬头。

孟桓启看向左边那人。

身形高挑,贡士统一的襕衫在他身上有些大,但看着却并不瘦弱。

他生得极为出色,眉目清润,五官俊朗,即便恭敬地半敛着眼,腰背依旧挺得很直,像极了水边生长的一丛青竹,松风水月,金质玉相。

云景舟。

她惦记着的云景舟,原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云景舟,竟然出现在了太和殿,还成为了新科状元。

一个状元罢了,护不住她。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护住她。

有他在一日,就能保她一日平安无虞。

既然如此,还犹疑什么?

掌中玉玺重重落下,仿佛一道朝晖洒落,破除了萦绕在他心中一天一夜的迷雾。

孟桓启紧紧盯着云景舟,口中却对高德容道:“快马加鞭,送去常远侯府。”

“你亲自去。”

高德容急急拿过圣旨,“诺。”

……

得知纳妾的日子就在明日,云镜纱难掩震惊。

这么快,许玉淮是怎么让舒含昭同意的?

消息一出,桃蕊院内敏良芳音担忧不已,后者急得团团转,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手,口中念念有词,“怎么办,怎么办啊,姑娘,要不你连夜逃吧?”

云镜纱倒是不急。

孟桓启答应过她,会带她离开。就算他食言,明日殿试过后,景哥也会来接她。

留下成为许玉淮的妾室?

根本不可能。

云镜纱心中明镜,念及孟桓启的暗卫,面上带了愁苦,“院外时刻有人盯着,我如何能跑?”

一听这话,芳音面色灰败,双目无神,“完了,完了啊。”

就连敏良的目光也暗淡了。

尹寻春看看二人,忍痛放下手里糕点,悄悄低头,手在脸上动作两下,抬脸时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瞬就会哭出来。

在两个丫鬟的担忧中,明日转瞬即至。

舒含昭派人送来了衣物钗环,命云镜纱午时去往凝芳阁。

她倒也没拒绝,倚着窗伤春悲秋一上午,不紧不慢地让敏良为她梳妆,随后慢悠悠去了凝芳阁。

桃林里桃花早已凋谢,云镜纱踩着落叶,想到今日过后便会离开常远侯府心情大好。

可惜,或许不能亲眼看见舒含昭和许玉淮这对恩爱夫妻反目了。

云镜纱颇为遗憾。

凝芳阁门外早早站了一人,平声道:“云姑娘,请进。”

云镜纱勉强牵唇,“夏琼姑娘。”

夏琼对她点点头,侧身迎她进去,垂眼的刹那,眸中闪过不忍。

云镜纱看得分明,余光看了夏琼一眼。

凝芳阁气氛十分凝重,小丫鬟们不见踪影,院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听得人心里发慌。

将尹寻春三人留在院外,夏琼道:“夫人吩咐了,只准云姑娘一人入内。”

三人对视一眼,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云镜纱冲她们安抚笑笑,随夏琼入了内。

正堂内,舒含昭坐在上首,手里捏着酒杯,她垂眸看着杯中酒水,并未喝一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她今日穿得很是华丽,朱色对襟长褙子,直领袖口绣着缠枝牡丹,上缀珍珠,华贵又典雅。

桌下露出一截红紫色长裙,从云镜纱的角度,能看见裙上绣着的一半凤鸟。

有心思打扮自己,想必今日应当极合她心。

云镜纱轻声道:“见过夫人。”

舒含

昭抬眼瞧她。

有段时日没见云镜纱,她穿着她送去的梅红色对襟褙子,下搭银红细褶裙,简单的绢花玉簪衬得她如雨中芙蕖,清丽脱俗,高洁婉约。

光凭这副模样,也怪不得许玉淮非要纳她。

舒含昭冷漠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云镜纱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还是夏琼对她道:“云姑娘,先坐吧。”

云镜纱目露感激,小心翼翼地下首落座。

红木圆桌上摆着满桌子的精致菜肴,她一一看过,看不出异样,只得收回视线,安静坐着。

一刻钟后,黛春踏入门中,“夫人,侯爷到了。”

舒含昭放下酒杯,“请侯爷进来。”

话音甫落,长靴迈进门内,许玉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云镜纱起身,屈膝见礼,“侯爷。”

视线飞快从云镜纱身上划过,眸底亮起惊艳的光,他很快收敛,对她略一点头,笑着朝舒含昭走去,柔声问:“等久了?”

舒含昭勾唇,娇声抱怨,“是有些久,先罚你三杯。”

她推出酒杯。

许玉淮从善如流,仰头一饮而尽。

舒含昭又给他倒了两杯,他皆喝完了,在她身侧入座。

满意点头,舒含昭终于舍得给云镜纱一个眼神,“坐吧。”

云镜纱怯怯入座。

“今日这席是为何而办,想必大家心知肚明,我也不用赘述了。”

“来,喝了这酒,你便是侯爷的妾室,往后可要好好伺候侯爷,为侯府延绵子嗣。”

最后四个字,舒含昭咬得极重。

她朝夏琼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云姨娘倒酒?”

夏琼提起酒壶,斟了杯酒,双手递到云镜纱跟前,“云姨娘请。”

什么云姨娘,这称呼可真难听。

轻轻撩起眼皮,云镜纱目光掠过舒含昭,落在许玉淮身上。

他嘴角含笑,温柔地注视她,目光期待鼓励。

“夫人,这酒我不能喝。”

云镜纱的声音轻柔又郑重,“我不愿给侯爷做妾。”

许玉淮脸上的笑霎时僵住。

“你说什么?”舒含昭语气加重,重复道:“你不愿入府为妾?”

云镜纱点头,语气坚定,“是。”

舒含昭目光如炬,审视着云镜纱。

半晌,她蓦地冷笑,“我舒含昭做的决定,没人能违背。今日这酒,你就是不愿,也得给我一滴不剩地喝了!”

舒含昭厉声,“黛春,夏琼,摁住她,把酒给我灌下去!”

第34章

黛春应是,两手稳稳抓住云镜纱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夏琼端着酒杯递到她唇边,低声道:“云姨娘,请吧。”

这酒里不知放了什么,云镜纱自然不会喝,用了巧劲挣脱开,手霍地一扬,那酒顷刻被打翻。

云镜纱站起身,肩膀气到颤抖,红着眼道:“我说了,我不会给侯爷做妾。”

许玉淮失魂落魄,“云姑娘,你……”

“放肆!”

舒含昭大怒,“容不得你愿不愿!来人,将她给我绑了!”

门外顿时涌进一群身强力壮的粗使嬷嬷,凶神恶煞地要去拿云镜纱。

尹寻春三人见势不妙,急忙挤进门,尹寻春着急护在云镜纱身前,恶声恶气地喊:“滚开,不准碰我家姑娘!”

芳音敏良咬咬唇,站在云镜纱身后。

许玉淮皱眉,“昭昭,你这是在做什么?”

舒含昭勾唇,“夫君不是要纳她为妾?我这是在助夫君一臂之力啊。”

“让她们停下!”

舒含昭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坐下,欣赏眼前的混乱,口中随意,“夫君不必管,坐吧,等着抱美人归就是。”

许玉淮沉脸,搁在桌上的手攥紧。

嬷嬷们用力推搡着尹寻春。

娃娃脸少女气得咬牙,刚想用武力,衣摆被人重重扯了一下。

尹寻春冷着脸站着不动。

几只手在她身上抓来抓去,眼看就要抓住身后的少女,几粒石子疾速从窗外飞来,重重打在嬷嬷手上。

嬷嬷们哎哟叫唤,慌乱间踩到身后人的脚,又是一声刺耳难听的尖叫。

屋檐上有人焦声道:“怎么还不来?”

女声冷静回复,“来了。”

就在嬷嬷怒而去抓云镜纱的刹那,院外响起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侯爷!侯爷!”

听出是元义的声音,许玉淮怒喝道:“都住手!”

舒含昭冷冷看他一眼,“继续。”

“侯爷!夫人!高公公到了!”

元义跑到门口,被屋内阵仗吓住,眼睛瞪圆了,气喘吁吁道:“陛下有旨意,高公公在两里外,眼见着就要到了,侯爷夫人快收拾收拾接旨吧。”

许玉淮听了,喝退一群粗使嬷嬷,“还不快退下!”

为首的嬷嬷余光瞧了眼舒含昭,见她面无表情点头,这才领着人退出。

“黛春,去请老夫人。”

舒含昭拂袖,大步往外走,“夏琼,去通知府中众人接旨。”

“是。”

云镜纱与尹寻春对视一眼,后者眨眨眼,眼里暗藏喜色。

正当这时,一道身影走到云镜纱身前。

许玉淮眸色晦暗,“为何不愿?”

云镜纱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侯爷,先接旨吧。”

许玉淮面色复杂,挥袖离去。

睨了眼他的背影,云镜纱对敏良芳音安抚一笑,“我没事,走吧,接旨。”

两个丫鬟神色并未转缓,一左一右落后她半步,护着云镜纱到了正堂。

堂外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黄老夫人坐着轿撵过来,由许玉淮搀扶着站在最前方,舒含昭抱臂立在二人身侧。

云镜纱寻了个角落,和尹寻春三人跪下。

半刻钟后,高德容身着深色宽袖圆领长袍,头戴冠帽,领着两队禁卫徐步而入。

他笑着唤:“侯爷,夫人,老夫人。”

“公公。”

许玉淮与黄老夫人见礼。

舒含昭问:“高公公,不知表哥有何旨意?”

“这个嘛。”

高德容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笑道:“夫人一会儿便知。”

舒含昭自讨没趣,见高德容已打开圣旨,徐徐下跪。

头顶响起略显阴柔,语调却十足温和的嗓音,“诏,新科状元之妹云氏镜纱,秉性柔嘉,持躬淑慎,钟灵毓秀,娴静淑珍,朕躬闻之甚悦,着即册封为婕妤,择日入宫,钦此。”

话音落下,许久不曾有人动作。

舒含昭抓住衣衫下摆,用力到手指泛白,凤眸深沉,黑不见底。

许玉淮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封圣旨。

竟然是封妃的旨意!

陛下,是何时与云镜纱认识的?!

新科状元,新科状元……

云景舟没死?!

就连云镜纱都有些意外。

一入宫就是正四品婕妤,这是否意味着,孟桓启对她很满意?

高德容收了圣旨,“云姑娘在何处?”

跪在身后的芳音激动地拉了云镜纱一下,她起身行礼,温声道:“云镜纱见过公公。”

高德容亲自上前将圣旨交到她手中,目光细细从她脸上扫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云镜纱,暗自感慨,不愧是陛下喜欢的姑娘。

“姑娘回去后好生收拾一二,稍后状元郎便会来侯府迎接姑娘。”

云镜纱抓着圣旨,眼里含泪,神色激动,“我兄长还活着?他成了新科状元?”

高德容瞥了眼许玉淮,温声道:“自然,再等一两个时辰,姑娘便能与兄长团聚。”

“多谢,谢谢公公。”

云镜纱感激的神色一顿,转为犹疑,“可、可是陛下……”

高德容小声道:“陛下有句话让奴才转告姑娘,那条墨玉手串,您只管放心大胆地戴。”

云镜纱怔住。

高德容笑了笑,“宫中事多,奴才不便久留,告辞。”

他转身,对舒含昭几人略一颔首,大步离去。

芳音难掩激动欣喜,“姑……”

刚说一字,敏良重重拉她一把,往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芳音当即蔫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舒含昭倏尔抬头看来,眸光阴毒如蛇,冷冷掀唇,“恭喜婕妤娘娘。”

她不屑嗤一声,“还跪着做甚,都不做活了?”

丫鬟小厮连忙爬起,垂首四散而去。

舒含昭环视一周,大步离去。

黄老夫人面色平淡,道了声恭喜,在秀妍和绮琴的搀扶下跨上轿撵,回了承安堂。

唯有许玉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尹寻春拉住云镜纱的衣袖,暗暗瞪他一眼。

云镜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缓步朝许玉淮走去,“侯爷。”

“不愿嫁我,是因为陛下?”许玉淮垂眸看她,忍住了没问那句伤人的“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他。”

云镜纱摇摇头,杏眸泪光点点,“我并未见过陛下。”

她见的只是“齐公子”。

许玉淮抿唇。

难不成是云景舟面圣时提及家中有一胞妹,令陛下起了意?

出神间,忽听少女轻声问他,“许大哥,你不是说,我哥哥死了么?”

许玉淮一怔,咽下质问,愧道:“抱歉,是我未曾查清。”

“没关系,他回来就好了。”

云镜纱扬唇,“许大哥,我要走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握紧,许玉淮泄气懊悔。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是他的。

他忍下怨愤,喉中泄出一声,“嗯。”

“看着我曾救你一命的份上,许大哥。”

云镜纱抬眼,柔声问:“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

回到桃蕊院时,提前归来的敏良芳音正热火朝天地为云镜纱收拾细软。

她叫来二人,亲自为她们倒了杯热茶,“坐吧。”

芳音乐滋滋坐下,敏良抿抿唇,跟着入座。

“这段时日,多亏了你们照顾。”云镜纱目光温软,“我要走了,你们是何打算?”

敏良:“自是留在府中,做好分内之事。”

芳音面上欣喜淡了不少,低声,“若侯爷开恩,奴婢想回去做事。”

有夫人在,她在这府里待着也是提心吊胆的。

云镜纱呷了一口茶水,缓缓咽下,“你们可愿随我入宫?”

芳音眼睛一亮,大喜,“真的?奴婢可以随姑娘入宫?”

云镜纱含笑点头。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芳音迫不及待回复。

“你不想回去看望娘亲了?”

尹寻春没忍住插嘴。

芳音:“嗐,想是想,但我更想让我娘过好日子。我爹那人贪财得很,膝下不止我一个女儿,若是我回去了,定争不过其他姐妹,倒不如进宫,每月多寄些银子回去,我爹高兴了,也能对我娘好些。”

云镜纱转向敏良,“你呢?”

敏良神色挣扎,最终,她一闭眼,“奴婢不愿。”

她家中还有母亲弟妹,若是跟随姑娘进了宫,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她放心不下。

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她隐隐察觉到姑娘和寻春之间不同寻常,封妃的圣旨无故赐下,更是让她确定了一事。

姑娘有秘密。

她只是个普通侍女,只想如何多赚些银子给母亲抓药,拉扯弟妹,平安平淡地度过一生,不愿陷入纷争。

云镜纱有些失望。

她对敏良极为满意,聪明听话,却不多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若是进了宫,定是她的一大助力。

可惜了。

她既然不愿,云镜纱也不勉强,“好。”

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二人手中,“这是你们的身契,拿好了。”

敏良芳音齐震惊,“姑娘,这是打哪儿来的?”

话音刚落,敏良已反应过来,姑娘方才去寻了侯爷,除了侯爷,还有谁有她们的身契?

敏良跪地,结结实实给云镜纱磕了个头,“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谨记于心。”

芳音收起眸中感动,也跟着磕了个头,“从今往后,奴婢一定死心塌地跟着姑娘,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云镜纱搀扶起二人,“好了,快起来。”

她起身抱来一个匣子,“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敏良,你回去带着母亲和弟妹赁间屋子,寻个营生,好好生活。”

云镜纱弯眼,“我相信,你能过得很好。”

敏良眼里闪烁着泪光。

她并未推辞,抱着匣子,再度给云镜纱磕了头,“姑娘,奴婢在此,祝愿您平安顺遂,所愿所念,皆能如愿。”

云镜纱眸光微动,凝视她伏跪的身影一瞬,弯腰将敏良扶起,望进她含着泪的双眼,温和笑道:“好,借你吉言。”

她又转向芳音,玩笑道:“银子没了,你可会介怀?”

芳音毫不在意,“往后跟着姑娘进宫,什么好东西没有?说起来,还是奴婢占了敏良姐姐的便宜。”

云镜纱红着脸嗔她一眼,“好了,快帮我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哥哥该到了。”

芳音忙道:“奴婢这就去!”

一个时辰后,元福亲自来禀报,状元郎到了。

云镜纱告别敏良,带着尹寻春和芳音,一步步走出桃蕊院。

到了正堂,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身着青衫的男子身上。

面若冠玉,形如修竹,正是云景舟。

几月没见,云镜纱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步伐轻快地朝他走去,“景哥!”

嗓音罕见清脆,亲近又激动。

云景舟偏过头来,对她温和一笑,“纱纱。”

芳音跟在后头,小声和尹寻春道:“没想到姑娘的兄长竟是这般模样,好俊啊,和姑娘一样出色。”

尹寻春骄傲挺胸。

她家姑娘和公子当然是最好的。

云景舟对上首许玉淮拱手,“这段时日,多谢侯爷照料舍妹。”

许玉淮勉强勾唇,“云姑娘乃本侯救命恩人,这是应该的。”

云景舟倒没说什么两清的话,只是笑了笑,态度温润有礼,“叨扰这么久,我也该带舍妹回去了。侯爷,后会有期。”

对许玉淮颔首,云景舟笑道:“纱纱,咱们走吧。”

云镜纱点头,“许大哥,再会。”

她足尖一转,跟在兄长身边,领着两名丫鬟离开了常远侯府。

以后再见,他是臣子,她是宫妃,他只能规规矩矩地唤一声“娘娘”,再也无法听见她温柔地唤“许大哥”了。

许玉淮坐在椅上,失神地看着少女离他越来越远。

那只漂亮的蝶,终究还是飞出了他的世界。

“你就这么喜欢她?都走远了还看。”

女声冷冽嘲讽。

许玉淮偏头,对上舒含昭溢满讽刺的目光。

“可惜啊,她往后就是宫妃,你得不到她了。”

许玉淮难堪地抿了抿唇,强颜欢笑,“昭昭,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生个孩子,恰巧云姑娘孤苦无依……”

“你骗三岁小孩呢?”

舒含昭不耐再听他这些虚伪的话,蓦地将许玉淮打断,“就算你骗得了我,难不成还能骗过自己的心?”

“许玉淮。”

舒含昭抱臂,眼角挂着冷嘲,“你可真没胆,连光明正大承认自己变心都不敢。”

“我舒含昭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伪君子。”

第35章

许玉淮凝视着舒含昭,笑意落下,倏地闭眼,“你看出来了。”

“夫君。”

舒含昭轻笑,“有时候,最了解你的,就是枕边人呢。”

“你曾说过,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做对人世间最快活的恩爱夫妻,不过六年而已,你怎么就变心了呢?”

幽幽的嗓音在正堂内散开,恰有股冷风吹进,竟令人后背发凉,阴恻恻的。

舒含昭一步步朝许玉淮走近,“夫君,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金银珠宝,官位权势,要什么她给什么。

为了给他生儿育女,忍着苦吃了那么久的药。

结果呢?

他忘记了她的身份,不仅敢当着她的面提出纳妾,还敢养外室。

“你说。”

舒含昭一指勾起许玉淮的下巴,凤眼深深看着他,吐气如兰,轻声呢喃,”

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那一瞬间,好似有条毒蛇将许玉淮缠住,阴冷气息将他笼罩,猩红的信子在他脸上滑过,毒牙离他的皮肤只有一尺的距离。

他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攫住,身体发抖,头昏脑胀,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

他要、他要……

他要什么?

舒含昭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嗓音甜腻,“哎呀,发作了呢。”

许玉淮猛地抬眼,忍着颤抖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舒含昭收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不知夫君是否听过一种禁药。”

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三个字来,“芙蓉膏。”

她哈哈笑着,“此药形如膏状,质地细腻,服用过后极难戒断。若是一段时日不用,便会心悸颤抖,口吐白沫,形状疯癫,不人不鬼。”

“我想着,与其让这药在靖国公府放着落灰,倒不如留给夫君用呢。”

许玉淮心中大震,目眦欲裂,“你给我吃了芙蓉膏?!”

“是啊,这几日你吃的喝的,所有饮食里,都有芙蓉膏。”

舒含昭笑意盈盈,眼里掩饰不住快意,“夫君,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许玉淮颈侧、额角青筋暴起,他控制不住地颤抖,从椅上跌落,蜷缩起身子。

他咬牙切齿,艰难出声,“毒、毒妇!”

“毒妇?你骂我毒妇?”

舒含昭大笑,眼泪从眼眶中流下,神情似悲似怒,“难道成婚前,你不知道我的为人?”

“你不知我舒含昭眼里容不得沙,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肮脏事?”

“丁家那个娼。妇被糟蹋,你不知是我做的吗?”

“徐家那个贱。人毁了脸,灰溜溜远嫁肃州,其中内情,你不知吗?”

“你知道,你都知道!”

舒含昭暴怒,声嘶力竭,“你分明知晓一切,可你默许了!”

“许玉淮,是你选择出现在我面前,选择与我成婚。我为了你拒绝进宫,反而便宜了舒裳晚那个小贱种!”

“每次见她趾高气昂地让我下跪,恭恭敬敬唤她贵妃娘娘,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喜爱你,没关系,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可你竟然变心了!”

“许玉淮!”舒含昭猛地攫住许玉淮的下巴,指甲掐入他皮肉中,留下丝丝血迹。

她双目含恨,“不仅变心,你甚至还给我下药,让我无法有孕。多年来的浓情蜜意,全都是笑话!”

舒含昭疯癫大笑,“我舍弃后位也要与你在一起,可到头来,我竟成了个笑话。”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许玉淮疼得神思模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模模糊糊听清舒含昭的话,他揪住眼前之人的衣袖,“昭、昭昭……不是我……我没有下药,不是我……”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纳妾了,你把解药给我,把解药给我,好不好?”

“不是你下的,那定亲那年你送我的手镯,我枕芯里的药难不成是凭空而来的吗?!”

舒含昭重重推开许玉淮,双目猩红,胸前剧烈起伏。

“昭昭,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许玉淮重重喘气,汗水源源不断从额角滴落,他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没做过的事,我绝不认,你把解药给我……”

舒含昭看着他一脸狼狈,喘了两口气,低低笑起,“解药?芙蓉膏哪儿来的解药?若是你拼尽所有,或许有可能戒断。可惜啊,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既然成了我的人,那你一辈子,都是我舒含昭的,此生,你都别想摆脱。”

舒含昭拨弄鬓边散乱的碎发,慢悠悠坐在椅上,她弯腰脱了鞋袜,从袖中取出瓷瓶,拔了盖子,将瓶内膏体倒在一双玉足上。

粉色膏体顺着白皙优美的足嘀嗒流淌,竟显得靡丽妖冶。

舒含昭翘起腿,一手托着下巴,笑盈盈看着许玉淮,眸色阴冷癫狂。

“既然你不想做我舒含昭的夫君,体面尊贵地活着,从今往后,就做我的一条狗吧。”

对上许玉淮痛苦迷蒙又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冷冷道:“想要芙蓉膏吗?想减轻痛苦吗?”

舒含昭莞尔,嗓音柔媚,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过来,给我舔干净。”

黄鹂鸣啼,芬芳满园,春光灿烂。

正堂内,却仿佛陷入凛冽寒冬。

……

“陛下特地赐下宅子,不大,但据说环境清幽,你应该会喜欢。”

云景舟在前方引路。

院门缓缓打开,云镜纱一眼看见了院中高大苍郁的梧桐树。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阳光照射而下,金灿灿的,瞧了便让人心情好。

她勾起唇,“嗯,喜欢。”

几名下人候在院内,为首那人恭敬道:“院子已提前清扫过,姑娘和公子直接便可入住。”

云景舟温和道:“多谢。”

云镜纱便让芳音将东西放下,顺道为云景舟介绍,“景哥,这是我的侍女芳音,这段时日多亏她照顾。”

眼见那姿容绝世的公子看向自己,芳音忍不住紧张地掐住掌心,急忙行礼,“芳音见过公子。”

云景舟收回试探打量的目光,笑着颔首,“往后还得劳烦芳音继续照料纱纱。”

芳音被他笑得眼前一晃,忙应道:“都是奴婢该做的。”

心中暗忖,同样都是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公子,云公子好似比侯爷生得俊些,就连笑容都要好看不少。

芳音连忙打住,和尹寻春一道抱着包袱跟着下人去收拾。

她没注意,从始至终,云镜纱都未向云景舟介绍过尹寻春。

“景哥,许久未见,我想好好和你说说话。”

云景舟隐秘地看了眼某处,笑应,“好。”

二人进了屋,云镜纱将窗子阖上,信步来到榻旁,上上下下将云景舟端详一通,笑道:“景哥这阵子在何处?瞧着却是清减不少。”

云景舟随口道:“城外一偏僻村中。”

卸下脸上温润的假象,他神情淡漠,面无表情时像极了九天之上的无情仙。

云镜纱蹙起眉,“平叔并未与我多说,景哥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杜相幼子杜兴翰,我在酒楼中与他起了冲突,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多次寻我麻烦,我正想法子脱身,恰好接到你的信,使了出金蝉脱壳,借机躲了出去。”

“杜相?”

云镜纱拧眉,“景哥看来,此人如何?”

云景舟勾唇,笑容冷又讽,“早年还有几分赤心奉国的志气,越老越爱挟势弄权,贪赃枉法的事没少做。”

听这话音,景哥原来与杜相有旧?

云镜纱没追问,又道:“杜相与舒家关系如何?”

“泾渭分明,两不相干。”

云镜纱若有所思点头。

云景舟拎起水壶倒了杯水,试完水温,才将杯盏推到云镜纱跟前。

“这段日子如何?”

云镜纱捧着杯盏喝了口,闻言笑道:“不错,挺畅快的。”

“你……”顿了顿,云景舟迟疑问:“纱纱,你当真要入宫?”

“自然。”

云镜纱抬睫,杏眸里满是笑,“我筹谋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

桌下,掌心逐渐收紧,云景舟看了她许久,却是笑了,“不错,谋划多年,只待今朝。”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杯底落在矮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云景舟:“宫中舒贵妃,是舒誉庶女,与其母自幼养在庄子上,不得喜爱。当年舒家要送进宫的本是舒含昭,可惜她看上了许玉淮,不惜违背舒誉,放弃唾手可得的凤位也要嫁给他。舒家只好另择一女入宫。”

“据说这位舒贵妃与其姐一脉相承的跋扈善妒,这些年来,不少世族勋贵,朝中重臣觊觎后位,想送自家女儿入宫,谁料舒贵妃仗着有舒家与太后撑腰,将有意陛下的贵女邀进宫戏耍,言语侮辱,并放言,谁家敢送女儿入宫,便等着给她收尸。”

“此事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但舒家强势,直言不过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当不得真,陛下也未追究,只好不了了之。”

云景舟嗓音温润,神色却极为冷淡,“谁知过了几日,宫中传出,有一宫女妄图爬上龙床,被舒贵妃处以极刑,死状凄惨。此事一出,再

无人敢打陛下的主意。”

云镜纱蹙起眉。